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少年的年紀大概與豐鈺相當,高冠長袍,紫黑色袍子襟口繡著卷雲花紋。
他鼻梁高挺,渾身上下散發著睥睨眾人的氣勢,高月在見到他時,猝然怔住。
「你是……」
「申璟。」那人說。
申璟……好耳熟的名字?怎麼會這麼耳熟……她側了側腦袋,倏地眉毛一挑,聲音驚訝的高高揚起,「二皇子?」
「沒錯。」他似乎很不滿她想了這麼久才想起他的身份,一臉的不悅。
她見了微微撇撇嘴,無聲的嘆了口氣。天家人都這副德行嗎?既然自認高高在上,就不要紆尊降貴的與小人物交談嘛,就算听見什麼,大可掉頭離開,又何必開口現身,搞得她現在想告退閃人都不方便。
「二皇子也來觀下官的笄禮嗎?」她刻意的笑問。
一旁的小菊兒卻是緊張的躲到她身後去,想來是憶起方才曾提及過這位皇子,雖然沒說什麼,但背後議論皇親仍是大不敬,難免緊張,怕他挾怨整治。
「我好奇無鹽女有多丑,這才來瞧瞧,否則誰對你這小女官的笄禮有興趣。」
他瞥了一眼心虛發顫的小菊兒,表情一整個不耐。「要你的婢女先滾吧,我討厭看到人畏縮無用的樣子。」
小菊兒雖然巴不得快點離開,但又不放心留小姐一個人面對陌生人,因而有些躊躇遲遲不敢走。
斑月瞧申璟神情慍怒,趕緊以眼神示意小菊兒快些離開,這人她可以應付。小菊兒本來就害怕不已,又見小姐吩咐,這才飛也似的轉身逃離。
小菊兒走後,她轉身面對申環,「二皇子喜歡偷听人說話嗎?」少了小菊兒在場,沒了顧慮,她的語氣譏誚起來。
耙當著面罵她無鹽,這家伙也太沒禮貌了!
申璟臉色一冷。「你平時也是這樣對皇兄說話的嗎?」
「差不多;」豐鈺氣度雍容神色溫和,這人卻猖狂傲慢,雖說是兄弟,但氣質真的差很多,高月在心里比較著。
「瞧來東宮真是亂七八糟,皇兄馭下不力,怪外頭會傳他教女官踩到頭頂上去,連個東宮都管不好,將來什麼能力掌管天朝。」他話說得極為嚴厲。
因為她,豐鈺被扣了這麼大一個帽子,這人對東宮的不滿完全不隱藏,外頭說他有意爭位,看來不假,原來豐鈺這個太子之位,坐得也不是很穩嘛!
面對眼前這個一點也不尊重豐鈺,甚至視他為敵的男子,她的脾氣也逐漸升了起來。「太子掌管不了天朝,難道你就行?」她冷聲問。
申環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我說你膽大包天,敢議論當朝太子,你這大逆不道之言,若傳到皇上耳里,還道你想弒兄奪位呢!」她也說得極為犀利不客氣。
他立即漲紅了臉瞪著她,似乎不敢相信她敵對他說出這番話。他握緊雙拳,那暴怒的模樣若是一般人早嚇傻了,可她依然抬高下巴,挑釁的與他對峙,剎那間,他注視她的眼光有了些許變化。
「你很不同……」他臉龐變得若有所思。
「哼,二皇子這話是褒還是貶呢?」她神情嘲弄。
申璟眯起眼來,伸指抬高她的下顎,直視她清朗無懼的眼眸。「很難講,目前貶多于褒。」他的思緒更顯深沉。
「你也不是真的貌若無鹽……膚如凝脂、瘦不露骨,倒還有幾分姿色!」他唇邊浮出一絲邪邪的笑意。
她嫌惡的推開他的手,「二皇子,這是內堂,不是賓客該進來的地方,未免驚動其他人,造成別人的誤解,以為府里鬧賊,您是不是該早點走的好?」
「你!」他怒氣又起。「軟弱太子教出的女子居然膽識過人,你就不怕沖撞我後惹來殺身之禍?」
「下官是東宮的人,就算我沖撞了二皇子,也該由太子責罰,就不勞二皇子動用私刑了。」她冷冷的說道。對,她就是見不慣他對豐鈺那般鄙視不屑的模樣,豐鈺再怎麼樣也是太子、他的兄長,他如此出言不遜,自然令她反感。
他像是怒極,深深吸了好幾口氣,花了一番工夫才沒有爆發開來,「高月,我記住你了,今日這一趟我算是沒白來!」他哼聲後,原本已轉身要走人了,卻驀地又回過頭。
「若想要知道東宮女官能不能嫁人,我可以幫你去問,不過等你確實想知道的時候再來找我。」說完總算離開了。
他離去後,她的神色依然不豫。
這人如此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將來必會掀起大亂……
她煩躁的思索著,舉步打算回房去,腳步才跨出去,眼角瞥見不遠處立著一道銀白色的熟悉身影,是豐鈺太子,不過他並沒看向她,似乎陷入自己的思潮中。
他什麼時候出現的?是否也听見了二皇子說的話?
