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命紅顏
三天三夜了,那男人召幸那女子三天三夜未出寢殿,當真如此盡興?
站在梁漾水的寢殿外,她胸臆泛疼,久久無法平復下來。
原來他在意的真是那副皮相,這數百年的煎熬,為的竟只是一張面皮?
她心痛如絞,哀戚難忍。她的爺明明不是如此膚淺的人,他對她的愛,海枯石爛,死也不滅的,又怎麼可能毀在一張面皮上?
「說來,三哥從不曾為了女人廢朝這麼多天的,可見真找到心底的至寶了。」
安儀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一旁還跟著朱志慶。
「一點都沒錯,皇上鐵定對梁娘娘非常滿意,呵護了這麼多日,她渾身上下均受皇上精貴的雨露滋潤,此刻定是比之前更加明艷上百倍了。」他惡笑接腔。
兩人因為謝紅花而雙殘,恨死她,獻上梁漾水給南宮策,就是要讓她失寵,如今目的達成,便立刻出現羞辱人泄憤。
謝紅花繃著身子,一句不吭,轉身要走。
兩人哪肯輕易放過她,上前擋人。
「怎麼不等了?說不定三哥一會就出來了呢。」安儀故意陰笑說。
「就是,再等等啊,反正你是後宮之主,梁娘娘受寵幸後,也得來向你問安,喚你一聲皇後姐姐才行!你這一走,回頭還得勞她去見你,這不是折騰人嗎?」朱志慶竭盡所能的挖苦。
「朱大人,你莫非忘了臉上的痛,說話還是小心的好,免得嘴里被打落到僅剩的幾顆牙也保不住。」春風姑姑隨時護在謝紅花身側,見他們兩人又來找麻煩,立即道。
朱志慶聞言幡然變色。「你這賤婢!」他氣極。
春風姑姑面不改色,拉著臉繼續說︰「奴婢可是好心提醒,朱大人盡避可以置之不理,不過,將來可別後悔了。」
「你!」他氣得頭頂冒煙。要不是這老女人是南宮策的女乃娘,他早一掌劈去。
安儀瞧他對春風姑姑恨得牙癢癢卻不敢動她分毫的孬樣,立即朝他丟去一眼,嗤他無用。
他見了忍不住惱怒。「反正公主只殘了一臂,還有另一臂可用,你盡避拿這賤婢開刀,不需要顧慮什麼,若將來不幸雙殘,我手臂完好,還可以借你使使。」他譏起她來。
她哪忍得下這口氣。「朱志慶,就算本公主雙臂全廢,也不會看上你這毀容的丑八怪!」
他大怒。如今就算這女人想嫁他,他也不屑要了!
正要反唇相稽,想起面前還站了個謝紅花,不得不忍下怒氣又說︰「公主難道要在這時候與我起內訌嗎?」他提醒她別忘了他們共同的敵人是誰。
安儀狠狠瞪他一眼,這才轉向春風姑姑冷譏道︰「咱們不過是實話實說,三哥在里頭確實待得舍不得出來,咱們也是好意提醒皇嫂,雖然她已貴為皇後,但三哥喜新厭舊的性子誰不知,她也該有心理準備的。」
「皇上的性情如何,豈是他人可以論斷的,倒是公主難道忘了皇上的交代,要您今後不許再入宮的。」春風姑姑沉聲提醒。
「本公主送了三哥大禮,他龍心正悅,這份交代,還算數嗎?」她有恃無恐,料定那份禮已讓她在兄長面前咸魚翻身了。
「公主未免太過自信……」
「春風姑姑,別說了,我沒事,他們要說什麼,隨他們去!」謝紅花終于開口了。
「娘娘……」
「我不會失寵的,他只是一時迷惑。」她繃著臉說,不想在人前難堪。
「若要說自信,皇嫂這才是哪來的自信?竟敢這麼大言不慚,本公主听了也只能說,你真是不了解三哥。」安儀馬上嗤之以鼻。
這話讓謝紅花驀然一怔,之後神情一變道︰「你說錯了,沒有誰比我更了解他的!」這回,自信真正回到她臉上了。
「你說什麼?」安儀吃驚于她的轉變。
「我說多謝有你提醒,否則,我又要陷入死胡同里了!」她笑著說完這話後,突然像想起什麼,焦急地拔腿要往南宮策所在的寢殿闖。
「等等,你要做什麼,是瘋了嗎?三哥在里頭,你也敢闖?」安儀伸手將她拉住。
「你別攔我,我得先救人要緊,希望還來得及!」謝紅花急道。
安儀沒讓,甚至連朱志慶也一塊擋在她面前了。
