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的秋初,枯草滿地,風沙彌漫,景象有些淒涼,冉璧璽坐在達利身前,與他共騎一匹馬,經過長時間的日夜疾馳,終于來到蒙古高原東部,一條稱之為額爾古納河旁的呼倫貝爾草原停下,達利命他的人在此處扎營。
以冉璧璽的地理概念,這里似乎離達利的汗國很近,他刻意在此處停下,想必是前方已有哲勒沐的大軍守著,他若貿然前進便是自投羅網,所以選擇先在此處扎營,再伺機回到領地去。
「你可知咱們蒙古人的規矩?」晚飯後,達利來到她的氈帳里,邪邪地睨著她問。
這女人嬌嬌媚媚,膽子極小,秀氣得與他見慣的大刺刺的蒙古女人大不相同,當蒙女人豪氣大方,更引人想要憐惜吧!
這女人卻清靈得縴縴可人,也許就是因為這份縴細的嬌弱,那哲勒沐興許就是因為如此才給她迷得神魂顛倒,而自己何嘗不是?首次見到她,即被她的舞姿迷得昏頭轉向,驚為天人的就想馬上得到她,如今到手了,他自是歡喜得難以形容。
「什麼……規矩?」冉璧璽聲音極小,不安的問。她被擄走七天了,他倒也沒有為難過她什麼,讓她懸吊著的心稍稍放下,可今日,他眼神教人發麻,令她不由得緊張起來。
「在我蒙古,女人形同貨物,若被人搶了,便屬那人所有。」他目光炯惡的娣著她。
冉璧璽一驚,「你說什麼?」
「我說你已是我達利的人了,忘了哲勒沐吧,我會比他對你還要珍貴,你將會成為我草原上最耀眼的奇珠。」
她細致的臉龐霎時青白。「這太荒謬了!我不屬于任何一個人的,也不願意跟著你!」她愕然道。
「我曉得你一時還不能接受即將成為我達利汗新娘的事實,不過你還有幾日的調適時間,等一回到我的屬地,咱們立即成親。」
「你要娶我?!」這更離譜了!她霍然站起身。
「是。我會用蒙古最高等的儀式迎娶你為妃,不會讓你受到絲毫委屈的。」他自顧自的說。
「不,我不嫁你,更不可能做你的妃子!」冉璧璽驚慌的猛力搖頭拒絕。這些蒙古人是怎麼了?哲勒沐如此,達利也是如此,總喜歡強迫別人行事,她不要,絕不要嫁蒙古人!
達利神情轉厲,「你該知道,我費心冒險擄了你,並沒有馬上佔有你的身子,是因為我想好好的待你,給你最尊貴的榮耀,你別折煞了我的心意,讓我失望才好。」
她聞言氣極。這人比哲勒沐還可惡,簡直是霸王硬上弓,非娶她不可了!
「我是漢人……你娶我做什麼?對你一點用處也沒有!」蒙汗娶親的對象,十之八九都是政策聯姻,唯有帶有利益結合的對象才是他們會高調迎娶的人。
「是漢人又如何?!哲勒沐可以視你為珍寶,我達利難道做不到?再說,我大鳴大放的迎娶了你,正好氣死那狂傲的家伙,心愛的女人成了敵人的妃子,瞧他還有什麼顏面見人!」他得意非凡的說。
冉璧璽總算明了他強娶她的用意了,他被縛于大都之事讓他威信盡喪,別說在自己子民面前丟臉,甚至在其它蒙古汗面前也抬不起頭來。而哲勒沐迷戀她之事已在天下傳開,他若能成功的由哲勒沐手中奪得她,迎娶為妃,便能重振他的威望,扳回他所喪失的顏面。
且不只如此,哲勒沐向來目空一切、氣焰囂張,他正好藉此打擊哲勒沐,以泄心頭之恨!
