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大夫帶著六名助手,壓低著頭,魚貫的走進延春閣里。
「皇兄,這名漢人是個神醫,他的醫術據說已到了妙手回春的地步,咱們就姑且一試吧。」額輪對著哲勒沐道。
這人是他費心找來的,希望真能挽救冉璧璽的眼楮。
哲勒沐朝赤力點了頭,金鸞紗帳被拉開了。
里頭坐著一名風華絕代的女人,她身著錦緞白袍,玉貌絳唇,女敕膚賽雪,宛若天仙降世。
這名年約六旬的大夫瞧了,也不禁驚艷,他身後的幾個助手亦都瞧得痴傻,暗訝此等絕色,世間少有。
只可惜……此刻她雙目迷茫渙散,無神失焦,少了不少豐采,倘若這雙眼靈活轉動,那該能增添多少明媚動人之色?!
「去吧!」哲勒沐道。
為首的大夫忙上前去。「小的要為娘娘診脈,請恕小的無禮了。」他說完握起她的皓腕開始診視,連眼楮四周也看得仔細,六名的助手在一旁觀察討論。
「可有得治?」哲勒沐在他們檢視完畢後,沉聲問道。
「這……」
「如何?」哲勒沐口氣無比嚴厲。
「汗帝,別嚇到人了。」冉璧璽宛若鶯啼的嗓音,輕婉的化解他的戾氣。
「好。」他立即語音放輕的響應。
這態度轉變快到讓大夫大感意外,金棧國以飄悍著稱的汗帝,竟能對此女如此百依百順,這外頭相傳汗帝痴迷漢女皇後已成癲,此女若死,他還能不真正癲狂到底嗎?
「啟稟汗帝,皇後娘娘有救。」
「你說什麼?」哲勒沐一改不耐,驚喜曜起。
「小的認為皇後的雙眼只是血氣瘀積,只要扎針讓瘀血散去,幾次後,便能重見光明。」
哲勒沐大喜。額倫也是欣喜異常,「大夫說的可是真的?!」
「小的從不妄言病情。」
「璧璽,你听見了嗎?你能再看得見了!」哲勒沐上前抱住也是一臉驚喜的她。
她高興的猛點頭。「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這真是天大的喜訊。
「大夫,那就請盡快醫治娘娘吧!」額倫催促大夫道。
「是……不過在醫治皇後娘娘前,小的有個要求,小的扎針時除了身旁的幾名助手以外,不得有外人在。」
「放肆!」哲勒沐馬上怒聲喝斥,就連冉璧璽對大夫的這個要求也倍感訝異。
「沒錯,皇後身分非比尋常,怎能在無人看護下任你扎針?!」額倫亦瞋目變臉。
「小的行醫多年,這是規矩,若汗帝不願配合,恕小的無能為力為皇後娘娘醫治眼楮。」
「大膽!」哲勒沐目光含霜,冷峻沉怒。那大夫在受驚退縮後,忽然又挺出胸膛,鼓起勇氣站直身。哲勒沐眯起深瞳,更加仔細打量起這瞧起來不起眼的六旬老者。「你當真有把握治愈皇後的眼楮?」
「小的有把握。」他又往後瞄一眼後說。
哲勒沐臉一繃,下定決心的道︰「好,朕信你,可以屏退左右,可朕要留下,你若不肯,我殺光你所有助手,就留你一人拘在此地,直到你同意扎針為止。」他醞釀著風暴的雙眸直視著大夫。
不管在任何情況下,他是不可能放這女人獨自面對陌生人,若無他陪伴,別人休想踫她!
大夫重重喘了一下,好半晌才硬邦邦的低下頭同意道︰「那就請汗帝留下,其余人請退到屋外去。」
額倫見那丈夫眼神閃爍,心下雖疑心,覺得不妥,但在哲勒沐的示意下,還是听命的與赤力退出去了。
眾人一退,整個屋里便空蕩下來。哲勒沐輕抱起冉璧璽,將她安置在舒適的軟榻上,輕憐的撫模她的嬌容。「你別怕,朕會陪著你的。」他柔聲安慰。
「嗯,我想見你,期待再見到你的容貌。」換她伸手模索著他的臉。
「你一定會看見的。」他為她撥弄著長發。
她輕輕笑著點頭,握著他的手在自己柔女敕的臉上摩拿了一會才松開。
「開始吧!」哲勒沐轉身後表情嚴肅的瞧向丈夫,那眼神像是在告訴他,若敢信口妄言而沒有治愈她,便誅他九族。
丈夫不禁震懾不已,愣了一會後才有力氣移動腳步。
他取出一根長針,這針比一般的粗,不像是針灸用的針。
哲勒沐一見先是蹙了眉心,正要開口問,忽然眼前黑影一晃,這根針竟往他身上刺!
