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羅,如果夢非斯的目的不是奪權,那他要的是什麼?」
「他想要恬恩?」阿波羅隨口亂猜。
「如果他要恬恩,她在台灣時就可以將她帶走。」根本不必等到現在才出手。
「對噢,而且那個冷血無情的家伙,幾千幾萬年來老是獨來獨往,也不太可能說轉性就轉性,忽然對別人的女人產生興趣。」
阿波羅抓了抓微鬈的亂發,「啊啊!我想不出來!」
兩人對坐無言。
「黑帝斯,我在想……你要不要干脆把婚禮提早一點,免得夜長夢多?」阿波羅建議著︰「只要恬恩與你完婚,你就可以將她帶回冥府,在那里,沒有人動得了她分毫,而且當她月兌去凡身回歸冥後的本相後,夢非斯對她使的那些骯髒的小把戲就完全沒用處了,畢竟那種連續作惡夢的賤招只對凡人才管用。」
黑爝沉默不語。
清風拂面而來,夾帶著一絲來自北方的寒意。
夏天就要結束了。
女神
晚餐時分,黑爝與恬恩一如往常地對坐用餐。
「恬恩,我想將婚禮提前。」
「提前?」恬恩一愣。
「提前兩周。」黑爝說出他的決定,「我已經寄了機票,你的家人很快就會來到莊園,參與你的婚禮。」
「為什麼?」
「你不願意?」他的眼色一沉。
「不是不願意……」她垂眸,「只是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急。」
打從一開始,他們交往的節奏就好快。
相識一周他就向她求婚。
不到兩周她就將自己給了他。
才一個月他就開始著手準備婚事。
她並不是不受黑爝吸引,但回想起來,還是覺得這一切快得有如乘上雲霄飛車,這段戀情來得太快也太順遂,仿佛不像是真的。
他的大手,忽然橫過桌子,覆住她的柔荑,打斷了她的思緒。
「因為……我想要早一點擁有你。」
不知道為什麼,恬恩覺得黑爝說的不是全部的實情。
「但你已經擁有我了。」她對他說。
「還沒有,還不夠……」他忽然起身,來到她的身邊,蹲在她的面前,然後捧住她脆弱細致的容顏,雙眼緊瞅著她的明眸,「我要你的人,你的心,還要用神聖的誓約,讓你完全屬于我!」
他莫名的佔有與執著,使恬恩不明所以地一震。
她似乎听出了,那藏在話語背後的恐懼。
「黑爝,你覺得我會離開你嗎?」
黑爝回視著她的眼眸,無所動靜。
恬恩反手握住他的大掌。
「黑爝,這就是你擔心的嗎?」
「沒有這回事。」他斷然否認。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你的心底有一種恐懼,這種恐懼驅策你去追逐,在你還未完全得到之前,你無法停止。」
「……」黑爝默然。
「你在追逐什麼?你在害怕什麼?告訴我,讓我為你分擔。」
她覆上他貼在自己頰上的手,望住他輕柔說道︰「我就要嫁給你為妻了,我希望我們可以分享的,不僅止于有形的東西,我也希望分享你的快樂和憂慮,我不要只是待在你為我準備好的舒適生活里,我是你的妻子,你對等的另一半,我不想要坐享其成,也不想成為你的負擔。」
他輕嘆一口氣,大手滑至她頸後,猛地將她拉入懷中。
他輕撫她的發絲說道︰「恬恩,我沒有在憂慮什麼,而且你也不可能是我的負擔。」
「……是嗎?」
「恬恩,我愛你,我娶你為的是讓你擁有最好的一切,這也就是為什麼我不要你為我的事煩惱。」
听起來,似乎沒有比這更好的事。
黑爝娶她為妻,他會給她最好的生活,毫無保留的愛情,她只需要接受那些美好的部分,受他的庇護與照顧,養尊處優;至于其他的部分,都與她無關,她不需介入,也不需過問。
換作是別人,可能會開心地接受,但恬恩卻覺得有股莫名的失落。
「是嗎?我知道了。」她勉強揚起一抹笑容,但卻顯得如此牽強。
那一頓飯,兩人各懷心事,格外沉默。
夜晚,在恬恩的房中,黑爝要她要得特別狂野,直到她承受不住地啜泣。
無法訴諸于口的,只好訴諸。
他望著她倦極入睡的容顏,心疼她眼角的淚,以吻拭去。
只能這樣……暫時。
目前他還無法對她坦承,因為他承受不起任何失去她的可能,但一等婚禮結束後——
他會親口告訴她所有的一切!