看來,達利娶她便是勢在必行了,但她實在不甘莫名其妙成了他們蒙古大汗問間惡斗的犧牲品。
「我听說哲勒沐的大軍就圍在你的屬地四周,隨時等著出軍,你若是敢輕舉妄動,他不會放過你的。」她抱著一絲希望,盼能嚇退他娶她的念頭。
他竟是冷笑以對,「就是因為如此,我更要加緊腳步娶你,只要娶了你,我那些士兵們必能士氣大振,就不信抵抗不了哲勒沐壓境的大軍。」
「啊!」她跌坐下來,無計可施的全身虛軟。
達利見她跌坐用力,頓感不舍,上前托起她的腰。「我會珍惜你,相信我……」他滿腔愛戀的凝望著她。
冉璧璽無奈的閉上眼。不,她並不想相信任何人,如果是他與哲勒沐,她情願選擇哲勒沐……至少哲勒沐對她還算坦誠,單純的就是看上她,沒有心機目的。
此刻哲勒沐應該很憤怒吧?!是立即追來了,還是就如達利所說,當是遺失了一包貨物,被搶走就是別人的了,他不屑再追回……
心頭沉甸甸的,不斷思索著他會來救她嗎?會嗎……
意外地,她竟然極度思念起他來……一滴憂慮的眼淚滑落,但立即有人幫她拭去。
她睜眸,見是達利輕柔的為她抹淚,她別過臉去,嫌惡的道︰「別踫我。」
他一愣,緩緩收回手。「哼,我可告訴你,我不像哲勒沐那軟弱的家伙,我可以疼你,可以寵你,可你若不從我,我多得是方法對付不听話的女人!」他神情轉為猙獰起來。
她抿了抿唇,心里頭害怕,然而就是倔強得不願看他。
「你盡避使性子沒關系,今夜我的人馬會突圍來接應我回去,等咱們順利回到我的宮殿,管你再怎麼鬧脾氣,還是得乖乖嫁我!」
骯王迎妃,舉國歡慶,達利所居的城里,處處張掛著紅幛喜巾。有一行約五、六人,騎著快馬進到城里,他們身上穿著普通的寬袖長袍,腳上。蹬的是船形月牙高統靴,為首的男子頭上多了頂錐形帽,腰間掛了把精致的月形短刀,雖然始終刻意低著首,沒有露出引人注目的俊顏來,但瞧上去那隱隱散發的威逼之氣,還是與身後跟隨的人不太相同。
他們悄然低調的進到城里後,剛入夜,在街上活動的百姓尚未回到屋子里,仍圍在街上津津樂道達利汗娶漢妃之事。
「你听說了沒?汗王迎娶的女人是哲勒沐的女人,是汗王搶回來的,咱們汗王真了不起,連那帶兵神勇、叱呢風雲的哲勒沐也得吃癟。」
「就是說啊,那哲勒沐也沒有傳說中的厲害嘛,他驕矜自大,不可一世,這會栽在咱們汗王手上,還真是大快人心,證明咱們大汗比他強。」
「所以說,對于他駐扎在咱們邊境上的大軍也沒什麼好怕的,他們的主子都這麼不濟了,養的兵還能強到哪去?他們若真敢攻來,我第一個沖上前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庫開臉上滲出了薄骯,悄悄瞧向身旁馬背上的男人,見他一雙鳳眼深邃幽沉了下來。
「主子,是否要!」他比了個斬殺的手勢,這些人禍從口出,若主子點了頭,會有人讓他們神不知鬼不覺的橫死暗巷。
哲勒沐揮了揮手。「由他們說去。」他並不想為了懲戒幾條賤命,冒著被識破身分的危險,眼下只有一件事最重要,就是得知那女人安全與否。
「是。」
「走吧!」他的坐騎往達利所居的宮殿方向而去,身後的人立即追上。
到了離宮殿最近的高牆外,發現有大批侍衛巡視,一般人想進去,難如登天,這達利瞧來是真的安全回到老巢了,還怕死的加強了不少護衛,將宮殿內外守得密不透風。
「主子?」庫開請示。混不進去,是否就此暫時撒退?雖然他明知依汗帝的心意,根本不可能放棄的。
哲勒沐冷瑟地眯眼,「繞到後門去瞧瞧,由廚房混進去也許容易些。」
庫開眼楮一亮,那里確實是最有可能的漏洞。
「是。」一行人調轉馬頭,往後門去踫運氣。說來幸運,他們斕到一團送酒的商隊,秘密綁縛了他們,換走他們身上的衣物,順利混進王宮里。
這達利好大喜功,自己的屬地連年病死大批牛羊,子民連飯都吃不飽了,他卻不斷擴建王宮,而幾年前先汗未死時,哲勒沐曾經來此作客,大概還能抓準方向,否則可能會迷失在這座宮殿里了。
遠遠察覺有幾個奴僕裝扮的人走過來,他們連忙閃到暗處去躲起來,打算等這幾個人走過後再繼續找人。
