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交往以後,他和她才驀然察覺,原來身分不同,連相處的模式也不一樣了。他們不知道這樣是好是壞,但……隨著交往越來越親密,彼此間對彼此的限制也越來越多,他們這才發現,並不是交往之後便會一路順遂。于是,在冬末初春的某個下雨天,當不滿累積到了飽和點,事情就彷佛冬雷般「轟」的一聲炸開,炸得他們粉身碎骨……于是,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翌日傍晚,天空飄起細雨,似乎在告訴大家,梅雨季節即將來到。
袁津津坐在自家大門口的階梯上,不時鬼鬼祟祟地往隔壁黎家大門張望,似乎在等待什麼。
她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放棄昨晚告白的好機會?
她懊惱地敲敲腦袋,想把自己打醒!
這時,隔壁黎家大門傳來開啟聲,袁津津手忙腳亂地爬到牆邊躲著,只露出一雙紅腫的大眼楮。她看見黎煦星的身影出現在門邊,他撐著一把傘,只見那雙深邃漂亮的黑眸,正望著二樓她的房間窗戶。
她咬著下唇,心髒開始狂跳!
黎煦星收回視線,卻不經意地發現,大門的牆角邊,躲著一個人——從那雙白女敕縴細的腳丫,和腳丫上所穿的粉紅色拖鞋,他知道那是她。
他揚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瞥了袁津津的所在位置一眼,沒有撐傘的單手插進Levi's二手牛仔褲的後口袋,轉身走出自家大門。
一見他離去,袁津津心急,連傘也沒撐,腳步立即不由自主地跟上去,偷偷模模地尾隨在他身後。
為了怕被他發現,不得不找遮蔽物躲躲藏藏,路人皆以怪異的眼光打量在細雨中奔走的她,讓她狼狽得可以-
黎煦星知道她跟在後面,所以他刻意放慢腳步,幾乎是以散步的閑散姿態來到和許杏芯相約的地點——新崛江商圈。
遠遠地,他便看見許杏芯一身女敕黃色系的連身衣裙,撐著一把可愛的同色系雨傘,站在那兒等他,見他到來,臉上滿是掩不住的欣喜與羞澀。
對于必須利用小芯,他心里有著難掩的愧疚……
「嗨-」他意興闌珊地打招呼。
「嗨、嗨!」許杏芯害羞地低下頭。
「嗯……要去哪?」
黎煦星不著痕跡地東張西望,想找出袁津津的所在方位——啊,有了,在對街的門柱後面,好似察覺到他的視線,她慌慌張張地閃躲,「自以為」把自己藏得更好。
這家伙一定不適合當偵探,跟蹤技術蹩腳得很,不一會兒就會被獵物發現,被揪出來痛打一頓。
而且她在搞什麼?下著雨,她卻連傘都不撐,打算任雨淋到感冒嗎?笨蛋!
黎煦星在心里冷哼,強忍住跑到她面面,把傘遞給她的沖動。
「你餓不餓?我有自己做便當……」見他不敢置信地挑眉,許杏芯臉紅著補充。「本來想說在外面吃就好,可是外面的東西不太衛生……」
「我不餓。」黎煦星緩緩地搖頭。
「那、那我們去逛逛好不好?」
「嗯。」黎煦星不置可否地頷首,朝商圈里走去,許杏芯隨即跟上。
她故意把傘收起來,與他共撐一把傘,好讓兩人靠得更近;為了「效果」,黎煦星並沒有拒絕,但仍是保持著不觸踫到她的安全距離。
氣氛慢慢變得熱絡,兩人開始有說有笑地談天說地,旁若無人的姿態,讓被遠遠-在後面的袁津津氣憤不已。
她好想撕裂許杏芯甜美幸福的笑臉-
她多想沖上去扯住黎煦星的手,惡狠狠地撂狠話要許杏芯離她的阿星遠一點-
就這樣,她一路尾隨他們,經過各式商家,有時停駐在透明櫥窗玻璃外,看著里頭販售的精美小物;有時看見他們互相注視時微笑的側臉,讓她嫉妒得幾乎要發狂!