好沮喪。
昨晚的事,恬恩仍耿耿予懷。
直到今天恬恩才發現,她和黑爝的想法有著天差地別外加溝通不良。
這可以說是戀情進展得太快的副作用嗎?
忙完了花房的例行公事,恬恩坐在一旁的藤椅上嘆息。
自從那回發生原因不明的爆炸後,花房的玻璃己重新換上,里面的工作台與園藝器具也都重新添購,現在看起來又和嶄新的一樣。
幸好,那次的爆炸竟然奇跡地沒將藍月玫瑰夷為平地,真是謝天謝地。
「這玫瑰的顏色真罕見。」
听見有人說話,恬恩嚇了一跳,連忙站起身。
那是一個約莫三十歲的女子,她的衣著有些奇特,一襲單肩的希臘式白袍,藍眼白膚,容貌帶著古典之美,鬈曲的深金色頭發如藤蔓般披散在身後,手腕上戴著、一只古樸的木環,那木環好眼熟,仿佛曾在哪里看過。
她是何時來的?她竟然沒听見半絲聲響。
「也只有你能種出這奇跡之花。」她微笑著沈。
恬恩忙搖手,「不,這不是我種的……」
那名女子只微微一笑,也不反駁,逕自傾過身去嗅著藍月玫瑰的花香。
不可思議的是,當她觸踫到玫瑰,含苞的花兒立刻開放,就連她周遭的葉子,腳邊的草地,都像是極欲親近她似的伸展,看起來特別繁茂。
恬恩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好久不見了。」她含著笑,唇角帶著些許輕顫。那抹笑意是如此復雜,並存著快樂與感傷。
恬恩不曾見過她,為什麼她打招呼的方式,像是熟悉的故人?
「你不記得我了?」她棕色的眼眸里,掠過一抹深深的憂傷。
「你是……」
她驀地往前一步,伸指點向恬恩的眉心。
她按住額頭,感覺頭部脹痛。
痛,好痛!
零碎的片段,忽然自她的腦中閃過——
「求求你,讓我回去,讓我回去!」
「放我走!我不要住在淒冷陰暗的地底,我也不願成為你的新娘!」
一個接一個陌生的畫面,仿佛解禁似的自恬恩的腦海中躍出。
那是什麼?
是幻想?還是記憶?她完全分不清,想要抗拒,卻無從施力。
看著恬恩痛苦地縮起,渾身顫抖,她含著淚將恬恩抱入懷中。
「快想起來吧,孩子!」
恬恩無法回答,下一秒,她像是再也負荷下了,暈了過去。
在遙遠的時光長河中,某一個風光冉冉的春日。
燕子剪開了春色,流瀉一地濃綠。
遠山含碧,連湖岸也透著黛綠。
春回大地。
熬過了漫長的冬天,新芽從地底探出頭來,連鳥兒與蜂蝶都迫不及待地出游,在花木間飛覓著。
水泉邊,珀瑟芬和女伴們拎起裙擺,赤足踢著冰涼的泉水嬉戲著。
「嘿,看招!」
「別鬧!」被潑了一身濕的女孩不甘心的反擊,「可惡,看我的!」
水花四濺,在陽光下,仿佛無心灑落的碎鑽,閃動著誘人的光華。
女孩們笑鬧著,聲若銀鈴,輕快地在原野問飄蕩。
玩夠了,她們頭對著頭圍成一個圈,在柔軟的草地里躺下,享受春陽的洗禮。
「好舒服……」
「我最喜歡春天了,真不懂為什麼不能讓天天都是春天?珀瑟芬——」
「嗯?」被點名的珀瑟芬漫應著。
「去拜托你的母親,讓世界四季如春吧!」
珀瑟芬瞠眸,「這怎麼可以?」
「為什麼不行?她是掌管四季的女神。」
「對呀!去拜托你母親嘛!」另一個聲音附和著,「難道你不喜歡花兒四季皆綻放?你不希望草木四季常綠?」
珀瑟芬搖搖手指。
「我的母親是農耕女神,她運轉四季是為了讓世界生生不息。正如大地需要春天,讓萬物復蘇,需要夏天,讓萬物繁盛,需要秋天,讓谷物收藏,需要冬天,讓大地休養——這是宇宙運行的規章。」
她的回答,讓所有的女孩都嘆息。
「珀瑟芬,你真是個沒情調的小迸板。」有人冒出這麼一句。
「什麼?」她佯怒地鼓起臉頰。
「沒情調的小迸板。」女孩促狹地又重復一次。
「你再說一次!」她翻身而起。
「啊炳哈哈!來抓我呀!」女孩們在車地上追逐笑鬧,裙子在小腿間擺蕩,有若人間的雲彩。
忽見天空烏雲密布,遮住了太陽。
「啊,天色暗了,要下雨了。」
「快找個地方躲雨!」
「不……不是要下雨,」一個女孩用顫抖的聲音說著,同時指了指腳下,「你們看!地面……在震動。」
難道是地震?