她不安的想走過去喚他,才走了幾步就又頓下雙足。
她眨著一雙美目愣愣地看他。此刻的他,神情是她不曾見過的……
他全身籠罩著一種宿命般的孤寂,仿佛周身的遭遇、自憐、憂傷,都是無可避免的,仿佛由骨子里透出了無垠又無奈的寂寞。
她怔然了。
一直洋溢著笑容的他,怎會出現這麼讓人心疼的表情?
他也發現她了,抬首沖著她咧嘴就是一笑。
這一笑,她徹底凍凝住了,胸口莫名發起疼來……
在她滿十五、及笄的這天,終于發現他的笑容有異,這張愛笑的臉其實笑容有點兒痛……
她似乎有點懂他了,越是孤寂,越是惆悵,越是得燦爛面對,但那燦爛無匹的笑容只是表象而已。
她喉頭倏地梗住了。
「你怎麼了,怎麼傻傻站著,我喚你也不出聲?」等她回過神采時,豐鈺已走近她眼前了。
「您有喚我?」她一時反應不過來,有些呆呆的問。
「是啊,都喚了好幾聲了,在想什麼呢?」他習慣性的撥著她額前的發。
她搖了搖頭,拉下他的手。「別這樣,這兒隨時有僕人會經過——對了,太子听見二皇子和我的對話了吧?」她問,有點焦急。自己的兄弟意圖這般明目張膽,他可有打算?
一股難解的波瀾在他眼中一閃而逝。「听見了。」
「然後呢?」她追問。
「沒事的,二弟性子強,總是不服人,尤其我大他不過一歲,他難免不平,等過幾年,彼此年歲漸長,他就會想開了。」
一個人的野心有這麼容易就消失嗎?這人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搪塞她啊?
而她也明白得很,他絕非如二皇子所說的軟弱,他的性子其實柔中帶剛……
驀地,他握住了她的手。
斑月擰起眉毛,怎麼手又模上來了?還真「剛」毅不屈呀!只要他想做的,他總有辦法以柔克剛,以達成目的。
「就說會被看見——」
「那到你房里好了。」
「到我房里做什麼?」她大驚失色。
但下一刻他己拉著她消失在廊中。
銅鏡前,某個笨手笨腳的家伙奴性大發,學著小婢女幫著她髻發,胡亂纏了半天,她頭發扯斷了好幾根,發髻還是歪歪斜斜的垮向一旁,活像一攤爛泥。
她見了銅鏡里的慘狀,忍不住申吟起來。
「對不住……我見你姨娘為你挽發,以為不難……才想試試……」豐鈺困窘的說。
「夠了,您根本不是這塊料,別學人家了。」她翻白眼的說。
他臉色微紅,乖乖的收回了手。「喔……」看起來很泄氣的模樣。
她見狀,心莫名地揪了一下。「好啦,好啦,最後一次,這次再弄不好,永遠都不許再踫我的發嘍。」
豐鈺眼楮瞬間一亮。「我明白,我明白,這次我會好好梳的,一定會成功!」
他信誓旦旦的說;
這信心在半個時辰後又徹底被摧毀。「對不起……」
「嗯。」她已經沒力氣應聲了。
「別生氣嘛……我只是希望在你笄禮這日親自為你梳個發髻,再簪上這個……做為我送你的成年禮……」他靦腆的由衣襟里取出一個綴著大大小小五彩珠子的精致發簪。「雖然母後送了你一支象牙簪子,但我覺得這個更適合你。」
斑月瞪著他手中五顏六色的簪子,蹙著眉。這適合她?這家伙的眼光好怪!
