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著雙實簪,彎彎的蛾眉,鵝蛋般的臉型,潤色紅唇,笑起來服服帖帖地令人相當舒服。短窄貼身的碎花懦衫,加上飄逸的百褶湖色長裙,此少女身材顯得曼妙動人。
十八歲的畫眉青春洋溢,顧盼間美不勝收。
燕子飛目光斯文的審視著正端了盅燕窩在他面前請他享用的女人。
這女人是越大越美麗了,漂亮得跟瓷女圭女圭似的,可惜有個缺點,性子急了點……
「少爺,你快喝了吧,啟軍少爺還等著咱們,你這麼拖拖拉拉的,他可要等得不耐煩了。」
「等得不耐煩的是妳吧?」他斜睨她一眼,沒什麼精神。懶洋洋的接過燕窩,不疾不徐的舀了一匙入口含著。
她瞧了有氣。「對,是我不耐煩,我怕待會太陽要是下山了就沒市集好逛了。」她頓足的說。
她就是打著他與啟軍少爺見面時,她跟著去,然後丟下少爺自個兒去晃晃,市集里賣的東西琳瑯滿目,有趣得很,但只要天快黑了,攤販們就會集體收攤,所以她趕著要出門,偏偏老爺又要人端來燕窩,說是今年繡莊送進宮的繡品,大受太後贊賞,特賜下燕窩、人參等一干珍貴補品,老爺自個兒舍不得喝,要人端來給這小子嘗,可他卻慢吞吞的,有一口沒一口的喝,這要喝到天黑嗎?
「急著走是為了要去逛市集啊?」燕子飛心情驀然輕快起來,沒那麼沒勁了。
「是啦、是啦,人家好不容易有機會出趟門,你不要耽誤我的時間啦!」她身為一個「深居簡出」的待嫁女人,出門的機會少得可憐,都是得憑著「良人」的良機才能順道出去呼吸幾口不一樣的空氣。
「早說妳要做什麼嘛,這樣我也不會磨時間了。」他笑說。
「奇了,磨時間?與人有約的是你耶,要是遲了,失禮的也是你,你怎麼不急啊?」她奇怪的問。
他模了模挺拔的鼻梁,有點心虛。他是在她說了要一起去後才顯得意興闌珊的。
「誰說不急,這不好了!」他端起燕窩,不再慢條斯理,一口喝盡。
「走吧!」抽過她別在前襟的絲絹,往嘴一抹,又塞回原處,動作利落自然,彷佛這絲絹是他的,放置的地方也是他的。
杯眉抿了抿嘴,模模剛被撫踫過的前襟,她這發育完好的方圓之地,早就成了他的私有物,要枕、要睡,早由他了,保也保不住,也惱過千百回了,不過,沒用,況且這會她的一顆心早飛出門,沒有空再惱這事。
他人高馬大,明明她還大他一歲呢,怎麼從小她的身高就沒能勾上他的耳下過,這一年更是退到他的肩膀下了,在他面前成了矮冬瓜。
沒辦法,腿比少爺短那麼多,要跟上他的腳步自然得用跑的,但她不抱怨,少爺走越快越好。
燕子飛的腳步突然一頓,回身,她差點撞上他,他眼捷手快的扶住她,手往下再順牽握住她的手。「這樣就不用跑了。」他笑著道。
「嗯……」瞧著被他暖暖牽握住的手,畫眉心跳了一下,想著當他踫到她的前襟時,她都沒有臉紅,可現下只是被牽手,她頰上就彩雲密布了。
一步步的跟在他身側,這感覺沒有不適,沒有不自然,但她就是奇怪的想笑,想……他再握得更緊一點……
燕子飛側臉瞧著她紅霞滿天的樣子。
她不僅模樣變得比小時更美,連性子也有些轉變,不再像初識時那般倔強、自卑,夢想著要獨自生活,現在的她開朗、活潑、大方,也喜歡裝死、耍賴……
這些都是她,都是他喜愛的個性,也是他刻意養成的妻子模樣。
十三歲那年,第一次枕上她的胸後,他就認定她他非娶不可。
並非因為他踫了不該踫的地方,起了負責之心,而是因為踫了那才發覺原來枕在她的心口是那麼讓他陶然依戀的事。
他很喜歡她,很喜歡很喜歡了,所以想娶她,想照顧她,因此他對她用上心,寵的就她一人,想牽的就只有這一雙手。
「待會上街後,妳不用跟著我上酒樓,這銀兩妳拿著,直接去逛逛,買些喜歡的東西,晚些我上市集找妳,與妳一塊回家。」他塞了一袋沉重的錢囊給她。
「可是我人都來了,沒上去跟啟軍少爺打聲招呼好像不太禮貌吧?」她跟啟軍少爺又不是不認識,他每次過府必定先來向她打聲招呼的,自個兒與少爺出門竟貪玩沒去見他,好像有點說不過去呢!
