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琪抵達波夏堡已經三天了,她走遍了過去留戀的每一處,也走進了父母的房間哭泣。她有喜悅,有痛苦,有釋然,也有擔心。波夏堡的一切都被威爾派來的執事照顧得很好,如果它曾經被溫切斯特破壞,現在也已經恢復了原來的面貌。
她對著大廳里母親的畫像哭泣,她不知道溫切斯特為什麼不把這張畫像從壁爐後的牆壁上摘下來,但她很高興母親的畫像沒有被毀。
在她緬懷過去的同時,她也一樣在替威爾擔心。遠在洛克夏特的他,是否已經找出那個隱藏了這麼久的敵人?從威爾那果斷剛毅的眼里,她看到他有他的計劃,而讓她離開,顯然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她不責怪威爾不告訴他,因為他告訴她,她可能會因為知道了計劃而無意中泄露了秘密,也會更加替他擔心和緊張。雖然最後她還是猜出了他的計劃,雖然她現在還是覺得無比忐忑不安。
「美琪,原來你在這里。」奧達找到了站在花園里發呆的她,他準備明天離開波夏堡返回他的領地。
「奧達爵士。」她露出淡淡的笑容,不想讓自己的壞心情影響他的情緒。這一路上多虧了奧達爵士,他總是在她難過的時候與她分擔哀傷。
「我們去騎馬散心,好不好?」他審視著她略帶憂愁的臉,「你不要把自己繃得太緊,這樣反而會讓威爾擔心。」
「謝謝你的關心,我會注意的。」她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請,波夏堡後面的山谷雖然沒有洛克夏特的鷹之谷那樣美麗,但一樣是適合跑馬的地方。
美琪上樓換了騎馬裝後,就在馬廄里同奧達爵士會合。
「我們不要去很遠的地方,就在城堡附近跑跑。」他的右腳邊上插著長劍,神情依然警惕,「即使在波夏堡,你也不能放松警惕,必須有人保護才能離開城堡。」
「我知道。」雖然她不認為自己還會有危險,因為護送她而來的是威爾最信任的衛隊,她知道他們都是威爾的親信,跟著他南征北戰多年,而且他們跟著威爾出去戰斗,也沒有機會留在城堡里傷害他的夫人。但是為了威爾,她必須時刻小心,保護她自己。
春天的氣息已經越來越濃郁的滿布在田野和山岡上,樹枝上長出幼時,田野的草也開始漸漸抽芽,空氣里開始彌漫著淡淡的泥土氣息,過不了多久,就是鮮花盛開,萬物蘇醒的時刻。
美琪呼吸著田野里清新的空氣,緊繃的心情也開始得到緩解。他們騎馬上了山岡,在一陣疾跑後,美琪和奧達放開了他們的馬,讓他們自由踱步,他們則沿著斜坡邊緣散步。
「美琪,你知道威爾的第一任妻子勞拉嗎?」奧達眺望著遠處的群山,目光悠然。
「我知道。」美琪的心情也很放松,「威爾和米坦都跟我說起過她,她是個善良而美麗的女子,威爾愛她。」
「是的,他愛她。」天空中飄過白雲,更加渲染出安逸的氣息,「因為她是個天使。是威爾那麼多年的苦難生活里第一次出現的天使。她的美麗可以讓群花失色,她的舉止讓最鐵石心腸的男人都會傾倒。」
美琪靜靜地點頭,「我想她會永遠地活在威爾的心里。」
「你介意嗎?」奧達轉頭看著她。
「不,我不介意。」美琪閉了閉雙眼,再張開時,她的眼楮清澈無比,「她已經走了,離開這個世界,我為什麼要介意呢?」
奧達轉身走下山坡,向一大片樺樹林走去,「你和她完全不同。她縴細而你堅強,她敏感而你聰慧,她典雅而你高尚。美琪,我很羨慕威爾,她可以先擁有了勞拉,後來又擁有了你。」
美琪走在他的身邊,露出鼓勵的笑容,「奧達,你也會找到可以讓你幸福的另一半,像你這樣的好人。一定會擁有幸福。」
「是嗎?」他嘴角的笑容有些飄渺,「自從勞拉去世開始,我就再也沒有幸福可言。」
他淡淡的話語卻讓美琪驀地心驚,她停下腳步,盯著走在前方的奧達。
他也停下了腳步,緩緩地轉過身,「你听到我的話很驚訝嗎?」他的嘴角依然帶著笑容,但是那笑容卻刺痛了美琪的眼。
「我愛勞拉,而她也愛我。」奧達深不可測的眼忽然掠過她的身體,望著她身後的某處,他的手放在了劍柄上。
美琪的心髒驀地如擂鼓般狂跳,她緊緊盯住他握劍柄的手,身體微微搖蔽了一下。
