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鐘聲響起,宣柏筠快速地將課本、筆記、筆全收進包包里,匆匆忙忙沖出教室。
「柏筠,等一下。」她的同班同學陳曉嵐追了上去。「怎麼,-趕時間嗎?」
宣柏筠停下來,看一下手表。「嗯,有個家教工作,我現在要趕著去面試。」
「面試要多久?」
「不知道,我想應該不會很久,有什麼事嗎?」
「今天是我表哥生日,他想邀請-晚上去參加他的生日Party。」她已經被她表哥「盧」好久,明知宣柏筠已經有個條件超好的護花使者,就是怎麼也不肯死心。
「對不起,我今天晚上已經和人約好要去听音樂會。」
「又是和周大帥哥嗎?」-,真是羨慕她有個這麼優的男朋友。
「周大哥不是我的男朋友,他只是我大哥的同學,就像是我的哥哥一樣。」宣柏筠不厭其煩地又解釋一邏。
「周大帥哥要是听到-這麼說,只怕他的心一定會像玻璃般碎成千萬片。」陳曉嵐雙手捧住心口,臉上還做出傷心欲裂的表情,十足十地唱作俱佳。
「曉嵐,-沒去念戲劇系,真是埋沒了-的表演天份。」她被好友的表情逗笑了。「好了,我得走了。」
「-走吧,我表哥注定要傷這麼一回。」陳曉嵐馬上又換成含淚揮別的表情。
宣柏筠又被她逗的笑到快得內傷了,才轉身揮揮手快步離去。
先搭捷運,再轉了一輛公車,才來到天母的家教地點。站在屋外,看著眼前這棟歐式風格的別墅,一大塊一大塊的大理石堆砌築牆,從石材看來,就知道價格肯定不便宜。
按下大理石柱上的門鈴,沒多久,對講機傳來了應門的聲音,「請問哪位?」
「對不起,我是來應征家教……」她的話尚未說完,一旁的小門已應聲而開。
她推開門走進去,穿過一個由石板鋪設而成的小徑,兩旁栽種了各式各樣的花卉,而從大門進來的另一邊,還有一條鋪著柏油的道路,直通車庫。
在這樣寸土寸金的天母,竟還有這樣獨棟獨戶,外加一個大庭院的豪宅,真是令人羨慕。
宣柏筠走到門口,見到一位穿著樸素的中年婦女等候在那。
她先向她點頭招呼,才自我介紹。「您好,我叫宣柏筠,和相太太約好這個時間過來。」
「-請進,我去請太太下來。」在相家幫佣的江嫂,笑容滿面地對她說。
「謝謝您。」
宣柏筠隨著她進到充滿維多利亞設計風格的客廳,剛坐來,還來不及仔細欣賞漂亮的房子,便被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音給嚇了一大跳,緊接著傳來扯開喉嚨的咆哮怒罵聲。火氣之大,若轉換成烈火,只要瞬間,便將足以燒毀整座山林。
這樣的氣氛讓她感到坐立難安,直到背後傳來腳步聲,她連忙站起,轉過身去,望著一身香奈兒當季流行秋裝,高貴典雅的美麗女人。
她的年紀看起來並不大,三十出頭左右,有著-縴合度的曼妙身材,帶點褐色的頭發往上盤成一個髻,在脖子上留下幾許發絲,看起來更加嫵媚動人。
「宣小姐?」
「-好。」宣柏筠點點頭,向她問好。
「請坐。」蕭涓涓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管家端了兩杯花果茶出來,隨即又退了下去。「-之前有家教的經驗嗎?」
「我……」宣柏筠正想回答,又是一連串乒乒乓乓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回答。
「沒關系。」蕭涓涓一副泰然自若,悠哉閑適的端起骨磁花茶杯,舉止優雅的輕啜一口芳香的花果茶。
沒關系?
第三次世界大戰都即將開打了,她還一副天塌下來也壓不到她的樣子,她可是听得心驚膽跳、皮皮。
「宣小姐、宣小姐。」她該不會是嚇到了吧?
「啊!」宣柏筠猛然驚醒過來。「對不起。」
「-還好吧?」
「嗯。」
蕭涓涓擔心她被嚇跑,趕緊開出誘人的薪水。「我兒子今年小三,平常一、三、五的五點到六點得上計算機,二、四、六上英文,我希望-每星期一到五的晚上七點到八點半來幫他上課,家教費一個月三萬,我們就先試用一個月,如果我兒子對于-上課的方式能適應,成績也有所進步的話,我會再調高家教費,-覺得怎麼樣?」
宣柏筠听了之後不免感到震驚,一個才小學三年級的小阿,時間就被安排的如此緊密,這對他的壓力會不會太重了?
