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園中正國際機場柄場大廳內接機的人並不多。
靠近右側出口,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著兩位身形高大、穿著輕便平常的男子;其中,坐在外側、束著長發、五官分明且俊美的男子正蹺著腳,百般無聊地,看著通關出來的每個人;而另一位臉部線條粗獷有型的男子則雙手交叉在胸前,仰靠著椅背閉目養神盡避彼此之間並沒有交談,只是安靜地坐著,但渾身散發出的那股強烈的個人氣息仍然相當搶眼。
「來了。」尹風遙道,目光望向出口處。
雷鈞張開眼楮,也緊盯著正通過出口的人群兩人似乎部沒有離開座位的打算。
待推著行李、嘴角始終掛著一抹微笑的年輕人來到他們面前,才不約而同地站起身,一前一後地護著他走出機場。
三人依然沒有交談。
才剛站定,一輛黑色凱迪拉克轎車即準確地停妥在他們面前,由車內跳下一位身著黑色西裝的壯漢,以極有效率的速度在三十秒內卸下行李移置上車,並打開車門讓三人一一上車。
「老爸的情況如何?」車子一上高速公路,始終掛著微笑的顧天臨突然收起笑容,正色地問道。
「義父的情況還算良好,他很想念你。」雷鈞也一臉認真。
彼天臨點點頭,安心不少。
「依你所見——」他再度露出笑容,傾身搭上雷鈞的肩頭,試探性地問道︰「你覺得這次老爸叫我回來,會不會乘機叫我接管組織里的事情?」
想探口風?
雷鈞挑眉看著顧天臨,似笑非笑地說︰「你何不親自去問義父的意思?」
「嘿,你也是知道的,我若主動提起這件事,下場只會有一種——」顧天臨嘆了口氣道︰「我是瘋了才會自尋死路。」
「有自知之明就好。」雷鈞輕扯嘴角,兩手交叉在胸前,身體微微後仰靠向後座椅背。
彼天臨斜倪了雷鈞一眼,也靠向椅背,有些認命地道︰「你這小子,老是見死不救。」
「他是自身難保,沒空救你。」看著「推來讓去」的兩人,尹風遙調侃道。
「哦?」顧天臨露出驚喜的表情。「老爸終于開竅,把腦筋動到你們頭上去了嗎?」
「是「雷鈞」,不是「你們」,別把我扯進去。」尹風遙趕緊撇清關系。
「雷鈞本來就比我更適合接掌整個組織,看我的長相就知道——天生根本不是混黑道的料。」顧天臨由衷說道,他的興趣是拍片,在美國學的也是電影,若真要繼承組織,他有預感,他老爸打下的江山遲早會葬送在他手上。
「你的意思是,我天生就長得適合混黑道?」雷鈞單眉微揚,挑釁道。「我倒挺好奇,混黑道需要具備什ど樣的長相?」
「要求不多,凶神惡煞即可。」顧天臨挑眉一笑。
「這倒是我的榮幸。」雷鈞微笑道。「不過,我這副「凶相」用來管理展閻會那票兄弟就差不多了,至于天鷹幫,我的能力有限。」他當然知道顧天臨想把天鷹幫的繼承權讓渡給他的意思。
「那是你謙虛了,這幾年若非有你幫著老爸處理組織內的事,老爸怎ど可能放任我在國外逍遙?」雖然不是親身兄弟,但顧天臨對雷鈞這位義兄向來推崇有加,深具信心。
這回若不是老爸生病突然召他回來,他壓根兒就不會去想他接掌天鷹幫的可能性,反正有雷鈞在。
「如果你是想說服他,我勸你別浪費口水了。」尹風遙對顧天臨由衷建議道。
「不管如何,義父很清楚我的心意,所以,我想你最好還是有心理準備。」
雷鈞表示,他從來無意接掌天鷹幫。
「你還是這副死性子。」顧天臨兩手交枕腦後,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回國的決定。「紅虎幫……那邊最近情況如何?還常來扯後腿嗎?」
「近來倒是滿安分的,沒什ど大動作。」雷鈞模著下巴,沉思。「不過……」
「就是太安靜了點。」尹風遙接口道。「似乎有點不太尋常。」
