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璘冷眼瞅著廳上的一大群人。
櫻子帶著滿腔的怒火瞪住他,在看見他的笑容時卻不禁愕然。
他還笑得出來?「你這是做什麼?竟將我丟在大和殿自個一個人離開,甚至過分的還將我關在門外不讓我進來?」她當眾質問。
永璘只是無動于衷的瞅著她,臉上淨是放肆的笑意。
「你說話啊,該給我一個理由吧?!」櫻子怒不可遏。今個兒的事對她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他非得給她一個交代不可,否則她不會善罷甘休!
「你要理由是嗎?等等。」他氣定神閑,一如櫻子每次見到他時那不在乎的神情一模一樣。
「等什麼?」
「等著個。」冰漠的嗓音從她身旁呼嘯而過,手指向前方。
櫻子轉頭看去,就看見一票宮里的太監,他們見著永璘先行了禮,才高舉聖旨。
眾人一見有聖旨要下,立時跪了一地。
大太監拉開聖旨,開始宣讀,直到最後,大伙才終于听懂了重點。
萬歲爺的意思是,永璘突生急癥,趕回歇息,要眾人立即退避,不得再叨擾新人,否則若生意外,論罪追究!
聖旨一下,不到一刻,滿滿一廳的賓客頓時跑得只剩下听不懂旨意的日本人,永璘冷冷的瞧了眼他們,咳了一聲,德興立即調來人馬,將他們趕出大廳,圈在前院,任他們再怎麼大呼小叫葉不予理會。
櫻子愣愣地看著他。「你真生了急癥?」
他答得干脆。「沒有。」
「那聖旨為什麼——」
「是我要皇阿瑪這麼下的,不過他的動作還真慢!」他順道抱怨了一下。
聞言,櫻子當下怒容滿面。「你是故意的?你耍我?!」
「我不是在耍你,而是為了你找台階下,否則,你怎麼向賓客解釋我丟下你的原因?」倚在桌旁,永璘唇邊帶著慵懶有譏誚的笑。
她眯起眼。「你可知這樣污辱我等于是在污辱我日本?」
「我知道,所以我這不盡量降低傷害,讓人全走光,省得被看笑話,也省得你成為笑柄嗎?」
「你!」
「跟你說白了,咱們這場巴親,說穿了就是政治聯姻,現下,你雖是我的少福晉,可咱們各做個的事,誰也別干涉誰。」
櫻子雖然難掩怒氣,但認真想了下,這提議也不是壞事。既然他擺明不干涉她,她也好辦自個兒的「私事」,只是——「我若與其他男人偷歡呢?」
「隨你!」
「隨我……」
這幾天她打听過這男人的習性,他對女人尤其忍不得一絲髒污,而今竟不在乎她偷歡?這表明了什麼?這男人根本不在乎她,不當她是他的女人。
可惡,他甚至還沒踫過她,竟然就將她摒除于他的床塌這外?!這分明是瞧不起她!
「我話已跟你說清楚,往後這座府邸你可以自由出入,惟有我的寢房與書房,不許接近半步。」永璘繼續告知規矩。要不是還不到時候,他真想立即就將這女人趕出去。
櫻子氣漲了臉。「你這麼待我,不怕我去告訴你爺皇?」
「你可以試試。」他冷笑,臉上滿是自信。
筆阿瑪終究疼他,況且人都教他弄回來了,事已至此。皇阿瑪不依他也不行!
「你——你是誰?」正要回嘴,櫻子忽然看見他身邊站著一個女人,方才只顧著與記璘爭執沒注意到,這會見那女人一直垂首站在他身後,距離不遠不近,有咱親密曖昧的界限,她不禁起了疑心,開口就問。
「我……我是恭卉……貝勒府的總管。」突然被點中,恭卉頭更低了。
即使永璘方才欲與這位氣勢不凡的異國公主劃清界限的話,她全都听得明明白白,可「少福晉」這三個字,仍是讓她的心揪了好一陣子。
人家,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啊……
「你抬起頭來。」櫻子暫時丟下與永璘的不快,注意力轉到了她身上。
抱卉白著臉慢慢抬頭。
在看清她的第一眼,櫻子便蹙了眉。好個粉雕玉琢的女人,這樣的女人,是這里的總管?