可哪知這幾個人竟就在原地停下聊起天來了。
「你見過珍珠閣那新來的汗妃沒有?雖然是個漢人,可是美得跟天仙似的,汗王寶貝這女人寶貝得要命,能接近她的奴僕沒幾個。」
「我與阿濟拉可都幸運得很,遠遠偷瞥到幾眼了,她那眼兒柔媚、身材縴細,婀娜得堪稱女人里的極品,我的媽呀,這世上哪來這麼漂亮標致的女人?」
「原來你們也見到了,可不是,那汗妃美得我都忍不住想撲上去,若能讓她在我身下婬叫,要我死也行!」
「我也是,真羨慕咱們汗王,能得到這麼美的女人,要是我,只要能夠親到她的小手就滿足了。」
「我呢,想親她的臉,她皮膚女敕得跟乳燕一樣,小嘴艷得像桃花瓣似的……」
「瞧你們說的,我想她那對女乃子應該也跟咱們蒙古女人不相同吧,大概女敕到掐得出水……」
「哈哈哈,這咱們就不得而知了,得問問咱們汗王才知道……」
暗處里,庫開這回連覦一眼哲勒沐的勇氣也沒有。
「汗帝……」若那冉璧璽已成了達利汗的女人……他微顫的嗓音隱含著極度的惶恐。汗帝必不會饒過達利汗,這場戰爭決計避不了。
「去!」
這命令是由地獄發出,陰風掃過庫開的頭頂,教他陰寒的顫了一下。
「是。」這幾個狗奴才膽敢如此婬聲笑語不堪的討論冉璧璽,會有這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達利果真氣得雙目暴凸,一副想掐死她的模樣。「我用強的,強佔了你,你又能如何,那哲勒沐又能如何?!」他發瘋似的吼。
「哲勒沐會如何我不知道,不過我會死,我會自盡在你面前!」她無比正色的說。
他一愕,「你為了哲勒沐,寧死不從?」
「對!」她吞咽口口水,強迫自己別怕,勇敢面對他,讓他知道自己說什麼也不願意委身于他。
啪!「你這女人!」達利控制不住,狠狠的摑了她一耳光。
她被打得跌落地上,見到這景象,他也愕住了,霎時後悔不已。
「對不起!我一時氣憤……對不起!你別惱!都是我的錯,我的錯……」他趕緊托住她的胳膊,將她拉起。
她一起身後,他見到她臉上雪白的肌膚出現了怵目的掌痕,不禁一陣心痛。
「我不是有意的……」他連聲音都發顫了。
冉璧璽這回沒有哭,只是冰冷的望著他,這冷冽的神色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馬上涼了心。
「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說完,她那兩片紅唇抿得死緊,看似對他深惡痛絕。達利倏然心驚,竟畏縮得不敢再直視她。
「好……我今晚暫時先離開……你先歇息吧……」他不敢再多逗留,怕更激怒她,開了門,離開了珍珠閣。
她听見他對門外的侍衛交代,要小心照看她,且不許任何人接近這里半步,她苦笑一記,自己這哪是嫁他為妃,根本是教他軟禁成囚了。
她撫著還熱痛著的臉頰,她這麼違逆他,會挨打是遲早的事,再這樣下去,他最後連殺她都有可能。
冉璧璽抽下發上的金釵,握緊在手心中,怔怔地望著,「有一天該會用得著這東西吧……與其被人殺了,不如先自殺……」她呢喃的道。
「是誰允許你死的!」
這聲音讓她瞬間震愕,猛地回身。
一份她無法想象的驚喜在胸臆間蔓延開來,她沒想到自己竟是這麼渴望見到這男人!
不爭氣的眼淚嘩啦啦地流下來。「哲勒沐……」她不敢相信真的是他,想奔上前去確認,可是教他寒意蝕骨的神情驚得退縮,心亂如麻的又不敢上前,只敢這樣怔怔地站在原地望著他。半晌後,是他邁開步子走向她,伸指冷冷的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的臉,瞳孔驟然收縮。
「哲勒……汗帝……」她心驚的凝視著他,對他的稱呼也改口了。他追來了,終究追來了,可她卻不明白他現在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見了她之後,臉色這般寒漠?
驀然間,她似乎有些理解。她被達利擄走多日,此際連親都結了,所以他對她鄙夷和痛恨了吧?
