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日本橫濱中國城
言馨發誓自己對民族絕對沒有偏見。
但她從小在軍閥般嚴厲的強權父親荼毒下,以及那些私生的敗類兄弟們欺負中長大,身為「受害者」的她會討厭台灣男人,實在是情有可原啊。
她的父親,頑固古板、霸道強勢、保守傳統,思想老舊到令人懷疑他是不是民初的軍閥老頭。古板的他更因為歷史而厭惡日本的一切,甚至嚴重到拒用日貨、拒看日劇、拒吃日本料理、拒說日文的地步。
雖然沒有哈日情結,可是從小巴頑固父親爭執到大的言馨,就因為父親的厭日情結,而故意喜歡上日本;甚至為了遠離父親那軍閥般的管教方式,更在三年前鬧了場翻天覆地的家庭革命,來到日本求學。
她獨自在頑固父親口中的「倭寇」國度不過才逍遙了三年,無情的命運之神卻領著鴨霸父親和柔順母親上她,而且還帶來一個令人難以相信的壞消息。
這次,言馨的厭「台客」情結,是她出生二十一年來,足以刷新五星榜首的一次。
「我不要!為什麼要我嫁給這個比豬八戒還像只豬的肥男人?」言馨將剝過鹽酥蝦的片上的人。
「言馨,你說這什麼鬼話?花了那麼多錢讓你來日本念書,你淨給我學會這些沒教養的低俗話。」一個身著深藍唐裝的中年男人不悅地低斥。
「本來就是嘛,用豬八戒來形容他還算客氣了!」言馨不滿地批評道,嘴里的咸酥蝦從未停過。
這種八百年前的落伍相親照片竟然還敢拿出來見人!?一身緊繃的俗氣西裝,還有那毫不自然的拍照姿勢,以及那笑起來眯腫了眼楮的色眼,沒讓她將今晚吃下的台灣料理吐出來就很不錯了。
「朱金華可是朱氏家飾企業的少主,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人家願意向爸爸提親,是你前輩子修來的福氣,你不要不知好歹。」言晉元向只顧著猛吃滿桌料理的女兒瞪眼皺眉。
「是喔,這只豬向我們提親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那麼他一定是上輩子做了太多壞事,貪盡,這輩子才會變成這副豬樣吧!」她索性將剝下的蝦殼丟在那張不堪入目的照片上。
丙然人如其名,朱金華?!這家伙不如直接改名叫做「金華火腿豬」算了。
原本一直沈默在旁的沈美華,看見女兒如此虐待那張可憐的照片,也不禁掩嘴低笑。
「你要膽敢再指著照片提到豬這個字,我就把你下個月的生活費減半!」言晉元臉上的不悅更是加重。
「好啊,不提就不提啊,省得我浪費口水。」言馨不以為意地繼續向下一盤干燒蝦仁進攻。
太好了,這一盤總算不用剝得滿手都是油膩蝦味。
見到女兒這種沒款沒樣的德行,重視傳統教養的言晉元差點沒氣瘋,這不肖的女兒到底像誰?
