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翻了翻白眼,發現自己一點也不了解男人這種生物的大腦結構。
表哥一大早就過來,連說帶念的讓她耳朵差點長繭,接著還很熱情的說要請永群吃飯。
吃飯就吃飯,怎麼出去吃頓午飯吃到傍晚才回來,兩個人還都鼻青臉腫的?
「芳心,-餓了嗎?」即使黑了一只眼圈,永群的笑容還是很好看,只是看起來有點滑稽。「晚上我們叫披薩好了。表哥,要留下來一起吃嗎?」他把腫得像豬腳的右手藏在身後。
李邑聲的臉頰腫脹得像是得了腮腺炎,一面翻冰箱,一面沒好氣的回答,「你看我像是可以出去吃的樣子嗎?我要吃夏威夷披薩。」齜牙咧嘴的他把翻出來的冰袋敷在臉頰上。
「你們干嘛打架?」芳心沉下臉。
「哪有!」兩個男人一起叫了起來,然後互相瞪了一眼。
永群溫柔的哄著,「沒打架啦。剛好表哥學過跆拳道,我也練過幾年,切磋了一下。這些傷是不小心摔倒跌傷的。」
斑,最好是摔倒跌傷的!李邑聲白了他一眼,悶不吭聲地給自己倒了杯開水。
永群聳聳肩。經過一場激烈的「切磋」,他還真的得到了不少有利情報--
首先,他確定這位表哥對芳心的疼愛和保護,早就超越了手足之情。感謝六等親不得結婚的規定,表哥大人就算再怎麼愛芳心,也只能對她管頭管尾,而沒有競爭資格。
至于芳心的三任前男友,倒是讓他很意外。不是年輕有為的醫生,就是企業家第二代,就連上回他見過的那個愛哭的趙朝嘉,居然也是個副機長。
他有些不可思議,這些人可都是賣相極佳、婚姻市場上極搶手的黃金單身漢。
他忍不住問︰「……他們為什麼要跟芳心分手?」
「有的嫌芳心太獨立,有的說個性不合,有的說落差太大。」李邑聲咬牙切齒,「靠,借口一堆,提分手就提分手,芳心又沒抱著誰的大腿哭……分手了又爬回來糾纏,真是看到煩透了!」
他惡狠狠的抓住永群的領子,「小子,你給我听好。芳心心地好,不過我可不怕當惡人!你若對她不好,當心我找人來蓋你布袋!听到沒有?!」
「在我心目中,芳心是天下最好的女人。」永群挑了挑眉。
的確,他是這樣想的。
不管從任何方面來說,芳心都是個最佳情人。
她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做什麼事情都有商有量,從來不亂發小脾氣。或許她對家事是一點天分也沒有,不過,這點小小的缺陷根本不算什麼。
苞她在一起是多麼的有趣,再怎麼平凡的生活,她也找得到小小的趣味點。
必到台北,她每逃詡帶著他穿梭在大街小巷,一家趣致的骨董店,一攤好吃的豆花,某個看落日最漂亮的屋頂……
巴她在一起,漫長的人生旅程像是開滿了遍地的奇花異卉,到處都是生機。
長假或許會結束,但是……
他已經不能夠沒有芳心了。
「我得回去工作了。」枕在芳心的大腿上,永群有些喟嘆。長假剛開始時,他無聊到生不如死,如今長假就要結束,他更覺得痛不欲生。
申吟一聲,他翻身抱住芳心的腰,貪婪的嗅聞她的香氣。等他開始工作,就不能跟她時時刻刻膩在一起了。
芳心呆了呆,其實她的假期早就結束了,但是她既沒打電話回公司,公司也沒人打電話來詢問。
也對,她該考慮之後的事了。
「有工作了嗎?」她輕撫永群的頭發,「我也不能成天待在家里……你的工作真的跟女人沒有關系吧?」
永群懲罰似的用力吻她,吻得她嘴唇微疼。「唔……永群!你咬我!」
「-以為……我是做什麼的?」也該攤牌了,他對這種關系越來越不滿足,甚至更貪心了,他想升級,最好能夠綁住她一輩子。
不知道她喜歡哪一款鑽戒?
「你可以什麼都不做。」芳心親親他的額頭,「我會去賺錢。」
他不喜歡這個答案。「-居然叫我吃軟飯?!其實--」
「我不在意這個。」她的眼神黯了黯,「呵,若是要一起生活,誰賺錢重要嗎?」
她是真的不介意,永群照顧著她的心靈與生活,除了她想避免的婚姻約束,他們其實已經算是個小小的家庭了。誰主外、誰主內,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個人可以生活在一起。
「我在意,而且很在意。」永群笑了起來,從口袋里拿出一張名片,「請多指教。」
她看著那張名片,大腦的運作突然停止了。看了好幾遍,這才真正將名片上的職餃和公司消化完。
他是赫林的總裁?那個旗下包括了國內一流會計師、律師事務所、商業征信公司……在政商兩界呼風喚雨的神秘企業?
