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之家
「你這老巫婆,膽敢把我賣了,我死都會回來找你報仇!」陣陣叫囂聲響徹雲霄,惹得四周的人報以驚惶的眼神,一度以為龍發堂又有病人逃出來。
湛慕深看傻了眼,心想這女孩好大的脾氣。
「放手!放手!不要踫我——」隨著嘶吼聲,兩個員工拖著一名女孩進人院長辦公室。
「呃……湛先生,就是她。」院長尷尬的指著活像野人般的女孩。
天啊!這就是他即將要收養的女孩?!
湛慕深捂著發疼的腦袋。要不是為了安撫病中的女乃女乃,他才沒這個美國時間,為一個素未謀面的小阿在這里耗呢!
「溫柔,還不跟湛先生問好?」院長以嚴厲的眼神示意小女孩。
因為從沒見過她,湛慕深不由得多打量她幾眼。
她身上過寬的衣服顯得滑稽極了,怎麼還蓬首垢面?不……等等,她臉上一坨坨的是什麼?頸子、手臂、小腿上黏著的又是什麼東西?
憊有、還有……她名叫溫柔?!算了吧!湛慕深因為她粗野的又叫又跳而蹙緊了眉頭。
「老巫婆!想把我賣給黑社會,你不得好死!死無葬身之地!」她沒氣質的指著院長罵,令院長臉色一陣綠一陣紅,當著客人的面也不好發脾氣。
「她常常這個樣子嗎?」湛慕深不禁有些懷疑,她是不是不太正常。
「她……唉!」院長欲言又止,但她可不希望湛慕深因此而打消收養的念頭,故委婉的回道︰「她來本院時已經十四歲了,正屬叛逆期很不好教,加上對環境的不適應,才造成這股壞脾氣。」
湛慕深點點頭不再多說,對陪他一起來的男人問道︰「黎律師,手續都辦妥了嗎?」
「文件全備妥了,就等院長蓋章。」黎浩明取出文件放在桌上。
「好!」院長立即蓋章簽約,巴不得送走這令人頭疼的女孩。
辦好領養手續,湛慕深站起來對溫柔說道︰「走吧!」
溫柔則張牙舞爪的瞪著他怒吼,「哇……我不要。」
「不要?!你想繼續留在這里?」他挑起濃眉,調侃的問。
不等她回答,院長急忙道︰「溫柔,這是收養你的湛先生,你乖乖跟他走吧!」
她卻抵死不從的拳打腳踢起來,「不要!不要!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要把我賣掉,上次阿芳就是這洋被賣去當妓女的。」
「哪……哪有這種事,胡說八道!現在你已經不是院里的人了,快走吧!」院長鐵青著臉否認,並示意將溫柔帶走。
湛慕深看看手表,也不想再浪費時間,和黎浩明率先走出大門,而溫柔則被剛才的兩個員工硬架上座車。但溫柔還是抵死不從,好幾次想逃出車外,逼不得已,湛慕深只好坐在後座押著她。
「快開車。」他催促前座的黎浩明。
發覺車子咻的開動,溫柔發現車門被鎖,更奮力的拍打車窗,期望能引起路人的注目。
「救命!救命啊……強暴、販賣人口啊……」她幾乎扯破喉嚨嘶吼著。
「溫柔!」湛慕深不得不出手制止她的粗暴,仗著力氣與體形的優勢才將她禁錮在懷里。
但他心底著實嘆息,這女孩名為溫柔卻一點也不溫柔。
膘亂中,車子好不容易來到一幢別墅前停下。
「下車吧!」湛慕深松開對她的箝制。
「哼!不要。」溫柔把頭一轉,高高昂起下巴。
般什麼?剛剛拼命要跳車的人,這回竟然不肯下車了?
