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晚上,突然下起綿綿細雨。
深夜里,高月神色不善的盯著寢房外的人。「打石?」
「高女官。」他笑得既無奈又尷尬。
她眯著眼不說話。
「嘿嘿……呵呵……」打石也不好主動開口,只能繼續打哈哈。
「有話就說吧,別傻笑。」
「呵呵……太子他……他……」
「這大半夜里的又怎麼了?」
「他……您也知道的,他忍了兩天了……」
「那又怎樣?後頭我還有五天假可放。」她提醒他。
「這奴才知道……但是主子說……他也可以來賀年……」
「現在,大半夜?」
「呃……奴才勸不住他等到早上……」
「所以他此刻人在哪里?」
「在高府門外,穿著深藍色大氅的就是他。」
她沉下臉來,臉色鐵青。
「高女官……主子已經站了好久……超過一個時辰了,外頭下雨……還有點兒冷……」
斑月狠狠瞪了他一眼。「好你個打石,真是好說客!」
打石越笑越僵,想拔腿閃人,可惜身有任務,沒得到答案前不敢跑。
撐了半晌,她終于還是開口了,「大門外是嗎?」
「是是是。」他喜上眉梢。她這是肯去見主子了!
她回房罩了件棉襖,這才隨打石出房,來到高府大門外,她一時還沒見到他,直到打石領著,才見著躲在偏僻小亭子里的人。
斑哼,還知道避人耳目,否則深夜來見她,要是讓人撞見還真難以解釋是為哪樁!
這時雨勢轉小,冷風還是吹著,雖未下雪,可是四周蒙上了氤氳的霧氣,豐鈺步履輕盈的出了亭子,他動作急促卻不紊亂,侍衛在他身後撐著傘急匆匆地跟著。
「月月。」他一見到她眉眼都是笑。
「太子殿下。」她臉色卻沒他好,勉強的向他行禮問安。
他也不在意,拉起她的手。「先進亭子里吧,雨雖小了,但還是飄著,別沾濕衣裳了。」他拉她入亭。
他頭發和衣袍都教霧水濕氣染得濕潤,打石說他已在這等了一個時辰,看來不假。
「這夜深露重的,您來做什麼?」她抿著嘴問,語氣已沒有那麼冷淡。
「我……你瞧那春聯是怎麼來的?」他突然顧左右而言他。
「春聯?」
「是啊是啊,過年期間,民間家家戶戶都貼著春聯,我很好奇,春聯是怎麼來的?」」他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這我好像听人說過,春聯是由桃符演變而來,相傳在東海有一棵大桃樹,樹枝伸向鬼門,鬼門洞里住著鬼怪。桃樹下有兩位把守的神將,神茶與郁壘,這兩位神將若發現惡鬼,便立即捆綁喂虎。這之後,每逢年節,百姓就用兩塊桃木板,畫上兩位神將的圖像懸掛在大門兩側,以鎮邪驅鬼、祈福納祥,可發展到後來,桃符的內容逐漸被兩句對偶的吉祥詩句所取代,就成了今日的春聯。」
豐鈺听得仔細,輕輕頷首。「很有意思。」
「太子怎會對這有興趣?」
「沒什麼,只是等你時,見你家門口也貼著春聯,一時興起問了問,其實我還好奇昨夜的年夜飯你是怎麼吃的?」他眼里出現了濃濃的羨慕。
她很是疑惑,不知她在羨慕什麼,他昨天不也在宮里吃了頓豐富的年夜飯?
