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圭女圭兩點的記者見面會,三點的簽售,六點晚飯,七點半電視台錄節目。
小愛把手里的安排表遞給女圭女圭說︰「你要快點化妝。」
「不化了。」女圭女圭說,「簽就簽唄,今天我也不想見記者。」
「你還不到牛的時候,沒版稅拿的時候不要跟我哭。」小愛拍拍女圭女圭的背說,「乖,快點,你還有一刻鐘的時間。」
女圭女圭的真名不叫女圭女圭,叫李娟娟,女圭女圭這個名字是小愛替她取的。兩年前,小愛到了一家文化公司做編輯,文化公司掛靠國內一家很有名的出版社,女圭女圭是他們公司最成功的一次炒作,短短兩年,這個十九歲的少女已經全國知名,出版了三本書,且本本暢銷,成為無數少男少女追捧的對象。
總編無數次地對小愛說︰「我沒看錯人,兩年前你走進我辦公室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行,我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你來。」
小愛謙虛地笑︰「我只是喜歡做書而已。」
女圭女圭的確是個天才,但她寫的東西,小愛並不是很喜歡,不過小愛把它做得非常漂亮,因為女圭女圭是被小愛一手挖掘,小愛,也因此成為出版界炙手可熱的人物。
這是小愛沒有想到的。
當然也要感謝點點,點點也到了南京,沒有點點,小愛的很多想法都不能得到實現。
但現在,公司要遷到北京去。這是出版社的意思,還是只有到北京公司才可能有更大的發展?小愛抱臂站在廣場上,看無數的少男少女排著隊等女圭女圭的簽名。又是秋天了,黃葉舞秋風,女圭女圭是金黃色的短發,她不漂亮,但長得很中性,會寫另類的愛情小說,情感在她的筆下百轉千回,因此她成為男生女生的偶像。
女圭女圭的新書,有個很惡俗的名字,叫《愛啊》。
十九歲的女生,哪里懂得什麼叫真正的愛情。
不過書有人買,就是真理,你不服氣也不行。
點點站到小愛身邊來,問︰「你真不打算回北京?」
「我只是不喜歡北京。」小愛說。
「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點點說,「你就算是為了我吧,我做夢都想回北京。到了北京,我們租個好些的房子,按你的貢獻,公司替你買套房也不為過,老總都發話了,只要你肯去,一切都好辦。」
小愛說︰「現在網絡這麼發達,我在哪里不是一樣的工作?」
「那不一樣的。」點點說,「你看女圭女圭也在北京讀大學,怎麼說都是北京方便。」
「她很快就會不需要我了。」小愛說。
「你這人就是一向消極。」點點氣結,「還有,膽小!」
小愛並不生氣,笑。
點點說︰「對了,早上接到吳總的電話。」
「哪個吳總?」
「忘性大,做了你幾年領導你竟然不記得了。」
「呵呵,原來是他。」
「他們又去做了一本新的時尚雜志,說是勢頭不錯,想請我們回去,沒你的電話,所以才打給我游說。」
「那怎麼可能?」
「也是。」點點說,「他知道你現在是編輯里的大腕,只是說說罷了。不過他要走了你的電話。」
「你給了?」
「給了。」
「神經。」小愛罵點點。
點點有點不高興了︰「一個號碼而已,你不答應就回掉唄,還真當自己是張曼玉。」
小愛答︰「懶得跟你說,你越說越離譜。」
簽售仍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有記者把話筒伸到女圭女圭的面前,小愛走上前去,把記者拉開說︰「剛才記者會你有問題怎麼不問,現在你讓她跟讀者交流,有什麼事簽完再說。」
「你是她的經紀人吧。」記者說,「我問你也一樣啊。」
「我是編輯。」小愛說,「問吧。」
「听說女圭女圭已經有千萬身家,是不是真的?」
「請專業點。記者先生。」小愛冷冷地說,「八卦的問題我們拒絕回答。」
