「現在是怎樣?」一個如風般的身影卷進辦公室,劈頭就問了這一句。晚上七點,一般正常時段上下班的上班族早就下班了,可是在敦化南路上一座辦公大樓十五樓的辦公室里,燈光仍然大亮。柏真希單手支腮,微蹙秀眉府細審視手邊正在進行的文件,確認上頭並沒有任何錯誤之後,才開口回答紀薰這句沒頭沒尾的問話。
「什麼怎麼樣?你是在問我和我親愛的嗎?就像你看到的這樣。」她聳聳肩,將審閱完的文件歸納整理好,有講等于沒講,一派輕松樣。
紀薰雙手抱胸,挺翹靠在柏真希的桌沿,雙眼犀利地眯起。「柏真希,你當我第一天認識你?」她哼了哼。
「唔……我算算喔!」柏真希很認真地開始扳著縴細的指頭,當真算了算,正經八百地朝快要噴火的紀薰眯眼笑道。「你認識我好久了!仔細算起來,大學四年,加上出社會……」
「柏真希!!」紀薰一頭栗子色的短發幾乎要怒發沖冠了。
「OK、OK!」看見好友抓狂的模樣,柏真希仍舊笑容可掬。「怎麼啦?你今天到店里去,我親愛的阿洋擺臉色給你看了?哇喔,那代表我親愛的果然很在意我啊!」她得意地格格笑了幾聲,又問︰「怎麼樣怎麼樣?有沒有一堆母蒼蠅圍繞在我親愛的身邊?」
「你會擔心?」紀薰揚高了眉,狐疑地問。
「噢!當然不!」柏真希還是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教聖人看了也想抓狂!!
紀薰瞪著她,卻無奈地搖頭。「真希,我真為阿洋感到悲哀耶!能和你在一起對阿洋而言,究竟是喜是悲?」她重重嘆了口氣,僻哩啪啦地開始說︰「唉!懊吧!就告訴你吧吟天我去店里,你家阿洋周圍根本沒人敢靠近,據服務生的說法是,你家阿洋又變回從前那個愛擺臭臉嚇人的阿洋了。你沒出現的這些日子里,他快把客人都嚇跑,尤且是女客人。連痞子阿黎都不敢在阿洋那里白吃白喝,你就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噯喲,你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看你好像也沒什麼不同啊!為什麼阿洋就變得這麼暴躁呢?說來听听嘛!」
紀薰根本不是同情耿聿洋,只是想知道這對還沒吵過架的有情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又是為了什麼而吵?
「喔——?」柏真希輕撫著她小小的尖下巴,微微眨動她一雙美眸,腦中拼命思索著。
她這陣子忙著處理公事,把在宋韜那里損失的CASE,由開發新客戶這里補了回來;不只如此,她的業績又比之前更上一層樓,也因此得到上頭大大的贊賞——當然,她親愛的阿洋還不知道她的這番豐功偉業。
算算日子,將近一個月都沒去找她親愛的阿洋了。不過,有時逮著了空,她還是忍不住要去偷看他。當然,她也知道耿聿洋總會在她下班時晃到公司來,在大門口探頭探腦的——她是柏真希,所以沒有任何事可以瞞得了她。
重點是。他要去解決問題啊!
但若要他去跟席汶汶說清楚、講明白,又幾乎是不太可能的事,除非……下了猛藥嘍!
嗯……看來她得先有些動作,否則只怕等到發白齒搖的時候,耿聿洋都還在原地踏步呢!
她露出一朵絕美笑靨。
「到底是怎樣啦?你不是說要跟阿洋一起去度長假嗎?你跟阿洋提過了嗎?虧我還做好了要接你一個月工作的萬全準備了說。」紀薰不死心地繼續旁敲側擊。
「如果事情早點解決,當然就早點去嘍!」柏真希涼涼地答道。她看看腕表,紅唇微彎,抓起電話撥了一組號碼。
「喂,我是阿虎陳紹虎。」這是一聲很有朝氣的應答。
「阿虎,我是真希。」話尾剛落,就听見電話那端傳來重重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她感覺好笑,自己在阿虎心里真有這麼可怕喔?