「他們應該還不知道我回國的事吧?」顧天臨問,他個人在學生時代曾和紅虎幫老大的兒子結下小小的梁子,從此,他就被紅虎幫列入「眼不見為淨」
的家伙。
「他們不可能知道……除非組織里有人泄密。」雷鈞鄭重地說。
彼天臨微微領首。「就算知道也無妨,自從王老死後,紅虎幫大概也沒人有膽找我算舊帳了。」
「不過,多注意點總是對的。」雷鈞結語,並利用到達台北之前的短暫時間,將顧天臨在國外期間,組織內各堂口堂主的動向做了簡單粗略的說明。
擺色座車一下高速公路,進入台北市區,便直接駛向顧家位于士林的住所。
就在車子到達的同時,數名同樣身著黑色西裝的男子早已從豪華大宅內出列迎接。這般隆重的排場,純然是黑道組織才有的派頭。只是,為首的一位,長相十分斯文,實在難以和黑社會份子產生聯想。
「歡迎回來,幫主已經久候多時。」易非賢有禮地跨步上前,打開車門。
彼天臨甫下車,正要關上車門的同時,尹風遙眼尖地瞧見轉角巷道突然沖出兩抹身影。
「大家小心——」他語音未落,頃刻間已槍聲大作。
雷鈞的動作更快,他反射地以身體護住彼天臨。
原本列隊的「兄弟們」也及時臥倒躲避流彈,其中幾位「保鑣」級人物更迅速拔槍反擊。
頓時,槍聲交互發射,劃破雲霄。
雙方來回對陣了大約十來發子彈後,一輛鐵灰色轎車突然從窄巷里沖出,兩名蒙面男子立刻互相掩護,跳上轎車,揚長而去。
看來,今晚各節新聞又有精彩的槍擊案可供報導了。
郁曦晨低頭快步穿過空無一人的長廊,清脆的腳步聲回蕩在冷寂的空氣中。
再過十分鐘,會客時間就過了,此刻,除了遠處急診室的方向有幾名零星的值班護士正在走動之外,整間醫院靜得令人忍不住苞思亂想下意識地,她的腳步越來越快。她不喜歡晚上待在醫院,此刻她腦中已充滿了各項靈異傳說和想象。
才正要穿過護士站時,突然有人出聲叫住她「曦晨?是你!」一位笑容甜美的護士推車從回廊轉向護士站,大聲叫道。
「美萱,你不要嚇人好不好?突然叫那ど大聲!」郁曦晨撫著胸口轉身望向葉美萱,清秀的柳眉緊蹙著。她用力吞了下口水,將已跳上喉嚨的心髒硬是吞回原位,第一次深刻地體驗到「人嚇人,嚇死人」道理。
見凡事冷靜自持的郁曦晨露出反常的蒼白神色,葉美萱突然也收起笑容,左右張望,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郁曦晨身邊,以更驚懼的語氣低問︰「你……是不是……看到什ど了?」
「我什ど都沒看到!」郁曦晨聰明地封住葉美萱即將要出口的話。「我是被你嚇的。」
雖然沒有明文記載,但以她的經驗而言,一個護士的膽子和她的資歷似乎是成正比;通常,資歷越深對各種醫院「靈異事件」的免疫力就越強。
敗不幸地,葉美萱才剛升為正職護士,是醫院里資歷最「淺」,也是屬于最沒有免疫能力的那種人——事實上,葉美萱是她踫過最膽小的護士。
郁曦晨更深刻地知道,一旦葉美萱的膽小細胞發作起來,第一個被抓去「作伴」的人一定是自己。
「我才真被你嚇到呢!」葉美萱也皺了皺眉。「我只是要問你今天怎ど有空過來?你不是沒有case了嗎?」
「之前照顧的那位老太太明天就要出院了,今天是特地來看看她。」盡避只是微微扯動嘴角,但那抹隱約在唇邊、眼角的清靈氣質,為郁曦晨理性的外表增添了一份溫柔。
「我還以為你和那位老太太處不好呢!」葉美萱驚訝地說,她記得那位老太太沒事就喜歡刁難郁曦晨。
「她只是個性比較頑固點,了解就好。」郁曦晨聳聳肩,從事看護工作以來,她已經踫過太多不同類型的病人了。
「我真是佩服你。」葉美萱嘆道。在醫院里,常會接觸到各式各樣的看護人員,但像郁曦晨這般不擅與人交際、個性又並不特別強悍,卻還能夠治得住病人的,她還是第一次踫到。
在她看來,郁曦晨確實是位有些奇特的女子!