泛美和赫林有生意往來,對于客戶的背景,她總是仔細的做足了功課。
芳心的臉孔蒼白,「你……是赫林的總裁?」
永群察覺到不對勁,「芳心?對不起,到現在才告訴-,-一定嚇一跳吧?看到小便告的時候,剛好我也在放長假,我不是存心要騙-的……」
「我明白。」她垂頭望著名片,表情依舊空白,「我明白,是我一直誤會了。」
「芳心……」她這樣冷靜,反而嚇壞了他。「我對-是真心的。我希望對-好,我也真的愛-,只是……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在我對-還沒有把握的時候,我不想嚇跑。」
「嗯……」她勉強的笑了笑,「太突然了點,所以我被嚇到了。沒想到我又喜歡上這麼了不起的人啊,這算是一種宿命吧……」
「我和之前那些王八蛋不一樣!」他既焦灼又憤怒,「芳心,對我有信心一點!」
她怔怔的望他一會兒,笑了起來,「干嘛這麼著急?還流了滿頭汗,沒事的……呵呵,我只是嚇嚇你,誰教你嚇我?」
永群松了口氣,緊緊的擁住她。
只是,他沒看到芳心的表情變得恍惚。
敗熟悉的對白。所有的愛情都是一種殘酷的輪回……是嗎?
第二任男朋友也跟她說過︰「我和那個王八蛋不一樣,-要對我有信心!」然後,他遇上另一個柔弱愛哭的女孩子後,便跟她分手了。
苞朝嘉在一起的時候,他也說︰「我和以前那些王八蛋不一樣,拿出-的信心,如果-愛我的話!」然後,他嘴里說愛她,轉身就跟不同的女人上床,她不停的忍耐,不停的等待,直到他遇上了另一個柔弱愛哭的女孩,也跟她分手了。
每一段感情,她都徹底的投入、徹底的燃燒,當她愛著一個人的時候,就再也看不到其它異性,眼中只有他,那個讓她愛戀的他。她總是努力經營,細心呵護,但是最後的結果都一樣。
他們爭著離開她,卻在遇到挫折的時候,又回頭來找她,理由倒也一致--「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愛自己的女人。」
彬許他們都認為,她是最佳情人。但是,她從來不想當什麼最佳情人,她只想要一個屬于自己的、能夠相愛的男人而已。
她只能安慰自己,這些男人都太好了,所以競爭激烈。若是跟個普通人呢?或者比普通差一些些……或許她就能保有自己的愛情了。
但是永群……卻連說出來的話都一樣。呵呵……她慘笑了一下。
這種悲慘的輪回到底要到哪一天才會結束?她突然覺得好累,好累……
長假,終于結束了。
永群回到公司,馬上忙得不可開交。
但是,他不想放棄和芳心的共同生活,所以他問她︰「芳心,-要跟我住,還是要我搬來跟-住?」
如今,他們之間沒有秘密了,芳心居然輕易的原諒了他,讓他開心極了,卻沒有注意到她細微的變化。
她好脾氣的想了想,「我搬去跟你住懊了。」
永群笑開了,「我也喜歡-搬來-會喜歡陳管家的,她的手藝好得很……」
芳心笑了笑,提了一個簡單的行李就搬過去。
永群的家是個更大的套房,簡約的黑白設計,很有陽剛的味道;有個小廚房,卻沒有客廳,看得出屋主不打算在家里招待任何客人。
但是,芳心一進去就覺得很親切,一樣是四面牆擺滿了書,一樣有書本隨意的擱在床上或桌上,有種凌亂的親切感。
「就這些行李?」永群有些訝異,簡直比旅行時還簡單。
「又不遠,隨時可以回去拿。」她敷衍著,聳聳肩,「反正你這邊應該什麼都有。」
他警覺的注視著她,她卻無辜的回望他。
應該只是懶吧?他放下了心。他親愛的芳心,對于身邊的瑣事實在不太擅長。
「我會早點回來的。」他親了親芳心,出門了。
等大門輕輕關上,芳心的笑容也跟著消失。望著永群留給她的鑰匙,她沒來由的覺得累。
她不明白自己。不是因為痛恨愛的慘烈輪回,所以決心放棄愛情了嗎?為什麼又讓自己陷入這種境地?