可瞧他真的很希望她能簪上的樣子,明明說過不理他了,可看著他眼巴巴望著自己的模樣,終究還是忍不住心軟,抓過長發,三兩下就挽好了一個髻。
「好了,太子幫我簪上吧!」
豐鈺大喜,開開心心地為她簪上。
她望著銅鏡,那發簪果然太艷麗,襯得她很阿花。
「真好看!」
他居然還贊美……她僵著臉,都不知要說什麼了,這人的眼光,嘖嘖!
「這是我自己用東海珍珠一顆顆沾黏上簪子的,可費了我三天的工夫,要是早點兒知道你的笄禮日子,我可以有更多的時間挑珠子,如果珠子顏色都一致,就不會那麼花稍了。」他不無遺憾的說。
「您說這簪子是您花了三天親手做的?」她大為吃驚。
「是啊,今日是你的大日子。我當然得送上符合心意的禮物。」
斑月沉默下來,心頭突然感到漲漲地,某種不知名的情感溢滿胸臆,帶來一股暖意。
他離她很近,神情意外的帶了些春意、帶了些不羈,卻一點都不讓人反感。
她嗅著他身上的檀香味,香氣攏著她,讓她的臉漸漸地燙起來,模模頭上的簪子。「我不敢保證會戴它出門,但是我會好好保存。」她低低的說。
他眸里漾著流光。「嗯。」
曖昧的氣氛包圍著兩人。
「咳咳,不早了,太子也該回東宮了吧?」她感覺臉上的熱氣越來越旺,不知如何面對,干脆急急趕人了。
他原本笑得開懷的臉頓時往下垮,變得委屈無奈。「你放三天假,有三天見不到我,就這麼急著趕人?」
「太子應該說的是,才三天,我只有三天自由,您為什麼要浪費我的時間?」
她又好氣又好笑的說著,拿他無辜的樣子沒轍。
今天一整個下午全耗給他了,她原本計劃在家好好睡個午覺,晚些等爹將賓客全招呼走後,再與爹喝兩杯,共享睽違數月的天倫之樂,哪知……她瞟了他一眼。
全浪費了!
他臉皮很厚,並不覺得這白眼有什麼,依舊耍賴的賴在她房里不走。
她見著他涎著的笑臉,眉心輕蹙,憶起方才的事,「太子,我一直沒問過您,當初您跳進井底,有查到是誰要殺您嗎?」
一提起這事,他的笑臉有些微僵。「不希望我做這個太子的人太多了,總有人想惹些事端,找些麻煩,不是那麼容易能查出來的。」
即使他說得這麼輕描淡寫,她心知,那回若沒有她誤闖死巷,落入井底,他缺了食物,必定餓死。那麼驚險的事,他卻說得不當一回事,是真的胸襟寬大到不在意,還是因為,在意也沒用……
想起那回太子遇刺失蹤,雖然皇上下令鎖城搜人,但是當太子尋回後,卻又不見皇上再有任何動作.至今刺殺太子的人依然不知是誰。
一朝太子險遭刺殺,這事就這樣不了了之,著實不合情理,她原就有疑問,但是進到東宮後,發生不少事,大多數的時間又都與他斗氣居多,也就沒再細想這件事。
如今二皇子的出現,以及發覺到豐鈺身上散發出來的深沉孤獨感,讓她不禁擔憂起他的處境,他這個太子當得並不如她想的輕松。
「月月,我要你答應我,以後,盡量少接觸二弟。」他忽而正色的告誡。
「為什麼?」她故意問。
「因為……」二弟看你的眼神讓我很吃味!
