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房里很靜,只有一陣又一陣燥熱的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
姜太醫坐在床邊的錦凳上,手搭在任盈月的腕上,眼眸微闔,一臉嚴肅認真地切著脈。
旁邊站著的陸朝雲,周身凝著一層生人勿近的冰寒疏離,眉頭蹙著,臉色陰沉的看著昏迷不醒的妻子,不發一語。
長公主端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心頭惴惴不安。
良久,姜太醫收回手,發出一聲長嘆。
陸朝雲心一緊,「內人的身體如何?」
姜太醫一臉沉痛地又嘆了口氣,模著自己的胡須,惋惜地道︰「夫人脈息似有若無,她的身子本就需要靜養,禁不得半點折騰,公主今日行事沖動了些。」
長公主面色一白。
陸朝雲聞言卻是靜靜地盯著姜太醫片刻,然後抬眸,語氣沉痛而自責,「還請太醫開方子,無論如何也要讓內人好起來。」
「這是老朽分內之事。」
他看向長公主,口氣恭敬而疏遠,「內人久病在榻,所居之地難免有病氣,公主乃千金之軀,還是先行回宮吧。」
長公主還想爭辯一下,「我不知道她這麼弱不禁風……」
「來人吶,送公主回宮。」
她心有不甘地一步三回頭離開。
然後,陸朝雲請了姜太醫到自己書房小坐詳談。
一老一少照舊分坐桌案兩邊,還是由陸朝雲先開的口,「姜老,她的情況到底如何?」
姜太醫笑呵呵地捋著自己的胡須,戲謔地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回答,「無事,病情穩定,照以往的方子繼續調養即可。」
「那姜老方才豈不是說謊了?」他輕輕地勾起唇線。
搖了搖頭,「非也,老夫依脈而說,豈會有假。」
「那豈非前後矛盾?」
姜太醫笑得意味深長,「老朽只憑脈象診斷,至于其他,老朽就不知道了。」
陸朝雲心領神會,對方不說自有道理,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又確認,「她真的沒事?」
遲疑了下,姜太醫突然往他耳邊湊去,聲音壓得極低道︰「上回老朽說的兩月之期,其實只是為了保險……」
「那現在?」他精神一振。
姜太醫很是認真地看著他,「相爺的手腳還是快一點吧。」
陸朝雲挑眉,眼中帶了幾分訝異。
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慮,姜太醫只是雲淡風輕地一笑,感嘆著,「佛家有雲︰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更何況你小子好不容易才娶妻,要真是一不小心飛了,老相爺九泉之下怕也不得安息啊。」
「飛了?」陸朝雲的心頭一跳,莫名一陣心慌。
姜太醫老神在在地端起茶碗呷了口,慢悠悠地道︰「你不覺得她今天打了長公主一個措手不及嗎?」
丙然是關心則亂,他收到消息從內閣飛奔回府,又差人找來姜太醫看診,許多事都不及細想,此時靜下心來一思,不免失笑。
昨晚他那般折騰,她也絲毫無礙,倒是今天長公主一到,她就吐血昏迷,惹得護主心切的紅袖差點就要跟長公主拼命。
他家娘子果然是深藏不露啊。
「抓緊些吧,夫人今天怕是生了順水推舟之心。」最後,姜太醫好心地又提點了一句。
陸朝雲眼楮微眯。姜老所言極是,若非姜老看得透徹,只怕換任何一個大夫來都會給她下個回天乏術的結論。
「多謝姜老提醒。」
「呵呵,老朽老了,有時說話難免糊涂,相爺听听就好,不必往心里去。」
他笑著點頭,「本相明白。」
「茶已喝了,老朽就不多做叨擾,告辭。」
姜太醫走後,陸朝雲又坐了一會,才起身回寢房。
進門時,就听到紅袖正在說話,「小姐,可還要再喝些?」
「不了,這藥膏拿去抹在臉上,很快會消腫的。」
「奴婢謝小姐。」
陸朝雲沒听到妻子再說話,便逕自走進內室,卻見她半靠在床頭閉目養神,一副病弱體虛的模樣,再想到方才姜太醫的話,心中就有了些笑意。
