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銘亮看著眼前的報告,就算他再怎麼樣冷靜自持,眼前的事實還是讓他神色大變。
助手那里調查得非常清楚,柳和謙新近在籌備的超級市場許多供貨商都是同N8連鎖是同一家,並且已經有幾家供貨商開始向N8提出不再續約或者提高價格的要求。
只要看過了那一份他擺在黑川舞眼前的文件,這些事就有可能發生。聶銘亮一直靜靜地坐著,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上閃過嚇人的凜冽光芒,他沒有任何特殊的行動,只是那樣靜靜坐著。時間仿佛在他身體周圍凝結起來,看不出他思路的流動,他仿佛化石般凝固著。
一個清晰的音樂鈴聲在這個時間凝結的空間里振動起來,清晰、尖銳、刺耳。
時間與空氣再度開始流動起來,只是他的神情依舊凝固。他拿起了手機,放在耳邊,「喂,小舞。」
「銘亮,這個星期天你有空嗎?我想讓你見我父母和舅舅一面。」黑川舞的聲音里固然有著擔憂的語氣,但她顯然並不知道聶銘亮此刻心里的風暴。
「這麼快就讓我見家長?」聶銘亮的口氣平靜如常。
那邊有些微的沉默,這沉默讓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模不透的笑容,黑川舞的聲音又傳來了︰「銘亮,這幾天你都很忙,我想和你說一些事。明天我去你辦公室找你好不好?」
談什麼事?他眼里的光芒冷得可以凍死人,「我也正好有事和你談,晚上你來我辦公室,我六點左右回來。」
「好啊。」她的聲音終于透出了幾絲輕快,仿佛之前都被什麼東西壓抑住了似的。
聶銘亮掛上了電話,他再一次看了眼手里的報告,眼里的光芒任何人看到了都會覺得顫抖不已。
他要作出個決定,而他現在已經決定了!
另一邊,小舞關上了電話,神情憂郁地看著窗外。這幾天有什麼不對勁,撇開她和舅舅的那段談話,她和和謙見面後的結果也讓她覺得不安。
巴謙說這個價格並沒有任何人透露給他,是他們的開發小組集體商量出來的結果,如果說只比聶銘仁的報價高了十美元,他也覺得事有蹊蹺,並且已經在調查。
那樣說的話,兩家里必然都有了內鬼嗎?不是和謙授意的去竊取商業情報,但也可能是舅舅?那樣的話,和謙不會不知情,她也不覺得和謙會對自己說謊。
她又聯想到了發到自己信箱里的那些可笑證據和惡意攻擊銘亮的話,這些事,必定有人在背後操縱。只是會是誰呢?之前懷疑是西野慎二,但現在看來似乎另有隱情了。舅舅嗎?下意識里她不願意相信,柳川賀在外人眼里再怎麼壞,但他對自己卻一直很好。
竊取商業情報的事,舅舅一定會做,本來舅舅就想要並吞N8集團,但是會連和謙也不知道嗎?她抿了下嘴角,不管怎麼樣,要把今天知道的消息告訴銘亮,與其她一個人猜測,不如兩個人商量著辦。
沒什麼好過于擔心的,兩個人只要齊心,相信沒有什麼過不去的檻。一想到這里,黑川舞就覺得自己又精神百倍起來,她看了下手表,離和銘亮約定的時間還早,她決定下樓去找舅母聊天。
舅母一向不參與集團內部的事,所以她可以和她談論一些生活上的問題,多听下別人的意見,對于她自己來說,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聶銘亮將車開出了自家車庫門,仿佛真正的世外桃源,聶家的府邸也非常的古色古香,小橋流水,亭台樓閣般的園林設計,住在這里,宛如住在遠離塵囂的仙境里一般愜意。
只是,到底還是人力設計出的「仙境」,而不是真正的仙境。在這里,一樣會有人的各種煩惱和,會有陰謀痛苦殘酷傷害……
他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然後用耳麥與對方通話,說了一些話以後,他的臉色顯得更加冰寒起來。
半個多小時後,車子開進了N8集團公司大樓的地下停車庫,他燃起一根煙——非常稀奇地點燃了一根煙,坐在車上靜靜地思考著什麼。
五分鐘後,熄滅煙頭,他跨出了車門。
聶銘亮在五分鐘後到達他的辦公室門口,秘書小姐對他微笑點頭,報告說黑川舞小姐已經在里面等待著他。
他點了點頭,「如果有任何人找我,讓他在外面等一下。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好的。」秘書干練地回答。
聶銘亮大步朝著辦公室的方向走去,他打開門,看到正在那里插花的黑川舞。她背對著他,姿態婀娜。
聶銘亮定定地望著她的背影,目光顯得讓人無法捉模,無法親近。
擺川舞將買來的花朵插完之後,帶著淡然的笑容欣賞了一番。銘亮應該會喜歡蘭花,高潔而清麗。她後退了一步,然後轉過身去。
「你回來了?」猛一看到站在門口的他,她自然地流露出了笑容。
聶銘亮抬步走了進來,他神色自然地說︰「這花真漂亮。」
「是嗎?」她很高興,「我也很喜歡。」
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擺川舞這時才認真地望著他,雖然他嘴角帶著淡淡笑容,看起來神色如常,但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妥。哪里不妥呢?是他眼里的光芒嗎?不似平常那樣明亮了?
