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的听完六翼的敘述,安吉拉早就蘇醒了,身邊的人一片靜默,她和陳翔緊握雙手,一言不發。
「我想,」六翼淡淡的笑笑,有些淒苦的。
「天父的實驗失敗了。安吉拉並沒有用這個人格晉升成「完美天使」,卻讓翩行者幾乎復蘇。安吉拉,你懂嗎?你是天地間最接近天父的天使。另一個「似神天使」,已經被打人地獄了。」
「我知道,是路西法大人。」她勉強的笑笑。
「你記得你發下的誓言嗎?」六翼輕輕的模模她的頭。
「誓言就是誓言。」
深深吸了一口氣,「等我的任務完成,我就會回天界復命。」
「安吉拉!」陳翔痛極,眼淚落了下來。
她溫柔的拍拍他的手。
「這是很好的結果呢。本來我以為我會消失……若不是你的呼喚,我早就不存在了。翩行者說得對。我只是個被創造出來的假人格、傀儡。但是……就像洋女圭女圭得到生命,我也因為愛你,真正的從傀儡變成真實了。」
她虔誠的仰望陳翔,「我以前只信仰天父,現在我長大了,有了新的信仰。愛情是我的信仰,你是我的神。」
她依近陳翔的懷里,「我覺得很幸福。一切都得到解答,而且,你愛我。」
看著相擁的兩個人,六翼別轉過頭,不忍心看下去。
他向仍然竄流著純白火焰的小咪招了招手,「火精姑娘,你過來。」
她不自覺的上前,「呃……死神先生,難道我只是變個身,就得死了嗎?」她的臉孔煞白,但是想到納瑞可以活得好好的,又覺得有點安慰。
「當然不是,」六翼溫柔的捧著她的臉。
「人類是多麼奇妙的生物啊。各種種族的血緣因子包容並蓄,因為混姻而潛藏著各式各樣的可能。不要害怕,你只是血緣有著比較濃重的火精因子,並不是從此再也回不來。你希望維持這個樣子,還是希望恢復成人形?」
「我要恢復!」小咪緊張的大叫。
「這個樣子根本不能穿衣服嘛!你看!這什麼鬼火把我的溫慶珠弄成什麼鬼樣!天啊,那好貴-!我好不容易找到我能穿的size,這實在太過分了,我甚至不能申請國賠!」
六翼被她逗笑了,「來吧,火精姑娘,看著我,然後閉上眼楮。」
他用前額抵住小咪的前額,小咪覺得一陣清涼從腦門舒緩的傳到全身,「想想你的模樣,想想你是誰。你是火精,還是人類?」
我?小咪也自問,我是誰?當火精似乎很好玩。看不順眼的人就可以放把火燒了。哼哼,我一定要先燒了那個可惡的肥豬……看他熬肥油一定很痛快……居然在外面破壞我的名譽!若是想救人,掉兩滴眼淚就行了。哇,光這手妙手回春,我可以賺到翻掉……
但是,納瑞。納瑞能夠抱我嗎?
「我是人類。」她回答。
睜開眼楮,流竄的火苗全部清失了,她也恢復成那個嬌艷的美女。
納瑞張開雙臂,擁抱她,又哭又笑又叫的。
「希望天父的慈光永遠籠罩著你們。」說完了他的祝福,六翼就消失了。
「要等天父的慈光,我們大家都死光了。」管九娘冷冷的倚著門,嘆口氣。
「你這個該死的狐狸精!」
小咪氣得掄起拳頭,「都是你害的!」
「我怎麼知道嘛!」
她忿忿的和小咪對抓,「我只是找個地方避九雷,我是為了陳爺爺來的,又不是為了陳翔!」
「什麼?」這次換女乃女乃大叫。
「我不認識她!」
爺爺趕緊撇清,女乃女乃的長刀到現在他還是覺得吃不消,「喂喂喂,小包狸,你說清楚!」
「陳爺爺是這附近福緣最深的人!」
避九娘理直氣壯,「這棟房子由他庇護,雷神根本就不能進來騷擾的!這是他破壞規則自己闖進來,這怎麼能怪我?」
「那-纏著陳翔干嘛?」小咪沒好氣。
「陳翔年輕又帥。」管九娘扶著臉臉紅。
「人家有美少年癖嘛……反正他也受陳爺爺庇護,所以……都一樣啦……」
她的耳朵垂下來,「我怎麼知道當中還卡著一個發瘋的雷神,和雙重人格的天使呢?我又沒有預知能力!」
這樣說起來……還是陳翔的倒楣引來的災難-?大家同情的看著管九娘。
看看那對仍然難分難舍的情侶,大家默默的離開,讓他們清靜一下。
「現在你怎麼辦?」
小咪在半毀的廚房找到隻果西打,「你有成仙資格啦?是不是像公務員資格?可以遞補成仙?」
避九娘臉上有著小丸子線,這種比喻……真奇怪。
「呃……差不多啦。不過,我不打算成仙。看雷神這副德行,光想到就害怕。算了吧。反正我有成仙資格,他們不要動不動就來打擾我就行了。我喜歡人間……我也喜歡男人!」