看到姑爺的手勢,紅袖悄悄地退了出去,並將房門輕掩。
任盈月自然听到了陸朝雲的腳步聲,但她懶得做出表示。
那個長公主確實是個麻煩,如果不是她先下手為強裝病危嚇她,還不知道要怎麼善了,單一項藐視皇家的罪名就讓人吃不消了。
陸朝雲挨近床邊,除去靴子,上床與她並靠在軟褥上,漫不經心地開口,「累了?」
「嗯。」
「昨晚辛苦你了。」
她頓時有些別扭,覺得臉上有些發燙,昨晚的某些畫面瞬間劃過腦海。
突然之間,不想面對他,她索性翻了個身,面牆而臥。
陸朝雲卻伸手環上她的腰肢,靜靜地摟著,聲音清清淡淡的問︰「對長公主的印象如何?」
她很干脆地回答,「我又不娶她,好壞與我何干。」
聞言,他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在胸腔震蕩,帶得懷中人也微微顫動。「她只是突然被你的孱弱嚇到了,相信我,她絕對不會罷休的。」
「真麻煩。」
「從我十歲起,她便容不得我身邊有別的女子,或設計或陷害或威脅,期間做了不少好事,先皇護著,皇上護著,我身為臣子也不便多言。」
任盈月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那我便該倒霉被你挑上當擋箭牌嗎?」
「既然選了娘子,為夫當然便會護著你不受人欺侮。」
她馬上不給面子的指出,「今天長公主就過府來了。」
陸朝雲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我沒料到她如此性急,但我不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了嗎?」
懊吧,他的速度確實不慢。想了想,任盈月便也沒有再說什麼。
淡淡的藥香從她的衣襟透出,陸朝雲的目光不禁落在她縴細柔美的頸項上,低頭輕輕啃咬起來。
「相爺昨晚勞累過度,今天興致還這麼好啊。」淡淡的聲音中,不經意的夾雜著幾分暗諷。
「本相精力過人,這是眾所周知的。」
任盈月沉默了下去。
如果一個人已經不要臉了,那麼除非跟他一樣不要臉,否則還是沉默的好。
然後,就在他努力想要扒光妻子時,紅袖在外頭說了句,「姑爺、小姐,午膳好了,你們要在哪里用?」
陸朝雲惱恨不已地攏好妻子的衣襟,很是復雜地對身下的人道︰「你的陪嫁丫鬟果然心里只有你。」
任盈月雲淡風輕地回應,「這是人之常情,不是嗎?」——
幾天後,宮中一位嬤嬤領著太醫奉旨來到丞相府。
長公主對陸相之心,路人皆知,所以這位嬤嬤和太醫的來意便耐人尋味起來。
據說是長公主憐惜丞相夫人體弱多病,向皇上請旨專門選派的,一時間京城流言紛紛。
流言到不了侯門深深的丞相府後院,更到不了纏綿床榻的丞相夫人耳中。
嬤嬤領太醫入府當天,任盈月居住的院落便被嚴密看護起來,就是這座丞相府的主人也沒辦法踏足。
理由很簡單,要確保丞相夫人有個安心靜養的良好環境,以及不讓陸相因為接近夫人而可能被病氣沾身,有礙政事。
對于這一切,陸朝雲沒有說什麼,任盈月更不會說什麼。
日子仿佛回到在任府時,安靜的在房中調養身子。
辦袖端著湯藥入內,看到小姐靠坐在軟榻上,從敞開的窗戶看著院中的景色發呆,不禁欣然道。「小姐今天的氣色好多了。」
任盈月轉過頭對她笑了笑。
辦袖將藥倒至碗中,在小幾上晾涼,然後拿起繡棚坐到榻邊的小凳上,很是隨意地開口,「等小姐身子康復了,回府去,老爺夫人一定會很高興的。」
「嗯,再過幾日,我們回府去看看吧。」由于身體不好,她連歸寧之日都沒能回去,任家兩老合該是多有惦念的。
「回府?」紅袖微訝,「過幾日?」
「有問題嗎?」
她皺著眉朝外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那位宮里來的嬤嬤還在呢,一定會以小姐目前的身子太過虛弱不宜走動為由,不讓小姐出門的。」
任盈月笑了一聲,「只要不與相爺扯上關系,便沒有事。」
辦袖眉頭皺得更緊,不解地看著她,「小姐,你明知道那位嬤嬤是長公主派來擋在您跟姑爺中間的,為什麼都不生氣?」當日還故意派一名太醫隨行也不知道安的是什麼心?