「爹每年都會吩咐廚子在圓桌不放置一個火盆,以示溫暖,還會喚來府里所有的人一起圍爐,飯桌上一定要有魚,象徵「年年有余」,還要有「元寶」,也就是餃子,熱呼呼的火鍋也是不可少的,昨晚全府上下全喝了酒,大鬧了一夜,爹還帶頭唱歌了。」她詳細的說。
「真好……」他听得好生向往。
「太子昨晚的年夜過得不開心嗎?」她審視他的神情後問。
他笑得有些無奈。「每年宮里過年,兄弟聚在一起,總說不上什麼話,父皇和那些娘娘們也各有心思,笑容都很客套,飯菜雖好,但嘗來總是無味,再加上父皇近年身子每況愈下,今年的年夜就更……」
他這一說,她就立刻明了是什麼狀況了,這會兒她仿佛又見著多年前那孤獨少年的模樣。
在東宮三年,她己徹底明了所謂天家至親,所謂皇親手足,所謂儲君悲哀。
在天家中是嘗不到親情滋味的,尤其是他,身為儲君,與眾人距離更遠,更是所有天家人護恨的目標,難怪……他寂寞。
「等放完假,我親自做一桌菜讓您再補吃上頓,嘗嘗高家人的年夜菜式,這可好?」她心一軟,就這麼許諾了。
豐鈺立即眉目漾笑。「你親手做的?好好好,就等你這頓了!」他笑得無比燦爛,那發自內心的喜悅是眾人前所未見的。
斑月也感染他的笑意,不由得嫣然笑著。
他眼里的人兒,螓首蛾眉,眼瞳明朗,唇形彎彎,教人看了實在心曠神怡,這就是他心愛人兒的模樣……豐鈺暖暖地笑著,眼神如春水般溫暖。
在他靜默的凝視下,她心頭小鹿又亂亂跳了,她越來越難以抵擋他深情的注視了。
每次見到他,都很難把持住自己,即使她一再告訴自己別去在意他的溫柔,這男人日漸加深的魅力和誘惑力卻極具殺傷力,她能撐這麼久而沒有繳械投降,真的是靠自己過人的自制力。
她有時也會想,像眼前這樣一道謎潭,如果她涉足下水,是否就能模清水有多深,這樣就能知道這潭水是能泅泳還是只能觀賞?
可惜,她膽子真的很小,怕的是就此滅了頂。
「對了,大年初一,太子做什麼去了?」她刻意轉了話題,不然再這樣下去,光是想要不要「下水」這件事,她今晚就甭睡了。
豐鈺像是有點兒失望,沒能繼續與她脈脈相視。「今天我閉門謝客,閑賦了一天。」
「怎麼可能?今天應該很多人來向您拜年才是,您哪有辦法閑賦?」
「是真的,我要打石將他們全打發走了。」
倏地,高月想到什麼,臉色拉了下來。「原來,我今天被毀就是因為你!」
「我、我做了什麼?」見她雙目噴火,他嚇了一跳。
「你、就是你!我道為什麼我家門檻今天被踩破了,來了一批又一批,送走了一缸又一缸的人,讓我與爹疲于應付,鬧得一整天也出不了門,原來是你,就是因為你的不見客,這些人才一股古腦通通往,我這來了,煩得我差點沒大過年的在門上掛上白布偽裝成喪宅,叫這些人別再來煩!」知道罪魁禍首後,她氣得柳眉倒豎。
豐鈺小小聲的道︰「我不曉得這些人見不著我,就改去煩你……」
「好個不知道,你不知道這些不速之客會來煩到我,那你總該知道,這最大的煩人精是誰,我最不想見的不速之客就是你!」她朝他吼。
「呵呵……」他又裝傻了。
斑月一手指著他,多余地撂狠話警告,「天黑又冷,太子到底來做什麼?你若說不清楚,破壞我的假期,小心我——」
「我來送這個給你。」豐鈺截住她的話,拉過她的手,趕緊在她手中塞了樣東西。
她微傻,低頭瞧了瞧他給的東西。「紅包?」
他用力點點頭。「我曉得民間習俗,過年總要討個紅表示吉祥,這是……我送你的吉祥。」他臉有些紅。
她瞧著手中的紅包袋,厚厚的一封,賞得不少,比爹發的還沉上許多。「太子就是專程送這個來?」
「嗯……你不喜歡嗎?」他有點兒緊張,怕她退回。
「喜歡。」她自然的收進衣袖里了。這筆錢正好給小菊兒當嫁妝,這次回來,她發覺小菊兒有對象了,爹薪餉不多,養一家子人剛好,她的餉銀平常都叫人送去給那跌跤後己半身不遂,無法再賣糖葫蘆的婆婆了,她正愁沒錢給小菊兒做嫁妝,這會兒的紅包來得倒及時。
見她紅包收得快,他有些訝異,但僅一會便又開心的笑了。她八成是因為發覺了那紅包袋上印有兩人的名字吧,這可是他特意要人刻印扒上的,還落了年份,表示是今年送的,明年的他也一並請人落印懊了,就等明年給……
「月月,我以後不再叫你月月了。」豐鈺忽然說。
「喔?為什麼?」他又有什麼花樣了?
「因為當初會喚你月月,是取朋友之意,但是……我覺得不再適合了。」
「怎麼個不適合法?」
「朋友一變質,就不一樣了……」他雙眼變得含情脈脈。
斑月寒毛豎起,眯著眼看他又怎樣了。
「就喚小月兒吧,親昵又不致過度惡心。」
她翻了個白眼。天啊,這樣還不惡心!