她一模耳朵和尾巴,又覺得沮喪,「我得花很多時間才能把傷養好,我的耳朵和尾巴啊……有哪個男人敢愛我啊……」
撇開他們,女乃女乃和爺爺牽著手,看著半毀的房子。
「老伴,這下怎麼辦?」女乃女乃看著七零八落的家,想到這麼多年的回憶,忍不住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不要緊啦,小英。」
爺爺微微笑,「其實也沒想象中的嚴重嘛。剛剛雷火亂竄的時候,我還以為房子會垮哩。」
他抬頭看看屋梁,「結構體都還好,就只是毀了一點裝潢和隔間。老伴啊,我們這個房子一住三十年,從來沒有翻修過。這樣也好,趁機翻修一下,又是一個三十年了。想想看,我們這個房子是有福氣的。天使降臨,連狐仙避難都到這兒來。」
女乃女乃真的哭出來了。
「但是……夏天…….那孩子沒多久就得離開了……」
「緣起緣滅,誰知道呢?」
爺爺嘆口氣,「有緣無份雖然感傷,好歹也有過緣份。陳翔這孩子有這奇遇,未來說不定因禍得福,從此幸福平安也未可知。」
他緊握老伴的手。
「我們結婚超過四十年了。想想,真是險中之險。這麼多年,我都沒來得及跟你講,娶了你,是我這輩子遇過最好的事情。那個日本的櫻子,我和她真的早就過去了,這麼多年,我心里只有你一個。」
女乃女乃哭得更厲害,「……我等這麼多年,還以為你要帶到棺材去!你……你就是喜歡欺負我,就是愛看我發急掉眼淚!」
面臨這麼大的災難和生離死別,現在不說,又要等到什麼時候?
兩個已經步入暮年的夫妻,像是回到櫻花飛舞的少年時,在櫻花下,還是少女的女乃女乃,紅著驗,哭著大聲問。
「說!你是不是跟櫻子在一起過?你到底心里還有沒有她?」
憊是少年的爺爺倔強的一扭頭,氣憤她用過去那麼久的感情,質疑現在的幸福,死也不肯回答。
這一沈默,就是四十年。
「我發現,」爺爺輕聲說,「這一生居然只是一眨眼。我怕你下輩子不肯跟我,還是趁來得及的時候,趕緊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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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來得及的時候,我想告訴你,」回到陳翔爸媽留下來的小房子,安吉拉抱著陳翔的脖子。
「我愛你。真的。不管你以前或以後會不會有其他的女人,我是真的,真的愛著你。」
陳翔的眼楮腫得快睜不開了,只是勉強笑了一下,模模她的瞼。
「不想去旅行嗎?」
他的聲音干澀,「我想帶你到處去……在這幾個禮拜……」
安吉拉搖搖頭,「如果可能,我想留在女乃女乃的家里,照樣的過日子……只是女乃女乃家毀成這樣,得重新整修。那麼,回我們家最好了。我還是照樣處理家務,我們一起去道館。晚上你寫稿,我繡花,好不好?我已經快完成了……」
她用亂針繡繡出一幅壁畫,那個最接近天界的地方,「以後你可以把它掛起來,想我的時候,就看看壁畫……彈彈阮琴……我會听到的。」
「我不要離開你!」
陳翔發作起來,「我要帶你躲起來,讓誰也找不到我們!」
「不可能的。」安吉拉含淚搖搖頭。
「那我就跟-走。」
陳翔下定決心,「你帶我的靈魂走!」
「不可以。」
安吉拉哭得更傷心,「翔,你不懂死亡。死亡是一種蛻變。說不定你的人魂會徹底遺忘我,根本不需要孟婆湯。如果你憶念我一生,說不定還可以見面。但是自殺……自殺是很大的罪惡。我根本見不到你……」
兩個人拉著手哭,只覺得天地都失去了顏色。
看起來柔弱的安吉拉反而先振作起來。
「翔,好了。眼淚也是有配額的,我們已經超過可以悲傷的份量。還有好幾個禮拜呢,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我不希望想起你的時候,只想到我們在哭。」
陳翔默默的接受了事實。他的確不再掉眼淚,韌性十足的天性又發揮了。他想這「好幾個禮拜」是個不特定的日子,一年五十二周,也是「好幾個禮拜」。
他們生活恢復常軌。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只是,陳翔比以前更珍惜安吉拉,不管到哪里也形影不離。