生氣?任盈月淺淺地笑了,看著窗外湛藍的天空,神情帶了些向往。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那樣的生活才是快意瀟灑的。
如果那位長公主最後得償所願與陸朝雲雙宿雙飛,她必能如願得以離去。到時回到任家兩老身邊承歡膝下,回歸田園為他們養老送終。
那麼,她為什麼要生氣呢?
想到這里,她嘴角的笑意加深,輕聲道︰「每個人追求的目標不一樣,自然心態便會不同。」
「奴婢不懂。」紅袖一臉困惑。
任盈月搖了搖頭,向後更舒服地靠在軟墊上,胳膊半撐在榻上托在耳側,恍若自語般地說︰「今天的天氣真好啊!」
辦袖建議,「小姐如果想出去,還是等到太陽快下山時,現在外頭暑氣重,對身體不好。」
半眯著眼伏在胳膊上。她的身體如今已經沒有大礙,只要將受損的心肺和內息調理好,恢復如初不是問題。
見時間差不多了,紅袖端過碗,「小姐吃藥吧。」
「哦。」任盈月接過手,將溫熱的藥一口氣喝完,拿帕子拭淨嘴角,重新在榻上躺下。
「小姐若是困了便睡會,奴婢在旁守著。」
「你也到外間去躺一會吧,有事我會叫你。」
辦袖想了想,點頭,「好吧。」
屋里很快就安靜下來,只有兩人淺淡的呼吸聲。
任盈月抓過自己一繒長發在手中把玩著,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窗外那株粗壯的柏樹上。
長公主會生事,這並不意外。
意外的倒是——陸朝雲似乎有些太安靜了,這不像是他的性子。
微微撇了撇嘴,任盈月的目光遲疑了下。這位相爺的為人,她也許真的不太了解。
突然的,她有些想笑。這樣一個似乎有些高深莫測的男人如今是她的丈夫啊。
丈夫……嘴角的笑一點點淡下來,目光越過樹梢看向天際。
沒想到最後她竟然是像尋常閨閣千金一樣,憑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人。
本來,她該尋志趣相投的俠士豪客成就一段江湖佳話的……嘴角的笑變成了眼底的恨。
人生能有幾個十年?然而她人生中最明媚的十年卻賣給了地獄,一股悲涼漫過心田,任盈月閉上眼仰頭,不想讓淚流出。
餅去了,都過去了,在那個沁骨寒涼的冬夜,她終于恢復了自由身。
她抬手覆在眼上,用掌心的溫熱壓下眼底的淚意。
就在她心潮翻涌時,院外有了些動靜,她當即收斂了心神。
但來人並沒有進來的意思,然後外頭又靜了下來。
靜下心來的任盈月,突然有些疲憊困倦,便以袖遮臉睡了過去。
等她醒來時,太陽的熱度已經降下,天邊染成紅彤彤的一片,房中的光線也昏黃柔和起來。
辦袖打來一盆溫水服侍她淨面,然後問她,「小姐晚上想吃些什麼?我讓廚房去準備。」
「隨便做些爽口的就好。」
「嗯,我去吩咐。」紅袖端著水盆出去。
不一會,又匆匆走了進來。
「怎麼了?」她眉梢微挑。
辦袖的表情歡喜中透著困惑,「听府里的人說,下午宮里有旨意傳來,把嬤嬤召回去了。」
任盈月也不由得訝異了,「召回去了?」
辦袖用力點頭。
她不禁蹙眉。那個男人做了什麼?