記者被小愛搶白,臉紅一陣白一陣,最後收起本子,一言不發地走了。
第二天,老總把報紙給小愛看,責備地說︰「你對付記者也老有經驗了,怎麼會出這樣子的事?你看看,現在連你一起罵!」
報上是女圭女圭的照片,旁邊是小愛,黑著一張臉。
小愛最恨自己的照片被登到媒體上,氣結。
女圭女圭把報紙扯過去看,一面看一面格格笑著說︰「千萬身家何止啊,應該寫成億萬身家,才能號召全民寫作嘛!憊有啊,小愛姐,你還挺上相的嘛!」
小愛一把把報紙扯過來︰「莫胡說!」
「小愛啊,」老總嘆息,「你最近脾氣是該收一收。」
「對不起。」小愛對老總說,「我昨天是心情有些不好。」
「新書又上榜了,心情應該好才對。」老總說,「這家報紙倒也不必去管它,一家兩家小報,翻不起浪來。」
「謝謝理解。」小愛說。
「小愛姐。我想回家看媽媽。」女圭女圭喊。
「簽完雲南的兩場,我就放你回去。」小愛說。
「那你要陪我。」女圭女圭把嘴嘟起來。
「陪。」小愛說,「我不陪誰陪。」
「北京的公司已經差不多了。」老總說,「你從雲南回來,就到北京上班,社里加大了力度,希望培養出更多的女圭女圭來。」
「小愛姐罷工。」女圭女圭說,「別人上來了我吃什麼!」
「你不用怕!」小愛拍拍女圭女圭說,「要努力,做實力派唱將嘛。」
「反正你不能丟下我不管。」別看女圭女圭已經成名,卻還是名符其實,孩子氣得要緊。
「好。」小愛承諾。
那夜好不容易沒有記者打擾,女圭女圭、點點和小愛在一起晚餐。女圭女圭忽然看著小愛,目光炯炯地問︰「小愛姐,你為啥不戀愛,你不知道戀愛可以讓一個女人變得美麗嗎?」
點點正在低頭發短消息,她和一個北京的男人認識六年了,本來沒什麼感覺,但分開後,距離忽然產生了驚逃詔地的美,最近已經到了熱戀的階段。那男的是一所高校的老師,教英語,據說讓很多女生為之瘋狂,不過他現在,只為點點瘋狂。兩人一天一百條短消息不止,雙雙看來都要立志成為中國移動的年度最佳短信消費者候選人。
點點听女圭女圭這麼一問,把頭從手機上抬起來說︰「誰說小愛姐不戀愛,小愛姐只是沒成年而已嘛,成年後自會戀愛的。」
女圭女圭做嘔吐狀。
點點又發驚人之言︰「我老公說他們學校有個帥哥適合你,教德語的,等去北京要不要見一面?」
「這條魚燒得挺好。」小愛像沒听見。
女圭女圭自言自語︰「小愛姐完了個蛋了。」
女圭女圭的語言一向很奇怪,完蛋說成完了個蛋,傷心說成傷了個心啦,奇怪說成奇了個怪了……這樣的語言在她的小說里比比皆是,成為校園和網絡最流行的語言。
不過它們只能捕獲十幾歲女人的芳心。
對于快三十歲的點點和小愛來說,還是紅燒魚比較有趣一些。
女圭女圭看著狼吞虎咽的她們問︰「為什麼不笑,說,看在本小姐這麼有趣的份上,為什麼不笑一個?」
點點看看小愛,小愛看看點點,兩人繼續吃魚。
女圭女圭撲倒在桌上,大喊︰「好BT的老女人。」
有女中學生忽然敲門進來,被服務員領著,怯生生地喊︰「听說女圭女圭在這里,我想請女圭女圭簽個名。」臉激動得紅撲撲的。
女圭女圭直起身子來簽,兩個字簽得眉飛色舞。
女中學生興奮起來,得寸進尺掏出數碼相機︰「拍個照行嗎?」
點點站起身來︰「好好好,我來替你們拍。」
女圭女圭把手放在女中學生肩頭,女中學生興奮地說︰「女圭女圭姐,你每本書我都讀三遍以上。」
「哦。」女圭女圭說,「挺好。」
小愛看女圭女圭的笑,那是專業的笑。兩年前,女圭女圭還是個一見鏡頭就怯的小泵娘,硬撐著臉上的表情,穿中性的衣服,頭發短短的亂亂的,到編輯部來,把U盤往小愛桌上一扔說︰「我的長篇,愛看不看。」
那時候的酷是裝出來的,現在的酷是真的。
歲月和機遇,成就一個人只需要一瞬。
澳變一個人,易如反掌。
年輕的時候我要毀滅愛情路燈下,他在抽煙,年輕的面孔,寫滿了自以為是的憂傷。
見了小愛,他扔掉煙頭直奔過來,第一句話就是︰「小愛姐,她在哪里?」