她望著他的目光含著探究。他也必然像自己一樣,有很重要的話要說。抿了下嘴角,她自然地挽起他的手臂,笑著說︰「銘亮,我有許多話要跟你說。我覺得最近我們好像缺少溝通,自從美國那塊土地的競標被和謙搶走以後……」
「我也有同樣的想法。」他向著她走去,面無表情。
「那麼,我們今天就開誠布公地談一次。我也想替你分擔你的憂慮和煩惱,同樣的,我的憂慮和煩惱也想讓你替我來分擔。」黑川舞的聲音安靜里帶著期待。
聶銘亮與她面對面而站,「既然我們都有同樣的想法,彼此之間就不要有什麼隱瞞。」
擺川舞帶著笑容緩緩點頭,但她的內心深處卻為何會感到一絲不安?為什麼這樣看著他,她卻感覺不到任何安心的感覺?
餅去的她只要看到他,就會覺得從心底里溫暖起來,而今天卻有一份漸漸強烈的不安存在。
聶銘亮將雙手背在了身後,「我現在要說的話並不是什麼甜言蜜語,如果決定要開誠布公,那麼小舞,我不想我們之間有任何欺騙存在。」
她繼續緩緩點頭,只是笑容漸漸地消失了,「說吧,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她的口氣輕柔,但目光已經變得凝重起來。這並不是她所想要的氣氛,雖然她也很想和他好好地談一次話。
「我們過去說過要彼此信任,從那一刻起,再也不懷疑對方。」在他緊繃的臉上出現了更加剛毅的線條,聶銘亮的聲音低沉如石,「那樣的話,就會一路走下去,走到永遠嗎?」
「說這樣的話,你是什麼意思?」她皺起眉頭,不喜歡他此刻忽然冷漠的說話口氣。
「如果真的是那樣,應該會一直走下去。」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她的臉,望進了她帶著懷疑的眼楮里。
從他尖銳的眼神里,黑川舞看到了一些讓她心驚膽戰的東西。她忽然後退了一步,「銘亮,你把話說清楚。」
「但事實卻一向是最殘忍的,你所看到的真相永遠比想象中丑陋許多倍。」從他的眼里射出來厭惡的光芒,立即就擊倒了小舞。
「真相,丑陋?」她不敢相信地搖著頭,「你在說我們嗎?」她的腦海里閃過幾絲了然,那種感覺刺痛了她的心,「如果真的是那樣,應該會一直走下去……但事實卻一向是最殘忍的……」她一邊重復著他的話一邊覺得針扎般的疼痛越來越強烈,「你是在說,我們之間毫無信任可言?」
擺川舞的身體微微搖蔽,但她努力讓自己昂起頭。她無法相信他的話,心里的痛在擴大,在忽然听到他如此傷她心的言語,她無法保持自己的冷靜。
聶銘亮卻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掃過她的臉,幾乎帶著輕蔑,「你值得我信任嗎?黑川舞?」
時間在這一刻有短暫的停頓,她愣愣地盯住他的臉,他怎麼可以輕易說出如此讓她覺得被侮辱的話?