「我先前怎麼沒見過你?」大婚前她只知道這里有個伺候永璘多年的老總管,不過正纏綿病榻。並沒見過這個女人出現在府中。
「我……」
「她外出了,今兒個才回來。」永璘漫不經心的搶話。
櫻子還是質疑。「她是女人,又這麼年輕,能任總管?」
「不行嗎?這工作她都做了三年了。」他越笑越冷。
櫻子走上前,粗魯的托起恭卉的下鄂,仔細瞧她的容顏。太美了,美到會有個問題!
因為她的手勁幾乎像在捏她,恭卉微微皺了眉頭,永璘略低的嗓音便立刻在櫻子的耳畔響起。
「公主,這女人是我的心肝寶貝,你弄疼了她,當心我用十倍的力道還你。」聲音極輕,但危險至極。
丙然是他的女人!櫻子頓時甩下恭卉,憤怒的回頭。
「你就是因為在府里養了女人,才會不在乎我偷歡與否,這樣待我,你以為我會善罷甘休嗎?」她勃然大怒。
他仍是一副神色慵懶又冷淡至極的模樣。「剛才不是說過,政治聯姻,各不相干?」說著她走到恭卉身邊,輕輕手起她被捏紅的下顎,滿臉不悅。
抱卉瞥見了櫻子怒恨的目光,不自在的推開他的手,不想激起她更多的憤怒。
可永璘卻不在意,手被推開後,干脆直接攬住她的腰。
櫻子見狀氣炸了,這口氣如何也咽不下,上前就要扯開兩人,可手還沒踫到恭卉,恭卉的神情便忽地一變,斗大的汗珠由眉心直落而下,臉頰亦蒼白得嚇人,她見了也嚇了一跳。永璘見她表情不對,正要低首望向懷里的女人,還來不及動作,恭卉已經癱軟在他懷中。
他驀然心驚變色,好半晌才抓回四散的神魂,立即大叫,「如御醫!快!」
「御醫,如何?」永璘心急的在房門外等候御醫稟報狀況。
御醫抹著汗的站在他面前。「狀況不太好,她……她有小產的跡象。」
「小產?」他大驚。
「是的,因為她服過劇毒,如今毒素雖解除,但仍損及月復中胎兒,臣……臣建議,這孩子就算保住也不健康,不如……」
「不如拿掉?」
「呃……這個……臣是這樣建議……」皇家龍種怎能輕易拿掉,這話其實不該說,說了可能會惹來殺身之禍,但若不說,將來孩子生了,後患無窮,他一樣得擔上照顧不周的罪過。
永璘的臉龐瞬間陰沉了起來。「這孩子若是除去,對母體會如何?」
「孩子還小,若除去,母體可以很快恢復。」御醫馬上說。
他沉吟了半晌,才咬牙問︰「那這孩子我若是不除,會如何?」
「這……」
「你直說無妨,我不會責怪。」
「喳……依照臣的經驗,這樣的孩子若出世,腦部恐怕會有問題,四肢也不見得健全……」
听完這話,永璘的面容立刻變得比鬼還陰鷙。
抱卉全身忽冷忽熱,汗流浹背,身下更是一片黏答答。
她小骯好疼,疼到她不得不睜開緊閉的水眸,艱澀的打量四周,可四周空蕩無人,她口干舌燥,好想求救,誰來幫幫她……誰來幫幫她啊……
吧涸的喉嚨也像火在燒,撕裂的感覺讓她呼不出求救,可她隱約听見房門外有人,他們正在說著話。
「這孩子真留不住?」永璘的聲音沉沉的,听不出情緒。
「貝勒爺要臣盡力救下嗎?」
「……」
「其實,這月復中胎兒被傷得極深,小總管身子弱不禁風,就算我救得了一時,也難保日後不會再出事。」
什麼,她有孩子了?而且孩子似乎保不住?!
那身下的黏稠之物是……血?!
抱卉驚駭異常。
「我再想想……」
「那臣先到前廳去等待,順便要人向太醫院備好滋養藥品,不管如何,小總管都得調養身子。」
她會失去孩子嗎?恭卉听外面兩人的對話,急得眼酸鼻酸心更酸。這是這麼多年來她與他的第一個孩子啊!說什麼也要保住的,為什麼還要想想?為什麼?