「她回家了。」小愛說,「明天就要去昆明。」
「我想見她。」
「那你打電話給她啊。」
「她不接。」
「那你去她家樓下等,在我這里等干嗎?」
「她不會回家的,她刻意要躲著我。」
「既然如此,你何苦再等她呢?」
「小愛姐,你不會不懂吧,這就是愛情。」
「對不起,我真不懂。」小愛硬著心腸從他身邊繞著走過去,男孩上來拉住她的衣袖,懇求說,「求求你告訴我,她在哪里!」
「我真不知道。」小愛說,「我們今晚在飯店分手,說好了明天在機場見。」
「幾點的飛機?」男生問。
小愛遲疑了一下,終于說︰「十一點。」
「謝謝。」男生晃著胳膊走了,月光下,他的背影顯得單薄而又孤獨。這是一個喜歡寫詩的孩子,也瘋狂地喜歡著女圭女圭,據小愛所知,他和女圭女圭談過一個月左右的戀愛,後來,娃
娃考到北京讀大學後,這一切就結束了。
男生叫小文。
女圭女圭曾經對小愛說︰「我只是被他的一句詩糊弄住了,天知道我怎麼會喜歡一個有著女人名字的男人。恥辱。」
瞧,過去的愛,一個月的愛,她可以說忘就忘,說翻臉就翻臉。這也算是本事吧。
小愛回家洗了個澡,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出差的行李就睡了,以往出差前多半會睡不著,但那夜小愛睡得特別的香甜,可沒想到的是半夜被電話吵醒,女圭女圭在那邊尖叫著︰「小愛姐,快來,快來救命!」
她的聲音已經顫抖,听得出是極度緊張。
「怎麼了?」小愛在瞬間驚醒過來,「你慢慢說,不要急。」
「小文,小文他自殺了!」
小愛的頭轟一下就大了。
「我只是說著玩的,我沒想到他會來真的……小愛姐,你快來救命……你快來!」
小愛放下電話,又打了一個電話給點點,這才飛速趕往女圭女圭所說的地點,那是小文在南京租的一所房子,小文家境不錯,自己在南京有份穩定的工作,房子在離市區不遠的一個地方,一樓,還有個小小的院落。
有一次去接女圭女圭,只見小文送女圭女圭出來,兩人緊緊地貼在一起,恨不得是一個人。
小愛下了車,直奔小文的家,門緊閉著,小愛一敲,門就開了。女圭女圭神色慌亂地把門打開,小愛一眼就看到半躺在地上的小文,臉色蒼白,手腕那里,纏了許多的布,地板上點點的血跡到處可見。
小愛努力地維持自己,才沒有暈過去。
小愛想起,那一晚的李進,應該也是這種狀況。點點趕來,將李進送到醫院,小愛搭坐當晚的火車離開北京,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
事情過去了好長一段時間,她都有殺了人的錯覺。夜夜不得安睡,清晨醒來,只覺得滿臉滿心都是撫不平的皺紋。
「小愛姐,小愛姐,怎麼辦?」女圭女圭毫無主張。
小愛蹲下,問小文︰「你有事嗎?感覺怎麼樣?」
「還好。」小文慢悠悠地說,「死亡的感覺其實很美妙。」
「你他媽要死你自己去死,你不要牽連到我!」女圭女圭一听小文說這話,憤怒地抬起腳,一下又一下地朝著小文的身子踢去,小文也不躲,表情安詳地讓她踢。
「你瘋了!你是不是真的想他去死!」小愛拼命按住激動的女圭女圭,「別鬧了,快把人送醫院才是!」
「死!他不死我送他去死!」女圭女圭大喊大叫,繼續往小文身上踢去,「這樣的衰男人活著也沒有用!」
小文躺在地上,臉色越發蒼白,卻在微笑。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女圭女圭嚇得停了手,問小愛︰「是誰?」
「點點姐。」小愛說,「我一見血就暈,她比較有經驗。所以叫她來。」
點點進來,不過一分鐘,就明白了狀況,她當機立斷地說︰「女圭女圭你和小愛打車,快回小愛家,這里的事交給我處理,千萬不能傳出去。」
小愛知道,點點一來,就沒事了。
點點也蹲下來,看了看小文說︰「沒事了,我這就送你去醫院,不過你記住,不準提到關于女圭女圭的半個字,知道嗎?」
