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不說話?該不會真的有預謀要把我賣掉吧?」亮亮吃力地抬頭看他,左手仍在盡力撈著外套。
「要不要我先停車?」知道她不轉頭拿外套是因為怕暈車,梁俊文方向盤一轉,打算停到路旁。
「不用啦廠她更往左邊靠去,整個人貼在梁俊文身上。
低頭看她一眼,重新將車子轉到車道中,梁俊文盡量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因為缺乏運動神經的亮亮,平衡感也差得離奇,動不動就暈車、想吐。
「呼廠終于拿到了,她咧開嘴,露出很不文雅的傻笑,搓搓手後連忙將外套穿上。「只有一件外套,你怎麼辦?」
「我不冷。」其實他是沒考慮到自己,只純粹擔心她怕冷,「喔。」偷覲了他一眼,亮亮扁扁嘴看向車外,心底又起了異樣感受。對于一個剛被相交兩年的男朋友背叛的女人而言,她難受的程度似乎不大及格。
說不難過是騙人的,畢竟大家都看見了她的眼淚已經掉了好幾缸,但是那感覺很難分辨,難過和傷心中有淡淡的解月兌,至少她不必再承受無法回報李勤同等的愛所夾雜的愧疚。
不過她的心仍舊很憂傷,很難釋懷李勤的背叛,她早就說過不會成為他的牽絆,為什麼他還要以這樣的方式作為結束?
梁俊文伸手抽了張面紙,遞到亮亮面前,她才發現自己又哭了。
「謝謝。」拿著面紙輕輕拭著眼角的淚,她很想裝作不在乎,卻做不到。在梁俊文面前一直是真實的她,愛哭的、愛笑的、不計形象的,如果認識十多年後的今天,才要開始學習隱藏自己的確太慢了。
車子滑向路旁,梁俊文停好車後,轉頭看向亮亮。「下車。」
「這是哪里啊?看起來不大像有人來耶。」下車後,左右瞄了一下,她懷疑是不是梁俊文來錯地方了。
「放心,你賣不掉的。」他邁開腳步,往更深的林子走去。
「等我啦!」天空灰灰的,很恐怖呢,她連忙跟上,扯住梁俊文的袖子。
「惡人沒膽。」
「這能怪我嗎?要怪就得怪我媽,是她忘了生膽給我。」撇撇嘴,白了梁俊文一眼。明知道她膽小,還帶她來這鬼地方!
喔,呸呸呸!沒鬼沒鬼!雙手忍不住又抓緊了些。
梁俊文拿跟角覷了她一眼,拉下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動作再自然不過,就像是餓了要吃、渴了要喝般的天經地義。
但是亮亮的適應力可就沒那麼好了,雖然沒有甩開手,視線卻緊黏在交握的手中。
她應該要抽回手的,心里卻有個聲音在抗拒,她實在不明白自己如今身在這里的意義。
「路不好走,小心點。」
他的聲音低低沉沉,好輕好柔,亮亮幾乎要以為他不是在和自己說話,那語調像是在呵護最心愛的東西一
迷惑地抬起頭。剛剛,是她的幻覺嗎?
「在看什麼?」、
亮亮連忙低頭閃躲他似笑非笑的黑眸,為了解開圍繞在兩人之間的奇異魔咒,她用力地想著話題。
「連恩怎麼會到日本找我?」明明約好在台灣機場見面的。
梁俊文停下腳步,低頭盯著她,那視線和平日不同,亮亮漸漸招架不住,很沒志氣地慢慢垂下限,半晌後,梁俊文又牽著她往前走。
「是我拜托他的。」
「你?你怎麼知道?」笨!當然是連恩說的。「我的意思是,你怎麼、怎麼……為什麼要連恩去找我?我隔天就要回台灣了。」
「我不放心。」
不放心?亮亮直覺又要抬頭,理智讓她即時煞車,她實在無法坦然面對。
「不過,就算我沒說,連恩也會去的。」他早在高中時期就看出連恩對亮亮不大一樣,只有身邊這個笨女人沒知沒覺。
「連恩……」想起連恩昨晚的樣子,亮亮不自覺地心慌意亂,沒想到原來他對自己是那種感情。
努力回想高中生活,她只記得連恩確實對她很好,雖然很愛和她拌嘴,卻也常逗得她哈哈大笑,其它的並沒有特別深刻的印象。
倒是身邊這個男人,佔去自己九成多的記億,就算她花那麼多年試著忘記,卻還是在他再次出現時,殘忍地宣布她八年來的努力全然失敗。
「連恩怎麼知道我在日本的住址?」她不停瞄向兩人交握的手,發現他的手很大很厚,像大麻,一旦沾上就戒不掉。
「胡蝶告訴我的。」
當連恩告訴他時,他是恨不得插翅飛去日本,尤其她的家人都不在,這讓他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後來是他想到胡蝶也許知道,這才要連恩搭最近的班機飛去日本。
「喔。」她竟然忘了胡蝶。他們應該已經雙雙對對了吧?忍不住又瞄向交握的手,那麼他這樣握著她,到底算什麼?
