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卓可風和他的醫生伙伴白哲明,面對面坐在辦公室里,正在試喝他的醫療團隊所調配出來的櫻桃口味的減重代餐。
他們的團隊只要調配好口味後,總會先讓卓可風親自飲嘗,畢竟他是「優孅」的老板,所以代餐的口感好不好、有沒有符合市場需要,都得先尊重老板的意見,之後大家再一起做評估和討論。
他喝完了,杯子已經被擱在桌上超過一分鐘了,但他沒有說明口感如何,嘴邊卻洋溢著幸福的笑意。
一樣都是吃的,這令他很自然地想起另一個人。
這一個禮拜以來對曉瑜的觀察,他沒瞧出什麼異常,倒是發現她很努力在回報他的恩情。
她的烹調料理雖比不上五星級的廚師,不過他感覺得出她很用心,每逃詡進步一點點。打掃室內環境雖然做得沒有鐘點女佣專業,不過她倒是很賣力做到最好。
她按兵不動是在制造假象嗎?
若是,那她的演技真的還不賴,唯一的破綻是太努力。
但,那又如何?
他不是那麼在乎,雖然他內心深處還是渴盼她只是單純地想對他好,沒摻一點利用的雜質在其中。
他非常喜歡和她相處,因為只要她在家,客廳里就會多了吐露清新的花香氣息,餐桌上則每晚一定有熱騰騰的四菜一湯,吸引他趕快回家,和她一起共進晚餐。
當然,他最期待的還是和她近距離的上中文課。其實她比那些中文字有趣又新鮮多了,才認識她短短幾天,他就發現她有著百變的性格,總能攫住他的目光和注意。
夜店里,她美麗而性感,像一朵艷麗的玫瑰;但居家的她,可愛又清純,像個純真樸實的鄰家女孩;上中文課時,她的專注有一種知性美,舉手投足間散發著優雅高貴的氣質,讓他深深地為之著迷,也對她感到好奇。
到底哪一個她,才是真正的她?
「呃……可風?」
被晾在一旁許久,相貌斯文,膚質比女人還要細白的白哲明忍不住開口叫著已經失魂的老板。
真不知他最近是中了什麼邪!
這陣子他只要喝了團隊調制的代餐包後,就常常莫名其妙地坐在椅子上發呆又傻笑,難道團隊調配的代餐包,對他的腦部造成了什麼樣的傷害?
「……可風,跟我來!」白哲明突然拉著他的手往外走。
「干麼?」卓可風終于回到現實。
「你最近常會莫名的發呆傻笑,我看我帶你去抽個血,檢驗一體狀況,看看身體有無異常……」
「我沒事啦!」他抽出被白哲明握住的手。
「那你是怎麼了?」
「最近我家里來了個……幫手。」卓可風嘴邊仍噙著笑。
「幫手?」白哲明感到好奇,他清楚卓可風喜歡跟女人打交道,會讓他發笑,八成是個女的,而且肯定是個美女。「一個可以提供你快樂的女人?」
「對,她真的可以使我快樂地上了天,而且能體驗到家庭的幸福。」
白哲明懷疑地斜睞著他。
醫療團隊里的營養師羅美娜跟著他們的團隊兩年的時間了,可是非常仰慕英俊風流又體貼的卓可風,這下子要是知道卓可風心有所屬,她不哭死才怪!「可憐的美娜,她暗戀你那麼久,你卻移情別戀……欸?不對!」
他剛剛說,體驗到家庭的幸福,如果只是一個純粹提供慰藉的女人,怎麼會帶回家里去?還能讓他體驗到家庭的幸福?
「你的幫手到底有什麼專長?」白哲明不禁要問。
他研發的代餐包只可以促進多巴氨和腎上腺素分泌,讓人產生飽足感,怎麼也會讓他產生戀愛的幸福感呢?
這到底是他們研發的代餐包起了副作用,還是可風口中的女人手腕太強?
