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的,有些微微的涼意、微微的無奈,彌漫著秋天的氣息。
木柵某舊社區里,有一幢雙層樓房,外觀有些老舊,但外圍的一大片草坪,不但整理得干干淨淨,還種滿了花花草草,經過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兩眼,接著很自然地就會瞄到籬巴上的掛牌——聖恩教會。
屋里隱約傳來陣陣的消毒水味,那味道嗅起來有些嗆鼻。
四個年輕人分別是兩男兩女正忙著分工合作,把屋里屋外徹底清潔一番。
「小芹,那些花可以搬進來了嗎?」劉——看向堆放在外面的花束、水桶、報紙、剪刀問道。
「不要,還沒整理好,先擺外面好了。」這些花都是方芹清晨四點去花市批回來的,趁今天假日要拿去鬧區兜售。
方芹想了想,又道︰「倒是這堆廢棄的桌椅、壞掉的沙發得先搬到門邊,等資源回收車來回收。」
「好!」劉——回頭朝那高壯的男子吹了聲口哨,「仲仁,把這堆東西搬到門邊去。」
「我來幫忙。」方芹立刻動起手來。
劉——卻阻止道︰「哎呀!這些粗重的工作,給他做就好了。」
「這……」雖然說大家都是好朋友、老同學了,但方芹因為劉——這種理所當然的口氣,反而覺得對梁仲仁不好意思,畢竟人家是犧牲休假來當義工的。
「這什麼這,這些東西你扛得動嗎?待會兒壓到你豈不更麻煩。」劉——干脆把方芹拉到一旁去。
「對啊,我們來就好了,阿雄!」梁仲仁漾起開朗的笑容,向在院子除草的鄭志雄叫道。
鄭志雄早已听見了,立刻飛奔過來,對方芹討好地笑道︰「就是啊,這麼粗重的工作,交給我們吧。」
于是,兩個年輕力壯的男生,輕易就把那張沙發給扛走了。
「——,仲仁是你男朋友耶,你會不會太欺負他了?」方芹有些尷尬的問。
「欺負?!」劉——送她一記白眼,「我告訴你,女人不欺負男人,就被男人欺負定了。」
「瞧你這什麼論調?」方芹失笑,更覺得不可思議。
因為她的父母,從來也不會欺負對方,認識他們這對牧師夫婦的人,除了贊揚他們博愛慈善,只有羨慕他們相敬相愛、鶼鰈情深,甚至妒忌他們情濃意重、生死相許。
可惜他們因為勞累過度,半年前就蒙主寵召,留下這間沒有牧師的教堂,以及夫妻倆所收留的四個孤兒。
如今這四個孩子成了方芹的責任與負擔,他們的生活及教育全都由她一肩扛起,這對僅僅二十歲的女孩而言,不管是身心或體力,都是過度的負荷。
但她並不以為苦,反而誓志完成父母的志願,把四個孤兒當作自己的弟妹,疼愛照顧他們。
然而,方芹畢竟心有余而力不足,經濟來源成了目前最大困境,光為了照顧四個弟妹,她根本無法上正常班,只能靠打零工、賣賣花,賺點生活費。
「唉!你啊,就是太善良了,以後一定會被老公欺負得很慘。」劉——活像未卜先知的下斷浯。
方芹嗔道︰「亂講,我才不想結婚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立志奉獻要當修女的嗎?」
劉——用十萬分反對的語氣說︰「你又來了,當修女有什麼好?每天除了禱告還是禱告,生活簡直單調乏味,人生苦短吶,你干嘛想不開呢!要是你真當了修女,那個阿雄會傷心死的。」
真是的,明明追求者多到數不完,偏偏她對自己的美貌非但沒有自覺,對男人的追求更是視而不見,使眾多追求者因為她的單純鎩羽而歸,就只剩下鄭志雄不離不棄了。
方芹捂著嘴輕笑,「你才想不開呢,當修女有什麼不好?既然知道人生苦短,何不做點更有意義的事?」
當修女是她的宿願,從小學到高職,每次作文寫「我的志願」,或填寫志願表時,她都與眾不同的寫下「修女」兩個字,而且從沒更改過,既堅持又固執。
「你要真當了修女,不知會傷了多少痴情男的心呢!」從未看她談過戀愛,劉——還真擔心好友到了天堂的時候,還是個純潔的處女。
「唉!別提這些了,我還在煩往後的生活怎麼辦呢?」她們家本來就不算富裕,父母也沒留下任何錢財,她現在還得想法子賺錢,才能養活這一家五口。
當方芹正在傷腦筋時,劉——口中卻——有詞,在胸前畫著十字。
「你在干嘛?」方芹問道。
劉——回答,「我在向耶穌禱告,祈求能夠讓你平安無事地渡過難關。」
「謝謝。」即使實質上沒什麼幫助,她依然滿懷感激。
這時梁仲仁走過來正好听到,不客氣的吐槽,「別傻了!你又不是基督徒,就算你畫一萬個十字架祈禱,也沒有什麼用處。」
耙嘲笑她?!