「花錢,真的比較輕松。」她喃喃著,媚艷的臉龐出現一股淒楚茫然。
為什麼每段愛情的開端都如此相同,結束也是沒什麼兩樣?
她趴在床上,久久沒有動彈。這是宿命還是缺陷?為什麼她的愛情都要相同的開始,相同的結束?她沒有信心,永群會有什麼不同。
她願意搬來,是因為她學不乖,離不開。
如果那個可悲的結束來臨時,她只要提起行李就可以走了。
至少,現在她是幸福的。她安慰自己,起碼現在還是挺有趣的不是嗎?等到要分手了,關系變得索然無味了,那時候走就是了,沒什麼。
-切都……沒什麼。
芳心辭了泛美廣告的工作,她很明白總裁不希望她回去,而她又不打算回泛美養老--總裁幫她安排了個「好」職位,榮任總務部部長。
真是多謝,她這個年紀養老還太早了。
她應征了幾個工作,最後選了家專接外包企畫案的小堡作室。大概是這家小堡作室幾乎什麼都做,上到公家機關的案子,下到廣告印刷承包,無所不接,合了她喜歡變化的個性。
一進去,沖著泛美廣告前副總裁的頭餃,老板馬上丟了個大案子給她--靈骨塔美化工程,讓她笑到差點岔氣。
不過,她的古怪思考倒是別開蹊徑。別人做這類的企畫,通常把靈骨塔設計成公園就算了事,而她除了規畫一個花木扶疏的大公園外,還利用靈骨塔的頂樓,增設一個視野絕佳、三百六十度觀景的咖啡廳,搭配從捷運接駁的免費公車,和原本規畫得宜的停車場。
業主看到這份企畫書,眼楮都直了。
開了幾次會,居然讓這個異想天開的案子過關。業主唯一的要求是,芳心要全程監督。
說真話,做這個案子的時候,芳心是開心的。她每天把所有的精力都耗在這上頭,暫時遺忘對于未來的不安。
永群忙,她也忙。往往回家的時候,兩人只來得及互相擁抱,訴說著想念,歡愛後就沉沉睡去。
沒有爭吵,也不會摩擦,她甚至慶幸兩人是這樣的忙碌……
說不定,相處也是有配額的。省著點用,他們說不定真的可以在一起一輩子,而愛情的厄運也可以無限期延展,不用去面對。
每天蜷伏在永群的懷里睡去,傾听他有力的心跳,芳心懷著一種狂喜卻又略帶感傷的心情,仔仔細細的,將這份溫柔與甜蜜,深深的收藏起來。
有了長假的充電,也或許是因為有了愛情的滋潤,永群精力充沛的回到工作崗位。
章爸爸默默的看著他的改變,卻沒有說破。
如果只是愛情游戲……男人嘛,總是需要女人的陪伴,他這個做父親的不方便干涉,但若是論及婚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尤其是赫林的總裁,婚姻是絕對身不由己的。
他們章家顯赫好幾代,可以一直上溯到遷台時期,憑恃著對于政商、黑白兩道的良好關系,靠著對于時代變遷的敏銳嗅覺,慎選姻親,才有今天的局面。
這個龐大的家族,行事非常低調,低調到不接受任何媒體采訪。事實上,媒體也不太清楚這個家族和旗下的企業,外人的目光幾乎部集中在幾個家族控管的子企業,比方說敬業會計師事務所、理管商業征信公司等等,都是各個業界的佼佼者。
章家含蓄的在這些企業佔有下多的股份,分別由親族掌握大部分的股票,但實際上的經營權,仍歸赫林所有。
章家的龐大事業打理起來不容易,要維系下去就更不簡單了,因此,身為總裁,是沒有婚姻自主權的,有的只是利益交換。
章爸爸望著第六次拒絕「吃飯」邀約的兒子,深思著。
他有三個兒子,前兩個為了該死的愛情叛逃了,就剩下這一個,他得謹慎一些。畢竟時代不同了,他這個當父親的實在沒有太多優勢。
「爸,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好了。」永群讓父親的目光看到有些發毛。
「兒子,就只是吃飯而已,為什麼要這麼抗拒呢?」章爸爸語氣非常和緩,「還是你對我安排的名媛千金有所不滿?我的名單還很長,你總會找到喜歡的。」
永群警覺起來,知道該來的還是會來。「爸爸,其實我們眼光要放遠一點。」他壓根兒就不想娶政客的女兒或黑道大哥的妹妹,也很清楚父親的意志宛如鋼鐵,不過很不幸的,三個兄弟里頭,他最像父親,尤其是鋼鐵般的意志。
「哦?你是說我幫你選擇的這些妻子候選人,顯得沒有遠見?」章爸爸一臉和藹可親。
苞父親交手實在很吃力,永群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時代在改變,政治世家和黑道世家其實都無法長久。我們赫林到現在還能屹立不搖,憑借的不是政商或黑白兩道的關系,而是經營手腕。是不是可以把挑選名單的眼光放遠一點,比方說女企業家?或者是總裁、副總裁?以家世背景來選擇章家的下一代女主人,實在有點冒險。」
「你認為你母親不合格嗎?」章爸爸含笑,「若是讓你母親听見,她會不高興的。她是天道盟本家出身,你認為她擔任章家的女主人不合格嗎?」
永群在心里暗罵一聲老狐狸。當年他老爸可是自己迷戀上母親的,只是母親恰懊也在選媳名單里而已,這怎麼能拿來相提並論啊?