一想起連恩說她哭了整晚,他的心就糾結成團,也因為太過沉浸在對她的感受里,所以沒察覺到亮亮微顫的手。「還傷心嗎?」
「嗯。」無論如何,都不想騙他,也騙不了他,梁俊文皺起眉頭,思索片刻後決定給亮亮一些時間,以她的個性絕不會在這個時候面對另一段感情。
沒關系,接下來的日子,他有的是時間讓她面對。這一次,他絕不會再讓她忽視兩人的感情,更不允許再有另外的八年來折磨他們。
「我晚上的班機飛德國。」
「你?!」這時亮亮才想起,梁俊文這時候應該還在德國參展。
「因為德國飛回來要十四個小時,否則我不會拜托連恩。」
亮亮停下腳步,交握的手讓他也跟著停下腳步。
「為什麼要回來?」他對工作很執著,還記得他說沒什麼比工作更重要的,不是嗎?
「我不放心。」既然決定給她時間,就不用急在此時把話說清楚。
「這次參展對你而言很重要不是嗎?」真的只是簡單一句「我不放心」嗎?
亮亮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知道什麼,正確來說,是她什麼都不想知道;胡蝶的名字在腦海里盤旋不去,可是她偏又忍不住,矛盾就快要逼瘋她了。
「所以我必須回去一趟,展覽已經結束,歐洲有些企業對我們的產品很有興趣,如果談得好,我就可以帶著熱呼呼的合約回國。」
「恭喜你。」她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
「謝謝,有你的祝福,成功已經在望。」
靶受不到他的好心情,亮亮的心情比起陰沉的天色要黯然許多。
「不要再胡思亂想,乖乖等我回來,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拉起她的另一只手,將她雙掌裹在自己的手心里。
有關你和胡蝶的消息嗎?亮亮難受地抬起頭,這話她根本問不出口。
她好討厭現在的自己。胡蝶是她的好朋友,梁俊文也該是她的好朋友,當初跟自己說好要祝福他們的……
「等我回來。」執意要得到她的承諾,因為她的臉色蒼白得讓人不安。
扯扯嘴角,亮亮擠出一絲苦笑,襯上她蓄滿晶瑩的眼眶,這表情讓粱俊文心里一緊,就要擁她入懷。
不過亮亮動作比他更快,雙手從他溫暖的大掌里抽出,環過他的腰。
就讓她自私一下子,一下子就好,然後她就會放手,徹底離開有他的地方。
亮亮已經明白,這輩子注定逃月兌不了對他的依戀,更無法再自欺欺人地站在朋友的立場傍他祝福,原來有些人真的無法只是朋友。
既然就要離開,就讓她依著自己的意念自私一次吧。亮亮用力地環抱住他,帶點賭氣的意味,氣他對自己的影響力、氣自己拒絕不了他的影響力,屬于粱俊文淡涼的氣息從熱燙的胸膛傳來,哄出她成串的眼淚。
她抱得更緊,貪戀地汲取他身上源源不絕的獨特氣息。別的女人是怎麼被他牽動情弦的?是不是跟她一樣,在他獨特的清冷中,莫名其妙就陷落得太深?