這份認知,讓她的心倏然抽痛起來。她是達利的女人了,他會這樣認定也是理所當然,理所當然啊……
心頭無比的漲痛難受讓她訝然,她竟會在乎他的想法?竟會害怕面對他嫌棄的目光?竟會……
「臉上還痛嗎?」就在她幾乎也不齒起自己時,哲勒沐忽地沉痛的開口問。
冉璧璽一愣。痛?她這才想起自己被達利汗打了,臉頰這會正腫著。原來他還會關心她的傷?
「還……還好。」再抬眼望他,他一身寒意依舊,可眼里的冰寒已融化了不少。下一刻,在她沒有預期下,他猛然將她抱進懷中,讓她的臉龐緊緊貼著他的胸口。
「我會殺了達利!他敢對你動粗,我會殺了他!」忿忿斥道。先前要不是庫開阻攔,他早沖進來與達利一決生死了,哪容得了他對她動手!
「你……」眼淚再次滾滾而下。「你早就在門外了?」她恍然大悟。
若非如此,他怎知她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但他既然已在門外,就該听見她與達利的對話……那麼,也該知道達利並沒有對她……
她瞬間紅了臉龐,不敢看他。
「笨女人,你這總令朕擔透心的笨女人!」哲勒沐情不自禁吻住她的紅唇,霸道的舌探入她的口中,渴望疼惜的與之交纏。
她雙手抵著他的胸膛掙扎了幾下,但在他激切憂心的氣息下,她心軟了,隨他激烈的吻著。這家伙可是專程冒險來見她,光憑這點,她便感戚動得熱淚盈眶。
「隨朕走吧!」結束完這徘惻思念的一吻,她還昏頭轉向,而他已恢復那冰漠銳利的德行。
「走?可達利在門外設有重兵,你帶著我走得了嗎?」顧不得臉上熱潮未退,她連忙急問。
「庫開解決了一些人,正在外頭為咱們把風。」
「庫開大人也來了啊」她露出驚喜。是了,庫開怎可能讓他只身冒險,一定死也會跟著來的。「好,咱們快走!」
這一刻,她極為興奮,大有要「回家」的感覺,早忘了那金棧皇宮並不是她的家,甚至可以說是她另一個牢籠,但她如今卻萬般樂意回到那里去,好似有哲勒沐保護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所在。
哲勒沐緊握住冉璧璽的手,疾步帶著她走,她也不敢遲疑,任他拖著,在後頭拽著裙擺跟著疾奔,庫開等人則隨後護駕。
他們避開巡邏的兵衛以及忙碌穿梭的奴僕,循著原路要退出這座宮殿,眼看前方就是後門,只要再幾步路就可以月兌身。
哲勒沐緊繃的臉,這才稍有緩和。「哲勒沐,你哪里去?」身後乍然傳來一道怒喝聲,幾個人全都驚住了。
冉璧璽愕然回身,「是達利汗,他追來了……」很快地,他們被包圍住了!
哲勒沐鐵青著臉,將她緊鑽在身側。
她手被握得吃痛,卻痛得心里感動,太明白這男人對她傳達的意念了,他死也不會讓她再回達利身邊!
他對她的執著,教她不感動也不行,就算理智想抗拒他,然而她的心卻是無比誠實的早早就投奔向他了。
這難道是命運,非得將她推向他不可的命運……
若是,她很想認了。
「哲勒沐,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闖進我的宮殿意圖搶走我的汗妃,我就算當場殺了你也不為過!」達利怒到整張臉都變形了。
要不是他無意間在池邊發現了一攤血跡,又听聞有人失蹤,讓他大起疑心的徹查,及時發現了他們的行蹤,要不還真教這男人來去匆匆的帶走他的新妃!
他怒不可抑,直想將哲勒沐千刀萬剮!
