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天,不,是兩天半,就讓谷月岑的人生從單調的黑白變彩色。
出發時兩人總是一前一後分開走,就算並肩走也會保持點距離;回來時可完全不一樣了,手牽手、肩並肩外加「心連心」,高調到連航空站的警犬都知道他們是一對戀人。
但、是!必到公司上班後,他們又很有默契的保持距離,上班時間維持淡淡的關系,只有在眼波流轉間可以看出一點端倪,也就是大家俗稱的「眉來眼去」。
為了避免克制不住,狄雨勛盡量減少進工作室的時間,以免上班不專心,加上他想小心保護和谷月岑的這段情,所以他暫時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他們交往的事。
畢竟知道的人越多,流言也會越多、越夸張!雖然他相信雷楠宮他們實際上並不是嘴碎的人,但還是得提防其他有心人。
當然,下班後的約會還是一定要的啦!
比月岑剛開始也覺得他們這樣比較好,不會影響工作又可以交往,但隨著狄雨勛越來越少出現在工作室內,她越想越覺得不對,感覺好像是乞丐趕廟公,因為她的關系而讓他有工作室卻進不得。
接近下班時間,狄雨勛終于來到工作室。
最近他都是這個時間進來,通常先處理谷月岑放他桌上的待決策事項,然後和她相偕下班吃飯。
「這什麼?」狄雨勛審核過醫院要申請專利的案子「立即CALL」後,拿起寫著「辭呈」兩個字的信封問她。
「我的辭呈。」谷月岑淡淡說道。
「為什麼?」這封辭呈讓他很錯愕,一切不是都很好嗎?
「想換個環境。」才怪!誰都不會舍得離開這個環境的。
狄雨勛眉頭打了好幾個結,他不接受這個答案。「說實話。」
「就是想換環境。」谷月岑仍舊淡淡的,僅睞他一眼就又將注意力調回書上,但是目光始終停留在同一頁同一行上。
可能那一行比較艱深,所以要花三十分鐘理解。
「啐!誰信?」他帶著嘲諷的口吻與表情。
截至目前為止,他始終不願將她和那種沒事就哭鬧一下的女人畫上等號。
「隨你。」她聳肩。
「如果你的態度一直這樣,不管談多久都不會有交集。」他煩躁的拿出煙叼著卻沒點上。「有什麼不爽就說出來,公事、私事都可以。」
「沒有。」她能說是因為他都不進工作室的關系嗎?他已經很多天沒坐到繪圖台前面了,這樣對嗎?他的財源不都從那張繪圖台來的嗎?如果他都不動,那她豈可繼續裝傻,領高薪吃他的老本?!
狄雨勛起身走到她桌前,雙手重重壓在她的桌面,傾身向前逼她與他四目相對。「不要對我說謊。」
她才不會因為他這樣就害怕咧!「你什麼時候才要坐到繪圖台前?今天我拉掉不少蜘蛛絲。」
「不要扯其他的,這跟你要辭職無關。」他維持相同的姿勢。
「有關,如果我的存在讓你感到壓力,不如自動離開,讓你可以專心工作。」她可是理直氣壯。
他緊緊瞅著她,大概有十秒鐘的停頓。「就為了這不要辭職?」
「嗯。」這很嚴重吧!
抬起手故意揉亂她的頭發。「想太多。」他走回自己的位子上,將辭呈直接丟人桌旁的碎紙機中。
「整天坐在這里看書,然後坐擁高薪的事我做不來。」每個月領這麼多錢她會心虛的。
「整天看書?!那這些文件和合約怎麼來的?‘立即CALL’的專利怎麼通過?環境怎麼這麼整潔?每天怎麼都有香濃好喝的咖啡喝?難道一切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這女人有時候實在太死腦筋了,就是這點不好。
「那花不了多少時間。」拜托,她只做這些事的事情千萬不能說出去,免得被笑死。
對面雷楠宮和唐苓芝的助理,可是天天忙到翻,連倒水、上廁所的時間都分秒必爭,有誰像她可以慢步去洗手間,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時間甚至多到可以隨時為大家各沖泡一杯濾滴式咖啡?
吧脆讓她在外面搞個咖啡廳好了。
「但一定要有人做才行。」他反駁。
「不一定要是我。」這種工作任誰都可以勝任。
「只有你做得好。」這是實話。
「遞辭呈不是要听你的贊美。」她不愛听奉承話。
他勾起嘴角微笑。「我知道,是擔心影響我的工作。」
她不語,算是默認。
「要是你走了,才真的會影響我的一切。」這女人怎麼都沒考慮到以後?「新助理肯定不會比你好,而且我們還要繼續交往吧?」她該不會天真的想遞了辭呈,就連女朋友的身份也辭了吧?