一旁的紀薰挑高了細眉,差點要噴笑出來。
真希又要找倒霉鬼阿虎干啥了對
她興致勃勃地豎起耳朵,仔細听了。
「好好好好好久不見了!有有有有有什麼事嗎?真真真、真希?」陳紹虎開始嚴重結巴。
媽呀!扁是听見那嬌女敕可人的嗓音,他整個人從頭皮至腳底都不由自主的開始發冷、發麻。
距上回被一個像座山般的男人肩得跟豬頭沒兩樣之後,他就一直躲著這個魔女。那那那,那這回真希又突然打電話給他,又會有什麼事啊?!一顆一顆斗大的汗珠頻頻自額角滴下……
「嗯……你等會兒有沒有空?」縴指閑散地點點桌面。
「有……有事嗎?」心中警鈴乍響,這回他很謹慎、很謹慎地先發問。「不是什麼大事啦!只是想喔,你上回幫了我個忙,我想好好回饋必饋你呀!我想幫你約我姐吃飯,不知道你今天下班後有沒有空?」真希和他是不同部門,但是也只有樓上接樓下的差別而已,要約出來是很容易的事。
丙然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女!紀薰搖頭「嘖嘖」了兩聲,換來柏真希不以為意的一個瞥視。
「有有有,當然有當然有!」陳紹虎興奮的程度自他亢奮的嗓音中可見一斑。
「OK!敗好!那……」微微思索了下,真希道。「大概七點半,在公司樓下大門口見,不準遲到,知道嗎?」
「好……等等、等等!為、為什麼要約在公司?」他心底為何始終有股不祥的預兆?是他想太多了嗎?晤……應該是他想太多了吧!
陳紹虎心情極好,三兩下便把心底的各項疑慮都掃除光光了。
嘖!這阿虎何時變得這麼機靈了?柏真希撇撇紅唇,以一貫打發阿虎的口吻道︰「我姐說要來找我,我才想說順道約她和你吃頓飯啊!」
「這樣喔?OK、OK!我一定到!」陳紹虎喜孜孜地掛掉電話後,開始整裝去了。
紀薰邊搖頭邊嘖道︰「不愧是百變魔女柏真希啊!」
「好說。」柏真希假假地笑了。
唉!這也不能怪她,誰教阿虎難過她姐姐這一關呢?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又常常不擇手段,這是她柏真希的Style!
***
「里昂咖啡館」里頭,之前不斷播放的那首甜蜜情歌早已不再播放;現在揚聲器里傳出的,是一般正常咖啡館都會播放的純音樂。
除了這點外,之前笑口常開的老板又恢復了以往的臭臉,雖然還是一樣英俊……這不知道算不算「改變」喔?
現在所有員工除了‘非常必要」、「非常緊急」、「不說不可」三種情況,否則絕沒有人願意冒著被賞超嚴厲白眼兼隨時被炮轟的危險前去和老板說話!連一向冷漠的酷酷嫂都不禁開始為老板的陰陽怪氣所擔憂了呢!
想著想著,服務生小倩不禁垮下臉,偷偷瞄了下吧台里的酷哥——不出所料,老板毫不留情的惡狠瞪視隨即朝她劈來。
那眼神仿佛在說︰看什麼看?要命的話,快點把眼神移開!
嗚嗚……有誰可以救救他們這群可憐的員工?真希姐,你怎麼不快點出現?小倩在心里默默哀嚎。
而此時,「里昂咖啡館」外頭,一男一女糾纏不清的情景也引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
「真的嗎?真希,你沒有騙我?真臻真的在那家咖啡館里等我?為什麼你也來?這不是我和真臻的約會嗎?」穿著一身筆挺西服的陳紹虎,心里一直有種不祥的預感。他的腳步變得遲緩,一句句的疑惑連接問出口。
「我姐指定要我帶你來,你就不要羅唆了。阿虎,你要知道,我姐從不等人的,你要是惹得我姐一氣之下走人,可別怪我不幫忙喔!」柏真希挽住他的手,嘴里使出必殺絕招,一雙手死命將他朝「里昂咖啡」的方向拖去。
蘑菇什麼?再拖下去,她親愛的阿洋就要去喂狗啦!
于是陳紹虎只能任她拉著、拽著。一想到要和心愛的真臻共進晚餐,他就亂緊張的;他穿這樣還可以吧?發型呢?還服貼吧?有沒有口臭?
他傻呼呼的笑了,殊不知自己早已一步步踏入魔女設好的陷阱。
一進到咖啡館里頭,陳紹虎隨即警覺地發現自己被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神給纏上;他不禁打了個寒顫,怯怯地往那道寒氣所放射出來的方位看去——
愛氣來自吧台,而吧台里的那個男人……喝!!
老天爺!