哲勒沐的表情猶如寒風砭骨般的冷冽。「要殺朕,憑你達利還做不到,而且這女人不是你的汗妃,她是我哲勒沐的女人!」
達利患怒道︰「你在我地盤還說大話!先前你縛我于大都,這回換我拿下你宰割!」
「想拿下朕,那就試試!」他全身散發君王的傲氣,讓達利見了更形憤然。
「好,除了那女人以外,其它人都給我殺了!」他大吼下令。一群人听令,立即奔殺而至,庫開帶著隨從紛紛拔出手中的利刃回擋。
「汗帝,這里由咱們擋著,你先帶著璧璽姑娘走吧!」他大叫。
「朕不會丟下你們,一起殺吧!」哲勒沐冷然說。
庫開熱血霎起。「汗帝,我庫開誓死護衛您!」
五個人力敵數十人,可這五人全是哲勒沐帶在身邊最驍勇善戰之徒,竟殺得達利的人死傷無數。
他大怒,「去調派弓箭手來!」
冉璧璽聞言花容變色。弓箭手一來,任哲勒沐的人再勇猛也難敵長箭的穿射。
唯一機會,若被射死了,他們沒一個逃得出去!她深吸一口氣,悲涼的看了一眼為她奮力殺敵的男人,強逼自己止住淚,心中有了決定。她毅然由馬上滑下,朝著庫開大聲說道︰「庫開,別再讓你的主子堅持了,你快帶他走吧!」這些話還沒說完,她人已跑離了。
達利已下了射殺令,如今四周是箭如雨落,她此舉無異是形同標靶。
她突來的行徑讓哲勒沐一愕,根本來不及阻止她。
「回來!你這笨女人,誰要你這麼做的,給朕回來!」他撕心大吼。
冉璧璽咬緊下唇,狠心不理他,雙臂大張的沖往前,就擋在弓箭手與哲勒沐坐騎之間,讓弓箭手一時錯愕,不知該不該再繼續射箭,怕一箭射去傷了汗王的新妃。
哲勒沐下馬,瘋狂的要上前拉回她,可是庫開與另名隨從死命抱住他的身軀,不讓他上前赴死。
「汗帝,別辜負了璧璽姑娘的舍身之意……來日方才,您唯有順利全身而退,才有可能回頭救她離開這里!」庫開沉痛的說。
哲勒沐訾目欲裂,熊熊的怒火幾乎焚身。
耳邊听見達利大喊,「別射了,先別射了,誰也不準傷了我的愛妃!」他的確舍不得她死,她一時不會有生命危險。忍下憤怒,哲勒沐望向還張著臂以身阻箭的女人,她扭頭,雙目含淚的懇求著他離去,他不禁痛徹心肺的握緊雙拳,身軀宛若陷入了冰天雪窖之中。
「好,先徹!」他找回了理智,深知庫開說得對,要救那女人他得先救自己!
扭過身,他上馬踢著馬月復決然而去,庫開兩人也躍上另一匹馬跟上。
達利見狀,極為不甘,他親自搶過一把弓箭,瞄準哲勒沐的馬,冉璧璽見了心驚,立即沖上去要阻擋,可下一刻,她身子卻軟綿綿的倒下了。她只是想抓住那把飛箭,而不是讓箭就這麼射進自己的體內……
哲勒沐的坐騎已遠離沒見到這一幕,可後頭的庫開回頭時瞧見了,眼眶一熱,卻不敢喊,怕主子會不顧一切的再回頭,只好殘忍的也走了。
望著哲勒沐遠去的身影,視線逐漸模糊,伸出了手,想由地上爬起身,她想追上去……想大喊要哲勒沐別走!
她其實是害怕的……她不想留下,不想留下啊……可不知是哪來的勇氣,她竟心甘情願為那男人留下,她竟心甘情願這麼做……
草原上,彤雲密布,朔風怒吼。聲勢驚人的馬蹄聲急促得猶如疾風暴雨在大地上發出震天響聲。在一片混戰中,金棧軍隊與達利的人馬打成一團。
冉璧璽被達利箝制在馬背上,緊貼在他身前,恐怖的廝殺中她終于看見了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哲勒沐英姿爽颯的騎在雪白戰馬上,戰馬的白色鬃毛在他身前飄揚,他甲冑雖也染血,但勇猛無匹,她貪戀的望著戰場上威風凜凜的他,眼淚不听使喚的往下流。
靶情像是自己完全不能掌控,她想奔向他,想呼喚他,告訴他,她在這里、在達利身旁,快來救她,快來!