見主子沉吟不語,又沒別的吩咐,紅袖想起晚膳的事,便又走了出去。
陸朝雲進來時,任盈月斜坐在榻上,半托著腮似乎在想事,又似在發呆,他見狀不禁笑了下,快步走了過去。
「娘子。」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瞼,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樣子。
他也不生氣,只是俯身拽起她,然後坐到榻上,將人摟入懷中,湊到她頸側吻了一口,「多時未見,娘子的氣色好多了。」
「嬤嬤回宮了?」
「丞相府沒打算替她養老。」他說得一點不客氣。
任盈月彎了唇線,沒表示意見。
「你沒有話問我嗎?」
她拍開他不老實的手,微微直起身子,聲音帶了點不悅,「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說話嗎?」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嘆氣,「算起來,我與娘子雖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但竟然已經有半個月沒見面了。」
有半個月了嗎?如此說來,那嬤嬤倒也算是不辱長公主之托,在此期間居然真的沒讓陸朝雲有機會跟她見上一面。
眼珠轉了下,任盈月不禁有些好奇了,轉身看他,「你做了什麼讓皇上下旨召人回去?」
「想知道?」陸朝雲俊眉輕挑,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老實的點頭。
一把又將人摟回懷里,他湊過去在她唇上偷了個香,這才笑道︰「晚上再說,娘子這會還是先把藥浴泡了吧。」
任盈月頓時嘴角微抽。她差點忘了今天是泡藥浴的日子,而下午睡得久了,時間便往後拖了。
只是——視線落到眼前明顯不懷好意的男人身上,她心里抖了下。他的眼楮就像荒林中餓了許久的狼一般,閃著森森幽光。
「我有件事想同相爺商量。」
「商量什麼?」他配合她轉了話題。
「先前我身子太差,歸寧之日也沒能回府拜見父母,最近身子好些了,想在這幾日回去看看。」
他點頭,「也是,本該過府一趟的,索性就明天吧。」
任盈月眨了下眼。
他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婚後首次回娘家原該由為夫陪著娘子一道的,難道娘子還想自己一人回去不成。」
她是這樣想的,不過,看來是不成的。
心里微微嘆息,但她也沒有過于糾結,「是我想得不夠周全,還好相爺思慮周到。」
你不是想得不夠周全,是根本沒有那個意識。陸朝雲並未把話說透,想著夫妻相處時日還長,不急于一時。
「還是先藥浴吧,」他看向外間吩咐,「讓人把藥水提進來。」
外頭有人應聲。
看著下人將藥水一桶桶提到屏風後,任盈月的心反而意外的靜了下來。
只要他們還是夫妻,有些事總是避免不了的,而無法避免的事,不如便順其自然。
看到一切都準備好了,她便從榻上下地,站穩後,側頭看了他一眼。
「我泡藥浴時間不短,相爺若有事便先去忙,」她頓了下,轉過了臉,「其他的事晚上再說吧。」
陸朝雲一直觀察著她的神情變化,此時唇線不由得微微上揚。只要心里不再排斥,那麼早晚他總能得到她的心的。
「其他的事?」他意味深長地問。
任盈月逕自往屏風走去,輕淡的聲音傳來,「相爺心心念念的事換了嗎?」
他神情大悅,笑道︰「沒忘,既是心心念念,又怎麼可能輕易更改呢。」
她的手用力攥緊。
「那娘子就專心泡浴懊了,為夫回書房處理一些事,一會一起用晚膳。」
「好。」
在他走後,任盈月走至屏風後面,將衣物一件件月兌下,然後赤身踏入浴桶中,整個身子下巴以下全部浸入藥水中,靜心屏息運功,讓藥力得以更好的吸收——
桌上的大紅燭突兀地爆了一個燈花,屋里乍然明亮了一瞬又恢復如常。
任盈月倚靠在床頭,目光落向擋著輕紗的窗口。
她泡完藥浴出來,就听說他被衙門的人匆匆叫走,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回來,想來朝中是出了大事。任盈月搖頭輕嘆。本來她以為今夜一定要跟他做名副其實的夫妻,結果人算不如天算。
食指摩挲在下巴上,唇線微微帶了一抹嘲弄。這世上的事,總是這樣出乎人意料之外。
當年那些人以為他們斬草除根,孰料她偏偏逃出生天。
她與那人訂下十年之期,最後他步步算計,料定她必死無疑,就連她自己也覺得絕無生機。結果,她絕處逢生。
必首這些年的遭遇,任盈月心頭泛起難言的苦澀。一路走來,她嘗遍了人情冷暖,滿心創傷,一身孑然。
目光移到高燃的紅燭上,睡意全無的她索性披衣下床,到窗前佇立。
到底朝里出了什麼事?