「相太太,-將小阿子的時間安排的這麼緊湊,他還有看電視和玩的時間嗎?」
「他將來是要接管相禾企業集團,怎麼可以將時間浪費在那些毫無意義的事情上。」蕭涓涓的表情像是听見了多可笑的笑話一般,顯得嗤之以鼻。
懊可憐!
假如有錢人家的小阿一定得從小開始就過著沒有自我的生活,那她寧願只當個平凡家庭的小阿,至少會快樂些。
以前在電視上看到某某企業之子,不但英俊多金、才能出眾,想想他們可能也是這樣被安排著接班,什麼叫做童年,對他們來說並無法體會吧!
「這個時間-有問題嗎?」
「沒有。」
「那-就從下個星期一開始來上課,可以嗎?」
「可──」她的話未落,背後猛地傳來震天響的開門聲,隨即一個如雷貫耳的暴怒聲響起。
「你要是一意孤行,不听我的話去做,你就休想得到相家一分一毫。」相雷行站在相濯怏背後大聲吼叫著。
「我從來就不屑于你的任何一毛錢。」相濯怏一臉平靜,冷漠的態度和相雷行的暴跳如雷回然不同。
「我就不相信畫畫能讓你過著不予匱乏的生活,等有一天你餓死在外面,也休想我會對你伸出援手。」
相濯怏冷絕地瞟了一旁的蕭涓涓一眼,看著她嘴角那不經意勾起的一抹訕笑,他依然沒有任何感覺。
「當你為了這個女人,無情地-棄跟著你辛辛苦苦一輩子、胼手胝足打下江山的妻子時,我對你就不再存有希望了,這些代表著「背叛」的東西只會讓我更加痛恨你。」
「你這個混小子,這是你對自己父親該有的說話態度嗎?」
「父親!」相濯怏漠然一笑,不再多說一句,踏步離去。
「你今天要走出這扇大門,你就永遠別想再走進這大門一步。」
相濯怏依然淡漠一笑,毅然決然的大步離去,對這個富麗堂皇,卻充滿丑陋的房子,他除了恨,什麼也沒有了。
「可惡!真是不是好歹的混蛋,氣死我了。」相雷行被兒子氣得都快腦中風。
蕭涓涓在相濯怏走出大門後,趕緊走到相雷行身邊,不停地替他順著胸口,軟言耳語地說︰「老爺子,你就別氣了,等一下血壓又上升,受苦的可是自己。」
宣柏筠將相濯怏眼神中的落寞悲痛、心灰意冷全都看進眼底,不知怎地,竟對他產生了一股不舍之情。
她拿起自己的背包,向蕭涓涓告辭後便快速離開,甚至邁開步伐往前跑,希望還能追上他。
只是她為什麼要追他,她自己也不知道。
一拉開小鐵門,左右看一下,那孤獨、落寞地身影,索然地走在早已黑暗下來的街道上,似乎感染上了一股秋的蕭瑟與悲涼。
宣柏筠快步追上去,在距離他三公尺之遠的距離,放慢了腳步,一步一步踩著他被月光拉得長長的背影,寸步不離在他後面跟著。
不知走了多久的路,從巷弄內轉到大馬路的人行道上,又從人行道轉進街道里,左彎右拐、轉來轉去,直到他終于停下來──
宣柏筠也跟著停下來,才發現他停在一間PUB前面。
是的,他的心情的確看起來是不太好,是有借酒澆愁的必要,一醉解千愁,雖然她不太相信醉了就真的什麼事都能忘掉。
「陪我進去喝一杯吧。」相濯怏用一種不大不小,卻剛好可以讓她清楚听見的聲音說。
「啊?!」宣柏筠被他突如其來的說話給嚇了一跳。
「-要是不願意,就別再跟著我了。」他丟下這句話,便推門走進PUB里。
宣柏筠見他隱沒于那扇木頭門里,想也沒多想,拔腿就跟著進去,在他對面坐下。
不知是幽暗昏黃、柔美燈光的關系,再加上他那略帶憂郁的眼神,他、他竟然該死的迷人!
