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月恍恍惚惚的走出慈壽宮,茫然望著天際,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眼前出現了一個男人,一身金龍錦綢,對她笑得如明媚日里的一道清風……他怎麼還笑得出來啊?
她拉下臉來。「怎麼辦?」
「沒關系的。」
「可是我都看不到朝兒。」她好想哭啊。
他還是笑得唇形上揚。「都說朝兒跟我長得很像,你多看我也是一樣的。」
「哪會一樣?你是他的好幾倍大!」她真的要哭了。
豐鈺莞爾。「何必計較呢,都是你心愛的人不是嗎?」
「你!」
他嬌寵地攬道她。「母後也是為了咱們好,帶孩子很辛苦的,這麼做不過是希望咱門再接再厲……」
她漲紅了嬌顏。「誰跟你再接再厲,你先把朝兒抱出慈壽宮讓我瞧瞧再說!」
她推開他。
豐鈺抿笑,有些無奈,隨侍的打石見狀,立即機靈的上前,「貴妃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太後惱您獨佔君寵,憂‘妒婦不賢’,這才對您‘稍感’不諒解,如今您雖生下太子,但後宮已無人,太後自然要逼您一個人完成這後宮所有女人該做的事,要您心無旁騖,努力‘增產報君’,為天家開枝散葉!」他掩嘴笑開。
這太後自太子出生三個月後,便將孩子抱進慈壽宮親自撫養,太後對這個孫子疼若性命,舍不得任何人踫,別說貴妃娘娘要抱孩子了,就連皇上要探視都不見得能見到面,這可急壞了思子心切的貴妃,但皇上也無可奈何。
太後真的對貴妃很有意見,覺得皇上鐘愛一人終究是禍事,始終對貴妃態度冷淡,寧願中宮玄虛,也強烈反對皇上立她為後,皇上無法公然違逆太後,貴妃也表明當不當皇後無所謂,立後這事便延宕下來。
其實主子不積極立後還有一個原因,自古皇後都必須居住在鳳延殿,而皇上私心不想與貴妃分殿而居,所以,立後之事就暫且擱下,但皇上可不是一個會委屈心愛人的男人,貴妃的吃穿用度比照的不是皇後,而是皇上,甚至比皇上更高一等,因為伺候她的人便是皇上自個兒。
「先帝後宮有一十七人,得皇子六人,公主九人,一共有一十五人,這都要我一個人負責不成?」高月灰了臉色。
「怎會是你一個人負責,還有我不是嗎?我會全力協助你達成使命的!」豐鈺笑嘻嘻的道。
她無法置信的捂住了臉申吟,這男人想做種馬,她可不想做一直生孩子的母豬!
「皇上,你給我听著,如果想生十五個,你找別的女人生去,我不干,連貴妃也不做了——啊?豐鈺,你哪去了?」她拿下手,睜眼已不見本來站在眼前的男人。
打石趕緊指著下頭,她這才低首向下望。「你這是在做什麼?」這天子居然很不文雅的蹲在地上,認真的幫她彈去鞋面上的一小塊污泥,教她忍不住翻白了眼。
這奴性不改的死皇帝!
他仰頸望她時,眼楮分外明亮,笑得燦如星辰。「我剛想,找人學學女工,有空時親自做一雙鞋給你如何?你穿著我做的鞋踩地,一定很踏實……」
斑月呆呆地注視起他,她想罵人的,可跟前男人的溫柔笑顏實在讓人分神,尤其是那雙布滿濃濃愛意……又奴性的狠,更是讓她的視線一直無法移開……
懊死的他,又教她死心塌地了!「好啦,好啦,就做一雙,但我要指定花色,鞋面要有七只蝴蝶采花,蝴蝶要是彩蝶,花是牡丹,旁邊還要有七片綠葉陪襯,花上頭要有雨珠,綠葉上有蟲子,蟲子會生蟲寶寶……」
溫柔的笑臉逐漸轉變成一塊山岩,俊容僵成一塊大石頭了!