「不行嗎?」他看起來很脆弱,像是若被拒絕,心可能會馬上破碎似的。
她是真想說不的,可是見他這副德行,只能沒好氣的道︰「隨便。」
避他愛叫什麼叫什麼,反正當初他喚她月月時,她也沒同意,他還不是叫了三年。
「謝謝你,小月兒。」他甜甜的喊。
「不用謝。」她一整個無力,都不知要說什麼好了。
「小月兒,你人真好!」他一把抱住她,溫熱的鼻息拂在她臉上,下一刻,她整個人僵住了。
他無預警的吻上她的唇,動作有些生澀,他的唇試探的裹含住她……
這家伙——好大的膽子?
她第一時間想推開他,但在他轉為熱烈的擁吻下,那股推人的沖動不知何時消失了,他的味道有如甘泉般清冽,讓她貪戀起他口中的甜味,她仿佛溶在糖罐里,一寸寸的軟化,一寸寸的迷失心神……
這吻最後是如何結束的,她不清楚,只知道等她漸漸回過神時,對上的就是他那雙閃得跟沙漠星辰似的眼楮。
「小月兒,你是我心愛的小月兒,這點你千萬要記住!」豐鈺笑咪咪的提醒。
心愛的小月兒,他心愛的……她腦袋還迷迷糊糊的,沒有反應不過來。
「今日就算是你我的定情之日,每年的大年初一,就這時候,我盼年年都有一吻。」他笑著許願,她沒搖頭也沒說話,他將她圈入懷中,下巴頂著她的發心,抱著她左右輕晃著。「小月兒,新年吉祥。」
「新……新年吉祥。」她呆呆地,很自然的也接口賀年。
他輕笑著,摟著她的手臂圈得更緊了。
「太子……」
在這花好月圓的時刻,打石居然敢上前打擾?
他明顯感受到懷里的人兒身子微僵,他立時拉下臉來,目光難得帶了怒意,可是就在瞧見打石的神情有異後,他心頭一跳。「怎麼了?」
「宮里方才派人來說,皇上在與嬪妃說笑之際忽然倒下了,皇後請您即刻入宮。」
豐鈺聞之神色丕變,他懷里的高月更是驚愕。怎會如此?
*
大年初二,她便回到東宮。
不知宮里現下情況如何?听打石講,此事被皇後下令封鎖,不準透露分毫,生怕引起百姓恐慌,但她清楚真實的理由是要防止宮變。
萬一皇上真有意外,就必須確保太子能安穩登基,所以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以免生變。
但她擔心,二皇子申璟這幾年積極的拉攏朝中官員,擴展了不少的勢力,反觀豐鈺,因礙于天子在位,不能攬政結黨,就怕被冠上想逼宮登基的惡名,但如此下來,豐鈺的羽翼未豐,若皇上這時驟逝,他倉卒登基,也只是讓自己陷入險境與危機,所以皇上這時候千萬不能有事,否則單憑豐鈺目前之力,定難掌控大局。
她昨夜本想與他一同進宮的,但他要她等假滿再回來,可發生這樣的事,她哪還有心情待在家里過節?而此刻宮里情勢瞬息萬變,這會兒都過一矢了還不見他回來,讓她實在坐立難安,心焦如焚。
「不成,我不如去瞧瞧情況!」她坐不住了,想親自走一趟去找他。
人才走到門口,迎面就見豐鈺領著打石跨進大殿。
「太子回來了!」她驚喜的呼出聲後,隨即見他一臉的疲憊。
豐鈺見她人在東宮有些意外。「你怎麼回來了?我不是要你——」
「這您別管,還是快告訴我皇上他……他怎麼樣了?」她憂心的追問。
他勉強綻出一抹笑。「設事了,父皇在今晨就清醒了,只是我不放心,便留下陪他,所以才會拖到現在才回來。」
她聞言總算松了口氣,軟坐進椅子里。
懊險,危機已過!
他見她這模樣,曉得她有多為他擔憂,上前撫著她的臉蛋,很是感動。
「沒事了,你不用擔心,要知道你早回來了,我會要人送消息給你,也省得你——咦?你沒睡好嗎?怎麼眼窩黑了一圈!」他像是她得了什麼重癥似的臉色大變的嚷著。
「還說呢,你自己還不是眼楮充血,連胡碴都生出來了,從昨晚至今都沒闔過眼吧?」她反問。
「高女官,主子不是從昨晚就沒闔眼,而是從您告假回府那一夜,就睡不著覺了。」打石多嘴的替主子答了。
「你這奴才舌頭是什麼做的,嫌太長了嗎?」豐鈺馬上出聲斥責,一面難為情的偷覷著面前的人兒,瞧她反應好像沒生氣的樣子,稍稍安了點心。
她最討厭他為她茶不思、飯不想、覺不睡了,上回她請辭女官,他與她鬧了三天脾氣,故意不眠氣她,果然惹得她跳腳,然後就發生母後逼她,她索性將他推給別的女人之事,雖然她沒有明說是為此事生氣才這般狠心,但自那回過後,他便不敢再任性的殘害自個兒的身子了。
「既然太子多日未眠,那……那這會兒快去睡吧,我也要去補眠了,就……就不跟您多說了。」
奇了,她臉兒為什麼紅通通的?