「無所謂,他不會介意的。」燕子飛淡淡的說。
「喔。」她點了點頭。「可是我有一陣子沒見到他了耶!」她想想後又說。
「妳會想他?」
「會啊。」她理所當然的回應。啟軍少爺可是他與自個兒共同的好朋友,隔一陣子沒見到面,會想起他也是正常的。
「是嗎?」他那已月兌了稚氣的俊逸臉龐不由得陰晴不定起來。
「所以不去打招呼真的沒關系嗎?」
突然一道厲眼莫名其妙的射來,她口水一吞,嚇!怎麼回事啊?她說錯了什麼嗎?
「妳要見他就跟來吧,但若市集收市可就別怪我了。」口氣好差啊!
再一瞧,手也不牽了,甩了她徑自往前走。
咦?少爺在生什麼氣啊?
「加油,少爺,加油!」人聲鼎沸的孔廟中堂里,傳出畫眉賣力、不顧側目、不顧形象的叫聲。
「水辯傳第二十回……做官的人哪有不愛錢、不貪污的?閻婆惜懷疑宋江收梁山泊一百兩金子的賄賂,宋江辯稱金子已退還,閻婆借說︰「公人見錢,如蚊子見血」,「做公人的,哪個貓兒不吃腥?」……
第三十九回,死刑犯要砍頭前會給他吃飽才上路……就大牢里把宋江、戴宗兩個……驅至青面聖者神案前……
第七十回……一日之聲氣既孚,終身之肝膽無二……」燕子飛當眾背完《水辯傳》全文,立即博得如雷掌聲。
「好耶,這燕家大少果然記憶超群,名不虛傳,這水游傳出自宋朝,描寫梁山一百零八將,各自不同的故事,全文共有一百二十回吶,光清楚將所有故事內容說出就很難了,更何況是一字不漏的背出。」有人大贊。
「我瞧今年這冠軍鐵定又是他了。」
「這還用說嗎?!」不等周圍人接口,畫眉已先驕傲的插口道。站在場中與人比賽的燕子飛正逢中場休息,喝著水的抬眉望向被圍在外側的畫眉,朝她親昵的眨了眨眼,她則是興奮的對他豎起大拇指。
全場這加油聲就數她的最大,他該有听見吧?回頭可別說她加油得不用心,去年就是喊得太小聲,回去讓他罵了一頓,今年可不能再落他話柄了。
她還自備潤喉的金棗干呢,就算喊破喉嚨也要拚了!