湛慕深只好打開車門,伸手把她拉下車。
「放手!放開我……」她竟然張開雙手雙腳,滑稽的抱著前座的椅背,結果湛慕深和黎浩明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弄下車。
「歡迎少爺……啊啊啊……」兩名中年男子,及一名女佣站在大門前迎接,見狀無不目瞪口呆。
他們對一身邋遢、舉止粗野的溫柔為之側目,但礙于主人的面,只敢在心底偷偷詫異。
湛慕深將她的手反制在背後,半拉半拖將她扔在屋內的地板上按住,「你們過來幫忙。」
「哇!啊……殺人呀!」三名僕佣立刻上前,合力把溫柔的手腳給壓制住,又惹來一陣鬼叫怒吼。
真夠累的!黎浩明早巳受不了的閃到一旁去。
湛慕深看了看狼狽不堪的溫柔,逕自坐下來休息。
「如果你肯乖乖不亂動、不亂吼,我就松開你。」他試著讓她安靜下來,才能跟她好好說話。
溫柔瞧瞧這種情勢,這麼多人自己實在不是對手,她很識時務的點頭,湛慕深也很守信用的要僕佣放手。
她有些不自在的站好,說道︰「我先說清楚,我呢,又髒又丑,什麼都不會,還要給我飯吃,你買我鐵定要虧本,不如放了我,你還可以省飯錢喔!」
真不懂她在說什麼?湛慕深無奈的瞪著黎浩明,他正笑得無法抑止。
湛慕深回答她,「我是領養你不是買你,買賣人口是犯法的。」
溫柔忍不住看看別墅內典雅的裝潢,再打量湛慕深一番,「你真的不是人口販子?」
雖然她年紀尚輕,但仔細一瞧,也看得出這個男人的儒雅俊帥,怎麼看也不像是人口販子、流氓之類……但他那一身冷漠疏離的氣質,肯定不是太好相處的人。
湛慕深指著黎浩明,「我當然不是人口販子,他還是個律師呢!」然後他又指著那三名僕佣,說道︰「以後你就安心住在這里,梅姊會照顧你的生活起居,小馬是保鏢兼司機,管家常叔負責家里的一切事務。」
「我?!他們三個伺候我一個?」她的小臉上頓時掛滿問號。
他點點頭,不理會她的驚愕。
「啊!啊啊……我知道了,我就知道!」突然,溫柔又是一陣鬼叫。
「閉嘴!」真頭疼哪!湛慕深的太陽穴有些繃緊,「你又知道什麼了?」
「原來你是那種高級媒介大亨,而他就是那種黑心律師,難怪穿得這麼體面。」她一臉恍然大悟又惶恐的模樣。
聞言,黎浩明再也笑不出來了。什麼黑心律師?她的話真是污蔑他的職業與人格。
「我像那種人嗎?」他忿忿不平的問道。
溫柔想都不想就回他話,「像啊!不然你以為衣冠禽獸是形容什麼人?」
黎浩明氣急攻心,都說不出話來了,「你……」
拜托!他們兩個是年輕有為、前途看好的社會新貴,這下子不但成了強暴犯、人口販子,還是高級媒介咧?
湛慕深微眯了眼,壓低嗓音問道︰「你以為我領養你,是要你當高級交際花,替我賺大錢?」
溫柔一臉「嘿嘿,被我料中!」的表情,「廢話!不然你干麼花大錢養我?一來我跟你又沒什麼交情,二來你看起來就很‘貴’的樣子,我可沒這麼‘貴’的親戚和朋友。說真的,你花了多少錢買下我?」
她睨了他一眼,無可否認他一身‘貴’氣,衣服名貴、皮鞋昂貴、手表很珍貴、表情更冷傲尊貴,任誰都覺得他是那種「貴」到不行的公子哥兒。
突然,她沒命似的往門外沖出去,但湛慕深眼明手快的從背後將她撲倒。
「哇!懊痛……」溫柔跌了個狗吃屎,背部還被他屈膝壓著。
「非禮啊!強暴啊!——」盡避身體動彈不得,她仍然拼命亂喊。
「閉嘴!」湛慕深不得不制止她。
「我偏不!救命……殺人哪!」要她屈服,門都沒有!
湛慕深捂住她的嘴,叫道︰「閉嘴!听我說,我像壞人嗎?」
「你嘛幫幫忙,壞人會承認自己是壞人嗎?」她掙月兌他的手,突然低頭狠咬住他的手背。倏來的疼痛嚇了湛慕深一跳,但他並沒有因此松手,忍痛說道︰「我是你爺爺溫建寰的朋友,並不是什麼人口販子或強暴犯。」
聞言,溫柔張大了嘴,同時也松開了緊咬的手背。
湛慕深低頭一看,手背上留下殷紅的齒痕。這狠毒的野丫頭!
「慕深,你可真收養了個野丫頭呢!」一直做壁上觀的黎浩明,幸災樂禍的看向他。
溫柔意識到自己情急下咬傷人,急忙躲在黎浩明身後,雙手死黏著他不放。
「過來!」對于這種狀況湛慕深心生不滿。難道她對浩明就比較信任?那他算什麼?
「不要!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衣冠禽獸?是不是穿西裝打領帶的大野狼?」溫柔不敢看他,因為他板起面孔的模樣真駭人。
他不但表情震怒,還吃味的說︰「那他呢!你不是說他是黑心律師,干麼還躲在他身後?」
湛慕深的臉色連黎浩明也覺得詫異。他一向沉穩儒雅、風度翩翩,很少情緒化的,此刻卻被一個小女孩氣成這樣?
隨即,湛慕深也覺得自己的行為太反常。她不過是個未成年的少女,還神經兮兮、瘋瘋癲癲的,干麼跟她計較?
