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深夜兩點
淺淺參加完朋友的生日派對,才模黑踏入家門,就被在書房久候的父親叫住。
「進來。」書房只亮著一盞-燈,在昏暗光線的映照下,淺康強的面孔顯得更加嚴肅逼人。
看樣子父親八成是在等她回來,她不得不進書房去,打了個大哈欠坐下,敷衍地問︰「爸,這麼晚你還沒睡啊?」
淺康強冷嗤一聲,「你也知道晚?」
唉,他可是堂堂的大學校長,卻連自己的女兒都管不好,有時非得拿出父親威權鎮壓她,或加點誘哄才能勉強叫她暫時听話。
「所以嘍,先睡再說。」她打算裝糊涂到底。
他拿出一疊東西遞給女兒,「這是飛機票,明天你替我去一趟加州納帕谷。」
「去納帕谷干麼?」淺淺看看機票,詫然問道︰「怎麼是單程票?」
「因為我決定讓你去‘曼德威酒廠’長住,專門教那邊的人中文。」他從成堆文件中發出聲音,仿佛在處理一件普通公務似的,連抬頭看她一眼都省了。
「什麼?爸,你說什麼?請再說一次。」相較于父親的反應,淺淺則是大大的震驚。干麼要她去那麼遠的地方教中文?她無法理解地瞪著面無表情的父親。
淺康強手中捏著一封從加州納帕谷寄來的信,好整以暇回道。.「你明明听得很清楚。那是個葡萄酒廠,景色優美猶如世外桃花源,正好適合你修身養性、面壁思過,好好去那體悟吧!」
才怪,那種只有葡萄樹和釀酒廠、只有果園和果農的地方,她只能體悟到那里會很無聊。
「我……為什麼還要我面壁思過?」她緊握著拳頭,再生氣也不能揍父親,所以淺淺敢怒不敢發作。
「明知故問,你做了什麼好事,還敢問我?」他的聲音充滿了諷刺。
完了!難道她在外面當內衣模特兒、在展場走秀、通宵達旦開派對的事,全被父親抓包了?這全犯了他的忌諱啊!
她狡猾地先挑罪狀較輕的辯解,「爸,我只是上台客串走秀而已,這是很平常的事呀!」
終于,淺康強抬起頭來,僅用眼角余光瞄她一下,開始滔滔不絕訓斥著,「對別人而言也許是很平常,但你身為校長的女兒就非同小可,穿得那麼清涼走秀,就是不懂得自重,女孩子該有的淑女風範,你都沒有遵守,成何體統?」
「爸!都什麼時代了,你可不可以把淑女風範的標準放寬一點?」淺淺嘟著嘴比著小指頭說。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常常流連風月場所,這還有所謂淑女的風範嗎?」
「那叫做PUB,不是什麼風月場所,我和朋友聚聚會而已。」她無力的低聲反駁。
「那種地方男女雜處,和男人鬼混不叫風月場所要叫什麼?」他重重的哼了聲。
「好好好,隨便叫什麼都好,反正我又沒做壞事,怕什麼?還不是你自己要想歪的。」她心知很難和這個標準老古董的父親達成共識。
「住嘴!」淺康強往桌子用力一拍,大聲問︰「你這是在教訓老子嘍?別以為你外文系畢業就了不起,還不是到處給我閑晃,何況你答應過我什麼來的?不準參加派對、不準拋頭露面、不準不務正業,你哪一樣有遵守?」
淺淺一臉嫌惡,「你怎麼可以濫用父權,故意逼我到那種地方去,我不服!」
身為都市女性,從小在大都會長大,嚴禁愛熱鬧的她參加派對、不準當模特兒就算了,還要罰她去那種荒山野嶺教書?太沒天理了。
「不服?!」他氣得眯趄雙眼,「那就家法伺候!」
所謂家法就是那根愛的藤條,打下去可疼了。每當他管不住女兒,就拿出來示威,但從小到大也不曾真的打過她。
「那我給你打好了。」動不動就祭出家法……但是……天哪!要她去沒有派對、沒有PUB,又沒有歡樂的鄉下教書,她只好豁出去了。
「唉!」他突然長嘆一聲,「本來這個學期結束之後我就要退休了,所以兩個月前接受曼德威酒廠的邀聘擔任教職,還簽了兩年合約,準備在那里過退休生活……」
「好啊!我贊成你去。」老頭子才適合去那種鬼地方。淺淺在心里加了這麼一句。
「可是,你看——」淺康強又拿了個檔案夾出來給她,「這是醫院的健康檢查報告,我本來就心髒不太好,現在又得了肺結核,醫生要我別遠行,只好由你去頂替了,否則我的退休金就變成違約金了。」
「這……」她看著檔案夾一個頭兩個大。雖然平日有著少女的叛逆性格,怕父親叨念、怕他管太多,事事忤逆他,對他陽奉陰違慣了,但他畢竟是她唯一的親人,她愛他卻也是無庸置疑的。
所以她低下頭,不再爭執、不再氣憤,氣焰也弱下來。
他見狀,又說︰「你就代我去教個一年半載,等我身子養好了,我再去接手,你就可以回來。」
她雙手交疊在胸前,疑惑問道︰「可以這樣嗎?他們邀聘的人是你,簽約的人也是你,可以由我代替嗎?」
「我已經取得對方的同意了,他們很樂意。」他望著她疑惑的小臉說明。
「可是……葡萄酒廠的人為什麼要學中文?」有些奇怪耶!因為她是淺康強的女兒,就把這個職務轉任給她,難道她就活該父債女還嗎?
「那有什麼好奇怪的,二十一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曼德威酒廠看上中國廣大的葡萄酒市場,學會中文談生意就方便多了,人家有遠見呢!」淺康強回道。
這也對,听說許多企業家為了進駐中國市場,都爭著學中文,這樣做起生意自然就事半功倍。
「我……怕我教不來。」第一次,淺淺說出如此謙虛的話。
「不過是教教初級中文,又不是什麼深奧學問,你中英文成績都很優秀,一定能勝任的,頂多我的身體養好了,馬上就去接替你。」他一再保證。
「話是沒錯,不過一年……對我來說太久了。」她很猶豫,想到去那種地方像坐牢,就渾身一陣哆嗦。
「也許只要半年就夠,淺淺,為了我的退休金,你勉為其難幫一下爸爸吧!咳咳咳……」他動之以情相勸著。
「爸……我答應你就是了,你安心養病吧!」她連忙過去拍他的背,生怕父親有個三長兩短,她豈不是很不孝。
他激動地握住女兒的手,「太好了!」
「那我先回房了。」她無精打彩的離開書房,心里惦著來不及跟朋友道別就得上飛機,卻沒瞧見父親激動的臉色。
只听見他掩不住興奮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也對,快去收拾行李,明天上了飛機再好好睡。」
淺康強把房門關上,回到桌前,拉開抽屜取出里頭的一封信,攤開來看了一遍後,露出一抹笑容。
接著又撥了通電話,「霍鷹,淺淺答應去酒廠,其他的就看你的了。」
片刻,他掛了電話,又把信看了一遍。如果淺淺是一匹月兌韁野馬,那麼霍鷹-曼德威就是專門馴馬的騎士。
十多年來他不改初衷,不斷寫這封信給他,堅持表達了他的心意與目的,那麼,他這做父親的干脆順水推舟,把女兒交給霍鷹-曼德威,讓另一個男人去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