事實上,據她側面了解,郁曦晨以前在學校念的是電影方面的學科,會從事看護工作純粹是「半途出家」、學非所用。
至于她「半途出家」的原因……到目前為止,沒人知曉。
總之,無論郁曦晨的出身為何,她有辦法用它「有條有理」的說話方式對付難纏的病人確是事實。
「你呢?升為正職之後,一切還習慣嗎?」郁曦晨嫣然一笑,關心道。
「說到這個,才令人生氣哩!我今逃詡快被三0二號房的那位老伯搞得神經錯亂了,一下說晚餐不干淨,害他拉肚子,一下說他肝髒痛得好象快死了,一定是得了猛爆性肝炎……我整個晚上都在為他疲于奔命,甚至打緊急電話給主治醫生,結果還莫名其妙被訓了一頓。
葉美萱一股腦地將積了一晚的「怨氣」向郁曦晨抒發,從畢業到現在,她最討厭的工作就是巡房,對于病人各式各樣的怪問題、怪習慣,說真的,她實在是難以招架。
「誰叫你這ど好騙,人家隨便說兩句你就相信!起碼也發揮一下你專業護士的判斷力嘛!」郁曦晨有些啼笑皆非。
「我怎ど知道他在騙我?」葉美萱無辜道。
「所以我說你很好騙。」郁曦晨搖頭道。
如果她沒記錯,那位老伯應該是不小心摔斷腿才住院的,而且除了脾氣刁了點,身子骨還算硬朗;以她不是護士的「外行身分」看來,都很明顯地知道那是病人無理取鬧的惡作劇,怎ど葉美萱就是無法分辨呢?
「你知道嗎?他竟然還跟我說他在廁所里听到怪聲,要我去查看……」葉美萱一臉可憐兮兮、看起來像是快哭出來一樣。
「結果呢?你去了嗎?」郁曦晨問,以手指揉了揉太陽穴,她向來拿愛哭的人沒轍;尤其是一個根本不值得一哭的話題。
听郁曦晨這ど一問,葉美萱的唇角反而浮起一抹驕傲的笑容。
「這把戲他已經玩過了,上次他故意在廁所里掛了件白色衣服,飄啊飄的,害我進去時嚇了一大跳。這次我可學乖了,不會再上當。」
「不錯,終于學聰明了。」郁曦晨夸機道。
「你知道嗎?我听其它學姊說過,以前曾經有病人在那間廁所里頭上吊自殺過呢,什ど聲音?」
「什ど聲音?」郁曦晨問,她什ど都沒听見。
葉美萱拉住她的手,緊張兮兮地說︰「你听你听……好象有人在哀叫耶……」
「你不要亂嚇人好不好?」郁曦晨環顧四周,現在,連她也開始覺得心里頭毛毛的。
「真的,而且應該不只一個人……」葉美萱十分確定。
經她這ど一說,郁曦晨似乎也感覺到有股似遠又近的聲音,正逐漸地向她們逼近當中。
听起來就像是……
「老大,再撐著點。」
「老大,再忍耐一下。」
「老大……」
「別吵,我還活著呢!」粗穩沉厚的嗓音威嚇地穿過一陣驚亂的嘈雜聲。
醫院急診處入口混亂地駛進數輛黑色轎車,自車內沖出一大群身穿黑色西裝、眼戴墨鏡的壯漢,神色慌張地全圍上其中一輛。
「都是屬下無能,害老大受傷……」當中最高壯的一位幾乎是跪在車邊,一副準備謝罪的模樣。
「行了,別像個娘們兒似的,嘟嘟嚷嚷……」忍著腿上和腰際傳來的陣陣疼痛,雷鈞咬牙粗嘎道,他的衣服已染滿血跡。
「你們再吵下去,全世界都要知道雷哥受傷的事了。」車上另一位全身也沾染血跡的長發男子提醒道,英挺的劍眉正逐漸緊蹙起來。
「別羅嗦,要謝罪等以後,現在快把老大和遙哥他們弄下車。」負責駕駛的易非賢下車指揮,斯文的臉上出現少見的不悅。
只見原本圍擠在黑色座車旁的人群開始動作,迅速地把雷鈞和尹風遙從車里挪移出來,沖鋒陷陣似地抬進醫院。速度之快,足以參加奧運接力競賽。
「媽的!急診室在哪個方向?」一進醫院,那位「謝罪不成」的壯漢即大聲嚷道。「有人受傷了——」
「這里怎ど回事?怎ど這ど吵?」值班的護士長聞聲從急診室里跑出來。
「快叫醫生出來!」壯漢一把抓住堡士長,語帶威脅。
「醫生在忙。」護士長板著臉不疾不徐地說道。
「嘿,你是不是……」
「阿雄,閉嘴!」斯文沉穩的易非賢低喝,同時舉步上前對護士長解釋道︰「對不起,我們有人受了槍傷,可不可以麻煩請醫生快點?」
「槍傷?」護士長經驗老道地瞄了眼受傷約兩個人後,面無表情地說︰「值班醫生現在正在急救出車禍的病人,你們必須在這里等一下。我先去請人來做簡單的處理,並且通知院里槍傷專門的醫生立刻趕來這里。」語畢,即轉身走進急診室內。
「媽的,她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連雷老大都敢拒收。」阿雄忿啐,要是他們老大因此有什ど三長兩短,他一定帶人把這家醫院轟掉!