他他他他他,吧台里那個黑著臉、冷酷到極點的人,不就是上次在公園里把他扁成一個禮拜都下不了床的男人嗎?怎麼又遇上了?!
這一看,他慌亂地瞠大雙眼,又驚又懼地開始閃躲那個男人凶惡的眼光。
柏真希將紅唇揚成燦爛又炫目的迷人笑顏,和替他們帶位的服務生小倩輕聲交談,不時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扒呵呵,一個月不見,她還真是想念她親愛的阿洋呢!
戀愛嘛!就是要適時的增添點元素,刺激刺激一下,才會長長久久呀!
她和阿虎坐定、點完餐後,阿虎開始坐立不安。遲遲不見柏真臻人影,面對吧台還得不時接收到一股充滿殺氣的逼視。
「那個……真希,真臻怎麼還沒到?」他老兄緊張地不時望表。
「別急嘛!你也知道,通常只有人家等我姐,沒有我姐等人的份啦!」她仍是笑意盈盈,捧起水杯,喝了口略帶檸檬香的冰開水。
「也對。」陳紹虎僵硬地點頭。
「呃,阿虎,你要不要擦擦汗?」柏真希難得好心,見他不停流汗,便自包包里抽出一張面紙遞給他,他卻僵硬著身子遲遲未接下。于是她只好越過桌面,好替陳紹虎拭去他額上頻頻淌出的冷汗。沒想到她縴細的手臂都還沒完全越過桌面,便被一只巨掌給攫住——
「你到底在干什麼?」低沉嘎啞的危險嗓音自她頭頂劈下。
懊死的!懊死的!
一個月不見,她一出現,居然就帶了個男人過來?!雹聿洋覺得這欠扁的清瘦男人十分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咦,這家伙不會就是真希這一個月來都不接他電話、不見他面的原因吧?
雹聿洋額間青筋猛冒,空著的一手握緊拳頭,關節處發出駭人的聲響。
等等!冷靜點!這個家伙……
帶著熊熊火焰的黑眸瞬間一閃一亮。
這家伙不就是那個在公園被他痛扁的嗎?真希為什麼會和他在一起?耿聿洋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再怎麼笨的人也大概知道這里頭鐵定有鬼。
听聞那聲響,又被一雙悅目虎視眈眈地盯著,陳紹虎的頭越垂越低。
「我?我來吃晚餐啊!」柏真希指著自己,一臉無辜地回答。
為免在店里失控接人,耿聿洋雙手克制地搭在腰際,深吸了一口氣,沉著嗓音問︰「真希,你為什麼和他在一起?你們是什麼關系?他明明是在公園對你亂來的人,現在你卻跟他在一起,你是不是有必要對我解釋些什麼?」
柏真希難掩心虛的低下頭,一張小臉皺成一團。
嗅!不過一段日子沒見,阿洋怎麼精得像鬼?
「真希。」耿聿洋異常溫柔地低喚,一雙黑眸中蘊滿了風暴。
「干什麼?」柏真希眨巴著無辜美眸,打定主意裝傻到底。
笑話!能夠讓他愛上自己,也算是個大陰謀唉!要是讓他發現自己教人像個傻瓜般設計,脾氣再好的人也會生氣抓狂吧?她柏真希才不會傻到將事實全盤托出呢!
反正這不過是一場小到不能再小的小風波,絕對會像過去的每一次一樣,只要演個戲,就可以把她親愛的阿洋給蒙騙過去,就此落幕。據她推測嘛,只要再一分鐘,只要她繼續演戲,阿洋就會放棄追問了……
腦中得意的思緒剛落,柏真希就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雹幸洋的耐性有限,再也按捺不住,大掌一揮,攫住她縴瘦的手腕,輕輕松松地便把一臉驚慌的小人兒給抓出門去。
「阿虎,救我!」怎麼她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怎麼不是按照她的腳本走?怎、怎、怎麼會這樣?!
柏真希一張俏臉蛋微微扭曲了,心底的不安更形擴大。
陳紹虎傻愣愣地望著拍真希臉上那抹愴惶……不能怪他傻眼,實在是自他認識真希到現在,還是頭一次在真希美麗的臉蛋上看見「害怕」和「慌亂」。
听見她朝別的男人求救,耿聿洋氣爆了!
他緊抿著薄唇,健碩的胸膛一起一伏,過多的火氣在身體里持續醞釀,使他沒留意自己的力道。真希縴細的手腕被他抓得死緊,不停叫疼。
「好痛!」柏真希疼到眼淚都快溢出眼眶了。嗚嗚……她親愛的阿洋怎麼對她使用暴力?
