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楠風帶著綾小路回到成王府後,立即請大夫前來診治。
經過詳診,原來是綾小路被蛇咬的些微余毒發作,才導致她的發燒和不適。昨天被咬後,原來她就該好好休息的,結果她不但沒有乖乖躺在床上,還到處亂跑,加速余毒在血液中流通,因而才使病狀嚴重。
再度經過針灸治療後,綾小路悠悠醒來。睜開眼後,映入眼簾的,是她相當熟悉的房景。
這里是……
「小路,好些了嗎?」喬楠風一見她醒了,連忙來到床畔。
在綾小路休息的這段時間,他換上的乞丐裝扮,回復本來的俊秀面貌。他那一身貴氣十足的華衣和身上散發出的淡然幽香,當下讓床上的綾小路認不出來。
「你是喬楠風?」她坐起身,眯眼打量。要不是他的聲音沒有改變,她絕對無法把前後判若兩人的模樣畫上等號。
「怎樣,是不是俊俏多了?」他擺了個姿勢,不正經地笑問。
「你說你不會帶我回來成王府的,為什麼騙我?」綾小路顯然無意欣賞他的自戀,開口興師問罪。
經過剛剛的休息後,她的身體好了一些,也有力氣坐起身說話了。
「京城我不熟,也不曉得哪家大夫醫術較好,情急之下,我只有把你送回成王府嘍。」他握起她的小手,一臉無辜地解釋。
「你干麼亂吃我豆腐?放手!」她嫌惡地抗議道。
無奈,他造次的手抓得緊緊的,她想甩都甩不掉。
「成王已經答應讓我提早迎娶你,不久後,我們將會舉行一場非常盛大的婚禮。」他笑握她的縴縴玉手,在唇邊來回摩挲。
「我才不要嫁給你,我之前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她氣呼呼地表明。
「你不想嫁也得嫁!」成王的聲音凶狠地插入。
「王爺。」喬楠風連忙起身。
「爹爹……」綾小路顯得相當驚訝。
這是她入府兩年來第三次見到父親。
「我要你嫁,你就得嫁!喬公子相貌堂堂、才德兼備、文武雙全,有哪一點不合你意,嚴格說起來,他願意娶你,我們還算高攀人家呢!」成王一臉嚴肅和不悅。
「王爺您言重了,路兒正在病中,情緒難免反覆無常。事實上,今兒個一整天我和路兒都在一起,我們不但一起到鬧街的「清風來」品香茗,還到城郊的古吹台上一游,彼此相談甚歡,情投意合呢。」喬楠風連忙幫她說話解圍。
「喔,真是這樣嗎?路兒。」成王向她求證。
「我們是去了這些地方,不過……我們才沒有情投意合呢……」她囁嚅著。
成王實在太過威嚴,她沒有勇氣在他面前造反。再說這次她溜出成王府的帳還沒算呢,她僅有的這條小命實在不夠抵。
「王爺,路兒是姑娘家,您要她開口坦言,難免會害羞。」喬楠風來到床榻邊,緊握起她的小手,一副全然坦護的恩愛模樣。
「如果真是這樣,這婚事就這麼說定了。路兒,看在喬公子幫你說話的分上,這一次你私自出府的事,就不罰你。從現在開始,你得乖乖待在府中,等著成親,懂嗎?」成王正色道。
這兩年來,成王待在府中的時間不多,自是不了解綾小路的真正性情。成王以為,這位在民間長大的女兒,只是活潑、頑皮了些,姑娘家該有的修養和矜持,她總是會有的。況且經過這兩年府中的教,她的各方面表現應該更是符合郡主的身分。
敗顯然,成王對綾小路的想像,完全是一廂情願。
「爹爹,路兒還小,路兒真的還不想嫁人……」她強忍著悲憤的情緒,哀然道。
成王一听,臉色回變。正準備開口,一旁的喬楠風連忙搶話。
「王爺,你放心,我會再勸勸路兒的。畢竟路兒還小,待在府中也不過兩年的光景,想必她是舍不得王爺,不想離開王爺,才不願這麼早嫁人的。」喬楠風乾脆將她整個人擁入懷中,不讓她再有開口說話的機會。
唉,這小妮子不能少說句逆耳話嗎?她再這麼胡鬧下去,難保成王不會當場發火。屆時就連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這樣最好,我可不許到成親那天,新娘子又悄悄溜走了。派人好好守著她,明白嗎?」成王壓下心中怒火,交代完便頭不回地拂袖離去。
「是,晚輩會好好把人看著……」喬楠風近乎自喃地應著,臉上則有著毫不認同的冷漠表情。