燕子飛先是滿意的笑了笑,但瞧見她身旁多出個楊啟軍後,嘴蠕動了一下,像是想說什麼,而後又算了的抿上嘴,什麼也沒說。
這時博記大會的主持人又拿著題目上場了。
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場中來。
「我手中這份卷軸里有三百組數字,每組數字各六碼,誰能在一灶香的時間內記得最多組的數字,就是今兒個大會最後得勝的博記王了。」主持人大聲的說出規則。
所謂「博記」比的就是誰的記憶強,燕子飛已輕松擊敗來自全國約莫五百人的參賽者,現在比賽已到最後關頭,唯一的對手是一名由宮里來的太監,年紀約在三十歲左右。這名太監的博記在京城也是很有名氣的,這由蘇州官府舉辦的博記大賽一年比一年熱鬧,宮里有娘娘听聞燕子飛連著九年得冠軍,流傳金頭腦傳奇,覺得有趣,便派他前來應戰。
這名太監原本自信滿滿,但真正與燕子飛交手過後,應付得灰頭土臉,有著得丟臉滾蛋回宮的打算了。
「比賽規則跟題目兩位都听清楚了吧?」主持人問。
「咱家都听明白了。」太監點著頭,因為用腦過度,已疲累至極。
可他轉頭向對手瞧去,見燕子飛氣定神閑,背完那一大堆東西像在喝粥吃飯般輕松自在,游刃有余,再瞧著這明顯落後一大截的積分,唉,這是最後一戰了,只盼能撈回一點分數,別輸得太難看他就心滿意足了。
「燕少爺,您可也準備好了?」主持人客氣的問。
燕子飛瀟灑的笑笑,「可以開始了。」
「好的。」其實瞧他這氣勢,主持人都覺得不用比了,這輸贏不早一目了然了嗎?可比到這會,眾人看的反倒不是結果了,而是燕子飛這顆金頭腦是如何過關斬將的過程,他到底有多神?能厲害到什麼程度?眾人又听說,他這顆金頭腦的名聲已傳到朝堂之內,待他明年滿十八就會被延攬入閣做官去。
這可是吳縣的大事一樁,吳縣之光啊!未經科考就能憑借著才情破格入閣,這可是前所未聞的事。
但雖然這對一般人來說是無上光榮之事,可這燕大才子好像無意于仕途,不太領情,不想上京去任官,不過他們也听說,燕老爺有不同想法,希望兒子能為燕家商人的銅臭味帶入高人一等的官味來,所以這事未來還有得瞧。眾人議論紛紛的,賭著這也許是燕大少爺最後一次露「腦」了,之後若他上京去,明年可瞧不了這熱鬧,八成也是沖著這一點,來觀賽的人比往年更多,幾乎擠爆了佔地極大的孔廟。
比賽開始,場上點上一灶香。
另有兩人攤開卷軸,上頭是密密麻麻、令人眼花撩亂的數字組合,就見那太監睜大眼,一馬當先沖上前去強記了,而這燕子飛悠閑的再多喝了兩口茶,才晃悠悠的走上前。
一灶香不到,他又坐回休息座飲茶去了,那太監還站在那念念有詞的苦背。時間截止後,兩人開始默寫出記得的數字,燕子飛沒一會工夫就交卷了,那太監雖滿頭大汗,但這回寫得算是快的,也很快就交出,看來還有些自信。兩人「數字之作」一同攤開,眾人一陣嘩然,一時驚呼聲四起。
「這兩人都好神啊,三百組數字竟然全數都背出了!」
「這太監的腦袋也不輸人啊!」
「怯,誰說沒輸了,是輸慘了,你瞧那太監臉色蒼白啊!」
「怎麼會?這太監不是也都默足出三百組的數字嗎?兩人這回是平分秋色。」
「喝,平分秋色?你瞧清楚點再說這話吧!」
「欽?啊!天啊,這燕子飛也太厲害了,所默寫的數字組由一到第三百組竟然連順序都不差!反觀那太監的,他可是七拼八湊,努力強記才寫滿三百組數字的,這份博記功力要與燕子飛一比,難怪他!」
「難怪他臉色慘白了,我家少爺,大勝!」畫眉沖出來得意的大叫。
眾人瞧著一名大姑娘歡欣鼓舞的模樣,猜也猜得出她是誰,不就是與燕家大少形影不離的童養媳嗎?!
大伙含笑的望著她興奮過頭的又叫又跳,不少人可是用著羨慕的神情在看她,未來有燕子飛這樣的夫君可嫁,當真福分不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