「在沒听完我說話之前,不準吃東西!」他用力拍桌,好讓驕寵慣壞的女兒知道誰是家里的皇帝。
「媽……你看爸啦,那麼遠從台灣跑過來,為的就是要罵人,還不準人家吃東西。」言馨嘟著嘴向身旁的母親抱怨。
「你就乖乖听話,讓爸爸把話說完再吃嘛!」一身紅色旗袍的沈美華,優雅地微微一笑,完全顯露出夫唱婦隨的優良傳統。
「好嘛。」言馨不甘願地放下手上筷子,同時扯了扯身上那礙手礙腳的白洋裝。
言晉元見女兒態度總算稍稍收斂,這才滿意地繼續開口。
「听著,你和朱金華的婚事我已經決定了……」
「什麼?!爸爸已經決定了?這麼說這根本不是什麼相親照,而是定親照嘍?!」言馨忽然感到一陣惡心,剛剛吃下去的蝦子真的快要全部吐出來了。
「沒錯,從這個春天起,你就是大四生了,等你在這學期的半年內把畢業學分全部修完,今年夏天你就乖乖回來台灣結婚。」言晉元喝了一口台灣的凍頂烏龍茶潤喉。
唐裝旗袍、標準國語、道地的凍頂烏龍茶、台灣料理……在在顯示著言家重視中國文化傳統的訊息,一如言家經營百年的中國傳統家具企業,足見固守傳統對言家的重要性。
「不可能的啦,我還有三十二個學分,至少還要一整年的時間才能修完耶!爸爸的要求太無理了!」言馨對身上洋裝的注意力顯然遠勝過父親的威嚴。
懊死的別扭洋裝,要不是今天要和遠道而來的父母親吃飯,她打死都不會穿上這種沒個性的衣服。
「你要是沒修完,就不需要畢業了。總之,你們的婚期已經決定在今年八月,結婚之後,乖乖地給我待在台灣相夫教子!」言父緊蹙的眉頭足以夾死一只肥蟑螂。
「不管是今年八月還是明年八月,我都不會嫁給這只豬八戒。要嫁的話爸爸自己去嫁算了!」言馨整晚的悶氣就像是火山般轟然爆發。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言父用力拍桌,發抖忍住最後性子,臉上線條扭曲不堪。
彼此對峙的父女兩人,危險沖突一觸即發。
「我……已經決定好了,畢業後我要留在日本工作,我是不會回台灣去的。」言馨不認輸地拍桌,不怕死的挑戰家中霸王父親的權威。
「你敢不回台灣,我就立刻斷了你的生活費和學費!」言父額際青筋暴突,低吼出聲。
「好啊,那就讓你那些有頭有臉的朋友知道,富可敵國的言晉元竟然有個餓死異鄉、凍死日本的可憐女兒。」言馨火大地站起來,還附帶一連串抱怨的日語。
「你……我不過讓你來日本三年,你就已經學會以下逆上,用日本鬼子的鬼話來罵我這個供你吃好住懊的父親!?」言晉元氣得發抖,直想沖到忤逆的不孝女兒面前,卻被一旁的妻子沈美華所阻擋。
言母擋在火爆沖突的兩人中間,對這種有如家常便飯的父女爭執感到十分無奈。
她記得之前父女兩人最嚴重的爭執是發生在三年前的春天,為了讓不讓寶貝女兒到日本念書的問題,幾乎鬧了一場翻天覆地的家庭革命;看來,久違的父女兩人又開始手癢嘴癢了,只不過這次爭執的舞台移到了言晉元最討厭的日本,爭吵語言多了言晉元最討厭的日語。
「我的日語能說得這麼流利,正好可以證明你給的學費並沒有白白送給日本人。」言馨毫不退縮地挺立著。
「要不是你母親三年前幫你說話,打死我都不會把你送來這種鬼地方念書。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把你送去英國新娘學校!省得你現在連孝道這兩個字怎麼寫都忘了!」言晉元氣極敗壞地拿起隨身手杖,說著就要揮打下去。
「送到英國更好,天高皇帝遠,比起日本就更逍遙了。」言馨早就訓練出一身的閃躲本領,這種小場面她根本不放在眼底。
「很好,既然你自己認為翅膀硬了,那就等著瞧!從現在開始,我一毛錢也不會給你,你也休想偷偷從你母親那里拿錢,你們母女兩人我一毛錢都不給,直到你跪著向我和言家祖宗牌位磕頭道歉,並且乖乖答應嫁給朱金華那天為止。」言晉元氣呼呼地下了最後通牒。
「好啊,反正我每個月不過拿你那麼一點點錢,卻得忍受你的天條十八令。什麼忠黨愛國、日行一善、人生以服務為目的、堅決反日、三從四德……我既不是童子軍更不是軍人,別把石器時代的那一套老舊觀念套用在我身上,我已經受夠了!」言馨生氣地把頭一甩,準備走人。