「她其實沒有什麼專長,不過她很用心做飯給我吃,也很盡力教我中文,房子也打掃得很干淨,讓我可以專注在事業上……」
他邊說,邊陶醉在兩人相處的情景中,突然,一只白細的手貼上他的額頭,白哲明搖搖頭,雙眉緊蹙。「咦?沒發燒啊……那為什麼一點都不像平時的你呢?」
般得像是他已經娶了老婆,徜徉在新婚的幸福中般。
「我們還是先去驗血,看看你是不是試喝了代餐包後,腎上腺素分泌異常,才會開始出現精神恍惚的現象。」
「沒有啦!」卓可風揮手否認。「我只是覺得她很特別。」
卓可風說出了他們認識的經過,但這反而令白哲明更加擔心了。
可風的外型雖然高大英俊,風流不羈,但本性卻很善良,對女人又體貼,正好是女人可以利用的武器,萬一對方真的是有目的地接近他……
「我必須提醒你,我們的代餐包快要上市了,你要杜絕美色靠近你才行,別讓女人騙了你。」白哲明正色地提出警告,他得在事情真的發生前阻止可風才行。
「你覺得我那麼好騙嗎?」卓可風黑眸微眯,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可疑之處,眸中閃著耐人尋味的光芒。
白哲明瞪著他。多少同業競爭者虎視眈眈,想獲得「優孅」的減重配方,因為只要搶得先機,就會成為賺錢的利器,但可風卻老神在在的,一點都不怕他們精心研發的機密可能會落入其他人的手里。
「看你沒事笑咪咪的,不是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了是什麼?我看為了保險起見,我們請征信社調查一下她的身分來歷吧?」只有這樣才能確保他們的產品能順利上市。
「不,不行。」卓可風斂起笑意。
「事關重大,我們不得不小心。」白哲明嚴肅地說。
「哲明,我了解你的顧慮,不過,她是第一個讓我覺得特別的女孩。」
他語帶嘲諷地說︰「她到底都弄些什麼給你吃,居然可以讓你深陷其中?」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她挺身為胖酒客出頭時,讓我想起了也曾被譏笑的過去,也許是她的美麗性感吸引了我,總之,她就是有辦法走入我的心里,不論她是誰,我都不想用那麼殘忍的方式去揭發她接近我的目的。」
「那你有什麼打算?」
「其實我對她的身分也存有質疑,但我卻矛盾地希望她有一顆真心,會向我坦白一切………總之,這部分你不用操心,這件事就交給我處理吧!」
罷了。「……好吧,就用你的方式解決問題。」
他知道卓可風跟一般不擇手段、爾虞我詐的商人不一樣,他的心細膩良善、重情講理,何況「優孅」只是「微妙」這個大集團的其中一個子公司而已,就算有何變化,也不至于動搖組織龐大、財務穩定的集團,他還是別瞎操心了!
中午,胡瑜菁回到胡家,找管家學了幾道菜,打算繼續討好卓可風的胃。
沒想到,伯父正好回家拿文件,一看見她,立即要她到書房去。
「瑜菁,你是不是帶‘優孅’的配方回來了?」胡永存笑問著她。只要拿到配方,他就成功一半了。
「還沒有。」
「還沒有?!」胡永存收起笑臉,板起了一貫嚴肅的臉孔。「已經過了一個多禮拜,你究竟什麼時候才可以拿到配方?」
苞永存的聲音低沉而犀利,像一把直逼她而來的利刃,讓她無法逃躲。「……我正在努力。」
「你的動作最好快一點!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公司營運還在虧損的狀態,而且黑道兄弟這幾天又放話過來,說要我們在兩個星期內給他們交代,如果你再繼續拖延下去,恐怕我性命難保……」胡永存扯謊,逼她盡快下手。
這些話,就像沉重的包袱,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了,但她卻連一句抗拒的話都無法說出口。
「我知道……我會盡快的。」
「你打算什麼時候給我配方?拖太久,反而會行跡敗露,而且你堂哥也需要藉產品成功大賣來重振士氣,我們胡家的希望都靠你了。」
雖然伯父被黑道威脅的處境很可憐,但不知為何,她竟覺得伯父的催促和要求像極了討債鬼,自私自利,令人難以面對他。
天啊!她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他是養育她多年的伯父,是她父親的哥哥啊!
「請再給我兩個禮拜的時間好嗎?我一定會拿回來的。」
「好,就給你兩個禮拜的時間!若再加上一個禮拜的生產期……嗯,那我下午就先對外宣布,說三個禮拜後公司的產品就可以上市了,這樣才能穩住那些黑道和投資人的信心。就這樣了,有什麼消息立刻打電話告訴我,如果我不在,你需要協助的話,找你的堂哥胡國書,這是他的手機號碼,我想他也會樂意幫你的。」胡永存遞給她一張名片後,這才走了出去。
「是,伯父。」她點頭,彎身鞠躬,送他到門口。
天啊!伯父已經打算對外宣布減重配方即將上市了,這下子她非得在這兩個禮拜內完成任務才行啊!
面對嚴肅又焦急的伯父加諸在她身上的沉重壓力和使命,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但是一面對處處體貼她、保護她,良菩又無害的卓可風時,她的心總會涌上心軟復雜的念頭。
卓可風對她又是關切、又是疼愛,如果他知道她處心積慮接近他是為了竊取他的機密,他會怎麼看待她?