「喂!梁仲仁去把院子里的落葉掃干淨。」劉——馬上執行「刑罰」。
梁仲仁不以為仵,真乖乖拿起工具去掃落葉。
「你這樣對他,他都不會生氣嗎?」方芹迷惑的問。
「哼!他敢?」
方芹好奇的眨眨眼,發現梁仲仁還真的不敢,不僅規規矩矩、有條有紊的清掃落葉,連暗地理都不敢生氣哩!
「怎樣?等你肯接受阿雄,我再教你幾招馭夫術。」劉——得意揚揚的道。
「你……別鬧了,有時間不如幫我想想辦法怎樣賺錢吧,再過一陣子,恐怕連這房子也不能住了。」
這幢她從小住到現在的房子,因為還不出銀行貸款,已面臨拍賣的命運了。
「唉!我又沒一技之長,找工作不容易,即使找到工作,誰來照顧弟妹們呢?尤其宇美才九個月大,一刻沒人看著都不行。」難吶,她都快想破頭了。
「啊!我想到了。」劉——突然興奮的拍拍大腿。
「想到什麼了?」
「賺錢啊!誰說你沒有一技之長?」想到有錢可賺,劉——雙眼都亮了起來。
「有嗎?我……」她實在很懷疑。
「有、有、有!你最會照顧小惡魔了,再難搞的小阿一到你手上都變成了小痹乖,你那麼了解小阿,所以我想啊……不如你開班授徒,把寶貴的經驗公諸于世,怎樣?」劉——說得眉飛色舞,方芹卻听得一臉疑團。
「開班授徒?!這……有人會學嗎?」任何人都會照顧小阿,有什麼值得公諸于世的?
劉——一副很有把握的道︰「當然有,現在是兩性平權時代,很多男人都得照顧小阿,這對男人可是一大挑戰,要是有個育嬰課程能讓他們學習……唔,干脆開個‘女乃爸補習班’,他們肯定很感激你,而你又可以收學費,何樂而不為呢?」
「可行嗎?」她一點頭緒都沒有。
「行啦,你只要把課程設計好,其他的事有我和仲仁幫你,這房子是現成的教室,那幾個小表就是現成的‘範例教材’,你還擔心什麼?」劉——拍胸脯幫到底,反正一切交給仲仁就行了。
「那一切拜-你們了。」她心想——為人精明靈活,從學生時代就出社會打工,經驗比她豐富,听她的應該不會錯。
就這麼決定了,方芹站在樓梯口朝上呼喊道︰「外面已經清干淨了,小朋友們出來吧!」
瞬間三個孩童從樓上沖下來,其中一個較大的手里還抱著一個約九個月大的嬰兒。
「大姐,有早餐吃嗎?我肚子好餓哦!」六歲的方宇善拉了拉方芹的裙擺。
十歲的方宇杰冷瞪著方宇善,「今天又不用上學,餓什麼餓?」
「是啊,一餐不吃又不會怎樣。」八歲的方宇真則一臉忍耐的附和,其實她也挺餓的了。
方宇善吞了吞口水,委屈的說︰「可是,宇美……剛才就有牛女乃喝。」
「你笨啊,宇美是小嬰兒,當然要喝牛女乃。」方宇杰敲了敲她的腦袋瓜。
「好了!」方芹高舉雙手,示意要他們安靜,「大家別吵了,大哥哥和大姐姐帶了包子饅頭給你們,在……」
「耶!」一聲嘩然歡呼,三個饑餓的孩子已沖到廚房里,只剩下正在學爬行的宇美,傻傻地跟著他們的背影爬去。
方芹也到廚房,卻是吩咐道︰「吃完早餐,大家去整理花材,然後宇真、宇善幫忙賣花,宇杰負責送花。」
「是!」三人很有精神的應道,便開懷的吃著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