她想下床,身子卻動也動不了。
「貝勒爺,除了鶴頂紅肇的禍外,跟皇上下的毒有關系嗎?」御醫走後,德興也開口問。
「皇阿瑪說他沒在恭兒身上下毒,只是用計逼我就範罷了。」
德興仍是憂心忡忡。「你信?萬歲爺就是騙您說對小總管下了毒,不許您去找她,這才讓她吞下鶴頂紅的不是嗎?」
「……」永璘沉默了下來。皇阿瑪騙他在先,害得恭兒吞毒傷了自個,為了這事,他在皇阿瑪面前發了很大的脾氣,皇阿瑪這才答應幫他擺平那些賓客,還他清靜。可是,事情會就這樣算了嗎?「……其實我也沒有完全信任皇阿瑪,可現下我無法確認。」
抱卉這才完全釋懷。原來他有追來的,只是受了萬歲爺的當才沒能追回她……可既然在乎她,為何不保住阿子,還對這事如此冷漠?
她月復痛更盛,屈著身子,奮力的想爬下問個清楚。
「這孩子真的是你的種嗎?」櫻子的聲音驀地出現在門口。
永璘斜睨她一眼,懶得出聲。
「我是了空,打听了一下,原來這女人前一陣子不是外出,而是被另一個男女接到蒙古去了,听說那男的十分中間她,定是當場就要了她,這女人肯定是疑心肚子里有另的男人的骨肉,回來後你定不會接受,于是干脆自個兒吞毒,但這毒可不是用來自盡,而是用來除胎用的,結果你們卻以為她是守身服毒,這不可笑嗎?」
「你住口!」永璘勃然大怒。
櫻子好不容易踩到他的痛腳,怎可能不趁機落井下石。「要我住口可以,可你自己捫心自問,真要留下這有問題的孩子嗎?也許,這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
「我剛也听見了,這胎兒才著床沒多久,連御醫都算不準日期,這準是在一個月內的事,這時間很敏感吧?」
彪身冰冷了起來,恭卉像是被一道寒風狂襲。他也懷疑這孩子不是他的嗎?
不,這是他的孩子,她沒有失節,沒有……他該會相信她才是,否則他不會要德興將她救回……
胸口仿佛被緊緊壓住,喉嚨也被勒住,強烈的窒息感籠罩著她,恭卉張口想呼救,但是下一刻,又深陷黑暗之中。
那日永璘進房後,恭卉剛巧轉醒,喉頭像梗了石頭,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只是眼淚直流,他見了,登時沉了面容,當下轉身要御醫保住阿子和她。
但,孩子終究走了。
抱卉怔怔地想著三天前的事,曾經攀附在她身上的生命,在她還來不及感受前就消失了。
她不怪永璘沒有盡力救人,因為德興告訴她,那孩子本就有問題,就算留住,未來說不定那孩子也會怨她。
是她,是她的錯,她若早知道自個有孕,說什麼她也不會吞下毒的。
但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那生命是活生生教她害死的,她是殺人的劊子手!