可是她動不了,別說她身上帶著深及月復部的箭傷令她無力開口,身後的達利也讓她走不了,他將她五花大綁的和他綁在一起,像是死也不願與她分開,更像是有意向哲勒沐挑釁,宣告她死也是屬于他的。
她眼楮好酸,淚水模糊,要很努力的集中心神才能看清那男人的身影。也許他听見了她心里的呼喚,倏地焦急的往她的方向望來。他終于見到她了,原本的驚喜在見到她淒慘的模樣後,臉龐在一瞬間冷峻蒼白了下來,下一瞬,他已勒馬向她飛奔。
瞧著他風馳電掣的逼近,她睜大一雙黑白分明的水眸,顫巍巍地伸長雙臂。
「哲勒沐……」
這聲呼喚氣若游絲,卻對他造成極大的震撼,摧毀了他最後一絲的鎮定。
他幽憤淒怒的加快奔馳,所經之處,所有膽敢擋住他去路的人無一幸免,頭顱一顆顆落下,達利也發現他沖過來了,一愕。這小子竟親赴戰場?!
霎時,達利血脈也沸騰起來,抽劍沖了上去,兩人在即將接觸前各自勒緊了馬韁停下。
「哲勒沐,你真敢攻我,不怕其它大汗圍剿你?!」達利怒發沖冠。
其實對于哲勒沐敢殺進他的城池,他是錯愕不已的,他原篤定自己有人支持,哲勒沐絕不敢輕舉妄動,可這家伙竟在逃離他的宮殿後,隨即領兵攻來,難道為了他懷中的女人,他已到了不顧一切要與他玉石俱焚的地步了嗎?
哲勒沐瞪著他懷里孱弱的女人,無比的震驚她竟會如此虛弱。他已盡快攻來,難道昨晚達利對她做了什麼?見她身上沾血,他傷了她?見到奄奄一息的她,他強忍住對達利的滿腔激憤,蔑然一笑。「你還不知道吧?你的盟友已全數背棄你了。」
達利臉色倏變,「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他訕笑道。「若朕承諾將你的領土一分為三,他們不需折損任何兵馬,袖手旁觀就好,等朕拿下你後,便與他們就地分贓,大好財富憑空得來,他們如何能抗拒這誘惑?」
他說完後,達利已面無血色了。
冉璧璽訝然的看向哲勒沐。他損兵折將換來的蒙古江山,竟願意拱手送人?他為了她,甘于放棄血拚得來的利益……
哲勒沐薄唇抿成了一線。「達利,你死期已至,束手就擒吧!」
「放……屁!我……還有人,我的軍隊可不是豆腐做的,他們!」
「他們不堪一擊,瞧清楚此時的戰況吧,你達利的旌旗幾乎全橫倒落地,你已全軍覆沒!」
達利默愣了半晌,忽然驚慌的左右張望起來。果然,放眼望去,都不見一面象征他汗國的旌旗是站立的!他神色大變,完全不敢相信。他的軍隊會如此沒用?!
「將我的女人還給我!」哲勒沐陰沉的要求。他惶然的由戰敗的殘酷事實中回神,牙一咬,更加勒緊身前冉璧璽的腰。「這女人是我的,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
冉璧璽月復上有傷,被他勒得登時痛得差點沒斷氣,只能眼淚直流,當真連強撐的半分力氣也沒有,她可能真要死在這里了。
見她臉色慘變,哲勒沐一驚,「達利,你快放手!」他厲喝道。
達利仰頭狂笑,「我死到臨頭了,還憐香惜玉做什麼?這女人不肯依我,就讓她陪我一塊死吧,等到了陰曹地府,我還要纏著她做我的女人!」
「達利,你瘋了!」哲勒沐眼見血由她身上不斷冒出,甚至滴到地上去了,他如遭雷擊,彷佛自己也將痛死一萬遍。
「我沒瘋,瘋的是你,為了這女人竟什麼也不顧了。好,既然你這麼愛她,我就將她還給你!將她的尸首完整的還給你!」達利狀似癲狂,高舉長劍,就要朝冉璧璽與自己刺下。
兩人原就綁在一起,她無法躲開,這一刺當真就與他共赴黃泉,她一陣昏眩,悲戚的瞪著他手中的劍。她並不想與他一起死,就算死也不想和他一起……
「哲勒沐……救我……救救我……」她殷切的扭頭,渴望的朝那男人伸出手,不想如昨夜一般再與他分離。
她想回到他身旁……想死在他懷里……
「哲勒沐……」達利的劍即將落下,她眼神也渙散了,伸向他的手逐漸垂下。
下一刻,一道血噴灑上她白皙的臉龐,她茫然地見到一條握著長劍的手臂飛上空中,耳中彷佛嗡嗡傳來達利淒厲的叫聲……隨即,達利的頭顱落在了她身前,她來不及感受這份震驚,眼一翻,黑暗已籠罩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