只有月夜的時候,會比較感傷。安吉拉抱著阮琴,輕輕撥著弦,一弦一柱,都是傷悲。
在月光下的她,真是美麗極了。坐在窗台,輕輕流瀉著美麗的歌聲,深受感動的他,總是忘情的和她一唱一和。
「安吉拉。」
輕輕喚著她,在她還會回答的時候,將來,他大約會有很長的時間,孤獨的對著月喊著她的名字吧。
她的微笑,多麼清艷。輕輕吻著她柔軟的唇,她嬌弱無力的擁著陳翔的脖子,還是輕得像是一根羽毛一樣。
親吻她的唇,她溫柔的回吻,長長的睫毛在陳翔的臉頰上飛舞,他想到蝴蝶吻。
吻她雪白的頸子,安吉拉沒有拒絕。即使解開她胸前的扣子,她也只閉緊了眼楮,輕輕顫抖了一下。
來人間這麼久,她已經不是當初童真無知的天使了。
「我們……會有小阿嗎?」
她赤果著白玉似的身體,淡淡的嬌羞讓她染了一身的粉玫瑰白。
「我不知道,」陳翔很坦白,「但是……我想和安吉拉在一起……人家說,精誠所致,金石為開。如果我們夠虔誠……」
「我想要陳翔的小阿……」
安吉拉-住臉,淚水從指縫滲出來,「……但是天使已經奸幾千年沒有人能自然懷孕生子了,只能靠天父的創造……我現在才知道,天使一族失去了什麼……我們擁有了這麼強大的法力,卻變得非常孤獨……」沒有父母兄弟姊妹,也沒有親情與愛情。
陳翔吻著她的眼淚,盡量的輕柔,畢竟,她只有一根羽毛的重量,嬌弱的像是春天初開的花蕊……
薄薄的雲彩遮住了月亮,像是月亮也知道這對戀人的時間不多了,在他們最親密的時刻,不忍心分享。
這一夜,安吉拉從少女變成了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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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打算去探望安吉拉,陳翔忿忿的打開大門,回頭大喊,「我不要听你的廢話!你不相信我就對了!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氣呼呼的走進電梯,連招呼也沒跟小咪打。
再生氣,門也得關吧?小咪走進去,「真稀奇,你們也會吵架?」
「小咪!」安吉拉的臉都亮了起來。
「不要理他。天天這麼無理取鬧,地球又不是為他旋轉的。」
「干嘛?」她打量了一下安吉拉,覺得她比前陣子更嬌艷……更……更有女人味了,「你變漂亮了……到底吵什麼?」
安吉拉伸伸舌頭,「陳翔要結婚,我不肯。」
她愣了一下。
「為什麼不肯呢?你害怕?嘻,所以我討厭處男處女,一群神經病!把貞操看得比天還大,我的老天……這是自然設計繁衍後代的本能,我就是不知道……」
「哎呀,不是啦……」安吉拉小聲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拜托啊!那為什麼不結婚?」
小咪嚷了起來,「不怕生小阿,倒是不肯結婚?說不定你嫁給陳翔,天上那群神經病就讓你留在人間了。你也行行好,天天看陳翔行尸走肉你都不心疼?」
「不可能有這麼好的事情。」
安吉拉勉強笑笑,「再說,我一定得回天界,陳翔在人間也不可能孤獨一生,他現在跟我結婚,將來怎麼跟別人交代?為了他好……」
「這理由好爛。」
小咪沒好氣,「所以我最討厭處男處女這種笨蛋了……」
安吉拉不知道要怎麼跟她說,趕緊轉移話題,「別提我們了,你和納瑞如何?這段日子被陳翔纏得死死的,你們的消息我都不知道。」
像是被啟動了開關,滿口粗魯的小咪突然變得害羞。
「哎呀,我跟他,就是那樣嘛……」
「他會害怕嗎?」安吉拉很關心,畢竟人類對于未知的事物總有著很深的恐懼。
「我本來也擔心他會害怕……」小咪紅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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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納瑞默默的送小咪回家,兩個人只低著頭,一言不發。