「因為……二弟他生性較為霸道,我怕你一時沖動,可能會惹惱他。」他淡淡的說。
「只是這樣,沒其他原因?」她追問。好比這人居心叵測,可能會對太子身邊的人不利?
他的臉控制不住地紅了起來,猜測她是不是听見他的心聲了?「呃……真只是這樣。」
斑月睨著他瞧了半天。「啊?太子為什麼臉紅?是房里太熱還是太悶了?」她的寢房不比東宮大殿,也許氣流不夠流通,他憋著了,看他好像頭頂都開始冒煙了呢。
「呃……這個,你說的對,時間是不早了,我明天再來吧!」他起身匆匆的離開。
她訝然地盯著門簾上的珠子被倉卒撥開後,還前一後的晃著。
這人是怎麼了?先前趕不走,這會兒說走就走……真性急!
她站起來,往屏風後頭去,這套粉紅衣裳穿了一天,也該月兌下來了,她解著胸前的龍鳳盤扣——
「慢著,他說什麼?明天還要來?」不會吧,她才三天假,去了今天,只剩兩逃邙已!
她火速沖出房,在高府大門前見到他的馬車已準備離開,她拔腿追上去,掀開車簾,劈頭就丟下一句——
「明天不許來!」
豐鈺沒說話,只是對著她笑,這時馬車已開始前進了。
「喂,明天——」
「明天我午時到,你可以睡晚點再起床。」馬車里傳來他清潤的聲音。
她傻眼,再傻眼。
*
一年後
「這是怎麼了,太子為何老是不肯赴宴?難不成本宮這鳳延殿有吃人的老虎不成,讓他不敢來?」皇後氣呼呼的詰問。
被十萬火急召來問話的高月苦著臉,不知如何回答。
筆後銳利的眼眸直掃向她。「你說,太子是什麼意思?」
太子冠禮過後,她已招豐鈺赴宴不下五次,但每次他都有借口推拒,昨日她再要人去請,他仍是不來,她終于忍不住將他身邊最親近的人給找來問話,非得知道為什麼不可。
「太子……他……是真的不巧每次都有事……」高月笑得很心虛。
「住口!你好大的膽子,連本宮也敢蒙騙?」
筆後這一喝,高月心髒立即顫跳了一下。
那不負責任的主子不來,她這代罪羔羊就得倒霉代他受罪!「皇後娘娘雙眼清明,就別逼下官了吧。」她無奈的討饒。
「哼,別以為本宮不知道,那小子在避什麼,想跟本宮玩捉迷藏,想得美!」
筆後忿忿的說,美麗的臉龐皺成一團。
斑月垂首而立,實在不敢多說什麼。
「高女官!」
「是。」
「明日鳳延殿里有場夜宴,太子是主客,你得負責讓他出現。」皇後下令。
「下官負責?」她猛地抬頭驚呼。
「對,他明日若不來,我唯你是問!」
「皇後娘娘,這合理嗎?雙腳在太子身上,下官如何強迫得了他?」她叫苦連天。
筆後冷笑地看著她。「這兩年來,太子對你言听計從,走到哪都帶著你,冠禮過後,本宮不再插手管東宮的事,听說他將整個東宮都交由你掌理了,他這麼倚重你,你若還搞不定他,那有誰搞得定?」
斑月說不出話來。雖然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那也不代表在這事上她就搞得定,再說,最近他正跟她賭氣呢,她說要請辭回家,他不肯就算了,還三天不與她交談,兩人鬧得有點兒僵。
原先以為她發個脾氣他就會答應讓她走,哪知她脾氣發完,他脾氣比她更大,他當場沒對她發火,卻丟下所有人去了宮外別館,不但三天不睡覺、天天鎖在書房里不見人也不說話,她去請他他也不肯回宮,她只好也跟著住進別館。
她都快擔心死了!