「你在我的身邊,到底是為了什麼?或者你是否真的有愛過我呢?」他跨前一步,與她眼對眼,目光對著目光,可是他眼里卻有著冰冷的憤怒,提高了聲音,「可以做出這樣的事,你的心里一定從來沒有過我。那麼為什麼要接近我?僅僅是因為柳和謙嗎?僅僅因為我是聶銘亮嗎?」
她高昂起頭,雖然心如刀割,但她用最最清澈如鏡的眼神凝視著他的眼,「到底想說什麼,你一次把話都說清楚。不要用這些晦澀難懂的語言來指責我,我究竟干了什麼?」她抿緊嘴唇,用盡全部力氣讓自己不要顫抖。
聶銘亮望著她目光里的那一抹倔強,嘴角輕微地抽搐了一下,「還需要我說明嗎?」
「需要。」她的目光一眨不眨。
「你欺騙了我,背叛了我。」他的雙拳驀地握起了拳頭,可是下一秒,他卻用更冷的目光來掩飾自己,「競標的最終底價你在我的電腦上看過,所有通盤商的聯絡方式和供貨價格你也從我的文件里看得一清二楚。」他的指責有如利箭一樣射向她的胸口。
「沒錯,我是都看到過,那又怎麼樣?」她從他咬牙切齒般的恨意里已經知道了他所有的思想,可是仿佛自己的心還不夠痛似的,她一再地要求他把話說清楚。
「你告訴了柳和謙,出賣了我!我那樣信任你,甚至想要和你……」聶銘亮更憤怒地提高了自己的聲音,「可是你就以這樣的結果來回報我,黑川舞,我承認你比我厲害。可以瞞過我的眼楮,讓我以為你是真的愛我。」抽搐的嘴角,更加冰冷的眼。
「出賣?」她扭過頭去,暫時不再看著他,嘴角掛著的是冷冷的譏笑,不是譏笑他,而是譏笑自己,「我出賣了你……這就是你的看法。」他用力地點頭,不住地點頭,「這就是了……你對我的信任都打了水漂,都變成了傷害你的武器。因為我黑川舞,竊取了你那麼多的商業情報。」
她覺得太太太好笑了,忽然就是想放聲大笑,用力大笑。他現在指責她的,就是她從一開始只是為了情報而接近他,為了出賣他而接近他!從來不曾付出過真情的黑川舞,一直把他深深欺騙的黑川舞!這就是她了!
她笑著,很努力地讓自己笑著,淚水晶瑩地落下,太可笑了,她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可笑的人物呢?她所付出的每一份心血,每一片真心,到了他那里,都成了陰謀詭計,成了骯髒的手段了嗎?
「聶銘亮,你真的是這樣認為嗎?你真的這樣相信嗎?你真的覺得……我會這麼做嗎?」她咬緊牙關,一句句從牙縫里繃出這樣的問話。
聶銘亮看著她此刻強忍住悲傷的堅強和憤怒,他的心有過剎那的動搖嗎?不,不能動搖。現在並不能動搖!
「不是我覺得如何,而是事實告訴我,你就是如何。」他冷冰冰地說著,眼神里絲毫沒有任何動搖的光芒。
「我明白了。」她閉了下眼,眨去了眼里那過于泛濫的淚水。此刻,她不需要哭泣了,再也不需要了。
「你所說的,就是你相信的事實。」她微微地點頭,心中有種可笑的情緒還是在蔓延,他已經做出了判決,不給她任何辯白的機會,「現在你打算怎麼辦?把我送到警察局去,以商業盜竊罪起訴我嗎?」
擺川舞揚起目光,猶如黑玉般深邃的眼眸里射出了猶如北極星般明亮的光芒,只是望著他。
「然後讓全世界都知道我被一個女人沖昏了頭腦,泄露了公司里最機密的檔案?」咬著牙,他的眼里有著一抹厭惡的痛恨。
「男人的驕傲……」她忽然冷冷地笑了起來,笑得淒涼而尖銳,「所以你就只能放我走了,對你做了那麼不可原諒的事,你卻無法處罰我。」
「黑川舞,你不覺得你得意過頭了嗎?」她眼里那近似輕蔑的光芒讓他驀地怒火中燒,他一個大步走到她面前,快速地攫住了她的肩膀,大聲喊道,「真的以為我不敢把你怎麼樣?」
她則只是帶著譏笑的表情,冷冷看向他,「你能把我怎麼樣?告又不能告,打我罵我,讓我名譽掃地?我不在乎,我都不在乎……」她抿了下嘴角,不讓自己眼里的脆弱顯現出來。
聶銘亮眯起雙眼,一抹危險的光芒從他眼里射出,「我從來不知道,你耍賴的本事也和你說謊的本事一樣高明。出賣自己的感情,你能得到什麼?柳和謙的愛還是柳川賀的贊美?」他放開了她,帶著厭惡的神情。
「我能得到什麼,反正都與你無關。」不想再多說什麼,反正解釋也是無用的。他既然已經認定,又何必听她來解釋?說什麼以後都要互相信任,他此刻的話就是對那句話最好的諷刺。
如果真的互相信任,怎麼會以為她會做出那樣卑鄙的事?虧她還熱心地想要替他找出那個商業間諜,可是他卻早已把她當成了懷疑的對象,甚至就是罪犯!