「你在說什麼鬼話?這是要救誰?」他問。
「我沒空多解釋了,你們讓開!」她推著他們。
「你沒說清楚,咱們不會讓你進去壞事,那里頭正在翻雲覆雨,不久姓梁的女人就能懷上身孕,至于你,等著坐實冷宮的位置吧!」安儀冷諷。
她懶得再听下去,使盡力氣甩開他們,直接往內沖,那些守衛見到她,竟是無人攔阻,一路讓她沖進去,當寢門被她撞開時,那男人只著中衣,正雍容閑雅地由貼身太監服侍著漱口,抬頭見她到來,似乎一點也不感到意外,甚至朝她精神奕奕地微笑。
「你來了。」儼然像是晨起在問候。
這時朱志慶也跟著奔進來,跑急了,連帽帶都松了,安儀與春風姑姑跑得慢,落後一會後,氣喘吁吁的出現。
朱志慶與安儀瞧南宮策經過數夜春風後,整個人容光煥發,神采飛揚的,精神好不清朗,這下放心了,顯然他滿意極了梁漾水的伺候。
謝紅花則見他這氣色,立刻氣呼呼地沖上前,逼近他英俊閑適的臉龐,充滿威脅地瞪他。「人呢?」
男人依舊心情愉悅,接過貼身太監遞上的濕巾,抹了手,一個勁顯露的是無限暢意的姿態。
「爺?」謝紅花急問。
他陰邪一笑,指了指床角被錦被覆蓋成一團的人。
她緊擰的柳眉這才松開。人還在這兒沒被帶走,這表示,粱漾水還沒死!
她忙上前要掀開錦被瞧瞧,李三重馬上先一步攔在她前頭,不讓她掀開被子。
「李公公?」他為何攔阻她?
他露出為難的表情。「請娘娘見諒,她還在……睡覺,咱們還是別在這時候叫她。」
「我說皇嫂,你這醋吃得也太過了,竟敢在三哥面前動手!」安儀不懷好意的說。
謝紅花不理,還是一心要去查看床上人的狀況。
朱志慶只當她醋勁大發,想找人麻煩,也去擋她。「娘娘,皇上在場,您這樣不好看,當心他不悅了。」他刻意道。
見過不去,她立刻忿忿地轉向南宮策。「爺,您這是存心要氣死我嗎?」
他撇著嘴,喝著宮娥呈上的香茗,沒理。
安儀見他這態度,當謝紅花失寵了,一高興又說︰「皇嫂,你要自重呀,尤其如今已貴為皇後,若是連一點容人的器量也沒有,是要如何帶領六宮粉黛呢?」
「這家伙若真能瞧中誰,我再苦,也不會沒度量的不成全,怕只怕他……」她氣急敗壞的瞪向南宮策,一副要教他氣死的模樣。
安儀見狀,十分樂意她激怒兄長,如此一來,說不定就能順利讓這女人從此消失在自己眼前了。
「皇嫂,我勸你別再鬧下去,你這樣只是徒惹三哥厭惡罷了。」她繼續扇風點火。
「厭惡?這家伙若厭惡得了我,數百年前就不知宰殺我幾回了,我如果再不聞不問下去,他才真要發火!」謝紅花氣極頓足。
安儀吃驚。她是不是瘋了,竟敢當著三哥的面將自己膨脹成這樣?
依三哥那心高氣傲的性子,哪容得了女人這般張狂?
以為這次成了,謝紅花死定了,卻見自家三哥笑靨如花的走向謝紅花,攬著她的腰道︰「你知道就好,我又沒要人攔著不讓你進來,是你來得這麼慢,怪誰?」他反而責怪起她來。
安儀與朱志慶听了驚訝。方才他們是想過,這男人身邊的守衛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松懈,竟輕易就讓他們闖進?原來是他早有交代!
「我以為你當晚就會沖進來的,熬了三晚,也好、也好!」南宮策繼續說,臉上竟是笑得光芒四射。
「您!」謝紅花氣得兩眼冒出火星。她不過是教梁漾水的那張面孔驚住,一時忘記這男人是除了她誰都嫌棄的,她是如此的了解他,卻糊涂到等安儀提醒後才記起,平白讓他胡搞了這許久,真是可惡!「那也該夠了吧?還不讓我瞧瞧人家,莫非,您已把她怎麼了!」
他臉上終于出現一點點的不自然,但仍沒要貼身太監讓開。
「爺!」她低吼。
「三哥,這女人連您都敢吼,已到無法無天的地步了,您難道不治她?」安儀忍不住問。
他冷冷睨向她。「治她?這女人朕若治得了,又何必如此綁手綁腳?若能治,還用得著你開口嗎?」他嗤之以鼻。
「啊?」安儀與朱志慶這一听,臉都綠了。治不了,那就是沒失寵……就是他們又再度得罪她了?