「嗯。」當然要公私分明,沒事干麼分手?
「那就請你留下,不要增加我的麻煩。」
「終于承認我是你的麻煩了。」她的表情扭曲。
他輕斥。「想太多。」
「你一天不坐回繪圖台前,我就一天不能安心。」若說是混,他也未免混太久了。
「我接多少CASE你也很清楚,不用替我擔心。」成立工作室以來,他手中的CASE沒斷過。
「就是這樣才擔心,一點進度也沒有,到時客戶要求賠違約金怎麼辦?」
「設計不一定得在繪圖台上才行,有些簡易的小專案隨時都可以進行。最近我都在做醫院另一個案子,只要幾張簡單的單線圖即可搞定,所以就近在家進行。」他本來就是一個隨興的人,在哪都可以工作,加上不願干擾她看書,所以才會比較少進來。
「那也是因為我,才逼得你在家里工作。」從花蓮回來後,他就很少進來,反應再慢也知道一定跟她有關。
「是沒錯。」自己貶低身份是一回事,可是對方也承認的話就讓她感到錯愕了,所以她瞠大雙眼轉頭看他。
他微笑起身向前傾,毫無預警的親啄一下她微張的唇,表情像偷吃到乳酪的老鼠般愉快。「這就是我不敢常來的原因。」
「什麼?」她一臉茫然。
「我怕上班不專心,整天只想偷襲你!反正在哪工作都一樣,但是如果整天在這里,要我如何不動心?」如果他對她不會動心的話,那才真的是該坐下來好好檢討檢討。
他的話讓她澀然低下頭。「也不能因此本末倒置吧?」
「是啊!」尤其現在她都嗆聲要辭職了。「所以我決定從明天趄,天逃詡進工作室。」
她點頭表示贊同。
「但是我不保證能維持君子風度。」丑話先說在前頭。
「嗄?!」他這樣說,要她怎麼回答?
若說好,豈不等于同意他可以對她「小人」?若說不好,他不進工作室的話,問題又回到原點……這不是在為難她嗎?
看她說不出話來,他只好主動開口。「我會努力克制,盡量做到公私分明。」但不保證一定能做到。
「嗯。」她也只能同意。
「以後有什麼事都可以商量,不要突然丟出那種東西來嚇人。」眼楮瞥瞥躺在碎紙機里頭,已經不成紙樣的辭呈。
「喔。」被他這樣一說,她感到真不好意思,好像她是個無理取鬧、吵著要糖吃的小阿一樣。
「走吧,下班。」他雙手拍一下大腿後起身,卻發現谷月岑坐在位子上動也不動。「怎麼了?還有事?」
「下班時間還沒到。」她不能每次都跟著他這樣早退,感覺上班像在玩一樣。
「差沒多少時間。」又故技重施,每次都用這個理由。
她沒說話,只是「輕輕」瞪他一眼。
他攤開雙手,拖著無力的腳步坐回位子上。
都快下班了,他也不可能開電腦來玩,大概開機完成後沒多久又要關機下班,所以他只好轉玩著原子筆、發呆,或不時瞥瞥她在干麼。
無所事事的等待是痛苦的,所以他開始長吁短嘆,像是有蟲般扭來扭去。
「你可以去外面倒水或是去找人打屁,你這樣扭來扭去很像幼稚園大班的小阿。」谷月岑冷靜到面無表情。
狄雨勛扭曲著臉看她。
他還是坐在位子上晃啊蔽、動啊動,根本靜不下來,他的腦子和心已經下班了,心思早就不在工作上。
「月岑。」他突然下定決心似的轉頭喚她。
「唔。」她繼續看書,沒抬頭。
「我們來玩親親吧!」他說得好不輕松啊!