扯動嘴角,撇出冷酷的笑容,黑川舞帶著高貴的表情看著他,「怎麼樣,我現在可以走了嗎?該說的也都說完了吧?」
「你會後悔現在的所作所為。」他帶著殘忍的語氣,凶狠地說著。
「是嗎?」挑起眉毛,她顯得無比自信,「只怕後悔的那個人,終究不會是我。」她後退了一步,再一次輕蔑地望了他一眼,然後挺直了脊背,讓自己用最完美的姿態從他身邊走開。
她走得穩重,一步又一步,身體挺直。不能讓他看出她此刻絕望的心情和她心頭的眼淚,她被深深地傷害了,被他那些無情的話語。
她本以為尋找了天堂,卻原來只是一個偽裝的地獄。
聶銘亮,我不會原諒你,我發誓!而我會把真相放到你的面前,要為我今天受到的屈辱討回公道!
走出辦公室外面,意外地站著聶銘亮的三個得力助手,他們都用有些尷尬的表情看著她。難道他們都听到了什麼?
無所謂了,她不在乎,什麼也不在乎!昂起頭,她繼續挺直身體,徑自往前走去。
「和謙,這件事除了你,沒有人可以幫我。」黑川舞攔住了正要去上班的柳和謙,她看著他的目光里帶著憤怒和冷靜。
柳和謙很少在她臉上看到這樣堅決的光芒,「什麼事?」
「來一下我的房間,我要單獨和你談。」她看了下周圍,這個時候柳宅的二樓是一片寧靜。
柳和謙點了點頭,走進了她的房間。
聶銘亮看著手里拿到的資料,又是一個徹夜不眠工作的日子,可是他卻絲毫不感到疲憊。他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出賣他的人!
拿起電話,他撥通了一個熟悉的號碼,「怎麼樣?一切都按計劃進行著嗎?」
對方說了些什麼。
他這幾天一直都冷漠的嘴角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就這樣進行下去,相信不久的將來,我們一定會品嘗到勝利的滋味。」
他到底要進行什麼計劃?從他那雙閃爍著掠奪光芒的眼里反射出的決心來看,那個計劃一定與商業情報被泄露一事有關!
那麼受到牽連的到底會是誰呢?
燈火異常通明的夜晚,這是夏日宴會的開始。
在柳宅每年固定舉辦的慈善夏日煙火晚會,今年又是有許多名流商賈前來參加。和往年一樣,會有一場小型的拍賣會,拍賣品都是各人自己捐出來的貴重物品,而拍賣所得則全部捐給慈善機構。
聶銘仁一改往日灑月兌的表情,目光凝重地看著自己的哥哥。今天的晚會他們不能不來參加,表面上,他們還是親戚關系。
他和和堇對于他們的未來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如果兩家真的會交惡,他們就私奔。反正他無論去哪里,都能夠讓自己生存。
可是自己的大哥呢?背負著家族的責任,養父母的恩情,他不能拋下這些,還有黑川舞的背叛……對他大哥的打擊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柳川賀依舊精神矍鑠,和堇和她的姐姐荼紫站在門前迎接賓客。沒有看到黑川舞,銘仁下意識里抬頭看了自己哥哥一眼。
冰冷的表情,一貫高傲的眼神,看起來的這個聶銘亮什麼事也沒有。
走進了宴會里,銘仁就把和堇拉到了一邊,詢問了一些關于黑川舞的事。
而聶銘亮,則自己把自己融進了人群里。
他的背影看起來孤獨里帶著孤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