「你、你現在要是、敢踏出這里一步,我就和你、斷絕父女關系!」言晉元的氣喘老毛病幾乎就要發作了。
言馨聞言停下腳步,起伏的顫抖肩膀足以證明她的沖天怒氣及內心掙扎。
「言馨,不要再和你爸爸斗氣了,爸媽專程到日本來看你,你不該這樣不乖的。」當初為女兒赴日就學背書的言母,攙扶著快要氣喘發作的老公,一臉為難地勸說著。「乖,快倒杯茶給爸爸消消氣,順便磕個頭道個歉,一切就沒事了。」
言母這話一出,當下讓直率沖動的言馨情緒變得激動起來。
「我為什麼要磕頭道歉?!餅去這三年來,除了每個同月固定的匯款,你們可曾打過一通電話問我過得好不好?久違三年,今天總算藉著來日本談生意順便吃了這頓飯。沒想到,你們竟然是為了賣女兒的事情,所以才肯露臉……」言馨心寒地緊握拳頭,不滿地控訴著。
「我言晉元是嫁女兒,不是賣女兒!依我言晉元的身分地位,還會稀氨朱家那一點點的聘金嗎?!你這個不知感恩的不肖女!」言父再度伸出手杖,狠狠地往前揮去。
誰知,沖突之中,言母忽然沖出,替女兒挨下了這一棒。
「媽!」言馨一見,血液頓時沖到腦袋。
她氣瘋地推開強橫暴力的父親,把跌在地上的母親攙扶了起來。「媽,你不要緊吧?!」言馨心痛地檢視母親被打的傷處,眼角帶著倔強的淚光。
「言馨,經過這幾年,你爸爸已經老了,他禁不起你像以前那樣和他爭執反抗的。」言母苦口婆心地勸說。「不然你先假裝跟他道歉,等他氣消了,他自然會覺得過意不去,到時你再好好地跟他商議這門婚事。」言母最後這幾句話自然是咬耳輕聲說的。
「要我做什麼都行,我就是不要跟豬八戒結婚和磕頭道歉!我已經決定了,我畢業後不但要在日本就職定居,還要找一個日本人當老公,永遠住在日本、不回台灣。」言母的苦心勸說最後卻變成了激將法。
「很好,你要是膽敢找一個日本鬼子當老公,我不只會把你登報作廢,更會連你的母親一起趕出家門!你可別忘了,你敬愛的母親非但體弱,更無一技之長,她可是無法跟著你這窮學生過苦日子的。」原本坐在一旁的言父,扭曲的臉上閃過一抹狡獪。
「チイゅ……(太過分了……)」言馨用日語罵了一句。
「混帳!版訴過你別在我面前講日語!」不懂日文的言父怒吼道,狠瞪了女兒一眼。「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考慮,看你是要向我和言家祖先磕頭道歉,乖乖回台灣結婚;還是要一刀兩斷,帶著你的老母親滾出言家大門。」言晉元推開妻子端來的茶水,氣得胸口起伏不定。
「一個月就一個月,一個月後我一定會帶著我的日本老公來跟你a、i、u、e、o!」言馨不服輸地望著這裝病賣瘋的老父親,賭氣地甩門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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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座高級俱樂部
「光一先生,這次貴公司研發成功的最新型第五代電子寵物狗,打破過去所有電子寵物無法自主反應的界線,實在是電子寵物業界的一大創舉。」一個又肥又禿的中年男人左擁右抱著酒店妹妹,笑呵呵對著身旁的年輕男人稱贊道。
「小泉社長,這次SOMY的第五代電子狗研發成功,是所有研發小組成員的功勞,我不敢居功。」林光一喝下不斷添滿的烈酒,客套回應著。
「光一先生如此年輕優秀,事業既成功,家世背景又顯赫,想必身旁的女人也應接不暇、左右逢源吧?!」光頭肥佬才幾杯酒下肚,就開始胡言亂語、動手動腳了。
「我們總經理為了研發這第五代的電子狗,日夜不停工作,根本沒時間交女朋友;再說,主動送上門的女孩他不要,要他拉下臉來追求女孩子嘛,簡直比登天還難!這個享譽中日的黃金單身漢啊,我看九成九打定一輩子光棍嘍!」一旁的男秘書兼好友森流川插嘴道。
「喝你的酒,流川!」林光一送他兩道殺人視線。
「喔,既然如此,我介紹幾位不錯的日本女孩子,讓光一先生在繁忙的工作中也能好好輕松一下,調劑調劑如何?」光頭社長不正經地邪笑,同時一手模上身邊的大波。