他淡淡的溫柔、淡淡的嗓音、淡淡的情緒,就像無形的絲線在她身上系成一個個難解的結,就連他瞥過來的不悅瞪視,都在亮亮的記憶里被護貝珍藏著。
想到心都痛了,思緒還不願輕意放過她,他是否也以同樣的淡淡呵護對待其他女人的這個念頭,像一根根燒得火紅的細針扎在心口上。亮亮雙腿一軟,撐不住自己滿腔的怨慰。
「怎麼了?」粱俊文扶正下墜的嬌軀,深深的妒意襲來,誤認她是為了李勤的背叛而傷心欲絕。
亮亮埋在他懷里搖頭,因為梁俊文用力托住她,她可以不廢力地掛在他身上。
「李勤對你而言,真有那麼重要?」他放下亮亮,微微拉開些距離,緊攏的眉心泄露他強壓的怒氣。
听出他緊繃的情緒i亮亮抬眼看他,小臉上滿是疑惑。
「該死!」重新將她扯人懷里,再也不能維持冷靜。「給你一星期的時間,我從德國回來後,不準你再想他。」
她不會再想李勤。
但是亮亮沒有說出口,難受的情緒包圍著她,就是這樣的呵護讓她戒不了對梁俊文的思念,他到底懂不懂、懂不懂啊!
如果說李勤的背叛讓她受重傷,那麼,梁俊文偶爾的柔情無疑是個劊子手,將她推向萬劫不復之地。
「我們得走了。」他的手還緊擁著她,舍不得放開。
「嗯。」咬住下唇,亮亮退離兩步,轉過身去。
皺起眉頭,抿緊雙唇,梁俊文克制著體內翻滾的驚濤駭浪,緊握的拳幾乎可以捏碎剛剛被他踢飛的無辜小石頭。
亮亮的背影細瘦得可憐,因為啜泣,肩膀抽動得厲害,偏偏她倔強得不肯哭出聲來J粱俊文撇過頭去,慢慢吸氣,然後吐氣;慢慢吸氣、然後吐氣……連做了幾個深呼吸後,才讓洶涌的情緒平靜下來,最後,再吐了口很長的氣,感嘆自己良好的自制力總是為亮亮出現裂縫。
他走上前,牽起亮亮的手,故意忽視她水波盈盈的大眼,不發一語地往回頭路走去。
亮亮輕輕扭轉被握住的小手,不停地叮嚀自己,放縱自己的那一下子時效已過,但粱俊文並不打算松手,加重的力道雖然不至于弄痛她,卻也讓她無法逃月兌;其實也是她沒有認真掙扎,否則梁俊文舍不得她折磨自己,最後終會妥協的。
于是兩人相依而走,誰都沒有開口打破沉默,直到車子滑下山、駛入市區,來到亮亮居住的大廈門口。
亮亮偷瞄了駕駛座一眼,雙手交握在大腿上,粱俊文的臉上讀不出任何表情,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要自己直接下車,連聲再見都不用說-
她又瞄了駕駛座一眼。再這樣下去,她會窒息的。深吸口氣,故作輕松地拍拍絲毫不見皺褶的絲質長褲,將手移到門把上,打算在下車的瞬間隨口說再見,然後立刻沖回房間把自己關起來,好好舌忝拭傷口,縫補碎裂的心窩。
「再見。」
「亮亮。」
兩人在同時間開口,連這點小事都默契十足。
亮亮轉回頭,想起這情景似曾相識,握在門把上的手不自覺地加重力道。
粱俊文的大手撫上亮亮的臉頰,他的臉在她眼前不停放大,當亮亮的眼底只能倒映出他的黑眸時,亮亮感到自己的心跳如同春雷乍響,整顆心幾乎要震出喉頭,她很用力地吞咽口水,試圖將蠢蠢欲動的心吞回胸口內。
「說你會等我回來,說你不會再想李勤,無論愛恨。」盯著她微張的紅唇,他想起高中剛入學時,亮亮嘲笑自己作文的那一刻,他的視線也是無法從她顫抖的雙唇移開。
再度吞了吞口水,亮亮勉強開口︰「我不會再想李勤。」她本來就不打算再想李勤,也沒想過要恨他,如果有恨,那就表示她還惦記著他。
梁俊文眯起眼,稍稍往後退了一寸,沒有追討亮亮會等自己回來的承諾不是因為不在乎,而是他的自制力真的很有限,而如今,已經到了臨界的邊緣。
「再見。」他用盡力氣才讓自己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般什麼嘛!亮亮覺得莫名其妙,對于梁俊文突來的冷淡很不是滋味。
她剛剛本來就要下車了,是他自己叫住她的不是嗎?怎麼又用這種趕蒼蠅的態度對她?