他會鄙視她、唾棄她嗎?
擔憂和顧慮不斷地在她心中擴大,她越來越覺得自己接近他的目的很卑劣,可能會傷害他……
不……她在想什麼?
現在她應該擔憂煩惱的是,該怎麼在兩個星期內拿到配方好對伯父交代才對,怎麼還有額外的心思去在意卓可風對自己的想法呢?
敗快地,她抑下心中的在意和顧慮。她得快點問他有關創業的事,進而提及減重的話題,或許這樣有機會進一步取得機密……
苞瑜菁回到卓可風的家時,已經快六點了,她很快地做好鮭魚飯後,便坐在白色沙發上,一面看著電視,一面等他回來。
頻道轉到電視新聞上,她看見記者正報導著最新消息——
「‘胡氏藥廠’即將推出革命性的減重產品,負責人胡永存董事長表示,公司聘用的都是國內頂尖的醫學人才,擁有高科技的技術及設備,耗費的金額更是鉅資。他們預計兩個星期內就能研發完成,產品則最慢在三個禮拜後就可以推出……」
啪地一響!她關掉電視,胸臆間積存滿滿的壓力一涌而上,讓她的頭快爆裂開來了。
伯父果真已對媒體宣布產品即將上市,這樣一來可能會引起通路商預購的連鎖反應,這下子她更沒有拖延的借口,非得積極一點行動才行了。
眼見牆上的時鐘,時針已經走到八的位置了,卓可風怎麼還沒回來?她眼楮微眯,意識進入迷離狀態,開始打盹了。
她看見了一張老謀深算的狐狸臉孔,不斷地對她威脅道——
「你以前在大學時不是話劇社的社長嗎?你只要把對方看成男主角,你是女主角,當作演一場戲就好,這對你來說不難的。」
「這些年來我辛苦地栽培你,供你讀到碩士畢業,把你養到那麼大,也算是對得起你爸了……」
「……上次他們還找上門,到公司逼我還他們投資的錢,不然就要砍斷我的手指!你不知道,你在國外讀書的期間,我在台灣受盡了威脅和驚嚇……」
「如果你再繼續拖延下去,恐怕我性命難保……」
「你打算什麼時候給我配方?什麼時候?什麼時候?什麼……」
陣陣咄咄逼人、犀利的、充滿威脅的聲音,催促著她要完成任務,她搖頭,喃喃自語。「伯父,我會盡快,我會盡快……」
卓可風正好走了進來,見她斜躺在沙發上,表情充滿驚恐。
他擔心地走上前,看她額際冒著汗,好像在作惡夢似的。
「我會在兩個禮拜內拿到配方的……」
配方?
他愣住,俊臉丕變,身體微僵。
她剛剛說,她會在兩個禮拜內拿到配方……指的是減重配方嗎?
難道他的懷疑是真的,她是同業的間諜?
他心里混亂如一鍋沸水,她真的是有目的地接近他嗎?
她會那樣對他嗎?
他不氣她是個間諜,而是對于她為他烹調、教他中文、討他歡心的背後,全都只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感到生氣!
他從未那麼開心地和一個女人相處,渴望回到家享受幸福的溫馨感,可是幸福的背後到底是什麼呢?她甜美的笑容背後又是什麼?
貶是謊言嗎?是欺騙嗎?
伯父是誰?見她作著惡夢,口中呼喊著伯父,聲音充滿懼意,全身微顫,似乎隱藏著令人同情的苦衷……盡避心中有許多問號和疑惑,他卻不忍當面質問她、苛責她。
他寧可抑下心中的疑慮,上前搖醒她,不要她困在惡夢里感受驚嚇和恐懼。
「曉瑜、曉瑜……」
她停止了叫喊,原本存在腦中的、一張面目猙獰的臉孔,模糊了。
她慢慢睜開雙眼,意識回籠,看見一張英俊焦急的容貌,心中的緊張和恐懼逐漸消退,很快地被平靜和安全取代。
「你怎麼了?」卓可風除了好奇,更多的是擔心,他不忘抽起桌上的面紙,溫柔地為她拭汗。
「……我睡著了是嗎?」
「嗯,而且你剛剛還一直說夢話。」
「是嗎?我說了什麼?」她單手支起身體,正襟危坐,一臉緊張地問他,就怕自己泄漏了秘密。「你快告訴我!」
「你一直說……伯父,我會盡快,我會盡快……」卓可風只說了一半。
她臉色刷白,在心中慘叫著。天啊!她怎麼那麼大意,居然在客廳里胡亂說夢話!