「是威爾從我身邊把她搶走的,用他的權勢和地位,他對待什麼都只會用掠奪的方式!」他溫和的臉
蚌然變得有些猙獰,「他看不出勞拉的痛苦,他也不願意走近勞拉的內心,他掠奪了她,也毀滅了我的幸福!」美琪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一種徹骨的寒冷從腳下升起,漸漸擴散至全身,「是你,那個在樹林里襲擊我的人是你!」奧達臉上那刻骨的仇恨就是證據,剎那間,她明白了一切,「愛麗和蕾莎也是你殺死的!不,甚至是勞拉,也是你害死的!」
「不是!」他忽然瘋狂地叫喊著,「勞拉是被威爾害死的,是他強迫她嫁給他,所以她才會不快樂。所以她才會一再哭泣!你知道什麼?」他突然走近她一步,美琪下意識地後退,「他不止害死了我最愛的女人,還害死了我的孩子!」
「那個孩子?」美琪的手放在胸口,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們……你們在她婚後一直有來往?」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偽裝成威爾的好友?那都是因為我要接近勞拉!」他一手握拳,眼里爆發出瘋狂的火焰,「可是勞拉卻被他害死了!他搶走了她,又害死了她!自從嫁給他以後,她沒有一天不活在恐懼里!」
美琪的眼里也爆發出銳利的火焰,「不,勞拉的恐懼不是威爾帶給他的,而是你帶給她的!」存那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可以接近那個可憐的女子了,「如果你沒有出現在她的面前,她就不會心有恐懼。難怪她一直去找教士祈禱,難怪她一直不快樂!她一定在懺悔自己的偷情行為,她懷孕以後情緒更加失控就是最好的證據!她覺得對不起威爾,所以她無法忍受威爾靠近她和孩子!」
「你胡說,胡說!」奧達的眼里閃出狂暴的光,他陰鷙地看著她,「你什麼也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愛勞拉,你也不知道她有多愛我!」
「為什麼不告訴威爾,為什麼不在威爾娶她前告訴他呢?」美琪邊問著邊後退。鎮靜,美琪,你現在需要的就是鎮靜。她不斷鼓勵著自己。
奧達的臉上閃過沉痛,「告訴他我們只有死路一條。他是魔鬼威爾,他一定會親手殺了我們倆!你不知道他有多麼殘忍無情,他永遠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傷害過他的人!」
美琪重重地喘息,「愛麗和蕾莎,他們也是你殺的嗎?」
「沒錯!」奧達臉上掠過得意和殘忍,「他害死了勞拉,就沒有資格再得到任何幸福。你知道嗎?要殺死他們兩個很簡單,因為他們都是笨蛋!愛麗禁不起我的誘惑,總是以跑馬為理由跟我去山谷里幽會,
我要殺死她簡直輕而易舉。只要制造出她從馬上摔下來的假象就可以了,而蕾莎,那個傲慢的女人自以為自己很聰明,殺她的確花了我一些心思。不過,我從杰森那里找到了方法。」他得意地停下來,仿佛在回憶著自己的成功。
「什麼方法?」美琪的雙眼迅速地環顧著四面的環境。
「那種秘藥,服用的人會產生幻覺。再告訴你個秘密。」他漸漸扭曲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笑,「我和勞拉是怎麼幽會的你知道嗎?有一條秘道,就在勞拉的房間里——也是你的房間、愛麗的房間和蕾莎的房間。威爾將重建城堡的重任交給了我,我在他給我的建築圖上添加了這條秘道。我就是通過那個秘道溜進堡里,在她的脂粉盒里下毒。」他眼里閃出殘忍的光,「可是我沒有想到那種毒藥見效得那麼緩慢,脂粉盒里那點兒毒根本毒不死她!所以我在那天晚上溜進了她的房間,逼著她喝下了一整瓶!」
美琪的胸口竄過涼意,身軀開始劇烈地痙攣,「你……你也溜進過我的房間,在那個你襲擊我的夜晚!」原來那個奇怪的聲音真的不是她的幻覺,而真的存在過!