比月岑緩緩轉頭,深深的看著他。
「這個時間最適合玩親親,結束後剛好下班。」他展現大大的笑容,以及亮燦燦的一口白牙。
隨手拿起桌上的橡皮擦朝他丟過去。「神經!」
他接住橡皮擦。「我是認真的,不然這一點點時間不知道要干麼?」
比月岑合上書本,將電腦關機。
算了,再屈服一次吧!再不走的話,也許他會將充氣床鋪好,邀她做點別的雙人運動來消磨時間。
比月岑到茶水間倒水時遇到洪盈茹,以往都是點個頭打招呼,今天洪盈茹卻主動找她聊天,讓她受寵若驚。
「來這麼久了,應該已經習慣了吧?」洪盈茹拿著馬克杯呷一口剛沖泡好的咖啡,假裝不經意問道。
「嗯。」老話一句,這樣安逸的工作環境誰會不習慣。
「狄先生對你好像很好。」她可是密切觀察狄雨勛,發現他對谷月岑比前幾任助理都好。
「他對每個人都很好。」谷月岑四兩撥千斤。
伴盈茹捧著杯子。「哪有?他對你超好,我好幾次都看到你們一起下班,你們該不會在約會吧?」
她越是刻意裝出不在意的模樣,谷月岑的警覺性就越高。
「只是湊巧罷了,狄先生那麼忙,怎麼可能有時間約會?」其實她並不喜歡洪盈茹,感覺她是個心機很重的人。
「也對,而且狄先生應該也看不上你吧!」她聳肩答道。
比月岑並不介意被她在口頭上佔便宜,怪只怪狄雨勛太好,所以大家忍不住都會「關心」他交往的對象,這也是她打死不對外承認他們交往的原因。
「是啊!」她微笑道。
「那你呢?會不會像其他那些不識相的助理想誘拐狄先生?」洪盈茹的問題越來越露骨。
「不會。」她不需要誘拐,因為他已經是她的了。
「真的?」洪盈茹擺明不相信。
「既然不相信又何必問?」女孩子常常犯這種錯誤,開口問不過是想得個保證,但心里卻又不相信對方講的話。
眼看戰火即將引爆,洪盈茹趕緊堆滿笑臉。「輕松點,只是開個玩笑,都怪以前那些助理誤導啦!」
「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再拿那些助理和我比?」從第一天上班,每逃詡會有人好心提醒她以前的助理怎樣又怎樣,高頻率的提醒讓她感到厭煩。
「當然、當然,嗯……我工作很多,回去忙嘍。」洪盈茹笑著擺擺手,迅速閃回工作室內。
比月岑很不爽,既然她工作那麼忙,就不該站在這里風花雪月。
帶著不爽的心情回到工作室內,重回繪圖台的狄雨勛不需回頭,就可以從比平常重的關門聲知道她心情不好。
「怎麼了?」繼續繪圖的動作。
「沒事。」她坐回位子,移動滑鼠,打算把剛剛做好的Excel檔案寄給他。「檔案寄給你了,你看看吧!」這個檔案是她針對歷年來所有案子的一個整理,她利用樞紐分析表做了幾個分類表。
「好。」先把圖面完成再說。
「‘立即CALL’的專利通過了,下星期送樣品到醫院,如果沒問題,就可以量產,大概要四十五個工作天才能全數完成。」她盡職的向他報告,不去想剛剛和洪盈茹不愉快的對話。
「好,不過,最好跟黃院長說交期是六十個工作天。」只剩最後幾筆,圖面就完成了。
「工廠本來是說三十個工作天可以趕出來,我已經加了十五天上去了,還需要拉這麼長嗎?」她不明白為何要把交期拉這麼長?
他補完最後一筆後回頭。「這個案子並不急迫,所以不需要工廠趕工,而且客戶都喜歡提前交貨的感覺,如果先給他們六十天才能交貨的訊息,然後提前半個月甚至是一個月交貨的話,客人的‘奇檬子’會很好,有被重視的感覺。」
比月岑點頭表示了解,原來做生意還是要有點小手段。
狄雨勛坐回寫字台收信,將她寄的檔案開啟。
「這個檔案看起來有點復雜厚?」看著眼前好幾個Excel工作底頁,他感到眼花撩亂。
「不用管那些工作底稿,你只要看最後一個樞紐工作頁就可以了。」她解釋。
「唔。」依言點到樞紐工作頁。「這個……」他該告訴她其實他是Excel及Word白痴嗎?