「小……小咪……」納瑞終于開口了,「剛剛你說……呃……你愛的人……是不是開玩笑的?」
受了一晚驚嚇的小咪,覺得再也承受不住了,「不要說啦。」
「不不不,你一定要說,」納瑞緊張的額頭冒汗,「不問的話,我今晚不用睡了。你是嗎?你是嗎?」
「你希望我開玩笑的,對不對?」
小咪哭了出來,「那種情況,我還開得出什麼玩笑?不過,隨便你啦。我知道你怎麼想的。我這個女人,又愛錢,又虛榮,男女關系不清不白的,又倒追陳翔到人家家里。我這個人看起來就像個笑話,現在又有個會發火的體質,誰知道哪天會發作?我又沒強拉著你,又沒強暴你,你不要擔心好不好?我再也不會見你了……」
「你怎麼可以不見我!?」
納瑞大聲起來,「你自己說你愛我的-!你要負責到底!我知道啦,你只是一時沖動,想到我這個人又怪,又沒正當職業,又沒錢,長得又不帥,所以你後悔了,對不對?」
小咪氣得拿起皮包打他。
「你胡說什麼?你這個王八蛋!我不要你救我,听到了沒有!?誰叫你沖過來的?雷電是好玩的?差點被電死你知不知道?你如果電死了……我……我……」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納瑞搶下她的皮包。
「你怎麼用LV的皮包打我,這很貴的-!我喜歡你美美的,你怎麼可以糟蹋好東西啊?我才不要-救我!你拿著木劍跟誰挑戰?雷神-!劈都劈死你!如果你沒火精的血緣怎麼辦?你……你你你……你如果死了……我怎麼辦?」他也抓著小咪放聲大哭。
「走開啦,」小咪甩開他的手,「你又不愛我,你管我那麼多?皮包要就送你啦!」
「我會再買LV的皮包給你!我要一輩子努力賺錢讓你漂漂亮亮,我會回去當醫生,讓你當個快樂的先生娘,誰說我不愛你啊?我以為你不愛我啊!」
「誰要你去當醫生啊?醫生都早死-!」
小咪又哭又笑的,「LV的包包我會自己買啦!你這樣就可以了,你愛我就可以了……我會養自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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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里,小咪的臉紅的像是桃花一樣,「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不是為了我三八、二四、三七的身材告白。終于有人愛我全部了,我的好,我的壞……他還說,很高興我有精靈的血緣,說他早就知道我與眾不同……嗚嗚……」
她趴在安吉拉的膝蓋上哭,她溫柔的笑著,輕撫著小咪的頭發。
陳翔走進來的時候,安靜的看著慈和的安吉拉。他突然想起聖母像的慈悲。空氣里充滿了聖潔的氣息。
「安吉拉,你不要管別人說什麼屁話。」
小咪握著她的手,「你的確是天使,還是很好的天使喔。因為你到陳家,連我都沾到幸福的滋味。你要加油,听到沒有?一定要爭取必來的機會,你不要放棄……」
安吉拉笑了笑,瞥見陳翔,笑了起來,「翔。」
「不氣啦?大少爺?」小咪拍拍他的肩膀。
「小姐,你的瞳孔流出來了。」他回敬一句。
走到樓梯口的小咪慘叫一聲,「啊!我的眼線!」
「不生我的氣了嗎?」安吉拉輕輕抱著他的腰。
「如果我是你,大概也會說同樣的話。」他慘淡的一笑。
「我不希望你孤單……」安吉拉依在他的胸口。
「那你的孤單怎麼辦?」
陳翔的胸口劇烈的起伏,「你並不是死了或消失,只是到了一個我去不了的地方。你明明活著,但是,你的孤單怎麼辦?」
我的孤單怎麼辦?安吉拉惶恐的問自己,她的壽命無窮無盡,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除了這樣依在他胸口,听著他的心跳,她想不出任何回答。
這樣穩定的心跳,證明他還活著。
一切都是在霎那間發生的。陳翔的心跳突然停止,像是某種東西將他體內的靈魂拉出來,他的身體像是傀儡一樣傾倒,沉重得連安吉拉都抱不住。
「陳翔?陳翔!」安吉拉不敢相信,她覺得自己像是在惡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