心思不自覺地就轉到深夜未歸的陸朝雲身上,秀眉微蹙,輕輕地嘆了口氣。
廟堂與江湖,有時是一樣的波詭雲譎。
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紅燭燒到盡頭,而天色也漸漸發白。
她竟是一夜無眠。
清晨,紅袖推門進來時,大驚失色,「小姐,你怎麼站在窗口?」
再朝床看了一眼,立時明白她在這里站了多久。
「小姐,你的身子才剛有起色,怎能這般不注意呢?姑爺一夜未歸,想必是朝中有事,你不必這樣憂心,我一會去問總管,讓他派人去打听一下就是了。」紅袖一邊扶她到床邊坐下,一邊帶了幾分抱怨的說。
早知道就不听小姐的話先下去休息。
「我沒事,就是想事情出神忘了時間。」
「小姐——」紅袖十分不贊同。
「早膳備好了沒有?我餓了。」
雖然不滿小姐轉移話題,但她更舍不得讓她挨餓,「奴婢這就去端飯過來。」
「嗯。」
用過早膳,任盈月便道︰「我們一會回任府。」
辦袖立刻吃了一驚,「小姐,你今天回府?」
「對。」
「可是,」紅袖皺眉,「姑爺到現在還沒有消息。」
她神情並未有太大變化,只是淡淡的笑了下,「朝堂上的事便是我知道了,也是插不上手的,不如只管自己的事就好。」
辦袖想想也是,便不再勸說。走到她身邊,幫她梳妝打扮。
「小姐的身體真的不要緊嗎?」還是有些不放心。
任盈月拍拍她的手背,「我沒事的。」如果不是長公主和那位嬤嬤的出現,她的「病情」也不會起變化。
裝病對她來說雖然容易,但整日躺在床上扮病弱,也真的不是件讓人喜歡的事。
等乘轎回了任府見著母親,任盈月終于知道為什麼嬤嬤會被宮里下旨召回。
半個月來,御史言官從零星上摺子,到最後形成大規模的上疏,諫的便是官員們的操守問題。
從各家大臣不修德行的缺口切入,最後矛頭指到皇帝身上,扯到後宮不思替皇上保養龍體,一逕狐媚爭寵,使得陛下近來身體狀況每況愈下。
出仕為官者,幾乎個個八面玲瓏,心比比千多一竅。
頭腦精明的便那麼一想二想的,然後有人豁然開朗,被指最狐媚惑主的那位後宮妃子向來與長公主走得極近,听說指派到丞相府去的那位嬤嬤還是該妃推薦的。
于是,一切真相大白。
到這個地步,皇上自然也明白自己臣子的意思為何,便順水推舟地召回了人。
他過于干涉臣子的後院,也怨不得被臣子投桃報李一番。
雖然這場風波自始至終陸朝雲都沒有出過頭、發過言,但這事可謂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大家心照不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