「我不去醫院。」小文說,「你們讓我死,好得很。」
「不就是手臂上割幾刀嗎,死不了。」點點和小愛合力把小文從地上扶起來說,「不過痛起來倒是夠你受的。」
「快給我去醫院。」女圭女圭說,「不然一切免談。」
小文的眼楮里閃出一些些光來,也許在女圭女圭的語氣中听出了還可以商談的意思,他的腿上也有力氣了,配合著小愛和點點開始往外走。
小愛給女圭女圭使眼色,意思是讓她不要再亂講話了。
女圭女圭背對著小文撇了撇嘴。眼里並沒有同情和愛,只有厭惡和不屑。
小愛當時就想,小文這個可憐的孩子,就這樣親手毀掉了自己的愛情。
當然,女圭女圭也好,小文也好,都有機會再重來,這沒有什麼。
昆明的夜昆明,一雨變成冬。
網絡是個惹禍的東西,女圭女圭和小愛剛下飛機,機場就已經是fans的天下,有人捧著花,有人高舉著數碼相機,有人拉著長長的橫幅,都在等女圭女圭出來。
女圭女圭不听小愛的勸告,穿少了,只好縮著脖子和書迷打招呼。
有女生在驚呼︰「她真酷,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酷。」
她們也許全然忘了女圭女圭也只是個女孩子。
書店的人和小愛一起,好不容易才護著女圭女圭上了車。沒得到簽名的書迷,還在跟著車子後面跑。
書店負責接待的是個聰慧的女孩,叫真真。真真對小愛說︰「女圭女圭的知名度真不輸給任何娛樂界的明星。」
小愛謙虛地笑︰「她現在也是明星。」
「錯。我是作家。」女圭女圭縮著脖子糾正。她真的冷,臉色都有些發青。昨夜跟血有關的記憶還沒有抹去。小愛從行李里取出外套來替她穿上,她啞著嗓子說謝謝。
真真把行程表拿出來給小愛看,密密麻麻,差不多沒有休息的時間。
日程表第二天的安排上面,寫著︰昆明飛麗江。
麗江兩個字,莫名其妙地刺痛了小愛的心。
「沒問題吧?」真真說。
「沒問題啊。」小愛答。
點點的電話來了,只說了三個字︰沒事了。
小愛轉頭對女圭女圭說︰「沒事了。」
女圭女圭縮縮脖子,像是沒听見。
那夜,小愛和女圭女圭一起住在賓館里,因為太冷,又怕被fans圍攻,所以兩人早早地上了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
女圭女圭忽然問︰「小愛姐,你心目中的愛情是什麼樣子的?」
「不知道。」小愛說,「我可不能和你比,小小年紀,已經是愛情專家。」
「我那都是幻想出來的。」女圭女圭說,「我還沒遇到過自己真正愛的男人呢。」
「小文不算嗎?」
「差老遠了。」
「呵呵,總有一天會遇到的。」
「那你遇到過嗎?」
小愛想了一下說︰「也沒有。」
「你騙人。」女圭女圭坐起身子來,笑著看小愛說,「你心里肯定有個男人,怎麼也忘不掉。」
「胡說八道你一流。」小愛笑。
「我是女巫,我可以看到人的內心的。」女圭女圭說,「告訴我嘛,那個男人是誰,是什麼樣子的?」
「你不是說你是女巫嗎?還用得著我告訴你!」
「這麼說你就是承認了嘍。」女圭女圭得意地笑。
小愛用被子蒙住頭,裝笑。
眼淚卻悄悄地涌了出來。
女圭女圭把燈關了,她手機的短消息一直在響,也許是怕影響到小愛休息,女圭女圭把手機調到了無聲,只是藍色的屏幕一直不停地在閃爍。
餅了很久,小愛把頭伸出來,命令地說︰「把手機關了,睡覺!」
「你哭完了?」女圭女圭問。
「誰哭了?」小愛不承認。
「如果有一個男人,能讓你流淚,那你就完了個蛋了。」女圭女圭一邊發短消息一邊說。
「你在給誰發短消息呢,你是不是又戀愛了?所以才害得小文要死要活的?」小愛岔開話題。
「錯也。」女圭女圭說,「我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我要像我小說里的人一樣,愛他個百次千次萬次,愛到愛不動為止。」