他大驚急閃,避過那一針,轉身後發現自己被圍住,而攻擊他的人竟是大夫帶來的那群人。
他大怒道︰「這是做什麼?!」
冉璧璽驚覺有異,驚慌的站起來。「哲勒沐,發生什麼事了?」她看不見,雙手胡亂揮舞著,想到他的身邊去。
「別動!」有人抓住她的手腕,一根針頭上冒著黑油的長針正指向她。
「放開她!你們想做什麼?!」哲勒沐暴喝。
「咱們故意設局讓你支開所有人,將你獨自留下,就是要殺你這蒙古狗皇帝!」那假冒大夫的老者說。
「你們是前朝余孽?」哲勒沐頓然醒悟。
「沒錯!我勸你別舉妄動,這針有毒,你若舍得她死,大可出聲把外頭的人叫進來。」這些人有恃無恐的說,十分清楚冉璧璽之于他有多重要。
哲勒沐怒發沖冠。
「怎麼樣,不舍得她死就得听我的,我讓你生、要你死,都操之在我。」
「你!」
「請不要傷害哲勒沐,他不出聲,我可以,你若傷他,我會叫人的。」冉璧璽慌亂的說。
「你不會有機會叫出聲的。」老者一說完,便有人搗住了她的嘴。
「你們不準傷她!」哲勒沐怒喝。
「那就看你的表現了。」老者陰笑。接著哲勒沐發出一聲悶哼,刀子已刺進他身子,扭轉出鮮血來。
老者得意的笑道︰「你連叫都不敢叫,這女人果然是你的要害,那人說得沒錯。」
冉璧璽被搗住嘴,心知哲勒沐定是受傷了,焦急的要擺月兌箝制住她的人,想沖上前找他。
「璧璽,你別慌……我沒事。」見著那毒針還向著她,她看不見,哲勒沐擔心她在驚慌下誤觸到那根毒針,咬著牙關忍痛安撫她。
「對,他沒事,只是教我捅了一刀而已,所以現在我還要再賞他幾刀,直到他被我桶成爛蜂窩為止。你听過這肉被捅爛的聲音沒?」老者惡毒的說,接著抽出插在哲勒沐身上的刀,又連刺了好幾刀。
哲勒沐雖隱忍著劇痛沒發出聲音驚嚇她,可溫熱的鮮血竟噴上她慘白的容顏。
「不!」她的聲音被搗住,只剩嗚噎的弱音傳出。她心如刀割,一口悲慟之氣涌上胸口。
「你這女人貪圖富貴背棄我朝,遭到所有漢人唾棄,你放心,待這暴君死後,咱們也不會放過你的!」老者持著毒針對準哲勒沐的胸口,要一針讓他斃命!哲勒沐已身受重傷,既無力躲開,也不能躲,這針就這麼毒辣辣的刺進一堵肉牆里,再拔出,霎時,鮮血噴出,灑得四周人染血震驚。
「額倫,你這是做什麼?!」哲勒沐抱住擋在身前的軀體,震愕大喝。那一針刺進的是額倫的左胸,針上有毒,令額倫幾乎立即斃命。
額倫身子完全癱了,毒行迅速,才眨眼時間,他就僅剩一口氣。他總覺得這個大夫眼神不對,不放心之下,還是偷偷入內了,這一進屋里就驚見老者血腥瘋狂的刺殺舉止,不及細想就沖上前為哲勒沐擋下這致命的一針。
沒能一針刺中哲勒沐,老者怒極,再想動手,但守在外頭的赤力听見汗帝的怒喝聲,帶著人沖進來了,他們一干人連自保也來不及,很快的就教赤力拿下。
「額倫,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哲勒沐抱著倒地的兄弟紅了眼眶。
「額倫傷得重嗎?」冉璧璽在赤力的攙扶下,趕到兩人身邊,她雖看不見,但听哲勒沐的口氣,也心知額倫恐怕凶多吉少。
額倫努力睜開貪戀的眼,痴望著她,眼中有著無比的深戀。
「對……對不起……沒找到真正的大夫……為你治好眼楮……」他彷佛有著無限的遺憾。
「別這麼說,我不怪你,你……你別……別死啊!」她很怕說出這個字,但還是心痛的說出口了。
他戚然笑著,撇過頭面對另一張沉痛的臉,「人是我帶進來的……我為你擋這一針是……是應該的……你別自責……」他已氣若游絲。
「額倫!」哲勒沐激動不已的抱住他的身子。
「咱們……兄弟能否說好……今生她歸你……來生……歸我……」他一直緊捏住的拳頭緩緩攤開了。
哲勒沐見了他掌中的東西後,一震,他竟在闇河中找回璧璽縫給他的香包!