眼見天色越來越暗,雨越下越大,她開始感到寒意欺身。
匆匆忙忙的出來,她身上的衣著單薄得可以——一件由黎煦星那里A來的「NIKE」寬松T恤、一件及膝運動短褲,腳上還趿著拖鞋。
此刻她身上幾乎全都被雨水打濕了,衣褲貼在她身上,極不舒服。
這時,黎煦星和許杏芯似乎打算結束他們的約會了,正當袁津津暗自慶幸時,沒想到他們居然又朝某一個方向前進,又餓又累的袁津津倔強的不肯放棄,便只好又跟隨而去。
原來黎煦星打算送小芯回家。
來到許杏芯家門口,只見他們低聲交談,不時傳來笑語,全傳進躲在一輛汽車後面的袁津津耳里。
總算,許杏芯依依不舍地進屋去了,而黎煦星也打算打道回府。
就在他快經過她用以躲藏的汽車前方時,突然,她听見他開口,對著黑暗說道︰「-要躲到什麼時候?」
咦?他在跟誰說話?她嗎?不會吧?
袁津津因為尷尬,整張小臉火辣辣地脹紅,多想當場挖個地洞鑽下去,只求不要面對他!
「還不出來?-後面有一只流浪狗正打算咬-,-確定-還要繼續待在那兒?」黎煦星的口吻恢復成一貫的打趣揶揄。
「哇!」袁津津連忙跳起身,在見到他唇邊的詭魅笑意時,才發現自己上當了。她低垂著頭,手足無措。
他把傘遞給她,強迫她接下;黑亮的眼中滿是不舍地看她一身濕透的衣物,忙月兌上的牛仔外套披在她肩膀上。
「-不妨說說為什麼跟蹤我。」他挑弄性格濃眉,懶洋洋地說。
她手持傘,低頭望著他腳上的帆布鞋,不發一語。
身上的外套傳遞而來的是他熟悉的體溫與味道,讓她感覺安心、溫暖……她這才知道,自己有多麼眷戀這股安全感。
「-不說,只好由我來猜了。」黎煦星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說。
她沒有開口,他當她答應,遂道︰「該不會……-喜歡我,所以偷偷跟蹤我和許杏芯的約會,看我們有沒有做什麼,對嗎?」
黎煦星可以察覺到她渾身一頭。
雖然她沒說話,但她並沒有反駁,這讓他心安不少。
「不是嗎?我猜錯了?」他故作不解地喃喃自語。「那會是什麼原因,讓-不畏風雨地跟蹤我呢?嗯……」
「對,我、我喜歡你……」她囁嚅地說。
突如其來的告白,讓黎煦星措手不及地愣在當場。他不甚確定地問︰「-、-說什麼?」
「我喜歡你!」袁津津蓄滿淚水的大眼忿忿地瞪著他,一句句加重口氣,道︰「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如狂風暴雨般的喜悅在他身體里炸開,俊臉上,笑意持續泛濫……
「好,看在我們認識了十八年的分上,我讓-喜歡!」
透過雨絲,他與她對望,兩人的眼中閃爍著熾烈情感……
袁津津傻氣地問︰「真的?」
黎煦星伸展結實手臂牢牢地圈住她、進而擁緊,有型的下顎緊抵她發頂,低沉地重復道︰「當然是真的!」
「嗚鳴∼∼」袁津津扔掉傘,伸手回抱住他,開始放聲大哭。
「又哭了?」黎煦星拿她沒轍,只得揉揉她發頂,寵溺地撫慰她,但她的眼淚卻像落不盡的雨水般不曾休止。
在他們十八歲這一年,在這個夏天即將來臨的飄著雨的夜晚,他們坦承對彼此的心意,他們不再是普通的青梅竹馬,他們不再否認他們之間的關系……
在雨水和她的淚水中,他,親吻了她……
一切,都不一樣了。
***
經過一個星期,他們商量過後,決定向家人、朋友宣布︰他們開始交往了。
周遭的親朋好友一听見這則喜訊——兩人第一次正式承認交往,高興地只差沒放鞭炮來大肆慶祝一番。
為了逼出袁津津的真心,而利用許杏芯的事,黎煦星帶著袁津津,兩人親自去道歉。
「哼-那天晚上,我早就發現-鬼鬼祟祟地跟在後面了!」許杏芯臭著臉,兩手抱胸,看來不是很高興。
黎煦星瞥了脹紅臉的袁津津一眼,眼神中帶著調侃興味。
袁津津白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問︰「-怎麼知道?」
許杏芯很是不屑地哼道︰「拜托,-一邊跟、一邊哭,想不注意到-都很難吧?」
其實是阿星學長要她配合著一起演戲的,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袁津津偷偷跟在他們後面呢!