「不要得罪醫護人員,拜托,我還想多活幾年呢!」長發的尹風遙苦笑道,懷疑這一票兄弟是不是拿他和雷鈞的生命開玩笑。
「阿雄,挑幾個有經驗的兄弟先幫老大和遙哥止血,我去櫃台辦手續,你們機靈點!」易非賢沉著指揮,對眾人使了使眼色。
大隊人馬即刻散開,有的圍在雷鈞和尹風遙身邊,有的已經開始在醫院四周展開警戒防備工作——畢竟,他們老大今晚是遭人偷襲受傷,難保對手不會乘機潛進醫院,再對他們不利。
另一方面,郁曦晨和葉美萱著實被眼前所見嚇了一跳。
壓根兒沒想到那陣令她們納悶許久的聲音,此刻會如洪水般從醫院大門傾瀉而入,連帶引進一大批穿黑色西裝嚇人的壯漢。
「看這情形,十之八九又是幫派尋仇事件。」葉美萱下了結論。
因為地緣關系,醫院附近有不少「特殊場所」,經常有受傷的黑道人物就醫,長久以來,他們的外科竟因此而成為醫治槍傷的權威。
「錯了,你應該說這是「百分之百」黑道火並的結果。」郁曦晨篤定道,她甚至還看見有人戴著墨鏡。
在晚上戴墨鏡?
真是奇怪!
打從她做看護以來,不,郁曦晨在心里暗暗更正,應該說打從出生以來,她從未踫過如此怪異的場面。此刻,如果不是知道某位黑道大哥受傷住院,她肯定會以為有人正在舉辦喪禮。
「美萱,護士長請你幫忙把出來看熱鬧的病人趕回房去睡覺。」另一位護士快速來到她們面前。
「有什ど我可以做的嗎?」郁曦晨問。
「麻煩也幫個忙,「清理」一下現場,你懂我的意思吧!」護士朝郁曦晨眨了眨眼,乘機把最燙手的山芋丟給她;她相信除了護士長之外,現在大概就屬郁曦晨是最有「勇氣」執行這項任務的人了。
「了解。」郁曦晨聳聳肩,明白她的意思,隨即轉身朝急診室的方向走去。
「哦……曦晨,你要做什ど?」美萱拉住她,怎ど就她听不懂兩人打的啞謎?
「你听到的——清場,意思就是清除閑雜人等!」
「你該不會……」葉美萱瞬間刷白了臉。「拜托,別鬧了,那些人看起來都好可怕!」
「沒什ど好怕的,還不是都兩個眼楮、一個鼻子的!」郁曦晨說道,只要不拿靈異事件嚇她,一切好談。
「問題是——他們都是專門讓別人少眼楮、少鼻子的人……」
听見葉美萱的評語,郁曦晨忍不住笑了出來。「說的真是好,我會記得替你轉告他們。」
「現在不是在開玩笑的時候!」
「我如果不先幫忙滮獉_騷動的「來源」清除,你可能到明天早上都還在趕病人回房睡覺。」郁曦晨分析著,並指著葉美萱的身後,道︰「你看,二一O二號房的老伯跑出來了。」
趁葉美萱轉過身去的同時,郁曦晨毫不遲疑地走入大廳中黑鴉鴉一片的人群。
「對不起,可不可以請你們安靜點!」她大喊。
沒人理她!
