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爺?」又是誰呢?
「啊?你不記得淮爺了?」喜願的嘴張得圓圓大大的,像是合不起來,好夸張的驚訝表情。「那他可要傷心死了,你可知你走了之後,他還挺想你的。」
「其實……我也不記得你,我們之前認識嗎?」
「什麼?連我都不記得?」她快暈死了。「那你究竟記得誰?」
「我想……我認得隱公子。」她臉紅道。
「啊,也對,畢竟你喜歡他那麼久了。」
喜願非常理解,見到多年老友已讓她夠開心的了,就算對方暫時不記得自己也無所謂了。
「兜轉了一圈,終于讓你等到這機會,听說還是他親自帶你回來的唷!當然啦,淮爺有特別交代說這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放心,我一定會保守這秘密的。」她朝她猛眨眼。「怎麼樣?你現在離他可近了,有沒有好開心?」
這姑娘表情好多、好有趣。柳必應忍不住笑了。
「我……喜歡他很久了嗎?」好奇怪,這位姑娘為何這樣說?她怎麼知道她喜歡仲孫隱?
「非常非常的久,少說也有幾百年了吧!」
「啊?」這麼久?怎麼可能?
柳必應更糊涂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人又是誰?他們好像認識她,而且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了。
「唉呀,該不會是孟婆給你喝的孟婆湯太濃了吧,怎麼你的魂都回來了,卻還什麼都不記得呢?」喜願說道。
「我的魂?」柳必應一怔。莫非……她真的死了?不是說這里是仲孫隱的宅邸嗎?
喜願挺背坐直,一副打算來給她好好授一堂課的態度,說明道︰「這里是幽冥府,閻帥大人的地盤。」
「閻帥大人?」這又是誰?
「閻帥大人就是小閻君,不過他比較喜歡我們叫他「閻帥」。」
說到閻帥大人,喜願的眼楮整個都亮起來。
「你知道的,以前你暗戀隱爺,而我……當然是比較愛我們的閻帥大人嘍!」她好懷念以前兩人窩一起說秘密的時光,現在彷佛又有回到當時的錯覺。
看來,喜願是她以前的好朋友,她們應該知道彼此不少心事。
「你說的小閻君,可是興安城里「閻君廟」所供奉的那個陰間之神小閻君?」柳必應問。她听老一輩的人說過,小閻君是掌管地方的陰間神只,傳說中他是閻羅王所有兒子中長得最好看的。「所以這里是陰曹地府?」
「也不算是地府。」喜願道︰「咱們這幽冥府,是介于陽間與陰間地府之間的「鬼府」,是人死後亡魂第一個要來報到的地方,也是決定亡魂要被送去地府受刑或是重返人間投胎前的審判處,當然,也有不少是幸運被留下來的,畢竟,幽冥府里的生活很是逍遙自在,大家都巴不得能在這里謀個一官半職的,既可過好日子又能修行自己。」比起那些在外飄蕩、無人管轄的游魂,或是在天界與地府受一堆天條規範的神仙閻羅比起來,對他們這些胸無大志的小角色而言,這里才是真正的好地方。
想來,死後的世界並沒有她以為的那麼可怕。
「我听說小閻君——呃,閻帥大人,他手下有很多司爺和判官為他做事,所以這麼說來,隱公子他……」
「隱爺是「庫官司」的司爺。」喜願點頭,像是在講自家主子一般地與有榮焉。「你知道的,這「庫官司」可是個大肥田呢,每個部門都得看他臉色。」
「為什麼?」
「因為他管錢的呀!隱爺是咱們這里的財務大總管,連閻帥大人要用錢都還得經他蓋印批準才能提錢出來,不過說起來,也沒有人比隱爺更生財有道了,他連在陽間的賺錢生意都不放過,像供吃供住的客棧啦、香燭冥紙專賣啦、錢莊啦……舉凡日常生活吃喝拉撒,無所不包,所以咱們幽冥府是所有鬼府當中,最最有錢的。」
她好得意,好像只要她多講仲孫隱,也能跟著走路有風似的。
「不過我們家「感應司」也很不賴,淮爺其實也對財庫貢獻不少。」
她向來公平,自家主子當然也不忘褒揚一下。
「你知道的,像興安城里的閻君廟就屬我們淮爺的「感應司」管轄之一,它越靈驗香火就越鼎盛,香油錢就越多,然後咱們進帳就跟著多。」
「感應司……」柳必應喃喃道,腦海里有些線索開始聯結起來。
「我就覺得那一尊長得很像秦大哥。」
「這尊應該是小閻君身旁「感應司」的司爺吧!」
驀地,她想起與仲孫隱在閻君廟前有過的談話,所以這表示——
「你們家淮爺……該不會剛好是姓秦吧?」她探問。
「咦?你想起來了?」喜願瞪大眼。
她搖頭。「只是想起一位故人,他剛好跟閻君廟里「感應司」司爺的神像長得很像,每次總會在我傷心時剛好來看我。」
「那肯定就是淮爺沒錯了!」淮爺名為秦無淮,一直都是她們的上司。「以前咱倆一起在淮爺手底下當差,你投胎轉世之後,淮爺放心不下你,肯定會抽空去偷偷探望你的。」
「原來……」所謂巧合原是這麼回事,秦大哥和隱公子根本就是舊識。
她和仲孫隱,也是。
「只可惜當年你就是心太軟,做錯了事,不然也不用去人間受這種苦了……」喜願想起這段傷心往事,忍不住又撲上前,緊緊環抱住她,感懷地道︰「我好高興你現在回來了……」
這姑娘好真情流露喔,她的心也跟著暖起來。
「那我……可以去「感應司」看一下嗎?」看來那是她以前待過的地方。
「好啊懊啊!」喜願興奮道,拉起她的手立刻行動,可雙腳才剛下床,她立刻想起自己的任務。「不對,我現在是調來這里幫隱爺做事的,差點忘了,我該先去通知隱爺你醒了才是——」
說風就是雨的她馬上放開柳必應的手,飛也似地離去,留下她一人不及反應。
「對了——」
喜願又奔回來。
「改天我再帶你去「感應司」轉一圈,那里可比這里好玩多了,說不定你就會想起以前的事來了。」她眨眨眼,再度消失。
這姑娘說話快,情緒更快,連來去都像一陣風——
懊有趣!