「你這個女人好可怕。」小愛說。
「報上不是說我是同性戀嗎,也許我是男人。」女圭女圭故意把聲音弄得粗粗的嚇小愛。
小愛再次用被子把臉蒙起來。
女圭女圭心滿意足地關了手機,也把臉蒙起來睡覺。
小愛卻一直沒有睡著,失眠的夜里,最怕孤單。
這兩年一直在拼了命地工作,孤單襲來的時候都顧不上傷心,只有到昆明的這一夜,往事才有空沉澱,心事也如同長了翅膀,飛到遠方。
不過,是誰說過,心動,才證明你活著。
女圭女圭很快睡著了,小愛爬起來,坐到窗邊的椅子上,對著鏡子抽一根煙。小愛其實沒有煙癮,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很好的時候,才會抽煙。只是,此時的小愛卻分不清自己的心情到底是好還是壞。
奇了個怪了。
小愛對自己說︰放輕松。
說完,她吐了一個漂亮的煙圈,把煙頭滅了,回到床上,睡覺。
往事如昨黃昏的時候,小愛又一次來到了麗江。
書店把他們安排在官房大酒店。
「官房」兩個字,讓小愛的眼楮莫名其妙地刺痛。于是她別開了頭。
巴小愛的心事重重相比,女圭女圭則顯得無精打采。之前要到麗江的興奮在到達麗江後蕩然無存。前一天昆明的簽售依然是人山人海,在書店前面的廣場上,穿著單薄的女圭女圭簽了兩個多小時沒停手,也許是太累的緣故,女圭女圭吃過晚飯就發現自己病了,像那晚的離離一樣,滾燙地貼著小愛。小愛有些擔心,當然還有些心疼。十九歲的姑娘,要承載盛名之下的負累,苦自不必說。
書店的光頭經理買來了藥,小愛喂女圭女圭吃下,女圭女圭睜著一雙無力的大眼楮說︰「下輩子再也不當作家。」
「現在放手也來得及。」小愛說。
「現在舍不得放。」女圭女圭說,「虛榮,沒辦法。」
「先睡一覺再說吧,明天還有簽售,各地游客都等著呢。」小愛哄女圭女圭躺下,也許是藥力的作用,女圭女圭很快就睡著了。
扁頭經理差漂亮妹妹過來敲門,問需不需要去醫院掛水,小愛搖搖頭說︰「不必,她年輕,睡一覺就應該抗過去了。」
「那你要不要夜宵?」漂亮妹妹說,「我帶你去古城吃點東西。」
「不用了。」小愛說,「我也要休息了。」
「那明早九點,我來接你們吃早飯。」
「好。」小愛關上門,回到房間看睡著的女圭女圭。睡著了的女圭女圭臉上有種女人特有的嫵媚,小愛第一次發現她的睫毛很長,像一個人。
其實第一次見女圭女圭,就覺得她像。她們的長相當然是完全不一樣的,像的是那種感覺,從骨子里溢出來的一種氣質,和常人大不相同,也極難模仿。
這樣的人,都極易成為公眾人物。
小愛看看手表,不過才夜里十點,當然是睡不著的,于是小愛起身,帶上自己的包打車去了古城。夜里十點的古城仿佛才剛剛蘇醒,燈紅酒綠,人來人往。有兩個姑娘好像喝得稍許有點多了,搖著身子,用夸張的甜美的聲音唱著《夜來香》,走過小愛的身旁,眼看著就要撞上小愛,小愛連忙往旁邊躲,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說︰「小心些,別摔了。」
小愛屏住棒吸,不敢回頭。甚至不敢動。
是夢。
一定是夢。
「你跟我來。」他拉著小愛的手臂,一直往前走。小愛無力掙月兌,帶著幸福的恐懼排山倒海而來。雙腳猶如踩在雲端,只有手臂那里的溫熱和內心的痛楚是真實的。終于,小愛有了掙月兌的意識,那雙手臂卻緊緊地摟住了她,低聲說︰「這次你別想再逃掉。」
「林先生,」小愛說,「請不要這樣。」
「很好。」他說,「你還記得我姓林。」
言語中,他已經帶著小愛出了喧鬧的古城,攔下一輛出租,把小愛先塞進去,自己也跟著坐進了車。
小愛強按住內心的慌亂,不敢看他,眼光始終看著窗外。
他對出租車司機說︰「官房。」
車上,他的手伸過來,握住了小愛的手,小愛認命地閉上了眼楮。
「我一直在找你。」他說,「直到前一陣子在報上看到你的報道。」
小愛心想︰「該死的記者。」