一旁的打石連忙轉身,呵呵笑個不停,呵呵……呵呵……
那年之後的之後
斑月于四十六歲時被正式冊封為天朝皇後(太後逝世後第二年),而立後這日剛好就是大年初一。
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刻絞極淡,但自然天成的風華神韻卻是日益迷人,她親手接過了皇帝賜予的皇後寶印,倚在他身旁接受朝臣與百姓的恭賀。
她十四歲時認識天子,三十多年來他的身邊除了她,從未出現過別人,民間甚至有人寫歌傳頌他是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專情皇帝。
凝望著身旁鬢角亦有些發白的光華天子,她心中仍舊脹滿今生不悔的愛意。
「你可有埋怨我這麼多年後才讓你成為皇後?」豐鈺問。
她搖了首。「能待在你身邊,我自覺比皇後這個身份更尊貴。」
他揚起心花怒放的笑靨。「你懂就好,也不枉我戀你一生……」他緊緊牽握住她的手。
「小月兒,今日是大年初一,你可還記得我說的?」他輕聲問。
「記得,你說的,每年的年初一就是咱們的定情之日。」就是當年的這夜,他第一次吻了她。
「我盼年年都有一吻的。」他清俊的笑靨、滿是期待。
斑月睞他一-眼,低笑。「這大殿上人多,夜里我隨你吻。」
頓時,他眼楮閃亮得與多年前初吻她的那晚一樣,歡天喜地,清純得很,根本不像個五十歲的老頭。
「紅包呢?今年的我還沒收到。」她討紅。
「備好了,早備好了,也是晚上才想給你!」他笑眯眯的說。
「對了,你都沒發覺紅包上有什麼不一樣嗎?」他忽地神情古怪的問起。
「不一樣?有什麼不一樣?」她不解的問。
豐鈺的神情有點兒小小的黯了下來。「就……這個……不會吧,都拿了三十年了,你難道都沒發覺?」
「到底我要發覺什麼?」她還是一知半解。
「就……紅包上頭有咱倆的屬名,還落不定情至今的年歲,這、這你都沒注意到?」
斑月微張的嘴、愕然的表情清楚寫著——她不知情!
他沮喪極了,虧他這麼用心,原來是白忙了,還白忙了三十年,想到,他都想落淚了。
見狀,她還真不好意思,往年拿到他的紅包,她瞧也沒瞧就立刻轉送出去,有時是給爹,有時是給子孫、宮女、太監……總之,在拿到紅包後,誰第一個出現在她面前,她就給誰。
這下……瞧著豐鈺垂著的臉,傷心欲絕的模樣,她死定了……天啊,她怎會這般粗心大意?
這時,打石悄悄靠近她。「皇後娘娘,奴才共收過您七個紅包,這我可以退還給您,不過里頭的錢……」
「錢不打緊,你那有七個?」她得救了,至少追回七個了,豐鈺應該不會那麼傷心了。
「高將軍那應該還有五個……小菊兒有三個……太子四個……太子妃兩個,二皇子一個,三公主兩個,簡容大人一個,簡容大人的孫子一個,伺候您的劉宮女一個,小煙子一個,小燦子一個。」
「啊,我都不記得給誰了,你怎麼都記得?」她訝然。
打石賊笑著,「奴才知曉主子遲早會問起這事,您又不放在心上,只好偷偷為您記住去處,好方便您日後追回……」
她感動的盯著打石,有交情果然就是不一樣。
「可是,經過這麼多年了,這紅包袋還保存得了嗎?」她不豌質疑。
「請皇後娘娘放心吧,這上頭落有當今天子與您的寶印,誰不當作傳家之寶留著,沒人會舍得丟棄的。」
扒呵,也是,這些人拿到紅包,咱咱咱瞧見上頭落印,還以為是兩人合送的吧,應該會保存住。
斑月笑著回身扯了扯還在暗自神傷的皇上,朝他眨了眨眼。「豐鈺,那紅包一個也沒丟,連你今年給的,一共三十個,都存放在我心里,一年一份紅,紅艷艷的紅包袋在我心里越疊越高,高到這個高度!」她比著天。
「我等著你之後的每一年再包給我,上了天我還要收你的紅包,讓這份情意天長地久割舍不去,皇上,我愛你……」
筆上的雙眸仿佛瞬間射出萬重光,欣喜得在大殿之上幾乎就要流下眼淚……
立後當日,鳳延殿即被天子下令封殿,並宣告當朝帝後從此不分殿,高月成了天朝建國數百年來,唯一沒有擁有過自個兒王殿的皇後。
全書完
◎想重溫高月是如何讓豐鈺這個天子心甘情願的被她奴役,請見《奴役天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