心驚之余,朱志慶馬上指著床上的女人顫聲問道︰「皇上可是與她恩愛了三天三夜,難道……難道沒有一點情分?」
「恩愛?嗯,朕確實與她‘恩愛’了三天,好久沒這般身心爽快了,真是有趣啊!」南宮策越笑越舒暢。
安儀見他如此,立即又說︰「是啊,三哥,她可是與那畫中人長得一模一樣,應該就是您最喜愛的女子的相貌,您既然肯與她獨處上三天,這表示——」
「這表示——你們真該死啊!」倏地,他歡暢大笑起來。
兩人大駭,因為這笑,就跟他平時殺人前的笑臉是一樣的!
他們當場驚恐的抱在一起。
「你倆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這樣耍朕?」他笑臉一斂,周身變得寒風颼颼了。
「耍……耍您?」朱志慶僅剩的幾顆牙也在搖蔽了。
「你們當真以為朕瞧不出來!」他看兩人的目光利如刀鋒。
「三、三哥……瞧出什麼了?」安儀感受到寒風刺骨,軟腿了。
他輕蔑哼笑。「朕僅一眼就曉得了,憑那女人也配扮朕的水兒!」
「三哥……」她如臨冰窖。
「啊,這人是誰?」床榻邊突然傳來謝紅花的驚叫聲。
眾人向她望去,原來她趁眾人不注意,猝不及防的閃過李三重,一把掀開了被子——
謝紅花輕顫地撥開散亂在女子臉上的發絲,露出一張滿臉血污、面目全非的臉孔後,她大驚,喊了一聲後,驚嚇得跌落地上去。
南宮策面容一整,火速伸掌覆住她的雙眼。「誰許你看的!」他惱怒的瞪向阻攔不力的貼身太監。
李三重頓時跪下來,不敢吭氣。主子不讓娘娘瞧就是怕嚇著她,結果他卻一時沒注意,而讓娘娘子闖了過去,真是該死,難怪主子發怒。
「這人不是梁漾水,她……是誰?」她沒有拉開男人覆住她眼眸的手,聲音呈現受到驚嚇後的顫抖。
「她就是那女人!」他肅聲。
「可是那張臉……那張臉並不是……」她害怕至極。
「那是易容。」他解釋道。
「易容?」
「沒錯,否則這天底下怎可能再出現那張面孔,況且就算有,那靈魂不是你,我只會殺之,除了你,沒人配得上擁有那張容顏。」南宮策狠戾的說。
這話教安儀與朱志慶倏然心驚。幾次听到他們奇怪的言論,早就忍不住猜測這兩人莫非是惡鬼轉世,專門來殘害他們的!
春風姑姑與李三重則是對這些事心中有數,所以臉上並無驚色。
「那麼,這三天,您是怎麼對待人家的?」謝紅花聲音極度不安的問。
南宮策沉默了,像是沒打算多說。
她哽了哽,拉下他覆目的手,忍住唉怕的再次將視線投向床上的人。
梁漾水身上裹著錦被,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原本靈活的眼楮仿佛遭受到巨大的痛苦與驚嚇,已然呆滯無神,而最恐怖的是她的那張臉,血肉模糊,好不駭人。
「要你別看的。」南宮策輕聲說。
瞧見梁漾水如此的慘狀,謝紅花的眼淚狂掉,不禁怒氣沖天。
「這都是我的錯,我該早點來阻止您的!您說,您是如何殘害人家,到底對她做了些什麼?」她質問。
記得他在乍見到梁漾水時,是如何的「見獵心喜」,又發現她的容顏居然是易容的,可想而知他有多雀躍,安儀公主與朱三公子簡直為他送來了大玩具,這幾日他能不玩得不亦樂乎嗎?
可恨他說的沒錯,是她來得遲,沒能及時阻止他的惡行,才會又害得一女子被他玩殘!
南宮策僅是面色微變,依然不願意親口吐露什麼。
謝紅花憤然,轉向李三重。「李公公,他不說,你來說!」
李三重被點名,不安的瞧向主子,只見主子不悅的頷了首,是同意他說了。
但怎麼說,他可得小心斟酌了。
「這個……第一天時,這女子極盡挑逗引誘皇上寵幸,但皇上怎肯踫不潔的東西,要人抽了她幾子……」那鞭子是特制的,鞭身帶刺,抽過後,那刺如針的穿進肉里,痛得人撕心裂肺,偏嘴被塞住,叫也叫不出聲。
「第二天,皇上見她貼著人皮面具辛苦,便要人撕下,她自然疼得落淚……」主子要人拿刀片直接割下她的面皮,那假皮連同真皮一起被割下的同時,有一瞬她嘴里的布掉落,那淒厲的叫聲至今都還令他余悸猶存。
「到了第三天,皇上見她受到驚嚇,好心喚來宮娥照護,為她洗澡,順道還召來太醫上藥……」那浴桶里放的是咸水,她滿身鞭傷,這一下了水,就如同穿刺腌肉,讓她心髒一度停擺,這才召來太醫救人。「方才皇上已經打算將人送走了,結果您就來了……」
謝紅花臉色發青,自然將李三重的描述再加重三倍。爺的手段,絕不可能如此輕微,不然梁漾水也不會被驚嚇得痴呆成這樣!