「你……還听到了什麼?」她一臉驚慌地追問他。
看她那麼緊張恐懼,似乎有意隱瞞什麼,卓可風心中的疑惑擴大,忍不住探問︰「你很怕我听到什麼嗎?」
「不是……」她趕緊垂下眼睫,隱藏眼中的不安。
那欲蓋彌彰、隱藏不安的表情代表著什麼?
他突然有一陣沖動想一次問清楚,包括她到底是誰?是不是受到了什麼威脅?
但是,戳破了她的面具,又如何?
被來的會是幸福在轉瞬間破滅,他可能永遠失去她,萌生的情意就此夭折……
不,愛情才剛在他心里落地生根而已,他不想和她分開!
卓可風保留了關鍵字眼——配方,同時也保留住情面和她的自尊,不想逼她墜入可怕的懸崖。
「沒了。」
聞言,她暗松了一口氣。
這明顯的落差表情,他當然注意到了。
她的害怕與緊張,很明顯地來自她口中的伯父,她是遭受著什麼樣的迫害呢?
「是說,伯父是誰啊?為什麼你會一直說‘我會盡快’?」他關心地問著,坐到她身邊來。
「喔,還記得我上次跟你提過,我有養父的事嗎?因為我父母很早就過世了,所以伯父就成了我的養父。自從他欠下賭債後,地下錢莊就一直來逼債,所以他一直催我給他錢……」她只能繼續編謊下去,才不至于露出破綻。
催她偷商業機密的伯父,背後也是受到黑道集團的脅迫,明明公司財務吃緊,又得費神吐錢給一起合伙投資的黑道,這些人的行徑跟地下錢莊來討債的狀況一樣。
「你伯父常常跟你要錢,威脅你還賭債嗎?」卓可風心頭掠過一絲心疼,他猜得出來,她會這麼做,背後一定隱藏著不得已的理由,所以她才會作惡夢。
「嗯,人家說養育之恩大過天,給伯父錢,等于也是償還他養育的恩情,應該的。」這句話不只是說給他听,也是說給自己听。
這是她欠伯父的,十多年的養育恩情,她躲不掉,就算今天沒有還他,往後她還是會以別的方式還他。
她的臉上掠過一絲落寞與無奈,突然,一雙手臂抱住了她,擁她偎入寬厚的懷抱里。
「不要回去了,你就住在我這里吧!」卓可風只要一想到她活在被威脅的陰影之下,就不禁要替她覺得心疼。
他在美國過得多舒服自在,有雙親疼,物質生活也不虞匱乏,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威脅迫害,而她呢?她到底為什麼要過這樣的生活?
沒有人天生就該得到威脅的對待,她有權過更好的生活。
「我已經住在這里了。」她笑著。他的胸膛好溫暖、好舒服,是最安全舒適的避風港,她真希望時間可以在此刻靜止,讓她暫時忘卻糾結在心中的難題。
「我想保護你,永遠的保護你。」他的聲音充滿著疼寵,他的擁抱也更加有力。听起來,她的伯父是一個會討人情債的魔鬼,他實在不忍見她痛苦。
「永遠……」
她好不容易已經回復平靜的心,突然被他的話給引出陣陣悸動的漣漪。
他動情了嗎?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著,呼吸也跟著紊亂起來。
她制不住胸口涌上的喜悅感,有一股沖動想順從自己的渴望回應他,她想要留在他身邊,不要回去,她想被他保護,不想做出違背良心的事,尤其是他這麼一個對她付出真情的男人……
可是,她真的可以這樣做嗎?
伯父的話言猶在耳,做人不能忘本的,她可以舍伯父的養育之恩,轉而投入卓可風的懷抱嗎?她可以罔顧伯父的安危,只求成全愛情嗎?
不,她不行。
況且,如果卓可風知道她只是一個汲汲營營要偷他的心又偷配方的間諜,他還會這樣寵疼她,還會說出要永遠保護她的話嗎?
不可能的,她不能作白日夢,他不可能原諒她的。
抑下依靠他的貪念,隱去心中對愛情的渴望,她理智地離開那堵令人眷戀的胸膛。「你餓了吧?我去把菜熱一下給你吃。」
撇開心中的想法,她現在應該高興才是,因為她已經成功地誘獵了他的心,那麼,她要取得商業機密的成功機率也就更高了。
是的,她要把心暫時關閉起來才行。她提醒自己,她要獲得的是商業機密,絕不能交出自己的心,為愛失去理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