努努嘴,賭氣歸賭氣,她還是沒種得不敢質問他。不過這樣也好,梁俊文的冷淡讓她更有說服自己離開的勇氣,雖然很受傷,但總比戀戀不舍來得好。
「再見。」
幽深而難解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嬌小的身影,直到看不見了,還舍不得離開。
時間過了很久,當車上的時鐘顯示五點整,梁俊文才調回視線,往機場的方向飛車而去。
***
亮亮將自己關在房里整整三天,幸好余爸爸和余媽媽度蜜月度上了癮,一再延遲回國的日期,否則亮亮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李勤的背叛,更不知道怎麼面對父母的關心。
三天來,她不接電話,也沒上線,整個人昏昏沉沉,就連胡蝶和連恩前後來到她家,她也任憑門鈴響;當作自己根本不在家。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了誰在傷心,反正心情蕩到最谷底,她誰也不想見,什麼話也不想听。
第四天清晨,亮亮拿出從日本回來後動都沒動的行李箱,她苦笑地安慰自己︰至少還有一件值得慶幸的事——不用重新整理就可以出發了。
她想了很久,唯一能讓她暫時投靠的人只有王育純。育純生性溫柔體貼,絕對會在收留她的同時,也給她足夠的空間調適自己。昨天她已經和育純通過電話,一切就如亮亮所預料,育純張開雙臂歡迎自己。
因為育純今天要飛加拿大,所以亮亮搭車到育純住處,只來得及和她打過照面,接收公寓鑰匙,便獨自住了下來。
亮亮拿出幾天來沒有停止過來電的手機。既然已經離開,總也要讓大家安心。她相信胡蝶和連恩他們肯定急壞了,雖然還不想面對眾人的關心,但是她打算將手機充完電後發個簡訊報平安,也讓終于倦鳥知返的爸媽找得到自己。
這幾天來,亮亮沒有好好睡過一覺,粱俊文和李勤糾纏著她的思緒不肯放手,甚至胡蝶和連恩也各自盤據一方。她有些訝異,因為過去總以為對李勤愧疚多于感情,沒想到自己原來也對他放了很多心思,只是李勤的付出永遠遙遙領先在前,亮亮只記得不斷地提醒自己要珍惜,卻忽略自己同樣一點一滴在融人。
她真該多善待自己一些。至少,今天該許自己一個好眠。打定主意後,亮亮倒頭仰躺在育純柔軟的大床上,感情的世界很難分辨對錯,不過是忠于自己的感覺罷了。仔細想想,如果李勤當初明白地告知她他的新戀情,她真的就不會傷心、不會難過、沒有被背叛的揪心了嗎?答案似乎是否定的。唉,說好不再多想,怎麼又為難起自己呢?
亮亮苦笑搖頭,用力將擾人的情緒拋出腦外,不管是不是真有對錯,她都有權利跳出漩渦,不再為情所困。
余淳亮!閉上眼楮好好睡一覺吧,你太累、太困,沒有什麼比好好睡一覺更重要了。這是亮亮在人眠前最後念頭。
***
亮亮整整睡了二天一夜,才完全清醒過來。這之間,她也朦朦朧朧醒過幾次,但腦袋里渾渾噩噩的,說是夢游還差不多。她瞧向躺在梳妝台上的手機,隱約記得好像是自己拔掉充電插頭,開機後被一連串的簡訊聲響吵得受不了,專程把它丟到邊遠地帶的。
是誰傳來的簡訊呢?一點印象也沒有。亮亮輕敲沉睡過久的頭,接著試試伸展呈冬眠狀態的四肢。呼!好累呢,她掙扎地坐起身來,視線始終瞪著遠處的手機,鴕鳥心態再度重現,好想再關機個幾天再去面對。
算了,都跟自己說好了,總不能每次都對自己食言吧,亮亮伸手拍拍雙頰,才逼著自己離開被窩。
砰!
皺起眉頭,揉揉傳來刺痛的膝蓋,亮亮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睡太久,雙腳還麻麻的呢。
她手腳並用地效法毛毛蟲,改以爬行方式,緩緩蠕向梳妝台,再靠著椅子的支撐拿到手機。哇!真的還是假的啊?二十六封簡訊、三十三通未接電話,其中包含八封留言。
這、這、這這這、這要看到民國幾年啊?