這香包在當日隨著璧璽一起落入河中,原以為已經遺失,不可能找回了,額倫是費了多少心力才失而復得?
哲勒沐心頭陣痛,這小子竟是比他想象的還要痴傻!
「不……朕……不讓!」不管是是今生或來世,他都說不出相讓的話,即使,這是兄弟死前的最後要求。
額倫不悲反笑,「這果然是你會說的話……我早猜到了……」他吐出一口鮮血。
「額倫!」哲勒沐心痛難受。
額倫緊靠著哲勒沐,低聲附耳的對他說了一句話後,斷氣了。
听見哲勒沐的悲哭聲,冉璧璽也震傻了。額倫……死了,溫柔的額倫死了,那個總是默默守在她身邊的額倫死了……她跌坐在地,手上抓著額倫的衣袍,淚沾濕了它,悲慟得無法言語……
深夜,天空下起傾盆大雨,在雷雨急落中,一道鬼祟的身影冒雨出現。
這人熟門熟路的穿過皇宮這條只有少數皇族中人才會得知的密道,似乎急忙要出宮。
但當她即將推開通往宮外的門時,推門的手教人攫住了。
「庫開?!」這人大驚失色,逸出驚呼。
「臣給娘娘請安了。」庫開箝握住燕里安的手,神色陰晦。
燕里安受到的驚嚇不輕,掙開他的手,轉身逃出門外。然而大雨中忽然冒出數十人將她團團圍住,她月兌逃無縫,驚惶失措得不知如何是好。
「娘娘請吧!」庫開向前方比了比。
燕里安循著他的手勢望去,久久不敢喘息,咚的一聲,腿軟跪地了。
哲勒沐就站在雨中,身旁摟著衣衫飄然的冉璧璽,赤力頂著大傘,為兩位主子遮去落雨。
「燕里安姊姊,真是你嗎?當哲勒沐告訴我時,我還不信的,那奸細真是你嗎?」冉璧璽听到了庫開的稱呼,詫異不已,幾乎不敢相信。
燕里安此刻已六神無主,極為害怕的爬上前,雙手抱住她的腳,現下只剩這女人救得了她了。「妹妹救我……」
可借只來得及說出這四個字,她就教哲勒沐一腳踢開。
「哼,你打從一開始就不斷出賣她,如今有什麼資格向她求饒!」哲勒沐怒道。
「我……」燕里安被雨打濕的臉一片慘白。
「要不是額倫死前告訴朕,是你介紹那名大夫給他的,朕也不會想得到,這奸細就是你!」
燕里安柄柄皇皇的搖著首。「我不是奸細!」
「住口!你還想狡辯嗎?這密道不是一般人可以得知的,你會知道是因為你成為朕的妃子時間最久,在建造這座宮殿時你也曾督建過。哼,當初達利會由宮里逃月兌,該也是你縱放的,對照你先前的溫順,朕原先還不信這奸細會是你,可事實擺在眼前,朕不得不相信了。」他痛心疾首的說。
達利月兌逃,讓璧璽被擄,最後造成重傷,從此無法生育,那假大夫被引進宮更讓額倫命喪,這女人他絕不輕饒!
燕里安震驚東窗事發,眼看此罪難免,她突然放聲大笑,笑聲中帶著滄桑與憤恨。
「對,這些都是我做的,都是我!」
冉璧璽心驚,「姊姊,你為何!」
「你閉嘴!別喊我姊姊,我根本不想認你這妹妹!」燕里安撇過頭,表情盡是嫌惡痛恨。「我放了達利汗是因為他是我的初戀情人,當初要不是父母之意,我又怎會嫁給哲勒沐?可怎想得到,達利汗最後竟會愛上你,還讓哲勒沐一怒為紅顏的將他給滅殺了,我恨你害死達利汗,所以找來假大夫設計讓額倫帶進宮刺殺你,可你怎麼這麼命大,怎麼樣都死不了!」
冉璧璽愕然。這女人一直待她極為友善,是她願意視作姊妹的人,但原來她竟是最想傷害自己的人?冉璧璽大受打擊。
哲勒沐不舍的攬她入懷,緊緊護著,目光森冷的瞪著燕里安,「你說夠了吧?!來人,把她帶下去!」他森冷的吩咐道。
「不……」燕里安悲憤不已,不甘的捶著胸口。「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冉璧璽感覺到她的憤怒,不禁沉重的嘆了聲,「哲勒沐,別!」
「你又要求朕放過她?」他太清楚她要說什麼了,無奈的冷峻下臉。
她悶在他懷里,默默地流下眼淚。「是的,燕里安有她的悲哀,而她的悲哀是沒能與所愛的人相守,要不是你,她有機會幸福的。」燕里安愛的是別人,而那人又已死,她的希望破滅,才會做出這許多事來,她情有可原,他們又何忍苛責她。