她根本沒有反抗的力量,就這麼被他一路拖進一條小巷弄里。他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直接把她甩向一處斑駁的牆面,緊接著雙手重重壓制在她小臉兩旁,降低高大身軀,以一雙黑眸緊鎖住她嬌美的容顏。
「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了嗎?」他冷冷地問。
嗚嗚,如果她不是處在這種情況下,她會覺得阿洋這副冷酷又帶點野蠻的神情很魅惑人心。可是現在不一樣!他看起來好像想把她掀起來痛扁一頓。
「就你看到的這麼回事!」氣他沒有一絲憐借,這樣粗暴地對待自己,柏真希難得地惱火了,連帶的把話胡說一通。
她低著頭不肯看他,平安無事的那只手揉著自己發紅、發腫又發痛的手腕,倔強地咬著下唇。
他看到的這回事?也就是說,她是真的另結新歡了?
可是,那個男人明明是在公園被他扁了一頓的狂不是嗎?為什麼真希會和他在一起?這根本不合常理!她一定隱瞞了他什麼。
雹聿洋即使怒火攻心,思緒卻沒因此而被擾亂。他沉聲問道︰「那你可以解釋,你為什麼會和那個變態在一起?」
「沒有為什麼!我就喜歡他變態,不行嗎?至少他不會同時對兩個女人許下承諾,至少他不會猶豫著是否要放棄我。」柏真希委屈地肩著小嘴,眼眶居然泛紅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明明心中不在意,可面對他時卻又莫名的想掉眼淚。
「你在胡說什麼!」這一聲暴喝伴隨著落在她臉頰旁、牆面上的一拳。「我何時說過要放棄你?我都向你解釋過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做,你鬧別扭也該鬧夠了,為什麼不能體諒體諒我?」
「體諒你?我體諒你一個月,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去解決,這還不夠嗎?」
「你這樣真的是體諒我嗎?」他忽然很無力地問。他瞅著她濕潤的眼眶,低低地吐了口氣,口氣變得十分冷淡——從沒有過的冷淡。「你連你和那變態的關系都不願意對我說清楚,我們之間還有什麼話好說?」
柏真希一愣。「什……什麼意思?」
他直起身軀,冷冷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掉頭離開。
這……這是怎麼回事?這代表、代表著他不要……不要她了嗎?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阿洋不要她了?嗚嗚嗚……
理智早已月兌離,極度的心慌,伴隨著成串的眼淚奔流,柏真希蹲了下來,把臉埋在腿間,哭了起來……
打從她懂事以來,沒有任何事可以讓她這樣痛哭,即使父母雙雙辭世,她也可以想得很開,認為父母的命就是如此,死亡不一定得用淚水表示哀傷。可是,為什麼阿洋一拋下她,她卻這麼想流淚呢?
***
雹聿洋來勢洶洶地進了店里,有力的巨掌一把揪起陳紹虎的衣領,在眾人異樣的眼光下,將他往門外拖去。
陳紹虎張惶失措地揮舞雙手,想抓住什麼物體來穩住自己微微懸空的身子,以避免自己落入與耿聿洋獨處的局面。他有預感,未來又將有一個星期會下不了床。
他哭喪著臉,為自己的命運多舛而哀慟。
雹聿洋把陳紹虎帶到離柏真希遠遠的另一條巷弄,避免讓柏真希遇見。他就不相信非得透過他心愛小人兒的甜蜜小嘴,才能夠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陳紹虎膽戰心驚地繃緊身子,感覺自己被耿聿洋給緩緩放回地面上。耿聿洋還親切地伸出手,替他撫平被抓縐的衣領,對他露出個友善的笑容——這並未讓他褪去恐懼,反而將神經繃得更緊。
「有有有事嗎?」陳紹虎怯怯地問。
「你好,我是耿聿洋。」他始終保持著善意的笑。
「你你你好,我叫、我叫陳、陳紹虎。」
「阿虎,你好。我找你出來,只是想請教你一些問題,方便嗎?」耿聿洋雙手環胸,斂下眼,看著矮了自己半個頭的阿虎。
「方……方便。」陳紹虎囁嚅地道。他大概知道耿聿洋要問他什麼了,他打算照實說。雖說被真希報復很恐怖,可是眼前的耿聿洋看來更不好惹!如果他夠識相,就該選擇全盤招供。
「很好。」耿聿洋滿意一笑。「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和真希的關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