這會兒皇後又來這個任務,她明知他對此事避之唯恐不及,若再多事的將他拐來這里,他不氣得三個月不理她才怪。
「皇後娘娘……」她希望皇後能大發慈悲!
「明日夜宴他若不來,你也得來,來本宮這兒請罪,然後,明晚就直接住進大牢去。」皇後絕情的道。
「啊!」希望破滅,皇後果然不是善心人士。
「高女官,你可知當初本宮原想讓你在東宮任的是什麼位置嗎2」皇後突然森冷的笑問。
斑月忍不住將眉毛高高挑起。「不就是女官一職嗎?」
筆後搖著頭。,「本宮連想都沒想過這個位置,本宮的打算是讓你成為太子的侍嬪。」
「侍嬪?」太子後宮設有七等,侍嬪是第六等,地位不高,通常是六品官以下的女兒所能掙到的最高位子,就算再受寵,受于天家門第的限制,也只能如此,然而,皇後居然曾經想過讓她去當豐鈺的侍嬪,她不禁全身顫抖了一下。
她著實想不明白,皇後這時為何突然告訴她這些?
「可惜後來太子卻要你任女官,這意味了什麼,你可知道?」皇後意有所指的問。
「意味……下官任女官勝過當一個侍嬪……」高月惴惴不安的說。
筆後哼笑一聲。「這兩年你在東宮的表現確實不錯,但這不是理由,真正的理由是……」皇後似乎在吊她胃口。
「是什麼?」她屏住棒吸,緊張的問。
「他喜歡你!」皇後石破驚天的說。
「什麼?」她胸口一震,激蕩不已。
「從小他就是這樣,越喜歡的東西他放得越遠,而他對你就是這樣,兩年前他情竇初開,本宮不忍澆了他的火,所以依了他,封了個東宮女官給你,讓你日夜伴他,可是他現在已成年,你不該再礙著他了。」皇後說。
當年她上了豐鈺的當,以為高月的分量重不過她這個母後,在她眼皮不太子會懂得顧全大局,選擇她所安排的人,哪知事情並非如此,眼前的丫頭已成了礙事的石頭,她後悔當初沒殺了她,如今太子已成年,她無法再掌控,再想要將高月這大石搬離他身邊,已非簡單之事。
斑月一窒,皇後今天的這番話讓她驚嚇不少,豐鈺喜歡她,那人喜歡她……
「因此,明日的夜宴他若不能來,本宮正好拿你開刀,將你從他身邊拔除!」
筆後臉上再無笑意,有的只是滿滿的陰狠之氣。
她驀然心驚。
「殺了你雖然可惜,畢竟你幫他壓下了二皇子那邊的氣焰,你對于本宮與太子也算是有功勞的。」皇後再說。
她猜的沒錯,詠龐王爺的事豐鈺真是故意的!
「唉,但是做為一個未來帝王,當東西利用過後,若再無價值,該丟棄時就得丟棄,心軟不得,否則只是徒然增加包袱!斑月,本宮今日告訴你這些,是要你明白,別怪本宮狠心,你若幫不了我,又礙了太子的事,那麼到頭來本宮就只能犧牲你了!」皇後挑明的說著。
斑月死白著臉,甚至听見自己牙齒咯咯作響的聲音,最後,她是怎麼走回東宮的都不知道了。
*
鳳延殿的夜宴只能用「花團錦簇」來形容,放眼望去,桃花細柳,繽紛燦爛,美不勝收。
當中二十位女客,只有一位男客,豐鈺滿面春風的注視著每朵矯艷紅花,與其舉杯飲酒,無一遺漏,雖然與每個人都只是沾上一門,但一輪下來。他臉龐也泛紅了。
立于他身後的高月,連抬頭望他一眼的勇氣也沒有。
當她明著要求他來時,他只問︰「你認為我該去嗎?」
她回道︰「該去。」
然後他不再多言一個字,今日便隨她來了。
可是她知道,他心情不好,在進宮的路上,兩人同坐一輛馬車,可是彼此沉默著,他的眼神更是未曾與她交流過,像是對某人己哀莫大于心死。
他從不曾對她這樣過,這讓她很不安,卻又不知如何打破僵局?