「她只錯在不該易容騙人,卻受到您如此凶殘的對待,您太可惡了!」她怒不可遏的轉過身去痛罵自己的男人。
「我已手下留情,並沒有玩死她不是嗎?」南宮策一點悔意也沒有,涼涼地反駁。
她氣結,頭痛不已。這家伙性子數百年不變,還是這麼殘佞,她就是不能一日松懈,否則一旦讓他逮到機會,就會做出令人神共憤的事!
「這錯的人、該怪的人,是安儀與朱志慶,他們有心送來玩具供我玩樂,我若不好好利用,豈不辜負他們的美意。」他轉而望向已經驚恐到不行的男女,將責任理所當然的推給他們。「你們敢玩弄朕,這回,朕怎麼處置才好?朕得好好謝謝你們的這份用心吶!」他幽深地冷笑起來。
兩人肝膽俱裂,抱在一起,抖得不像話。
「李三重,將這兩人的臉皮也給割……」
「夠了,我不許您再傷人了!」謝紅花忍無可忍的怒喝。
金鑾殿上氣氛窒息低沉。
原因是龍椅上的主子受了某人閑氣,自然心情惡劣,而且是惡劣到極點。
此刻那張俊顏說有多嚴峻就有多嚴峻,惹得群巨大氣不敢喘,就怕遭了池魚之殃,但朝堂之上,眾人總不能緊閉嘴巴不奏事吧?
「啟奏皇上,東北出現數萬怪蟲鑽土而出,大批稻谷被蠶食一空,農作損傷慘重。」某人牙齒打顫得厲害,還是強忍驚懼的奏稟。
「臣……也有事要奏,麗江日前又潰堤,水淹農村,死亡兩千人……」
斑坐上頭的男子銳眸一視,雙眉一鎖,臉色是更加難看了。
這時底下有人竊語了句「天災惡兆」,這話傳入他耳里,他幽冷一笑。「眾卿認為這是上逃隈兆,明日將有大難發生?」
「這……」眾人心驚。這竊竊私語怎麼就不小心讓他听到了。
「這大難莫不是起因于朕的無道吧?」他繼續陰沉的問。
眾人听了,誰敢搭腔,一顆顆腦袋立刻垂低,生怕被他注意到,點名答話。
瞧他們龜縮的孬樣,他才要開口罵人,就見貼身太監繞過群臣,由側道上殿,那神色慌張,顯然是發生事情了。
「皇上……」李三重心急如焚的來到他身側。
見他這模樣,南宮策深瞳緊縮。「說,什麼事。」
他趕緊附耳道︰「不好了,皇後出宮,說是去探望廢後……」
南宮策神情驟變。「誰陪她去的?」
「春風姑姑。」
「安排了嗎?」
「緊急發話了,可是不知道瞞不瞞得過去?」娘娘與主子關系正惡,若再加這一條,這後宮……不,是這朝廷還能安寧嗎?
南宮策面色倏然下沉。
群臣見狀,雖不知李公公對他說了什麼,但不管是什麼,皇上心情已經夠壞,這不是雪上加霜嗎?
眾人提心吊膽,腦袋垂得比剛才更低,都恨不得藏到衣襟里去。怕極招禍啊!
南宮策霍然起身,那眼神夠嚇人的了。
「有怪蟲出沒,農務大臣在做什麼?!只知推給無稽惡兆,卻不思解決之法,任由災情擴大,這農務廳的大小闢員都該砍頭!」
他話落,底下抖掉一地的官帽,帽子的主人正是農務廳的人。
「麗江淹水,朝廷每每撥銀去治,這錢都花到哪去了?瞧來你們個個的口袋都比那江邊的防波岩重,不如就將你們全送到麗江去堵水,做一座人肉堤防,這才能真正堵住水患!」
底下又倒了一片人,所有貪污過麗江救災銀的人橫七豎八,臉色慘綠。
丙然,原本心情極糟的男人,听了李三重奏稟的消息,惡劣情緒再加一等,一口鳥氣,先發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