「你們真的是我爺爺的朋友?」溫柔收斂起劍拔弩張的神情,半信半疑的問。
「不!我不是,他才是,所以剩下的請兩位自行解決。」黎浩明可不想和這個野丫頭扯上一丁點關系,揮揮手就轉身離去。
湛慕深露出無奈的表情,「正確的說,我女乃女乃和你爺爺是好朋友,一年前她得知你父母意外身亡,跟著爺爺也過世的遭遇,便想要收養你,可惜她老人家高血壓又容易暈機,所以特地要我回來幫她完成這個心願。」
這也是為什麼才二十五歲的他,會去收養一個十六歲的女孩了,否則,他每天忙于剛接手的企業,哪來的時間、心思和興趣照顧孤兒。
唉!懊人做到底,看她那副尊容,他敢說她好幾個月沒洗澡了。
湛慕深在她身上打量,那髒污的小臉有雙閃爍似星的眼眸,生動得令他一陣心悸,「梅姊,帶她去洗澡,把她洗干淨點。」
「休想動我!你這臭男人以為有幾個臭錢,就可以無法無天嗎?」不知為何她又張牙舞爪起來。
梅姊見她又擺出撒潑的架式,怕到不敢靠近她。
都已經跟她解釋清楚了,她還這樣不識好歹,湛慕深不由的發火了。
「我倒很想動你。」他語帶威嚇的步步逼近,就像獵豹般邁動腳步。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陰謀,你別再過來喔!」她可是很有原則的,說不洗就不洗,死也不洗。
她又不是沒腦袋,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弄成這副惡心德行,要是被他洗干淨,露出漂亮的臉蛋,粉女敕的肌膚,誰知道他會不會拿她一逞色欲?
不過,他還是過來了,還拎著她的後衣領,「如果你不肯讓梅姊洗,我可不介意親自動手替你洗。」
「你敢!限你三秒鐘內放開我,否則揍得你哀哀叫。」綻放著不服輸氣勢的眼眸,差點叫他失神。
「好!」他說著松開手。
溫柔有些驚愕的看他。沒想到真的唬到他了?!
「揍呀!」湛慕深盯著她淡淡說道。
「什麼?」溫柔也回瞪著他。「你不是要揍得我哀哀叫,那就揍吧!能揍到我哼一聲,隨你想怎樣都可以。」
他仿佛施了多大的恩惠給她似的。
「是你自己說的喔……」她掄起拳頭,手臂揮了幾圈,猛然打在他的胸口。
別說要他哼一聲了,倒是溫柔撫著小手哇哇叫。媽呀!他的胸膛一定是藏了鐵板,害她的小拳頭都「碎」了。
「媽的!」她低咒一聲,突然抓住湛慕深的衣襟用力一扯,響起一連串的啪、啪聲……
湛慕深愕然瞠目,低頭看著沒了扣子的襯衫,瞬間表情冷肅而嚴厲的緊瞪著她,「你簡直不、識、好、歹。」
溫柔倒抽一口氣,慌亂的躲到一旁威脅道︰「別過來啊!不然我砸掉這里的東西!」
百!打不過他總可以丟屋里的東西出氣吧?反正又打不過他,干脆讓他體驗她的不識好歹。
溫柔順腳就把身旁的立地大花瓶踢翻,砸成一地碎片。
一旁的梅姊、常叔和小馬全都嚇得傻眼,張著口看這個不知死活的丫頭挑戰少爺的權威。
她每砸一下,他們就驚懼的抱在一起顫抖一下。
湛慕深心底也震驚得很。Shit!年紀小小,脾氣忒大,一定是從小欠缺教養,才會這副小流氓德行。
先前她死命的抗拒是誤解,勉強可說是情有可原,但現在她還敢這樣頂撞他?這世上居然會有這麼不識好歹、不知死活的人?
全是因為她太野了!而且有氣死人的天分!
但他不動聲色,等她砸得差不多,才慵懶不在乎的說︰「砸夠了吧?給我去洗澡!」
是不是他錢太多,不怎麼在乎這點小損失?
「哼!你要我洗我就洗,那我多沒面子,不洗!不洗!不洗!」說著,她又砸了一副畫、扯壞兩道窗簾。
湛慕深說話的聲音很輕,語氣卻格外森冷,「我說夠了,如果你膽敢再不听話,我就把你綁起來,不讓你亂來。」
「哦——把我綁住不讓我亂來,那是你想對我亂來嘍?」接著,她又撞壞電視機和音響。
她果然什麼都不會,就是有氣死人的天分。
「我給你三秒考慮,要、不、要、洗、澡?」湛慕深緩緩卷起袖子,準備要自己動手的樣子。
他該不會真的要幫她洗澡吧?