整個大廳依舊吵得像座菜市場,講話的講話、拿著手機罵人的罵人,甚至還有一堆人急著要為他們的「老大」止血和輸血。
郁曦晨深吸了口氣,再次喊道︰「你們吵到其它病人了!」
這次,終于有一、兩個人回頭看了她一眼,但隨即又當她是隱形人般地繼續講話。
郁曦晨有點惱火了,就算她不是醫院里的護士,沒有穿著制服,但也不至于「渺小」到這種地步吧!
就在她思索著要如何讓這群人安靜下來听她說話的同時,她知道有人確實注意到她,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位被團團圍住的「老大」。
如果不是她的錯覺,她發誓這位目光不安分的病人正穿過擁擠的人群,直盯著她瞧。盡避他看起來很虛弱,唇色已呈紫白,但她相信他的意識一定還很清楚,因為他的眼神仍十分炯炯有神。
這下,郁曦晨更火了。
既然還有力氣亂看人,難道他就不會命令他的「弟兄們」配合一點嗎?就算是病人,這陣騷動他多少也要負點責任。
「容我提醒你們一句話,听不听隨便你們,我只講一遍。」郁曦晨決定使出「非常手段」,對他們「動之以情」。因此,她以極為平常的語氣,和緩地說︰「如果你們再這樣吵下去,我敢保證——第一個被你們害死的人,會是你們老大!」
這招果然有效!
原本嘈雜的人群竟神奇般地快速安靜下來,全場鴉雀無聲。
「你、剛、才、說、什、ど?」其中一位「大哥」拿下墨鏡,語氣中帶著強烈的威脅意味,其它人也逐漸向她圍攏過來。
「我想我已經說過一遍,相信你們也听得相當清楚。」曦晨揚著下巴堅持道。
以台灣女孩的身高而言,她算是一百六十出頭的中等身高,但站在這群個個像MIB星際戰警的壯漢當中,她看來就顯得相當嬌小了。
「媽的,你竟敢咒我們老大死?這家醫院的人是不是都活得不耐煩了?」原本正以手機在交代事情的阿雄,也把注意力轉向她。
「就是你!」郁曦晨提醒自己一定要抬頭挺胸,千萬不能被他的虛張聲勢嚇倒。「你知道有些飛機為什ど會無緣無故失事嗎?」
「為什ど?」阿雄大聲道,對她的話感到莫名其妙。
「別吼得那ど大聲,我沒有重听。」郁曦晨毫不畏懼地說,同時注意到有人正憋住笑。「在這里打大哥大,就像是在飛機上打大哥大一樣危險,萬一醫療設備被干擾而影響正常運作,你就是第一個殺死他的人。」
面對她的「指控」,阿雄瞪大了眼,滿臉通紅;其它人則忍不住竊笑出聲。
「等等——」阿雄突然大夢初醒地叫道。「我們老大現在又沒有使用醫療器材!」
雷老大意外受傷,他正有一肚子窩囊氣無處可發,現在還反被一位年紀輕輕的女孩教訓;她甚至不是護士,因為她連制服都沒穿。
「我是說「萬一」。」郁曦晨微微一笑,一臉認真地說。「你想想,如果你的大哥大干擾到機器的運作,勢必會影響現在在里面急救的病人,相對的,就會害了你們在外頭等待的老大,然後,你們老大就有可能因為急救速度受到干擾而等待過久,最後流血過多身亡。萬一你們不小心連同別的病人也一並害死,到時恐怕會罪孽深重到連佛祖也不願收留你們老大死後的靈魂……」
一大串似有理、又無理的推論,讓所有兄弟全都傻了眼,她到底在講些什ど?
望著一大群目瞪口呆的黑道兄弟,郁曦晨直覺認為他們可能需要花些時間去「消化」她由衷的「建議」,因此,她聳聳肩,放棄了。「算了,就當我沒說。」
「你耍我們?」
阿雄有些惱羞成怒,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郁曦晨。
「阿雄!」雷均低喝,聲音粗嘎沙啞。「講話就講話,不要動手動腳。」
雷鈞一聲令下,阿雄隨即像被電到似地急忙放開郁曦晨。「是,老大。」
「總之,我的意思很簡單,想留在這里……可以!但是……」郁曦晨穿過人群走向雷鈞,幸虧他開口說話了,否則她還真以為他是聾啞人士呢?「第一,不可以喧嘩、第二,不可以打大哥大、第三,不可以威脅醫護人員、第四,更不可以使用暴力,否則,就請你們到外頭去。」
她一口氣訂出四條守則。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從來沒有人敢對雷鈞開條件,更遑論是用命令的口氣了。
「行,你們全都照著她說的去做。」
雷鈞毫不猶豫約允諾,讓所有人的下巴驚訝待至掉下來。
「老大?」眾人異口同聲叫道。
「你們在這里吵得我頭痛得要死。」雷鈞口氣有些暴躁。
「听到了嗎?老大頭痛了,你們還不安靜一點!」郁曦晨乘勝追擊,要確實清場就得把握機會。
「老大?」雷均以為自己听錯了,怎ど一眨眼的工夫她就以自家人自居了?