他可能已經徹底惱了她,以為她想請辭女官,離開東宮,便希望他盡快迎娶太子妃,將心思放在新妃身上,她就能順利月兌身。
其實不是的,但她又不能跟他說皇後對她說的話,她要如何問出口,太子喜歡她嗎?
她心里想否認,但這兩年的相處,她隱約有感覺的……
她畢竟不是木頭人,只是始終不願去深想,她的家世就如同皇後所言,只能是太子的侍嬪之一,再無可能有其他的地位,而一個侍嬪便如同一名小妾,不僅毫無地位,還得與人分享丈夫,這位丈夫又是未來天子,她連一句稍有醋意的話都不能說出口,這樣的人生是她要的嗎?
當然不是!她只想像娘一樣,尋得爹這樣的人,一生只愛她一個,即便早逝,爹依然心里只有娘,這才是她要的!
然而這想法對天家人而言,簡直是大逆不道,天家男子就該妻妾成群,才能為天朝開枝散葉,鞏固江山,她明知如此,又怎麼能接受他,又該和他說什麼呢?
豐鈺瞧著場中爭奇斗艷,努力想引起他注意的花朵們,臉上雖掛著笑,眼里卻無笑意,沒人敬酒,他自行舉杯欲飲。
「吃點東西再喝酒吧。」高月終于忍不住了,伸手覆住他的杯子。
他望了她一眼,表情不多,「沒關系的,才幾杯不會醉的。」他輕輕撥開她的手。
可是她堅持又放上去,他挑了挑眉,「高女官?」
平常他都喚她月月,只有在外人面前或是生她的氣時,才會喚她高女官。
她出現堅持的臉色,他只要看見這樣的她,通常就沒法不退讓,他輕嘆一聲,放下了酒杯。
這時候在一旁的打石見狀,機靈地趕緊將桌上的雞腿遞給高月。
自從那回觸怒詠龐王爺,打石跳出來相護後,她對他就心存感激,就算知道他是皇後在東宮的眼線,她仍是對他交心了,再加上這兩年在東宮的相處,他對她協助非常多,儼然不是太子的侍從,而是她的左右手,時時幫著她打點東宮的一切,與他的感情已不可同日而語。
她取了雞腿後,挑了一塊肉給豐鈺,他慢悠悠的夾起往嘴里送,一瞧就知道根本沒在嘗滋味,只是在應付。
但無妨,只要他肯進食,墊個胃,就不會醉得太快。
這時,皇後領了名女子筆直的朝他們走來,隨著她們的接近,她的心跟著往下沉。
在皇後靠近時,豐鈺站了起來相迎。
「太子,本宮今晚特地為你辦的夜宴,你可還喜歡?」皇後笑意綿綿的問。
「母後一番心意,孩兒很是感恩。」他馬上回說,但說的是感恩可不是喜歡。
「是嗎?那就好。」皇後藏住不悅,還是笑臉迎人。「來,本宮听聞劉尚書的女兒秀外慧中,溫良柔順,出落得更是縴縴可人,來,潔兒,見過太子沒?」她喚的便是與她同來的那名女子。
這女子果然生得風姿綽約,晶瑩白皙,非常美麗。高月了然,這位就是皇後中意的人選了。
劉潔兒自信的上前,對著豐鈺盈盈一拜道︰「潔兒方才見過太子了,兩人還喝過酒。」她聲音中帶了些許驕氣。
彬許是一品大官的女兒,應對上總是比一般人沉穩,皇後滿意的直頷首。「既然喝過酒,認識了,就聊聊吧。」她熱心的說。
豐鈺原本含笑的臉忽然一變,身體也跟著晃了兩下,身旁的高月嚇了一跳,趕緊就近攙扶住他。「太子?」
他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