「謝謝,不用煩勞小泉社長了。」林光一不動聲色地委婉拒絕。
這個老頭身邊的日本女人個個不正經又沒氣質,除了波大大,還真不知有何可取之處。讓他介紹女人來煩擾自己,倒不如回家去抱他的第五代電子狗狗睡覺。
況且,他向來對作風洋化的日本女孩沒好感。身為台灣人的他,在接受過日本和中國雙方文化的教育洗禮後,他確信自己還是欣賞溫柔婉約、才德兼備的中國傳統女孩。就像他敬愛的母親那般。
「光一先生,你總是這麼客氣。我看這樣好了,明天我和貴公司的簽約記者會結束後,我們就開個特別的慶功宴會,請我所有的紅顏知己以及SOMY這次所有參加研發計劃的員工一起慶祝個過癮,不醉不歸!就這麼說定了!」光頭肥社長酒興一起,興致大發地宣布著。
「嗯……」林光一無法拒絕也不想點頭,只是稍稍扯起嘴角。
早點把這個家伙灌醉擺平,他就可以早點回家睡大覺,把這十五個月來不足的睡眠好好補個夠。
林光一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表上,美女如雲的溫柔鄉對他而言,遠不如家里的那張大床和房間那只第五代電子狗的撤嬌。
「太好了,既然有宴會可玩,明天我會把研發組成員統統帶去湊熱鬧的。光一,既然你是研發部的總經理,你一定也會撥空參加吧?」相較于林光一的意興闌珊,身為秘書的森流川興致可高了。
懊不容易在被公司日夜操勞了十五個月後,總算可以松口氣放大假了。
「當然……」好友秘書這一問,自然又惹來林光一免費奉送的殺人視線。?森流川從小巴林光一一起長大,情如兄弟。
中日混血的森流川,從小淨會闖禍惹麻煩,尤其女人方面,花名在外的他換女友簡直就像換衣;這一點,和不喜、只愛工作的林光一,形成截然不同的強烈對比。
「那太好了,明天晚上我就恭候光一先生的大駕光臨。」光頭肥社長滿意地大笑,為這次兩家公司的順利合作舉杯慶祝。
「恭敬不如從命。」林光一送了一記秋後算帳的冷眼給好友森流川後,便舉杯慶祝這筆自SOMY設立以來,史無前例的巨額合作案。
這筆合約一簽訂,他的工作實力以及在SOMY的領導地位將被家族所認同,集團接班人的氣勢將從此屹立止不搖。
林光一一口飲盡杯中物,冷冷的俊逸笑臉上,不著痕跡地顯露出慣有的自信和驕傲。
離開位在橫濱的台灣餐館後,言馨隨便搭上一部電車,來到了燈火通明、高級俱樂部林立的銀座;這里宛如一座不夜城,即使到了夜晚時分,依舊熱鬧明亮如白晝。
言馨到了銀座後,隨便找了間高級的舶來品服裝店,換掉身上那一套令人倒胃口的長洋裝。
當重新換上牛仔褲和新的春裝白襯衫後,言馨剛剛受的一肚子鳥氣總算稍稍獲得紆解。
既然父親說要停止供應她生活費,但可沒說不支付她這個月的信用卡費;趁著還能隨性花他的錢時,就盡量地花吧!不然最後他口袋的那些錢,還不都是進了他那些討人厭的私生兒女身上。
說來可笑,身為父親正室的母親和法定兒女的自己,在言家卻受盡案親那些小妻小妾和私生兒女的欺負。
從小她和母親在言家所受的待遇,曾讓她誤以為自己才是私生女兒,而軟弱的正室母親則是被半路搶來欺負的小妾。
事實上,軟弱柔順的母親原本是台灣南部大地主的千金閨秀,當年嫁給門當戶對父親時的結婚排場,還曾經轟動當時保守儉樸的社會,宛如現今的總統嫁女兒。
如此有權力的娘家背景,卻完全在母親身上看不出一丁點氣勢來。母親對父親霸權的軟弱順從、對父親花心的沈默不語,在在令言馨無法體諒認同。
最後,對母親的逆來順受感到無奈的言馨,終于在叛逆的十七歲決定挑戰厭日父親的威權,鬧了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家庭革命,抱著一去不回的決心,轟轟烈烈地到日本求學。
她原本就決定畢業後在日本找個日本人嫁了,父親今日的舉動不過是讓她的計劃提前一年實行罷了。
一想到這里,言馨的情緒就好了大半。
她哼著小曲兒,信步在銀座的街道上走著,一邊盤算著自己該如何在一個月內找到一個百分百日本老公,好氣死那脾氣宛如老軍閥的頑固父親。
坊間有許多「減肥速成」、「致富速成」、「公務員速成」的書籍,獨獨沒有「老公速成」的參考書。唉!她該怎麼去找到理想的日本老公人選呢?