見他與打石都奇異的盯著她瞧,高月羞赧地睞了他們一眼,貝齒往粉唇上咬了咬。
「太子快去睡,醒來我答應做一桌菜與您圍爐的,等太子醒來就有得吃了。」
卑才說完,腳步極快的消失了。
「主子。」打石喚道。
「唔?」他視線還一直停留在她身影消失處,舍不得移開目光。
「高女宮這像是在害羞耶。」
「嗯嗯。」豐鈺認同。
「這是您昨晚那一吻的功勞嗎?」
「有可能,如果是,我早該吻了!」他這時不由得恨起一年前馬車倒霉落入泥坑之事,要不然早得逞……
他臉上出現懊惱的表情。
「主子,奴才恭喜您了!」
「好說,去帳房領賞去吧,還有,要大伙在我醒來後也一起來圍爐,除了小月兒親手為我做的,那桌菜你們不許踫外,其余的要御廚為大伙打點,眾人可以盡情縱飲,不用拘束。」
打石大喜。「奴才代東宮上下,謝主子恩賞!」
*
這日高月隨豐鈺到了御書房,她在門外候著,他單獨在里頭與皇上說話。
「劉尚書的女兒劉潔兒你見過?」皇上氣色蒼白的斜倚在房內的一張軟榻上。
「見過了。」垂手立在父皇跟前,兩人中間隔了張大桌子,豐鈺表情淡然無波的回答。
天家人相處總有距離,就算是父子對話,也少有親昵。
「你對她印象如何?」皇上接著再問。
「那日孩兒醉了,實在記不起她的長相。」
「可朕怎麼听皇後說,你對劉潔兒的印象極好,一年前見過,至今仍然念念不忘?」他若有所思的問。
豐鈺蹙了蹙眉。「莫非是母後記錯了。」
「太子!」皇上語氣稍濕嚴厲了些。
他立即垂下頭,不發一語。
筆上怒視他一眼後開始咳嗽,他聞聲連忙上前遞水讓他潤喉。
叭過水後,皇上瞧著他嘆了口氣,似乎也感到很無奈。「你可知道你母後的用心?」
「孩兒知曉。」豐鈺更無奈。
「知曉就不該違逆,朕育有六子九女,皇子中只有你與老二已成年,其他都在十歲以下,朕雖早早立你為太子,但你勢力卻未及老二,朕知道這是因你身為太子的緣故,反而不能大張旗鼓的擴張勢力,只能借著聯姻鞏固地位,所以你母後才會為你找上劉尚書當臂膀,希望他能助你上位,這點心思你既明了,為何不配合?」
筆帝雖病著,但對朝廷內外的局勢仍了若指掌。
「兒臣對那劉家小姐沒有興趣。」他直接說。
「混帳!娶她不是來讓你助興的,她的父親在朝中有實力,她能幫你!」
見父皇動怒,豐鈺沉默了。
「朕身子日益衰弱,只想在百年後順利將江山社稷交給有才德的人,你以為朕一定要你接棒嗎?璟兒能力也不錯,朕也能扶植他,只是不願見你們兄弟鬩牆,鬧得天下不寧,所以朕選擇了你,你是朕的長子,由你繼位,最無爭議,也能安撫照顧其他弟弟,朕對你用心良苦,寄予厚望,你莫要讓朕失望啊!」
他深吸一口氣才道︰「父皇,兒臣自有打算,不會讓您失望的,只是劉小姐兒臣真的沒法接受。」
「朕說了那麼多,你到底听進去多少,你當真以為朕不會廢你?」皇上怒不可遏,憔悴的臉龐顯得更加慘白,甚至隱隱透出青色。
豐鈺垂首而立,緊抿著唇,雙拳緊握。
「你這孩子有才有智也有德,就是沒有雄心狠勁,你該學學璟兒,也許他比你更適合做皇帝,你滾出去吧!」皇上無法平息怒氣,鐵青著臉轟人。
不久,御書房的門開了,豐鈺面色難看的走出來,而那垂首安靜立在門外的小女官並沒有抬頭看他一眼,他不發一語,負手步下丹墀。
斑月依循著宮禮在他身後三步之遙跟著,他步伐不快,她亦步亦趨的跟著。
他一聲不吭的走了一刻後,終于停下,長長喟嘆一聲後轉身,定定的望著已是淚眼婆娑的她。
見他轉身,她忙要擦去淚痕。
「別動。」他驀然制止。
斑月的手僵在空中。
「讓我來吧。」他移步走向她,伸出手為她拭淚。