女孩們驚懼起來,感受到越來越劇烈的震動。
在劇震中,地層忽地陷落,大地被撕扯開來,縱裂成深溝。
深溝中,駛出一輛由四匹黑馬拉著的戰車,駕車者身披黑色長袍,一手持著韁繩,一手握著權杖。
「不好,是冥工黑帝斯!」
在尖叫聲中,女孩們如受驚的小鹿般,張空失措地奔逃。
珀瑟芬在慌亂中,絆到了突出的樹根,重重地跌了一跤。
「好痛!」
這一跌,使她與女伴們離了群,沒有人注意到她獨自落單。
她忍痛爬起,卻發現那道深溝截斷了她的去路,她無法越過那深溝與女伴們會合,只好換了方向奔逃。
跑!快跑!
不敢回頭,不敢停留,珀瑟芬知道自己已經被盯上。
她嗅到了恐懼的氣味。
她奔跑著,風兒撕扯著她的長發,衣裙被高高低低的枝橙勾破了,但是她不能停,甚至不敢慢下腳步。
隆隆的馬蹄聲就在她的身旁,她幾乎可以感覺到,那令人恐懼的身影帶來絲絲寒意,熾熱的吐息吹拂在她頸後。
驚懼的淚水在眼眶眾集,她知道自己躲不過,她就要像被逼到牆角的小獸,成為他的囊中之物!
不!不要!
當她感覺到一只大掌扣住她的腰間,爆發的恐懼使她發出尖叫。
「啊——」
在激烈的抗拒中,黑帝斯一把將珀瑟芬抱上車。
在陽光逐散烏雲之前,來自冥府的帝王回到了地下。
大地再度恢復了原樣,仿佛剛剛什麼也不曾發生。
「放我走。」
背對她的魁梧身影默下作聲。
「求求你放我走!」珀瑟芬哭著拉扯他的手臂,他卻冷漠抽離。
這里是冥府,陰森而華麗,由各種大理石所砌成的城堡,宛如一個巨大的棺槨,令人不寒而 。
冥王黑帝斯坐在那把由骷髏堆疊而成的千座上,沉默地喝著葡萄酒,一雙炯炯雙眸緊盯著她失色的面容。
這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黑帝斯。
若說阿波羅是光之子,那麼黑帝斯就是暗之子——他有一頭鴉羽般的烏黑發絲,黑色蛋白石般的雙眸,刀鑿似的剛稜面容欠缺表情,當她望著他,猶如望迸無盡的黑暗,令人感到詭異的恐懼。
黑帝斯是三大天神之一,主宰整個冥界,掌控著萬物的生與死;他是恐懼之神,亦是財富之神,地底下蘊藏的天然寶藏全歸他所有。
一個鬼模鬼樣的女僕送上豐盛的餐點,但珀瑟芬看也不看。
「放我回去。」雖然怕極了,但她一再重復著同樣的要求。
終于,黑帝斯答復了她。
「不可能。」
「為什麼?」她快要崩潰了。
「因為,」他眯起眼眸,慢慢地說︰「你將成為我的新娘。」
成為冥王的新娘?
珀瑟芬因為太過震驚而渾身僵直,心跳差點停止。
「不!我不要!」她哭著奔過去捶打他,「我不要住在淒冷陰暗的地底,我也不願成為你的新娘!」
她憤怒的攻擊,對他而言卻有如蜻蜒撼柱,完全不痛不瘁,只是有點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