言馨傷腦筋思索的同時,見到腳邊有一個空鋁罐,她一時興起,學起那帥斃的足球選手貝克漢,用力揚腳一踢……
「叩」地一聲,原本該正中垃圾桶球門的鋁罐,卻不偏不倚地擊中一個中年肥仔的大光頭。
哇……未免太準了吧!?言馨一臉冷汗地吹著口哨,決定裝成無事狀地落跑。不料,走沒兩步就像小雞般被拎起後衣領。
慘了,當場被逮!筆作鎮靜的言馨一臉尷尬地轉過身來。
「請問……這位英俊的先生,你干麼抓著我的衣服不放?!」她獻出一臉懺悔的笑容。
她這可愛女孩的無心之過,眼前這位中年肥光頭佬應該不會和她太計較吧?!
「你剛剛把這罐子踢到我臉上了。」日本光頭佬散發著滿身酒臭味,毫不客氣地怒瞪眼前的小家伙。
「不是臉上吧?!應該是正中你那發亮發光的禿頭才對。」言馨義正辭嚴地糾正他。
「做錯事不認罪還狡辯?你這哪里來的二等難民,找死!」她那帶有腔調的日語,讓日本光頭佬主動把她降級為次等公民,抓起她的衣領準備摑掌伺候。
面對這突來的暴力相向,言馨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尖叫一聲,迅速遮住自己的臉蛋。
蚌然,一道低沈有力的清醒聲音像解藥般,頓時化解了這場踢罐危機。
「小泉社長,你喝醉了,剛剛車子已經到達,讓我送你上車。」說著一口流利日語的年輕男人,伸手阻止了這場艾有民族歧視的鬧劇。
言馨一見到這出手相助的年輕帥氣男子,眼底忽然冒出兩顆紅心。
「光一,這小女孩太不應該了,竟敢把罐頭踢到我臉上!簡直是欠打!」光頭肥佬醉醺醺地被攙扶離開,還不忘大聲臭罵。
「是踢中你那大光頭,才不是踢到臉上。你這肥佬社長!」言馨氣不過地以一連串的中文咒罵那個中年日本人。
她這中文一出,方才那位送肥佬上車的年輕男人,忽然不動聲色地朝她多望了一眼,不過身為主角的言馨卻完全沒發覺。
同時間,言馨忽然眼尖地發現掉在地上的一個高級皮夾,順手彎腰把它撿了起來。
「這是……」她打開皮夾,里頭有許多私人證件和萬圓日鈔。
SOMY企業集團高科技商品開發部總經理林光一言馨望著皮夾中的公司會員證,看傻了眼。
貶員證上的相片不就是剛剛那個帥氣的男人?!哇 ,這家伙不但職位超炫,還超有錢的呢!這隨身皮夾中少說也有四十萬日圓現金耶,折合台幣約十萬塊左右。這下她下個月的生活費總算有著落了。
她正想繼續翻找皮夾,看看有沒有這家伙的其他證件,好進一步了解這個男人時,忽然,另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光一,我親自送小泉社長回去好了,他這種爛醉的模樣,恐怕會被老婆罵死!你也知道,這光頭社長可是怕老婆俱樂部的會長,沒人回去幫他說話,明天他鐵定青著一張被老婆打過的臉現身,那我們的簽約記者會也會因此受到影響。」另一個年輕男子忽然出現,他操著出奇流利的中文,伸手接過伙伴肩上的肥社長。
言馨連忙把皮夾藏在身後,以免到嘴的肥羊被強行收回。
「也好,那就辛苦你了,流川。」林光一同樣以中文回應,看著秘書把不省人事的麻煩家伙丟進計程車中。
「那麼明天見嘍,光一。」森流川點了個頭,隨即搭著計程車離去。
一個叫光一,一個叫流川;這兩個日本鬼的中文能力也未免太強了,居然完全听不出任何的外國口音。一旁閑著沒事目睹一切的言馨,不禁嘖嘖稱奇。
「已經沒事了,你干嘛還不回家?這里晚上很危險的。」見自己的車子已由泊車小弟領來的林光一,準備開車回去的時候,正好見到言馨一個人還站在酒店前發愣,便關心地問道。