「是的,我本來也想用同樣的方法對待你,這樣別人就會以為你是驚嚇過度而死!可是我沒想到威爾會在你的身邊,看來他是真的愛上你了,他從來不在妻子們的房間里過夜!」奧達的臉上滿是惡毒。「不過,這更堅定了我要殺死你的決心,只要殺了你,威爾就會痛不欲生!我要看著他痛苦,看著他痛苦至死!讓他也了解至愛被奪的痛苦!」
「你瘋了,奧達!你瘋了!害死勞拉和孩子的明明是你,你根本不應該責怪威爾!他和勞拉從小就有婚約,如果你真愛勞拉,就應該在她嫁給威爾時告訴威爾,或者你和她就能夠在一起了。可是你卻因為懦弱和害怕而退縮了,你不敢為你自己的真愛而戰斗!」美琪的眼里爆發出劇烈的仇恨火焰,她開始無法保持鎮定,一想到奧達要讓威爾痛苦,她就無法忍受!
「你懂什麼,你什麼也不懂!」他驀地抽出長劍,銳利的劍身在陽光下閃出銀白的光亮。
「我不懂?我只知道你是個懦夫!因為你的懦弱。你根本沒有勇氣去向威爾挑戰。你真的愛勞拉嗎?你真的愛她,就應該為了你們的愛情而戰斗!你真的愛她,在她嫁給威爾以後,就不會逼著她一再和你幽會,逼著她成為一個背叛自己丈夫的女人!讓她一再受到良心的譴責而最後抑郁而終!」美琪拋開了心里的一切恐懼,此刻她只是被憤怒主宰,想到他所帶給威爾的痛苦,她就恨不得親手殺了他!
憤怒的火焰在她白皙的臉上燃燒,她像個復仇女種般渾身散發出聖潔而不可侵犯的光芒。
「住口,住口,你給我住口!」奧達舉起了長劍,「不,害死勞拉的不是我,而是威爾,所以他必須付出代價,他必須永遠活在痛苦的地獄里,他沒有資格得到幸福,沒有資格……」
「沒有資格的是你!」美琪一邊後退,一邊更加大聲地喊著,「你不敢找他挑戰,所以只能去殺害他的妻子。你是個十足的懦夫,你連面對威爾的勇氣也沒有,你……」
「你給我閉嘴!」奧達猛然舉起長劍,瘋狂地向美琪砍去。
她拔腿向著山下跑去,她早已看準了馬匹的方向,搶在奧達之前騎上了自己的「銀星」。而在同一時刻,奧達的寶劍也已經砍到,她還是慢了一步,這一次她可能真的再也見不到威爾了……
「威爾——」在長劍當頭砍下的同時,她用全部的力量和愛叫出了他的名字。
長劍並沒有砍下,一聲巨大的倒地聲卻在她的腦後響起。
她猛地回頭,看見了俯倒在地上的奧達,他的背上插著一支長箭。
她從馬背上滑下,驚嚇、恐懼和詫異讓她頓時說不出一句話。雙腳虛浮的她只能靠在馬身上,劇烈地粗重地喘著氣。
她瞪著雙眸,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奧達。
「這個時候你應該騎著‘銀星’離開,而不是瞪著他的尸體!」一個憤怒的聲音在她前方響起,震動著她的靈魂。
「威……威爾?」她挪動著發自的嘴唇,呢喃著發出聲音。是她的錯覺嗎?難道真的會是威爾嗎?
她覺得頭暈目眩,根本無法看清眼前的景象。她只見到一個高大非凡的身影向她飛跑而來,但她卻看不清他的容貌,她的眼前只是一片模糊。
來人仿佛在叫喊著她的名字,跟在他後面的還有許多人……可是美琪已經看不清楚這一切了,她的腦海里響著巨大的轟鳴聲,她只是睜大了眼眸,毫無焦距地瞪著那個向她狂奔而來的身影,她整個心靈都在呼喚著這個身影!