唉……早在那時候她就看開了,阿星學長是喜歡津津學姊的。既然她愛慕的阿星學長都開口請她幫忙了,所以她才肯答應配合。
她轉頭對黎煦星露出甜美殷勤的笑顏,道︰「阿星學長,如果你受不了津津學姊,別忘了,我會一直待在候補的位置等你喔!」
袁津津以嬌小的身子擋在黎煦星面前,像在護衛什麼寶貝似的,氣憤地大喊︰「想都別想!」
黎煦星忍不住悶笑,看來很得意自己對她而言如此重要。
許杏芯撇開頭,道︰「哼!反正-最好祈禱你們長長久久啦,否則我可是不會客氣的-」
就這樣,輕易地取得許杏芯的諒解,他們的交往,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可,得到所有人的祝福,真的就會一直幸福下去嗎?
***
袁津津和黎煦星交往沒多久,兩人就畢業了。她和三-循著志願參加聯考,順利考上「白雲專校」的室內設計系,而黎煦星也依照他的計劃,在暑假過去之後入伍服役。
上了新學校,又是自己喜愛的科系,她過分專注地投入學業當中,自然而然忽略了人在軍中的黎煦星。
他們曾經甜蜜幸福過,也曾經如膠似漆過。
本來,他們以為夠了解彼此,所以能互相體諒,但事實證明,身分是情人或是青梅竹馬,還是有差別的。
當兩人是情人的身分時,事事都必須和對方分享、報備,想要雙方都把自已擺在第一位;人在軍中、備覺孤單的黎煦星更是這麼想。
他不願意每回好不容易休假回家時,卻見不著她……
于是,裂縫出現了。
***
那一年的冬末夜晚,天空飄著毛毛雨,天氣微寒。
他獨自坐在她的房間、她的床上,在黑暗中默默地等待她的歸來。有些事,他必須和她說清楚才行。
放假的這五天,他竟連袁津津一面都沒見著,她究竟在忙些什麼?
每回到袁家找她,她不是不在家,就是因為太疲累而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他並沒有吵醒她,只是待在床邊,靜靜地望著她甜美的睡顏。
他覺得好累、好孤單,可是她卻無法陪伴他……
當一切不滿的情緒累積到了最高點,很容易就會爆發出來的!
下定決心和津津談開,起因是今天下午,他剛從柳澤先生的發廊走出來,準備返家,卻意外在對街看見袁津津的身影。
那一瞬間,他欣喜若狂,心想總算見到她了!
正當他準備過馬路到對街找她時,卻發現……她不是一個人。
她身邊跟著另一個男孩,看來似乎是她的同學,兩人有說有笑地邊走邊聊,他的腳步只得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難道……這就是她忽略他的原因嗎?難道他在軍中的時候,在外面世界的她,是這樣過生活的?