「你……想干麼?」她的目光有點膽怯,表情卻好倔強。
「洗澡!」湛慕深言簡意賅的靠近她。
俗話說好女不吃眼前虧,這下子,溫柔忙不迭說道︰「說得也是……天氣熱死人了,洗個涼涼的澡也不錯。」
總算逼得她屈服,梅姊在收到湛慕深示意的目光後,連忙帶著她進浴室。
當常叔正指揮大伙收拾滿地被破壞的東西時,溫柔洗好澡出來,頓時,大家都看傻了眼,紛紛停下手中的工作。
一抹驚艷從湛慕深雙眸閃過,隨即又一陣心悸。
這……這是剛才粗魯、無禮的野丫頭?原本像掃把的頭發,竟變成亮麗柔順的長發,襯著小巧粉女敕透紅的臉蛋,靈氣活現的大眼,在細致中又帶著一抹野性的美麗。
只不過她略顯蒼白的氣色,令他有些……心疼。「唔!這樣還像個人,以後不準把自己弄得髒兮兮。」他很不願承認她的美,美得挑動他的自制力。
「你以為我喜歡這樣啊!」她翻翻白眼,像在怪他笨。
他愣住了,「既然不喜歡,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得像乞丐?」
「當然是為了自保,靠!你這種人真是天生駑鈍兼白痴。」
她說話依然粗野得令人皺眉頭。
湛慕深沒听懂,「你在那里很不安全嗎?」
她翻了個白眼,「安全個屁啦!我剛去到那里,就發覺有個叫阿芳的女孩被賣掉了。」
也不知道她說的是否屬實,但從她露出惶恐的眸光看來,似乎還心有余悸是假不了。
湛慕深一陣強烈的心疼涌上心頭,難怪她從一開始就不信任他,「以後你可以放心住在這里,我會給你安排學校……」
「等等……等一下!」溫柔大聲嚷嚷,「誰說我要念書的?」
「你不念書,那要做什麼?」像他這種社會精英,在十六歲的時候,除了念書就是學習,不斷的充實自己。
「做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要念書。」她固執的回答。
「像你這個年紀,不念書能做什麼?什麼都不……」他還沒說完,溫柔又搶他的話。
「別說我沒事先警告你,收養我這個又髒又臭又粗魯的人,實在是白天下之大痴,更別告訴我讀書可以潛移默化氣質之類的蠢話,這些都是社工用來騙人,混飯吃的台詞。」這種開場白好熟喔!她早就听到會背了。
被她一而再的搶話,湛慕深的耐性已經快磨完了。
他繃著臉忿然說道︰「你閉嘴!你懂什麼才是對你最好的?現在我是你的監護人,我要你念就念。」
事實上,他的體魄和氣勢有股壓迫惑,令她的腦袋微微發麻,而他太過深沉的眼神也使她為之一顫。
但她才不怕呢!
溫柔照樣擺出最潑辣的架式,雙手擦腰、下巴抬高、杏眼圓睜,「念念念!少在我面前念經了啦,那些社工阿姨、志工叔叔不知說了幾千遍,這位什麼老伯,你就省省口水吧!」
「老伯?!你叫我老伯?」湛慕深臉上控制不住的抽搐。
她又不是故意的,誰叫他說話像個老伯一樣,「你不喜歡被人叫老伯?那這位什麼先生……」
「我叫湛慕深。」他從來不自以為是重要人物,非要人家記住他的名字,但這丫頭卻令他覺得很在意。
「哦!」她心不在焉的應道。
「你最好記牢我的名字。」對于她的漫不經心,湛慕深感到莫名氣憤。
「不過是個名字,叫什麼記不記得有什麼關系。」她的記憶力一向不太好,尤其懶得記人名。
「這是什麼態度?我可是你未來的飯票、飯碗,你說重不重要?」他眯起犀利的雙眼,比剛才又添了幾分危險氣息。
「是你自以為自己很重要吧?我才不希罕。」她故意裝作滿不在乎,因為不喜歡他高大體魄佔據她的視線,更討厭他自信高傲的神采。
「你……」一雙濃眉下頓時醞著怒火。
氣死他活該!她高舉雙手叫道︰「好爽啊!」
「爽什麼爽?女孩子說話哪那麼粗魯,你給我改掉這個壞習慣!」他的聲音听起來就很不悅,表情看起來更抓狂。
溫柔听到他隱忍慍怒的聲音,就覺得很有挑戰,「喔,要改也可以啦,但不是哪只阿狗、阿貓要我改就改的。」
听听!
听听這半大不小的女孩說什麼?湛慕深自成年以來,少有被激怒的時候,但此刻他嘴角抽搐,瀕臨失控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