不過,一想到母親,他心里一陣陣發冷。外人總稱贊母親氣質出眾,卻不知道她私底下脾氣火爆,動不動就抓著菜刀出來追兒子。他們三個兄弟幼年實在被嚇怕了,現在看到母親還會發抖。
「我可沒這麼說!媽媽很好,是爸爸你運氣好,才會在候選人名單里挑中母親這麼高貴、優雅、集感性和知性于一身的美好女性……」永群趕緊吹捧自己的母親,免得惹來橫禍。
章爸爸微笑的听著他「落落長」的吹捧,「好了,你媽有多好,我最清楚。你會這樣建議,是不是你發現了「遺珠」?還是你跟你兩個哥哥一樣,也愛上了普通人家的女兒?」
他很遺憾的拍拍兒子的肩膀,「兒子,你兩個哥哥都誤會我跟你媽了。愛上普通人家的女兒又沒什麼,就算要結婚也沒有關系,我相信我兒子的眼光,你看上的絕不會是泛泛之輩,只要她堪為章家下一代的女主人,我們又怎麼會反對呢?」他和煦的看著兒子,「這個女人出現了嗎?」
永群幾乎要月兌口而出,但是又覺得有點不對。他知道父母親表面上開明溫和,願意傾听兒子或部屬的心聲,可事實上卻心機深沉,最後總是將事情導向他們所要的結果。
「其實我還在觀察當中。」他笑笑,心里有些警惕。
「婚姻大事,的確要謹慎一些。」章爸爸拍拍他的肩膀,「多看看也沒什麼不好。明天我和黃董有個飯局,你也一起來吧。」
沉吟片刻,他搖頭,「爸爸,明天公司還有很多事要處理,飯局我就不參加了。」他可不想參加變相的相親宴。
「沒關系,你也不要太累了。」章爸爸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沒想到會輕松過關,永群吁出一口氣。或許沒那麼難?也說不定是他想得太艱困,芳心是這樣可愛、這樣能干,連平凡無奇的案子都可以做出成績來……
想到那個靈骨塔頂樓的咖啡廳,他唇角不禁有了笑意。
一等父親離開,他卯足全力把工作趕完,只為了早點回家見芳心。
必家時,他到樓下的花店買了束白玫瑰,要不是挑不到他滿意的戒指,恐怕連戒指都一起帶回來了。
這天他回來得比較早,不過才七點多而已,心想芳心大概要到八、九點才會到家,他還有點時間可以炖個藥炖排骨。這些天她忙壞了,瘦了一大圈,他看在眼里,有著說不出的心疼。
可教他意外的是,一進門就發現芳心呆呆的坐在床上。
「芳心?」他驚喜的把花遞上前。「-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
接過了玫瑰,芳心很想笑一笑,讓他放心,但是,她的嘴角卻只能勉強往上彎。
「發生什麼事情了?」永群發覺事態嚴重。芳心一直自我控制得很好,從來沒見過她不開心。
「沒什麼……」她茫然,更多的是困惑。「我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我突然被開除,老板哀求我離職,卻不說原因。我以為是我負責的案子出狀況,但是一切都很順利,這個案子月底就可以驗收了。」
她皺緊眉,「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知道事情不對勁,但卻只能渾身發冷的抱住自己的胳臂,無力做些什麼。
投入這麼多心力,就是等待完成的那一刻,如今,突然間什麼都沒有了……
永群的心冷了下來。他不願意相信,可事實擺在眼前。
「沒關系,工作再找就有了。」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樣的安慰很空泛,但是除了緊緊抱住芳心,他居然不知所措。「去我那兒上班如何?-可以在我的公司找到適合-的工作。」
她振作了一下,「呵,你在說什麼?我還不用靠這樣的裙帶關系吧?」模模他的臉,「沒事的,你不用擔心。憑我的能力,還怕找不到工作?要對我有信心一點。」
永群默然。他對芳心有信心,但卻對自己的父親……沒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