這房里擺設極簡,用色倒是挺華麗,到處都是金光閃閃的。
柳必應走出內室,獨自在房里模模看看,很是好奇。
在人們口中,死後的幽冥世界該是陰氣森森的才是,她怎麼都沒料到會是如此舒適恬靜的平靜之境,房外花園甚至種植許多花花草草,蝶兒翩翩飛舞。
至于她自己——
她模了模自己的臉,再瞧了瞧自己的手臂。她死的那天晚上,應該是傷得很重才對,但現下以靈體的模樣看來,她竟是「毫發無傷」,全身上下只有說不出的輕盈之感。
「你喜歡這里嗎?」
仲孫隱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柳必應回過身,看見他正倚著門柱,一瞬也不瞬地凝望她。
她朝他燦爛一笑,按捺不住再見到他的澎湃洶涌。
他們……好似分開了許久,心中竟是滿滿的想念。
仲孫隱走上前,在她還意會不到他的意圖前,他已直接將她摟入懷中,緊緊擁抱著,久久不放。
「隱公子……」
「歡迎你回來。」他低喃的話語落在她耳畔,有心疼、有不舍,說不清的情緒交雜。
柳必應眼眶一熱,情不自禁也伸手回抱住他,道︰「謝謝你,沒有丟下我一人。」
在她死後。
「我答應過你的,就會做到。」他低聲道。
那晚,她魂飛魄散,連孤魂野鬼都做不成。
他費盡心力,花了七七四十九日,才勉強護住她的元神,將她四散的魂魄聚收回來——承諾,他做到了,勢必也將付出代價,可至少,他現在能夠見到她、擁著她,這樣就足夠了。
「謝謝你。」她好感動。
謝謝他如此在乎她……謝謝他沒有丟下她一人……謝謝他帶給她滿滿的感動與喜悅……謝謝他讓她再遇上他!
她的前輩子,應該也有做些好事吧……
「我接下來該怎麼辦?該去哪里?」她問道。
人死了,不都是應該去他該去的地方報到嗎?她應該也是吧?
「你就留在這里,哪兒都別去。」他道。
「可以這樣嗎?」
「我說了算。」他收緊雙臂,氣息埋在她頸窩,深怕一個松手,她就會再度從他跟前消失。
柳必應有些受寵若驚。仲孫隱從來不曾在她面前流露出這般真情,向來都是彬彬有禮、冷靜客氣的謙謙公子模樣。
「隱公子……你抱了我好久。」還沒放手的打算嗎?
「我知道。」
憊是沒放手的跡象。
柳必應全身僵直,絲毫不敢移動半分,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過了一會兒,她忍不住又開口。「隱公子你……」
「你……還會想嫁給我吧?」他忽然問。
「咦?」
「你不是說過,若有一天你未嫁先死,想要我娶你嗎?」他好認真地道。「如今你真的死了,你說該如何呢?」
「咦?」柳必應滿面通紅,語塞。
當初要求他娶她時,她並不知道他「不是人」,想說他只需娶她的牌位,讓她不至于成為無後人供奉的孤魂野鬼,他依然可以保有自己的生活。可如今,情況卻跟她當初想的不太一樣了。
「你想要有個真正的「冥婚」嗎?」他凝視她,手指輕輕撫過她蒼白無血色的臉頰。現在,他只想要她留在自己身邊,不管用任何方法。
「可咱們倆都是鬼魂呢,這……」而且他還是高高在上的司爺呢,他不會想娶她的,應該只是在逗她吧?
「誰說鬼魂不能結婚?這才是名正言順的「冥婚」,不是嗎?」他似笑非笑道。「而且你可能不了解一件事——」
「什麼事?」
「千萬別輕易要求我答應你任何事,因為我向來「說到做到」。」他收斂住笑意,雙眸深處有著淡淡的情意流動。「所以——」
他刻意停住。
「所以?」
「所以——現在你非嫁我不可了。」他一字一句宣布道。
咦,他看起來很認真,不像是開玩笑。現在,換她被嚇到了。
「這個……你不用再考慮一下嗎?」
「你不想要我娶你?」
「不是的,只是……」
「那就是想我娶你。」
「也不是,而是……」
「啊,我明白了,你其實不想我娶你,你其實是想嫁給我。」他故意鬧糊涂她。
「我不是不想嫁給你,也不是不想你娶我,只是不想……」天啊,她都被搞昏頭了。
「你是嫌我不夠有錢?」
「不是……」金光閃閃,夠有錢了。
「嫌我長得不夠好看?」
「不是……」他長得可好看了。
「那就是需要檢驗一下貨色的意思了。」
「什麼意思?」
猝不及防地,他忽然傾,朝她的唇烙下一吻。
雙唇相觸的熱流如此清晰,她明明是沒有rou體的魂魄,竟還能感覺到心跳得好快、全身發熱、快要昏倒。
思念、擁有、交纏、佔有,靈魂間相互的共鳴,在此交會的一瞬,早已穿越歲月的波流,化為永恆。她彷佛真的等待這一刻,等待了數百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