「美琪!」來人跑到了她的身邊,一把握住了她的縴腰。
「是你嗎?威爾?」她呢喃著說出幾個字,忽然雙腳一軟,就癱到在他的懷里。
「美琪,親愛的,你能听到我說話嗎?」
隱約中,她听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那樣溫暖,那樣熟悉,帶給她安心的感覺。
美琪猛然張開眼楮,「威爾,威爾,是奧達,是他全部都是他……」
「我知道,我知道!」她揮舞的手被一只溫暖的巨掌抓住。
美琪瞪著雙眸看著俯在她身前那張有些焦慮的剛毅臉龐,瞬間有些錯愕,「威爾。你怎麼會在這里?」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他審視著她的全身,然後眼里閃過氣憤和擔憂。「你在樹林里激怒奧達的方法很愚蠢,你知不知道他手里有武器?而且他是個受過訓練的騎士?」
美琪起身看著他,「只有把他激怒我或者還有辦法逃走,他本來就是準備殺我的!」
可是威爾卻重重地蹙起眉宇,「我看得出來你一邊後退,一邊打算向‘銀星’跑去,可那實在是太大膽了!」他想起自己當時躲在樹林里的擔憂和憤怒,「我一直找不到機會下手,就怕傷到你。」
「威爾,是你救了我!」美琪忽然清醒無比,混沌的眼也漸漸清澈起來,「我簡直不敢相信,你怎麼會在這里?你不是應該在洛克夏特嗎?還是你……」她微微張大嘴。恍然大悟,「你一直跟著我,你只是不讓我知道!」
「也不讓他知道。」威爾坐在床沿,摟住了她的肩膀,「我說過一定會保護你,所以怎麼可能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那你一早就知道是奧達……」
「不,我不知道!」他嘴唇緊抿出憤怒的直線,「但我和你的想法一樣,那個襲擊你的人和洛克夏特有聯系。帕加撿到了他的匕首,那把匕首是洛克夏特制造的。或者他沒想到會有人來救你,不然絕對不會用那把匕首!」
「帕加……」她眼里閃過了然,「難怪我總覺得他好像隱瞞了什麼,原來他告訴你了,可你卻沒讓我知道。」
「對不起。」他摟緊她縴弱的肩膀,「我是怕你擔心……」
「我知道!」美琪一轉身就捂住了他的嘴,「你的計劃是讓我離開洛克夏特,然後再暗中保護我,是不是?所以那天在廣場里你阻止我說出那些話。」
「美琪,親愛的,你真是最聰明的女子。」他吻了她一下。
「所以你認為他的目標其實不是你,從一開始就只是我!你讓我離開洛克夏特是做給他看的。如果他的目標是我,他一定會離開洛克夏特,你就可以查出他是誰了!」
「可我把你置于危險之中。而且我沒有想到會是奧達!」他握了握拳頭,「他在樹林里的話我都听見了,我從來不知道他喜歡勞拉。如果我知道是他,絕對不會讓你離開洛克夏特,我……」
「威爾!」美琪轉過身,表情鄭重而威嚴,「這是惟一的辦法,你做得很對。一來離開了洛克夏特可以讓他失去些警惕,二來他也認為這是惟一的時機。因為我和愛麗、蕾莎不同,你一直都在我的身邊,他很少有機會下手。」
威爾的眼里閃爍著滿含愛意的光芒,他為美琪的鎮定和勇敢而驕傲,他何德何能,可以得到這樣一位女子的愛呢?
「我只是沒有想到會是奧達,他還派人去救過你,不是嗎?」她想起自己初到洛克夏特時的情景。
「如果他在我娶勞拉之前告訴我,如果勞拉也曾經告訴過我他們的事,或許我……」他不自覺地用力握住了美琪的肩膀,一種痛苦的表情掠過他的臉。
美琪可以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因此她忍住了肩膀處的疼痛,用溫暖的表情望著他,「威爾,已經過去了,我們沒有人可以改變。奧達他是咎由自取,他……對你所做的一切讓我顫抖……」想起奧達,她依然覺得怒不可遏,整個心靈都因此而沸騰。
「他已經死了!」威爾終于放松下來,抱緊了她,「再也不能傷害你和我,他為他所做的付出了代價。」
美琪默默地點點頭,「願上帝寬恕他的罪孽。」
威爾忽然看向自己的雙手,「其實我這雙手上也染滿了罪孽,我沒有權利指責他。」
美琪眼里掠過悲哀,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回過身去抱住了他,無聲地給予他她的支持。
「重要的不是過去,而是未來。」她在他懷里喃喃自語,「而未來就在我們手中。」
「美琪。」他溫柔地吻著她,小心地呵護著她,她是他的天使,是他晦澀生命中惟一的亮光,他會永遠保護她,因為有她在,他才感覺到救贖的力量,感覺到他也可以開始嶄新的人生。
美琪的眼里含著微笑和希望,「既然你也來到了波夏堡,明天我帶你參觀整個城堡,好不好?」現在-切艱難仿佛都已經離他們遠去了,她有信心可以擁有美好的未來!
「我很想參觀你成長的地方,可是我們還有一件事沒有完成。」
美琪的眸子閃爍了一下。
「你知道那是什麼,美琪。溫切斯特。」
她的身體驀地變得僵直而麻木,「威爾,你是說我們要去亨利的宮廷?」她眼里閃出淚水。
「該是了結的時候了。」他堅定地說著,「然後就開始我們新的生活。」
美琪靠在他身上,淚水從她孱弱的臉上緩緩流下,是的,了結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