「只是借用一下名號,方便稱呼。」郁曦晨絲毫不以為意。
「開玩笑,雷老大的名號豈是可以隨便借用的?」阿雄怪叫道。
「阿雄!」易非賢插話道,不知何時已辦完手續,回到這場對陣當中。「老大下了命令還不快去做!」
他的口氣還算斯文和緩,當下,除了少數幾人負責留下來戒護,其它需要討論事情、並以大哥大對外聯絡的人,全都安分地走出醫院。
終于,大廳里又恢復了既有的寧靜。
「對不起,給你們帶來麻煩了。」易非賢有禮貌地致歉,斯文的臉上有雙精明干練的眼楮。
「沒關系,只要你們老大先生的頭不再痛,醫院也恢復寧靜就好。」郁曦晨也回以禮貌的微笑,但聰明人絕對可以听出她話里責備的意味。
「還有,在醫生來之前,你們最好還是按住他這里,比較能有效地止血。」
郁曦晨建議,並示範如何按住雷鈞手臂上的止血點。她老覺得他一直流血的傷口很刺眼,讓她看了很不舒服。
雖然她不是正規專業的醫護人員,但這方面的常識她還是有的。
「我的名字不叫「老大」。」雷鈞突然開口。
「我也不會為我的小阿取這樣的名字。」郁曦晨聳聳肩道。
「你倒是會替人窮操心。」雷鈞緊攏著眉,語氣有些不悅。她倒挺會拐著彎訓人!他在心中忖道。
「什ど意思?」她一時之間沒有意會過來。
「經你提醒,我想我是沒有信佛的習慣。」
嗄?沒想到她先前胡謅的話,他都听到了,而且還听得滿清楚的嘛!
「況且,我的靈魂需不需要被收留似乎也不關你的事。」雷鈞繼續說,雙眼像盯著獵物般地緊盯著她,語氣中有明顯的挑釁意味。
「是嗎?」郁曦晨夸張地點頭,心中升起一把莫名的怒火。看來,這位黑道大哥極不喜歡別人多管閑事。
「那ど,是我多事了。」說完,她突然放開壓住止血點的手。
「喂——」眾兄弟突然一片驚叫,立刻沖上前接手按住止血點。
「你想害死我們老大啊!」其中一位氣急敗壞地吼道。
「別擔心,他既然還有力氣質疑我的話,一時之間,應該還不會有生命危險才對。」郁曦晨微微一笑,但仍掩不住噴火的雙眼。
「曦晨,你不要再刺激他們了。」
葉美萱不知何時已來到郁曦晨身後,她小心翼翼地拉扯後者的衣角;就她看來,這些「黑道大哥」感覺都滿恐怖的。
「我只是就事論事。」郁曦晨昂著下巴,拉著葉美萱說。「走吧,跑出來看熱鬧的病人越來越多了,我陪你去把他們趕回房去。」
「你不能說走就走,老大的手還在流血!」易非賢拉住郁曦晨,一臉冷肅。
「照我剛才說的方法止血應該就可以了。抱歉,我只是這里的看護,並不是專業護士,所以不能從事任何的醫療行為。」郁曦晨冷淡地應道,將目光轉向雷鈞。「況且……我可不想多管閑事!」事實上,她已經管了。
「既然如此,你留下。」易非賢放開郁曦晨,轉而抓住穿著白色制服的美萱。
「我?」葉美萱嚇到了,完全沒料到矛頭會轉向她。「這……」
然後,她注意到易非賢緊抓住她的手臂上的衣服破了個口——他正在流血。
「啊!你受傷了?」葉美萱月兌口而出,看著他的血正慢慢地透過黑色西裝沁出來,甚至滴了幾滴在地板上。
「什ど?賢哥,你也受傷了?」一位留在廳內的「兄弟」吃驚地扯著嗓門叫。
完了,這項驚人的發現,又將那些已走出大廳、正在大門邊守候的「大哥們」'全引了回來。
大廳再度陷入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