他現在的模樣,很像她喜歡的日本影星椎名桔平,她最抗拒不了這種渾身上下充滿著致命魅力的男人了。
咚、咚、咚……
她心頭小鹿竟然開始給他亂撞了起來!懊死,要是被他听見,豈不丟死人了。
凝望著他,宣柏筠心里恍然明白,為什麼自己始終無法接受周奕浩的愛與追求,那是因為他無法給她一種澎湃的感情,無法勾動她內心深處那一條最縴細的弦,一條可以撥動愛情的弦。
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只因為那一雙憂郁、深邃的雙眼,便輕易地挑動她的感情,當她心跳失序的那一刻起,似乎已經對他一見鐘情!
服務生拿著Menu過來,暫時解了她的窘態。「請問兩位喝什麼?」
「一瓶XO。」相濯怏翻也沒翻直接點了瓶烈酒。
「好的。」服務生馬上收回Menu,準備離去。
宣柏筠又叫住了他,「對不起,我還沒點。」
服務生微微怔愣了一下,趕緊再將Menu放在她面前,「請問-還需要什麼?」
「請問這里有果汁嗎?」
「有。」
「那麻煩你,我要一杯柳橙原汁。」
「好的,馬上來。」服務生二度收起Menu,離去之前帶著興味的眼神又多看了她一眼。
她知道自己來PUB喝果汁是有點奇怪,但是這里既然有果汁,就不該拿這種看怪獸的眼光來看她,感覺自己好象是瀕臨絕種的稀有動物一樣,那讓人感到很不自在。
三分鐘不到,一瓶XO、兩個杯子,再加上一杯柳橙原汁送了過來,相濯怏打開瓶蓋,倒滿一杯,一口飲干,隨即又倒滿第二杯,然後又一口氣喝干,直到喝了三杯,一瓶酒也去掉了一半。
宣柏筠看的是瞠目結舌,就著口的吸管似乎也被嚇到似的,緊黏在她唇上。
天呀!頭一次看人將XO當成生啤酒般的猛灌,看來他的心情真的糟透了。
懊久好久之後,相濯怏才將注意力從酒移到她臉上。昏暗的光線下,她看起來有些蒙-美,他無心去分析她的美究竟是屬于何種,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一路從相家跟著我,是不是那個女人要-跟蹤我的?」
「啊?!」她怎麼完全有听沒有懂?「哪個女人?」
相濯怏一邊唇角微微上揚,笑容里充滿著譏誚與諷刺。
「喂,我是真的听不──」她忽然記起,他從房間里出來時,她正和相太太面試剛結束。「你是指相太太嗎?」
「她沒資格!」
扒呵,宣柏筠在心里冷冷一笑,這又是一本難念的經,她只是個不相干的外人,還是不要-這渾水才是聰明人。
「我想你誤會了,在今天之前我根本不認識她。我之所以會在那里,是去面試家教的工作。」
「家教?」
「我不知道那個小三的小阿和你是什麼關系,只是我覺得他還那麼小,就得被逼去學習那麼多東西,對他來說太可憐了。」
「哼!那是他生為相家人所該背負的宿命,尤其是他的母親不擇手段的只想佔有、奪取相家所有一切。要怪只能怪他投錯了胎、生錯了家庭。」
听完他的話,她竟莫名其妙地起了一陣寒顫。「你的心好冰冷呀!」
相濯怏听見她的話,臉色微微一變,原本已經夠冷漠的雙眸,此刻更加沒有溫度了。
他又再次一口喝干杯中酒,不再直視那雙澄澈晶亮的雙眼,生怕將自己內心深處那一抹壓抑的溫柔,以及那唯一能讓自己堅強去面對一切像冰石般的心,被她那充滿無瑕溫柔的雙眼給融化了。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在自己心中堆上一顆又一顆巨大的冰石,來冰凍你的感情呢?」
「-是誰?」
「我?」對喔!她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宣柏筠,你──」
「-有勇氣挑戰嗎?」相濯怏快速打斷她。
「挑戰什麼?」
「挑戰融化我心中這塊巨大冰石?」
「我不懂。」
「-幾歲了?」
「二十一歲。」
他點點頭,「成年了,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了。」
「啊?」他的話總是這麼無頭無尾,讓她很難猜透。
相濯怏招來了服務生結帳後離開PUB,宣柏筠趕緊喝了一大口都還沒喝半口的柳澄原汁,連忙跟上。
追出去後,看他已經攔了輛出租車,正在等著她。她只好硬著頭皮,跟著他一起坐上出租車。
相濯怏跟司機說了個地點之後,便閉起雙眼,不再開口說話。
宣柏筠干脆利用這個時間仔細地將他看仔細。濃黑的眉毛,又長又密足以讓女人嫉妒死的睫毛,挺直的鼻子,微抿著薄榜適中的唇瓣,若是他能多點笑容、眉心別攏在一起,那就再完美不過了!