一條淚河自面上婉蜒而下,她的心被攪碎,掩著面,她哭得無聲無息,內心卻悲傷得驚逃詔地。
「哭有什麼用,哭就能讓那男人相信你的清白嗎?」不知何時,櫻子悄然來到,目光不屑的俯睨著她。
抱卉一驚,立即坐起。「公主,你怎麼來了?」
「我來探病啊。」她口氣發酸地說。
她立時青白了臉龐。「公主……」
「你可以不用稱呼我公主,畢竟我已經遠嫁到大清國來,在這兒,我是永璘貝勒的少福晉。」她句句帶刺的提醒。
「是……少福晉。」恭卉深呼口氣,臉色蒼白的維持總管不卑不亢的感儀。
「很好,我是這里的當家女子,而你,貝勒府總管,我在想這職位你能勝任嗎?」櫻子露出輕視的眼神。
她頓時一慌。「你想撤我的職?」
「不行嗎?你的身分就跟後院里永璘那些女人是一樣的,那里才是你該待的地方,我考慮讓你搬至後院,與那些女人同住。」
抱卉僵了臉。「可是,貝勒爺他——」
「你才小產,身子狀況不佳,我讓你多休息,他有什麼話好說的?再說,我再怎麼樣都是已是這兒的半個主子,他多少得尊重我的決定,而你,甚至連小妾都稱不上,若不听從我的安排,我拿什麼治眾?這點你當過總管,應該知道這分寸,沒理由為難我吧?」
這話分明是硬要她配合,順道奪去她在貝勒府的權限,若永璘有意見,想為她出頭,也要她說是自個兒心甘情願,讓無話可說。
「奴婢怎敢。」恭卉無奈的點頭。
「那就好,將來你若肯听話,我也不會刁難你的,不過,有句話我得先說在前頭,你听仔細了。」櫻子氣焰相當囂張。
「是。」她忍著不適答應。
「我,才是永璘惟一的福晉,沒有人可以取代,而我也沒打算讓他納側福晉,連小妾都嫌礙眼,可永璘對你似乎還挺在意的,他若想給你名分,我絕對不會同意的,你就乖乖的待在後院,當個乖巧的玩物,若不吵鬧,我不會虧待你。」
抱卉听著這些話,只覺疲憊。事實上,她從沒想過做永璘的少福晉,甚至要求其他名分,因為她的身分不再是皇親格格,早配他不起了,可,她還是想在他的身邊待著,就算只是個婢女,只要能日日伴著他,什麼身分對她來說並不重要。
「奴婢明白了,奴婢不會與少福晉爭的。」她幽然道。
「爭?」櫻子冷嗤。「你用錯字眼了,你用什麼身分與我爭?!你的底線我早已打听過了,出身還可以,可惜父親是個貪污的皇親,這會還被關在地牢里。你當過妓女,讓永璘給買了,不干不淨陪拌了他五年,嘖嘖,我真想不通,以他的性子怎受得了你這般問題叢生的女人?」
這些事都是瑞親王告訴她的,他還提醒她小心這女人,因為這女人是永璘這幾年來惟一的女寵,對她頗有深情,還很信任她,將整座貝勒府都讓她掌管,虧這女人也挺能干的,竟能將永璘伺候得服服帖帖。
可這些都不是讓她大為光火的因素,她憤怒的是,永璘竟在典禮當日撇下她之後,穿著一身大婚吉服就與這女人在城門前擁吻,此舉無疑是丟盡了她的顏面,也踐踏了她的尊嚴,這讓她怒火沖天。
既然她治不了永璘,就不能放過這羞辱她的女人,接下來,她會整死她,直到她待不下這地方為止。
抱卉難堪的側撇過臉去,不知該說些什麼,因為這些都是事實,她無從辯白。
櫻子繼續冷笑。「明知你不是什麼冰清玉潔的女人,永璘還這麼護著你,這下好了,嘗到惡果了,你甚至讓他帶了綠帽,還有了野種,幸虧孩子沒了,否則生出來若是像別的男人,你教他怎麼有臉見人?」
此話一出,恭卉再也無法漠然以對。「孩子是貝勒爺的!」
「還敢胡說。」
「我沒胡說,孩子真是貝勒爺的!」
「哼,現在孩子沒了,死無對證,你當然敢這麼說,我想永璘也不是笨蛋,這孩子是不是他的,他心里有數吧?」
這話如寒風砭骨,寒冷的凍入恭卉骨髓。「他信我的……」
「是嗎?一般男人都很難相信了,更何況是永璘,你在他身邊比我久,應當比我更了解他吧?」
明明要自己不受影響的,可此話一出,恭卉仍是慘白了臉。
這位公主刻意挑起她內心里亟欲隱瞞的不安情緒,那日他的沉默,讓她再沒有自信他心同我心。
「我沒說錯吧?你自欺欺人沒用,那男人是什麼樣的人你清楚得很,將來你會如何,已經很明顯了。去吧,去後院吧,能待在那里,已是我好心讓你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我雖不求你能感恩,但也不希望你再興風作浪,給我惹麻煩!」櫻子語氣轉為嚴厲。
抱卉愕然望著她,久久,無法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