她先是呆立著,而後趕緊向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的手。「太子,這里是宮里,隨時有人經過,您不可以……」
他手還舉著沒落下,就這麼凝視著她,好半晌才重重放下。
「那你別哭了,父皇只是一時在氣頭上才會這樣說,他一向寬待我,不會有事的。」他當然曉得父皇那吼聲,她定也听得分明。
她心中一痛,最後狠下心道︰「其實……那劉小姐很美,又可以幫助太子,您何不——」
「住口!」
她倏然收聲,他如此疾言厲色的對她說話,這還是頭一遭。
「你明知我心,不許再說這些。」豐鈺說道,神色依然沒有緩下來。
斑月默默地捏緊了雙拳,卻無法不面對現實。「我的家世不足以成為太子的正妃,所以太子無須再為我堅持什麼,觸怒帝王。」
「那是現在,未來不見得如此。」
她知曉他的意思,也許等到他成為皇帝的那一日,就能破例讓她為後。
「可是太子目前這一關都過不去了,怎麼談未來?沒有劉潔兒,您說不定連太子之位都保不住!」她殘忍的說出事實。
豐鈺神情陰郁,這回不再多言,轉身繼續往前行。
她完全明白他內心的苦悶與掙扎,可這就是他得面對的情勢,江山與她,是男兒就該清楚孰重孰輕。
咚!正當她陷入苦楚的思緒時,不知由哪冒出的小家伙撞上了她的腿,見小家伙即將撲倒在地,她趕忙抱住他的身子,免得他跌跤。
「六皇子!您還好吧?」瞧清搶救在懷里的孩兒面容後,她吃驚的問。
才四歲不到的直璇顯然也受驚了,竟嚇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六弟,你怎麼一個人在宮里奔跑,照顧你的嬤嬤們呢?」豐鈺也停下腳步,訝異的回頭。
「啟稟太子,奴婢們在這兒。」一群宮人倉惶出現。「讓小主子沖撞太子,還請太子饒恕奴婢們照顧不周之罪。」一群宮人惶恐的跪地請罪。
「都起——」
「璇兒!」
豐鈺正要宮人們都起身,遠處突然奔來一道窈窕的人影,後頭還有一票宮女跟著。
她便是六皇子的母親,目前最受皇上寵愛的珍淑妃。
筆帝三個月前驟然昏厥時,便是在她面前發生的。
「下官見過娘娘。」一見她,高月立即屈膝。
珍淑妃抱回直璇後,匆匆對她頷了首,直接又轉向豐鈺行禮。
她年方二十三,僅僅大太子兩歲,但論身份卻是長輩,可是在宮里,太子的地位除了皇後以外,凌駕于其他眾人,所以她必須向他見禮。
兩人一來一往見過禮後,珍淑妃見照顧直璇的宮人全跪著,立即訝異的問道︰「可是璇兒不小心沖撞了太子?」
豐鈺含笑搖頭。「沒有,六弟只是撞上了高女官,小家伙還差點跌跤了,是高女官救了他。」他接著示意地上的宮人們起來,不用跪著了。
爆人們這才謝恩的爬起退至一旁。
「多謝高女官了。」珍淑妃側首道謝。
斑月連連搖手,不敢居功。
「太子見諒,璇兒方才砸壞皇上最喜愛的玉器,自知闖禍了,這才沖出來,其他人追他都來不及,這孩子真是該打!」她嘴里說著,但那眼神分明是飽含寵愛,哪打得下自己的愛兒。
「六弟還小,娘娘不用對他這般嚴苛,況且父皇最疼他,你若真打了,父皇還不心疼嗎?」豐鈺說。
這話說得她臉都紅了。「太子說這什麼話,皇上哪最疼他了?在皇上心里,最在意的還是太子。」
他淡笑未接口,他們本來就少接觸,因此寒喧兩句她就帶著直璇匆匆離去了。
她走後,豐鈺目光不自覺變深,不嘵得在想些什麼。
一旁的高月輕咳兩聲才招回他的思緒。
經直璇這麼一鬧,他見她眼淚沒了,愁緒還在,不由得長嘆一聲,心疼不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