「我回不回去又不關你的事。」言馨防備性十足地應他一句,完全沒把他方才的英雄救美看在眼底。
「是不關我的事,當我白問。」見她像只小凶貓般張牙舞爪地瞪視自己,林光一聳聳肩,一副隨便她的冷淡模樣。
「男人就是這麼,下了班不回家陪老婆,還到酒店來尋歡作樂。男人啊,不管是日本人、美國人還是台灣人,全都沒一個好東西!」言馨一邊踱步離開酒店門口,一邊用台語胡亂罵著。
她要是不多念幾句出出氣,難以消除方才她差點被欺負的怨怒。
「你這麼說就不公平了,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壞的。」忽然回應的台語當下嚇壞了言馨。
她以全世界最慢的速度轉身,這才發現剛剛那位多管閑事的日本帥哥,竟然還沒上車。
鋇話和壞事果真都是做不得的,尤其兩件事一起發生時,懲罰效果立刻見效。
言馨有些尷尬地望著眼前的男人,仔細打量他的真正來頭。
一身高級的西裝派頭,典型上班族的雅痞打扮,不太笑的日本式酷臉,又沒有屬于中國人的家鄉土味,眼前這個看起來還算稱頭的男人,絕對是百分之百的日本人!言馨自忖著。
只是他的語言能力未免也太厲害了吧!?又是日文,又是中文,又是台語,簡直媲美十項全能。
見她那一雙晶亮的眼珠在自己身上繞來繞去,只差沒嗅聞到他身上,林光一蹙起眉頭,顯得有些不耐煩。
這種深夜時間還流連在銀座酒店前的女孩,八成也正經不到哪里去,根本不該浪費時間在她身上;好累,回家抱寵物狗睡覺去吧!明天還有一堆會議要開呢。
林光一決定無視這小野貓的打量目光,踏入他那豪華車內。
「等等!」忽然,言馨喚住了他。
「還有事嗎?」林光一面無表情地停下腳步。
「你剛剛在阻擋肥光頭佬的時候,把皮夾掉在地上了。」言馨覺得自己一定發神經了。
沒錯,一定是今晚她和軍閥老爸沖突過度,害她的腦袋瓜處在渾沌不清的失神狀態。
「什麼?」見她手上拿著一只相當眼熟的皮夾,林光一這才發覺自己身上的皮夾早就不翼而飛。
「干麼盯著我像見到怪物似的,我可是拾金不昧的把它還給你呢!」言馨見他看到皮夾後不但不開心,還一臉懷疑地盯著自己看,心里不舒服極了。
懊歹她也算是日行一善,居然連聲謝謝也沒有!?看著他一臉酷酷的把皮夾抽回,言馨開始後悔自己沒有中飽私囊。
林光一拿回皮夾後,還當著她的面把皮夾里的錢數了數;言馨一見,差點沒瘋掉。
什麼跟什麼嘛!?這個差勁沒品的日本鬼子,竟然真的懷疑她會偷偷抽走幾張里頭的大鈔?她咬牙切齒地狠瞪他一眼,當作自己今天遇人不淑、衰事連連。
「哼!」言馨自認倒楣的把頭一甩,轉身離開,決定不再理會這個日本鬼子。
林光一見她忽然快步離去,本想道謝的客套話就此卡在喉嚨。誰知這女孩離開自己己視線還不到幾秒,顯然又遇上新的麻煩。
幾個上班族模樣的醉漢已經纏上了她,而她除了尖叫,就是潑辣地動嘴咬人。
「傷腦筋。」全身疲累不堪的林光一,望著她那潑辣十足的野貓使壞樣,內心天人交戰著。
這種街頭拉扯暴力事件,天逃詡在東京這個不夜城里不斷上演,只要他視而不見,三十分鐘後,就可以回到舒適溫暖的家中呼呼大睡,管他天塌下來也不關他林光一的事。
只是……林光一緊緊握住手上失而復得的皮夾,向來封閉冷漠的內心,忽然涌現出一股莫名的惻隱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