就在她陷入遐想時,突來一個緊急煞車,讓她飛散的思緒再度回歸正常軌道上。
天呀!她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要讓別人知道,鐵定會以為她發高燒,神智不正常了。
但望著他那郁郁寡歡的神情,心中說不出的沉重,她竟有著想讓他快樂的想法,她想讓他感染自己的快樂,讓他的心能飛揚。
她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他在心里堆積了如此巨大的冰石,將他的心緊緊包裹起來,將自己孤立在那孤單的世界里。
包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去融化他心中的寒霜,但她真的想替他敲碎冰冷,讓他的心能迎向陽光。
半個小時後,出租車停下,相濯怏付了車錢下車。
「這……這里是什麼地方?」這里和天母高級住宅區有著天壤之別,用點夸張的形容詞,就好象是天堂與地獄。
「我住的地方。」他走進巷子里,爬上了最里面一棟老舊公寓的階梯。
宣柏筠看著那扇斑駁的鐵門,略微遲疑。
相濯怏發現她沒跟上來,嘴角揚起了一抹笑,「要是怕了就回去。」
「你又不是獅子老虎,有什麼好怕的。」她剛剛或許有些遲疑,但听到他的話之後,她也不走了。
她快步跟上去,樓梯間昏暗狹小又髒亂,每層樓的門外都擺滿了大大小小、亂七八糟的鞋櫃,和一堆放不進鞋櫃的鞋子。每走一步路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踩到了鞋子,輕則扭傷了腳,重則只怕摔破了頭都有可能。
一步一腳印,慢慢地往上爬,直到來到頂樓加蓋的鐵皮屋,一陣陣秋高氣爽的徐徐涼風迎面吹來,真是舒服暢然。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只要一踏進這扇門,-就沒有後悔的機會。」相濯怏最後一次警告她。
「我要會後悔就不會跟你來了。」若讓她大哥知道她跟個認識不到一天的男子回家,只怕會將她罵到臭頭。
相濯怏佩服她的勇敢,只能說她是「七月半鴨子,不知死活」。開了門進去,打開門邊的電燈開關,漆黑的屋里,頓時光亮。
只見不到二十坪大的屋子里,擺滿了無數畫作。
宣柏筠被這滿屋子的畫給吸引了住,從小她對畫畫就很有興趣,無奈她沒繪畫天份,只好當一個欣賞者,繼續喜歡畫。
「你是個畫家嗎?」
「-喜歡畫?」他反問她。
「喜歡,只可惜我沒有這方面天份,否則我就不念商業設計,改念美術系了。」她實在好羨慕會畫畫的人。
「-隨便挑一幅吧!」他月兌掉上衣,隨意地往一旁的椅子上丟去。
「你要送我嗎?」她無法置信地再問一次。
「就當是-的報酬。」
「報酬?我沒幫你做任何事情呀?」只不過是陪著他到PUB里喝了杯來不及喝完的柳澄汁。
相濯怏走到她面前,一手突然攬上她的腰,讓她整個人與他緊緊貼靠在一起,眼神中充滿著玩世不恭的戲謔。
「-是真不懂,還是假單純?」
「我……我是真不明白你的意思。」天呀!兩人貼的這麼近,他那渾身散發的男人氣息,再加上濃烈的酒味,燻染得她頭昏腦脹、呼吸紊亂,心頭小鹿撞得她都快暈了!
相濯怏被她那帶著天真的眼神給迷亂了心,手不由自主地撫模上她細致粉女敕的臉頰,指尖畫過她未染胭脂卻紅艷的唇瓣。
「-都跟一個陌生男人回到家了,該不會不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吧?」
「你──」宣柏筠感覺到自己快無法呼吸,雙腳也漸感無力,若不是他摟著她的腰,只怕她早已化成一攤水,癱軟在地上。
她不斷的舌忝著干燥的唇,殊不知這樣無意的動作,更容易讓一個正常男人的腎上腺素激升。
她瞅著他深邃的黑眸,心兒怦怦跳,他的眼神中似乎深藏太多太多的憂郁……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撫模著他深鎖的眉,想要撫平他郁結的眉心。
相濯怏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震撼住,背脊一挺,抓住她的手,阻止那會擾亂他冰冷的心的柔荑。
「-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