他現在似乎可以明白,綾小路之所以會偷溜出府的原因了。換作是他,定也受不了成王這種霸道的作風和心態。不知為何,他忽然同情起綾小路的遭遇和處境了。
「喂,你再不松手,我就要沒氣了。」懷中的綾小路被他抱得死緊,動彈不得。
「小路,你早點嫁給我,就可以早些月兌離成王府了。」他稍稍松開手,讓她可以呼吸。
「我不想再浪費口水了,有沒有水?我渴死了。」她顯然無意再和他爭辯這個,于是撇開話題。
他沒有為難她,苦笑一聲地松開雙手。
「藥剛剛煎好,你就喝下吧。」
不待他另外吩咐,一旁的侍女連忙端上一碗煎藥。
「我才不吃藥呢,難聞死了。」她捏著鼻子,嫌惡地揮手。「茶也行,水也行,有吃的更好。」
看她瞪著那碗煎藥的嫌惡模樣,他不禁莞爾一笑,算是徹底被她打敗了。
「真拿你沒辦法,我剛剛已經吩咐廚子煮粥了,你就先喝喝水忍耐一下吧。」他笑著模模她的頭,體貼地奉上侍女端來的茶水,同時不再提起成親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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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大哥,早啊!」綾小路在晨霧彌漫的清晨,在花園偶遇喬楠風。
一大清早的,原本以為院內不會有人,沒想到卻見到喬楠風獨自一人坐在池塘的石橋上,望著水底的錦鯉沈思。
此刻,他獨處時的嚴肅沈思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
「小路,今天怎麼這麼早就起床了?」喬楠風被她甜甜的喚聲拉回現實中,回應她的,是他一貫的溫和笑容。
「人家睡不著嘛,出來花園透透氣。不然整天關在房里,悶都悶死了!」綾小路三句不離抱怨地來到他身邊,粉女敕的臉頰上還殘存著剛清醒的睡痕。
「悶的話,可以找些事情做做啊。」他笑道。
「別提了,琴棋書畫我又不懂,也沒興趣,府里能跑的地方又不多,真是無趣極了。」她嘟著小嘴哀嘆著。
「如果你覺得無聊,不如我們找些樂子玩玩?」
「什麼樂子啊?」她眼楮一亮。
「譬如說,我們來練習一下,洞房花燭夜時該做的事情。」他的一只手搭上她的肩,神情曖昧地笑道。
「洞房花燭夜?」綾小路低喃一聲。「那有什麼好玩的啊?」她睜著一雙天真的眼,不解地反問。
「好玩,當然好玩。」他哭笑不得地暗自哀嘆。
「你快教我嘛,怎麼樣好玩?」她仰著小臉蛋,相當期待著。
「就是……」見她一派純真,他反而難以啟齒。
原本想逗逗她的,沒想到她什麼都不懂,唉,想和她調情的興致一下子全沒了。
「就是怎樣?」見他吞吞吐吐的,她愈是好奇。
「想不想出去走走?我偷偷帶你去。」他忽然話鋒一轉,小聲地附耳道。
「你有法子可以帶我出府?」她眼楮又為之一亮,立即拋下剛剛的話題。
自從幾天前回到成王府後,她被下了禁足令,不但不準出成王府,就連在府內也僅限在自己的廂房和後院走動。要不是這幾天喬楠風一直陪伴著她,同她說話玩耍,她鐵定會悶死在府中。
「嗯。」他神秘兮兮地笑道。
「怎麼溜出去?」她抓著他的手急問。
上次成功溜走,可是她集兩年失敗之大成,才僥幸成功的。她不相信,這個家伙有什麼辦法能在幾日之內,就「破解」了成王府的守衛漏洞。
「想知道的話,就先親我一下嘍!」他下正經地點了點自己的頰。
「哪有人這樣的……」她嘟起小嘴,原本的興奮之情被為難取代。
「比起外面的花花世界,這個頰吻不算什麼吧!」冷不防地,他偷親了下她的粉頰,笑著起身。
與其等她想通了再點頭,不如主動出擊,他可是不忍心她苦著一張可愛的臉蛋。
「你怎麼可以偷襲我?」她追上前,不滿的抗議。
「听說相國寺附近開了一家新的上好茶樓,我們一起去試試吧!」他不顧她的抗議,邊笑邊領著她來到成王府的西側門——只見大門緊閉,門邊上還有兩個魁壯男人守著。
「難不成你要硬闖?」見他大剌刺地便往守門人走去,她大感不妙。
懊歹人家有父有母的,要是他動手殺了守門的兩人,她可會良心不安的。