他沉默了,但仍沒有吭氣。
她淚落得更急了。「如今我眼楮都瞎了,不想再作孽,請你……請你放她走吧!」
心上人的眼淚讓他心痛難忍。「你總是這麼心軟……唉,罷了,朕愛的不就是這樣的你嗎?朕不殺燕里安了,你別哭,你的眼淚比任何寶物都珍貴,朕願意付出一切,只求你往後都別再哭泣。」
「哲勒沐……」她將他抱得更緊,眼淚依舊掉個不停,不過卻是歡喜的淚水。
這淚落入燕里安眼里,默默心碎,雖然她愛的是達利,但畢竟嫁給哲勒沐多年,亦是付出了不少感情,可不管自己如何的用盡心機爭寵,也比不上冉璧璽楚楚單純的一滴淚。
這世間很多事強求不來,爭什麼呢?這一刻,她霍然看開了,紅塵如夢,沒死在這男人手中,也許長伴青燈,便是自己未來的人生……
報明柳媚的氣候里,女人雙腕輕搭在男人的頸子上,教男人托抱在臂上。
「璧璽,咱們出了延春閣了,旁邊是玉德殿、內藏庫……御花園里現正春色滿園,去年你要人種下的榕樹長高了不少,都長到朕胸前了。」哲勒沐腳步悠閑的帶著愛妻,一面走一面「欣賞」美景。
「是嗎?那御池里的白蓮開花了嗎?」她興奮的問。
「還沒,不過再過一個月就是花季了,到時候白蓮盛開後朕再帶你來賞花。」
他們剛經過御池,他瞥一眼池里的景象說。
「好。」冉璧璽笑得甜美滿足。
又走了一會。「好了,到了。」他宣布道。
喜東珠趕到她身側。「娘娘,您說想要在草地上走走,咱們都幫您準備好了,這片草地上的大小石子撿過了,您可放心踩地。」
「謝謝你們了。」她感激的說。輕側著首,對抱著她的男人嬌聲道︰「可以放我下來了。」
「嗯。」他這才將她輕托下地。
原來她一雙白皙無瑕的腳丫子,早月兌去了鞋子,這才讓哲勒沐一路抱著走來,此刻她赤著腳踏上柔軟的草坪,感到非常的踏實舒適。
深吸一口氣,松開他牽著她的手,她獨自的踏出第一步,只是她一動,耳邊就能听見數十雙腳步聲跟著移動的聲音。她揚笑著,猜測著她身旁至少跟了二十名以上的侍從在保護她,哲勒沐太寶貝她了,連一點讓她跌傷的機會也不給的。她拎起裙擺,優雅的再走了幾步,腳底板竟連一點的微刺感也沒有,瞧來這塊草地被整理得很舒適安全,可見喜東珠他們真的費了不少工夫在撿石頭呢。
她迎著風,微笑地敞開雙臂。
她的眼楮失了色彩,可她的心卻是無比的艷色。
她迎風一步步向前走,腳步越走越輕盈,最後,她身子情不自禁的跳躍起來,身旁也跟著傳出驚呼聲,似乎二十幾個人都在閃躲,避免讓她撞上。
她笑得淘氣,難得調皮,揮動著雙臂,邁開步伐,好久沒跳舞了。
「哲勒沐,我舞姿美嗎?」
「美……很美……」
「這份美獻給你……」她像天仙般在草地上踏腳跳躍,豐采美得連山水與之相比都失去顏色。
哲勒沐忘情的走向她,在她躍過他身旁時,一把劫住她的縴腰,順勢將她拋往空中,她發出了銀鈴的笑聲,身子一沉,她重新回到他雙臂中,迎接她的是一個熱燙的吻。幸福的顏色在心底,不在眼里,現在的她竟比雙目清明時更幸福自在。「哲勒沐,我愛你。」
「我更愛你……」他吻得更加絕對。
一日,在哲勒沐的胸窩中蘇醒,極為蒙中,冉璧璽看到一道血由男人眉心滑落,一直滴上了她的臉,滑進她的眼睫,她眨了眨,竟不知害怕,任他的血覆蓋她的雙眼。
漸漸地,她的視線越來越清晰,終于完全看清那男人的臉,帶血的臉像一道曙光,為她帶來光明的曙光……
這血是解藥呢……
三十二年後!天邊,一條滾動騰躍的虯龍,由金棧國風馳電掣的向西方飛騰而去。
而天庭之上,玉帝的泅龍殿中,「九龍璧」中最後一塊,忽地發出炫麗束光,再下一瞬,九塊玉璧連成一氣,眨眼間轉白為熾,閃耀出的光芒竟有萬丈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