「你消失得太快。」
小愛硬起心腸,坐直身子說︰「對不起,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了。」
「好,不提。」林森說,「我們提將來,好不好?」
小愛轉頭看林森,在燈光忽明忽暗的車內,那張記憶中無數次出現又無數次被強行按下的臉,讓小愛在瞬間全線投降。
林森抱住小愛,把她的頭抵到自己的胸前,輕聲說︰「小愛,跟我走吧。」
「去哪里?」小愛問。
「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林森說,「我們在一起。」
「好。」小愛說。
「是不是真的?」
「是。」
「好。」林森抱緊了小愛,說,「我信。」
下了車,小愛和林森一起回到賓館。林森一直把小愛帶到自己的房間門口。他從口袋里掏出房卡來開了門,拉著小愛進了房間。這是官房最豪華的套房,林森請小愛在沙發上坐下,說︰「你坐會兒,喜歡喝茶還是喝咖啡,我替你泡。」
小愛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林森說︰「這太簡單了,你身邊不是老跟著個大明星嗎。」
「對了,」小愛站起身來說,「她在發燒,我得回去看看。」
「坐下!」林森按住她說,「權當此時你還在古城閑逛。」
「你何時跟上我的?」小愛問。
「一直。」林森說,「我的心一直跟著你。」
無論何時何地,甜言蜜語都有絕對的殺傷力。更何況,林森的聲音依舊是那麼的好听,那麼的迷人。
「今晚陪我?」林森說。
「不好。」小愛說。
「你放心。」林森說,「在我娶你之前,我不會亂來的。」
小愛有些驚慌地抬起頭來看著林森,卻在林森的眼楮里看到了絕對的真誠。
時鐘敲過十二點。
小愛低頭想想︰灰姑娘真是個不錯的童話。
但既然是童話,就不是現實。
現實總是殘酷得令人窒息。
林森在小愛的身邊坐下,把替小愛泡的茶吹一吹,吹涼才遞給她。
深情款款的林森盡避讓小愛在這一瞬間感覺醉人的甜蜜,小愛還是冷靜地提醒自己,不能做數的,愛過之後,徒留失望。
搬在她和林森之間的東西太多,三生三世,也怕是無法跨越。
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如不愛。
可是,林森卻洞悉她內心地說︰「愛與不愛,現在不是你說了算的了,小愛。」
小愛被林森的話說得一激靈。
「還是那句話,我可以給你幸福。」林森說,「你還記得那晚嗎,你在我懷里睡著了,像個孩子,我並沒有任何的擔心和驚慌,我把你抱到沙發床上的時候,你也沒醒,那時候我對自己說,希望自己每天早上醒來,都可以看到這張沉睡的甜美的臉。」
「你不要再說了……」小愛制止他。
「你答應給我機會,我就不再說了。」
「你很無賴。」小愛無奈地說。
「錯了,這是執著。」林森說。
「我說不過你。」
「那就是答應嘍?」
「林先生……」
「放心吧。」林森就像學過心理學,「我是認真的,絕無玩游戲的意思。」
「我真的要回去了。」小愛站起身,「女圭女圭在發燒。」
「好。」林森說,「你等我,我替你拿點治發燒的特效藥。」
小愛又想起離離發燒的那一夜,于是問︰「你都隨身帶著藥嗎?」
「是吧。」林森說,「以前,離離總是動不動就生病。」
離離。
此時此刻,這是一個不應該被提起的名字。
「對不起。」小愛由衷地說。
「都過去了。」林森說。
「你懷念她嗎?」
「那是自然。」
「我也常懷念。」小愛說。
「她會感覺到。」
「嗯。」小愛拿著藥瓶走到門口。不知道為什麼,她沒去追問關于離離的一切,也許,林森是最清楚的,但是小愛是真的不想問。
林森替她拉開門,說︰「明天中午我請你們吃飯,加上你那個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