比月岑起身來到他身後,彎下腰盯著他的電腦熒幕。「點選上面的分頁選項,對,你可以依年度作篩選,還可以依產業別篩選……」她逐項教他使用方法。
「喔∼∼一個表格就可以看到所有我想要的資料,真方便。」他好奇的以各種條件篩選,玩著她做的樞紐分析表。
「只要前置作業做得好,不管你想怎麼做組合,這個表格都可以滿足你。」她笑咪咪說道。
Excel是個相當方便的統計及計算工具,熟練的話可以節省不少時間。
「如果我想要知道每年及歷年來總共有幾件CASE呢?」這個有趣又方便的表格讓他非常感興趣。
「那最好是另外開一個工作表比較不會混亂。」狄雨勛趕緊起身讓師父坐。「坐。」
比月岑坐上他的位子,熟練的移動滑鼠,換他站在她身後認真的觀摩學習。
「好了。」她單獨做了一個關于件數的樞紐表。
「不用起來,我這樣看就好了。」手臂越過她的肩膀操控滑鼠。
比月岑動也不敢動一下,頸後可以明顯感覺到他的呼吸,距離近到隨便一個踫觸都有可能一觸即發,所以她必須化身為泥雕像。
「原來你的Excel這麼強。」這個方便的樞紐表讓他非常滿意。
她不敢亂動,只好僵著脖子說︰「听起來像是我替自己的未來攬了不少工作的感覺。」
他停止移動滑鼠。「我們不是大公司,哪來這麼多表格?」
「我想也是,這份樞紐表應該就足夠,以後有需要時只要更新明細表就可以。」
「唔……你的脖子很漂亮耶!」他的注意力早已不在熒幕上。
她微蹙眉頭。「這很像吸血鬼的台詞。」
「是嗎?當一次吸血鬼也不錯。」他落下點點繁「吻」在她的頸項,讓她渾身顫栗外加浮出數以萬計的小絆瘩。
「這里是工作室,現在是上班時間。」她縮起脖子,試圖阻擋他的攻擊。
「快下班了。」嘴唇貼著她細致的皮膚道。
又來了,又是這個理由。
「這樣不好。」用力聳起肩膀,不讓他有機可乘。
「是沒辦法控制的。」狄雨勛很清楚哪里是她的罩門,于是他撥開她的秀發,開始溫柔進攻她的頸後。
「不行!」她不能在工作室做出「傷風敗俗」的事。
「你好吵。」干脆將椅子轉一百八十度,與她面對面的同時,封住她略嫌聒噪的小嘴。
縱有千言萬語,也被他霸道的吻給吞噬得一干二淨。
比月岑雙頰通紅,呼吸急促,明顯可以知道她目前的血液循環狀況良好,氣色絕佳呀!看來舌吻真的有益身體健康。
狄雨勛大手不安分的伸進她的襯衫內,卻遭到她抬手半路攔截;她腦子還有一絲絲的意識,在工作室接吻已是很要不得了,怎麼可以更進一步?!
她的縴縴小手怎麼可能擋得住狄雨勛的魔……不,是大掌,當然很快就敗陣下來。
濩得自由的狄雨勛,大手愛戀的在她身上游栘著,極盡挑逗之能事。
比月岑只好在心底自我催眠——算了,務必緊守最後一道防線!
就在狄雨勛解開她的襯衫扣子,打算一舉攻破她的最後一道防線時,幾百年也不會進來的唐苓芝卻選在這個時候進來,而且是象征性的敲一下門就兀自開門。
「老狄,今天我去‘雅麗’試裝,他們提到有一個案子想給你做,我把計劃書拿回來,你要不要……」唐苓芝開門就闢哩啪啦的念一串,完全沒注意到那對交纏的璧人。
狄雨勛松開谷月岑,讓她背對門口,順手拉下椅背的薄外套給她。
他寒氣十足的表情足以將工作室冰凍!
「啊!」唐苓芝張著嘴與他對望。
比月岑坐在椅子上背對著她,一動也不敢動。
唐苓芝揚揚手中的計劃書,證明自己真的是有事才來的。「有沒有興趣?」
「放著。」他現在只想殺人。
唐苓芝乖乖把計劃書放在離她最近的桌面,雙腳根本不敢再往前移動。
「可以出去了吧?」狄雨勛不只咬著牙,連眼光都仿佛發出一支支的利箭朝她發射。
「打擾了。」唐苓芝也不想久留,狄雨勛寒冷的目光讓她全身打顫。
臨走前,狄雨勛喚住她。「苓芝。」
「嗯?」她回頭,但不敢將視線放在他們身上。
「你應該知道嘴碎不會有好下場。」他冷淡地說道。
唐苓芝將眼珠子靈活的轉一圈。「什麼?我听不懂,我什麼都沒看到啊!」關上門趕緊逃回工作室。
唐苓芝一離開,谷月岑就將臉埋入雙掌中。
丟臉!
懊惱!
想死!
這些都不足以形容她現在的心情。
她以後要怎麼面對大家啊?
狄雨勛蹲下來想幫她把襯衫扣子扣好,卻被她用力撥開。「不要踫我!」
他只能收手,然後無奈的看著她。
她抖著手將扣子一一扣回去。
「對不起,以後不敢了。」狄雨勛向她道歉。
「一次我就沒臉見人了,還活得到以後嗎?」她知道不該全怪他,畢竟自己也是樂在其中。
「苓芝不會說出去的。」這點他很有信心。
「最好是!」人類沒有什麼永遠的秘密。
「一起吃飯?」
「不要!」她哪還吃得下?「我要回家。」
「我送你。」她是老大,一切依她。
「怕其他人不知道嗎?我自己回去。」她賭氣的回座位關電腦,拿起包包就走,看都不看他一眼。
狄雨勛無奈的目送她。
今天以前,他們不都是一起下班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