無法解釋心里那股酸楚,但那一刻,他發現他再也不願意這麼牽掛、這麼心系一個人了,也許,他們還是當朋友比較好……
提出分手,他會不會後悔,他不知道。但至少現在他執意這麼做。
一陣暈黃的光線隨著房門被推開而流瀉進來。
他抬起無神黯淡的黑眸朝光線來源處看去——
她回來了,抱著一堆裝有設計圖的圓筒,隨著房內的燈光乍亮,他看清了她大眼下疲憊的黑眼圈,以及被毛毛細雨打濕的頭發。
看見他在房里,她原本疲累的大眼閃過驚喜,忙把設計圖一扔,沖到床邊撲進他懷里,哇哇叫道︰「阿星?你放假了?怎麼不跟我說一聲?」
黎煦星淡淡地苦笑。「是-太忙-」
「我好想你哦!」袁津津把臉湊到他散發男人味與炙人溫度的寬厚胸膛,像只撒嬌的小貓般磨蹭著,語調軟軟女敕女敕的。
他身上熟悉又讓她感到安心的味道飄散在鼻尖,教她不由得靠得更近,雙手攬在他頸項,紅唇烙印在他頸上,一下一下的輕啄著留下她專屬的印記,帶著曖味不明的挑逗……
彷佛覺得這樣還不夠,她一雙在冬夜里顯得冰冷的小手,不安分地從他的T恤衣-滑進他赤果的胸膛上……
這等親密的事,他們不是第一次做,她一點也不見害羞,反而主動得很。
而平常很熱情的他,此刻卻一點反應也沒有,讓她不由得皺起秀氣眉心,停下動作,不解地望著他。
「你怎麼了?」
黎煦星伸手將她格開,手肘抵靠在膝上,兩手捂著臉,以極低極低的嗓音,沉聲地說道︰「我們……還是當朋友吧!」
袁津津跪坐在地上,面對著他。
听見他說出口的話,她狠狠地怔住,只能傻愣地望著他,直覺自己听錯了。
懊不容易回過神來,她蒼白著臉問︰「為什麼?」
「我想,我們還是回到原來的身分,對-、對我都好-和我都還年輕,本來就不該彼此束縛,-有-的夢想、我有我的目標,繼續在一起,只會讓我們無法飛得更高、更遠……」
「你膩了?」袁津津略紅了眼,問得直接,眼神像把劍欲刺穿他。
黎煦星揉著疼痛的額側,嗓音嗄啞。「-覺得問題都是出在我,那我也無話可說-對我漠不關心,這才是最大的問題。我放假將近一個星期,卻在收假的今晚才見到-的面,我根本不知道在-心里,我究竟算什麼?」
對于下午所見,他選擇隱瞞,他害怕听見從她口中說出她和那個男孩的關系——
「你膩了就說一聲啊,為什麼要把錯都怪罪在我身上?我專注學業這樣也錯了嗎?」袁津津咬著下唇,忿忿地瞪著他,不爭氣的眼淚落下臉龐。
「這就對了。」
袁津津不解地瞪著他,下唇被她虐待的泛起紅腫。
「-只是選擇-要的,-並沒有錯。但-必須顧慮到我,我只會讓-感覺被絆住了……」他低聲嘆口氣,道︰「我不想無理取鬧,要-把我擺在第一位,這樣太自私。」
他的神色忽然正經起來,看上去彷佛是個成熟的大人,有一股屬于成熟男人的深沈——而她竟然到現在才意識到他的改變……
他不再是那個孩子心性的黎煦星,現在的他,居然變得這麼陌生!
她真的有這麼久沒和他相處了嗎?他是什麼時候改變的呢?他的變化讓她心里升起一股無力感,漸漸接受他的說法……
「昨天我回到發廊,柳澤先生打算在一年後回日本開店,他問我願不願意在退伍後跟他回日本,我……答應了。」黎煦星低低地陳訴著。
他將會離她遠遠的……袁津津一點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你不也是在為你的將來做打算嗎?那我為什麼不能熱愛我選擇的?」袁津津犀利的口吻咄咄逼人。
他沉默。
她則拿一雙泛淚的眼瞪視他。
時間,在對峙中流逝,耳邊只听得見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和他們兩人緊繃的呼吸聲……
餅了許久,總算有人開口了。
「好,你要分手是不是?那我們就分手,我一點也不在乎-」袁津津閉著眼楮喊完後倏地站起,頭也不回地跑出房間,跑出家門。
黎煦星並沒有追上去,他僅是以手揉了揉臉,心里亂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是吧?這樣對他們而言,是最好的吧?
心痛,應該一陣子就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