「我要帶郡主出去逛逛,你們開門吧。」喬楠風邊說邊從錦袋中取出兩枚金元寶,一人塞一枚。
「是,喬公子。」守門者心照不宣,態度恭敬地開了門。
一旁的綾小路可真是開了眼界。
「權勢和財富,是通行各行各處最好的萬能鑰匙。」喬楠風微微一笑,模模她滿是震驚的小臉。
這也難怪,她涉世未深,天真善良,完全不懂這些門道。
「我才下管什麼要死不要死的,總之我出府了,而且肚子也在抗議了。」綾小路走出府外,伸了個懶腰,開心地大吸了口外面的新鮮空氣。
雖然喬楠風總愛不正經地捉弄她,但她已隱約感覺到,這個將成為她丈夫的男人,絕不是個簡單人物。
他到底是誰呢?真的如他所說,只是一個繼承祖蔭的富家子弟嗎?他為何如此疼愛她、縱容她呢?他對她過分的溫柔和包容,會讓她感覺這一切好像不是真的。畢竟,這世上除了大娘外,還沒有一人會如此愛護她。
想了想,有他陪伴在側,還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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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鬼莊後院中,主僕兩人正在研商印籠失蹤一事。
「你是說,那個乞丐就是喬楠風?」鬼怒天蹙著眉頭,神情嚴肅得可怕。
「沒錯,喬楠風此次進京,據說就是為了提早迎娶成王府的郡主,也就是那個女扮男裝的小家伙。」盟添海輕應一聲。
「得想辦法阻止喬楠風,我不允許他娶綾小路。」鬼怒天冷聲道。
「少爺,喬家和成王府的婚事不關我們的事,我們只要把印籠和玉佩拿回來就行了。」
「誰說不關我們的事!」他低喝一聲。「當年要不是馨妃在皇上面前構陷,我們鬼家上下會落得現在這般下場?喬家仗著得寵的馨妃,這十年來,在朝廷的勢力逐漸坐大。近來朝中更有傳聞,皇上有意賜婚,將最得寵的名姬公主許配給喬楠風那小子。」
「可是喬楠風不久後就要迎娶綾小路,他干麼放著駙馬爺不做,去娶一個小郡主為妻?他沒有道理會無故放棄大好的官程和財富。」盟添海不解地表示。
「我不明白的地方就在這里。依那家伙的為人,就算他對官位再沒興趣,也不至于放棄當個乘龍快婿。還有,他為何要佯裝成乞丐,以避人耳目?」鬼怒天沈思道。
「那是因為喬楠風向往浪跡天涯的生活,若不是得承受傳宗接代的壓力,他定會放下一切,四處流浪,大地為家。」靈雀兒的聲音忽然插入兩人的談話中。
「姑娘是……」鬼怒天一時之間記不起這眼熟的面孔。
「好久不見,義兄。」靈雀兒翻了一個身,身手漂亮地來到鬼怒天面前。
「雀兒!」他猛然想起。
「鬼大哥,闊別三年,別來無恙?」靈雀兒一身樸素女衫,她那英氣十足的五官,在朝陽不顯得更加俊俏。
「萬萬沒有想到會再見到你,近來可好?」鬼怒天原本緊繃的神情,在見到眼前這位姑娘後稍稍軟化。
「最近船上忙著張羅喬家和成王府的婚事,忙得很!」靈雀兒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靈雀兒為江南漕運龍頭水上飛的寶貝女兒,她跟隨父親終年往來于長江和汴江之間,負責幫忙打理漕運的事。由于船上工作所需,造就她男性化的舉止和個性,除非她刻意打扮,否則她那挺拔身高、俊秀面貌,常常讓人誤以為是男兒身,對此,她倒也習以為常不在意了,畢竟男兒身分對她來說有利無弊。
「難不成喬家把運送婚聘的工作交給水上飛先生?」一旁的盟添海連忙問道。
「沒錯,事實上我爹爹的船隊這幾年也負責漕運喬家的貨,所以,這次喬家的婚聘和其他婚禮用品,理當由我們負責押貨運送了。」
「雀兒,你剛剛說喬楠風無意于官場,何來此語?」鬼怒天充滿疑惑。
「現在喬家的生意全由喬楠風一手打理,我跟在爹爹身邊和喬楠風合作多年,多少了解他的為人和性情。在商場上,喬公子冷血無情,精明能干,家庭上,他事親至孝,尊師重道,情場上,他有情有意,風流瀟灑。每逢荒年饑災時,他還會廣開谷倉,接濟災民。喬公子可以說是個無可挑剔、接近完美的男人了。」靈雀兒相當客觀地評判著。
「雀兒姑娘,喬楠風若如你所說這般,為何他要奪去少爺的傳家寶?那塊玉佩和印籠可是我們千辛萬苦才托人尋回的,他不應從中插手。」盟添海顯然不滿她的說法。
「這件事情我並不清楚,不過我可以確定喬公子不是卑鄙無恥之人。」她自信道。「至于駙馬爺一事,我想就算皇上真有意欽點他為駙馬爺,喬公子也會藉口婉拒的。畢竟,喬公子是性情中人,他對明爭暗斗的仕途沒有興趣,無意入朝。」
「雀兒,听你的語氣,你不但熟悉喬楠風這個人,同時也相當賞識他?」鬼怒天聆听完她的說法,陷入思索之中。
「是的,我相當敬重他。」她坦然道。
「不管如何,我還是得拿回我的東西。」他意有所指地望向她。
以一個男人的直覺,他隱約感覺到靈雀兒對喬楠風有特殊情意。
「我猜,印籠一事,定是有所誤會。」靈雀兒依然幫他說話。
「就算真有誤會,喬楠風也欺人太甚!」盟添海不平道。「那家伙假扮成乞丐示人,就足以表示他別有機心,不管你把他說得再好,對少爺來說,喬楠風都只是個奪走傳家寶的小人。」
「夠了,添海,雀兒姑娘只是好心告知罷了,別無他意。」鬼怒天出聲阻道。
「少爺,難道你就這麼眼睜睜地讓喬楠風娶走綾小路?」盟添海替他喊屈。
綾小路離開後的這幾天,主子變得比以往沈默,雖然他沒說出那天在古吹台到底發生什麼事,盟添海卻能感受到他的異常情緒。
「你愈說愈離譜了。」鬼怒天蹙眉,沈著一張臉。「我和綾小路之間,不是你所想的那般,我們不過是同一個女乃娘帶大的,兩人形同兄妹罷了。」
「可是少爺……」
「好了,不要再說了!綾小路的事就到此為止,我們只要把東西拿回來就行了。其余不該我們插手的,就不要多管閑事!」他怒叱一聲。
被主子一吼,盟添海果然立刻閉嘴。
「鬼大哥,三年前你有恩于我,現在,若有需要我出力之處,請盡避開口。」靈雀兒開口道。
三年前,她獨自前來附近的墓園掃墓祭祖,結果回程中卻因天雨路滑摔到小路旁的坡地下,當時鬼怒天恰巧返家路過,因而發現並救了腳踝扭傷的她。
兩人的結識過程大致如此。
原本萍水相逢的靈雀兒,更因坦率爽朗的個性,和鬼怒天成了朋友,成了鬼莊十年來的唯一座上客。
「雀兒的好意我心領了,印籠和玉佩我會自己要回來,你就無庸擔心了。」鬼怒天沈聲道。
「鬼大哥,我會在京城待在中秋,中秋一過,就要和爹爹載運新婚的喬公子和綾姑娘回蘇杭。留在京城的這期間鬼大哥若有事相找,可以到東水門的虹橋岸邊,我們的船全停泊在那里。」兩人既已見了面,說了話,她已滿足,臨去前,她不忘細心交代。
「我會的。」鬼怒天點頭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辭了。」靈雀兒躍步一後翻,便消失在兩人眼前。
「靈雀兒八成被喬楠風洗腦了。」盟添海收回視線斷然道。
「情人眼中總是出西施,雀兒姑娘的私事我們就少管了。」鬼怒天下了如此結論。
「情人眼中出西施?」听到這句文謅謅的話,盟添海下可思議地望了主子一眼。已經十年不曾听過鬼怒天咬文嚼字了,這十年來,沈默冷酷幾乎和他劃上等號。
以前的鬼怒天當然不是現在這種冷淡個性,年紀小小的他便學富五車,文武雙全,膽識過人、相貌堂堂,是許多名門大戶眼中未來的金龜婿。十年前鬼家滿門抄斬,當時盟添海偷偷帶著這位小少爺逃亡,使得十歲的鬼怒天僥幸逃過一死。
逃亡兩年後,主僕兩人來到此地,建立了鬼莊,並替枉死的鬼家人在墳場旁立碑建墳。當家墳建好時,鬼怒天跪坐在雙親墓前,以淚洗面,誓言此仇必報,終生不娶,于鬼莊守孝一輩子……
「秋節快到了,我想到城內去買些月餅和應節物品,你就留在鬼莊,不用跟來了。」兩人的對話,就在鬼怒天嚴肅冷漠的語氣下結束。
「少爺……」盟添海心中閃過一抹不好的預感。
總覺得主子和綾小路之間,不會這麼簡單就毫無瓜葛。雖然他不喜歡綾小路的胡鬧作為,貪吃好玩,但鬼怒天和她並非不適合,至少,綾小路待在莊內的那段時間,他見到了十年來最快樂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