‘陝速瀏覽過未接電話,果然不出她所料,全是她那幾個好友打來的。
亮亮決定待會兒再一一回簡訊要他們別擔心,然後她開始讀起簡訊,還是那幾個好友傳來的,看來自己真的讓大家很擔心,大大的內疚感油然而生。
最後幾個簡訊,亮亮愈看眉心愈是纏成死結。是梁俊文傳來的。剛開始幾則內容和其他人一樣,問她到底在哪里?知不知道大伙都很著急?後面三則就不大一樣了,尤其是最後一則,他寫著︰
亮亮,你到底在哪里?我實在很不想承認,你竟然為了一個李勤,什麼都可以放下,偏又找不到其它借口來欺騙自己。如果再沒你的消息,我想我真的要瘋了,是不是因為你曾經答應過我要忘記李勤,卻發現自己做不到才逼自己離開?你回來,別離開我,就算是我求你,給我一通電話,讓我听听你的聲音好嗎?
斗大的淚珠依著熟悉的路徑滾落,她不懂梁俊文那一句「別離開我」
代表什麼;她不敢再作任何想望,回想二人之間暖昧不清的行為和言行,她才是要被逼瘋的那個人。在心底深處,為梁俊文保留的那一塊地寫著禁地二字,她強迫自己不準再去踫觸,但是無論她逃得多遠,似乎都躲不過他對她灑下的囚禁咒語。
她關掉簡訊,連語音留言都不敢再听,怕自己又沉淪在梁俊文低沉的迷惑里。
此時,手機響了起來,上頭顯示「家里」。
「亮亮,你終于接電話了。」余媽媽松口氣的聲音,從電話里頭傳來。
「媽。」離開家的時候,她只留張字條,表示自己心情不好,想要出門散心,也會隨時和家里保持聯絡,要家人不用擔心。
「到底發生什麼事?看到你的字條,我和你爸本來沒覺得不妥,可是你的朋友打了幾十通電話問你的下落,叫我們怎麼能不擔心。」
「媽,對不起。」早該料到他們的關心會讓爸媽起疑。「我只是最近心情不好,沒和大家聯絡。」
「就這樣?」余家的教育態度很開明,亮亮雖然任性了點,卻不是作奸犯科的料,因此余家二老也不會太約束她,信任當然也是其中一項。
「當然。」她有點心虛,因為爸媽開明的態度不需要她說謊來掩飾自己不被贊同的行為,就連青春期她也沒有以叛逆證明自己已經長大,唯一一次說謊,大概就是她瞞著高中聯考的分數,去就讀讓人跌破眼鏡的私立學校了。
「既然沒事,為什麼連胡蝶都不能知道你的去處?」.這寶貝女兒一定不是心情不好這麼簡單而已,但是她不說,做媽媽的也不想觸及她的傷口。亮亮一向樂觀,開朗,就算真有煩擾,也會很快被她丟到腦後,但是連胡蝶都被她拒在門外,她還是忍不住要擔心。
「我待會兒就傳簡訊給他們……」亮亮吞吞吐吐後,又說︰「媽,我暫時不想回去,也不想讓人家知道我住在育純家里……」
「我和你爸不會說的,但是你打算住多久呢?」
「也許……」也許會在台北長住,她正這麼考慮著。「育純飛去加拿大要好幾天,我們好久沒見面,至少要等她回來後再玩個幾天。」亮亮咬著下唇,依她現在的心情,哪有玩的興致。
「好吧,不過你要隨時讓我找得到人,散完心就趕快回來。」
「我知道,媽再見。」
幣完電話,亮亮開始寫簡訊。
因為朋友臨時有事,所以離開一陣子,讓大家為我擔心真不好意思,我回去後會請你們吃飯算是賠罪,希望各位大人不計小人過,就別跟小女子一般見識嘍!
她盡量用輕松的詞句,刻意避開眾人最關心的話題。有時候真的很討厭自己的懦弱,在最需要獅子座的驕傲時,可惡的自尊心偏偏躲得無影無蹤,簡直是氣死人。
傳出簡訊後,最大的煩惱才開始;她並沒有將剛剛的內容傳給梁俊文,他最後的簡訊讓她的心懸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並非她存心鑽進他話里的意思,而是她傳的那些內容根本不能讓他滿意。
為什麼不能讓他滿意?亮亮也不知道,但直覺告訴她,梁俊文絕不會這樣被打發,他對自己的關心如果一則短短小小簡訊就能替代,她也就不會淪陷得那麼深。
不想再欺騙自己。她不但愛他,甚至還期待他也愛能自己,因為她這輩子再也戒不掉沉溺在他不經意的呵護里。但是很諷刺的,他似乎毫無所覺,每每用他獨特的溫柔困住她,漫卷成無止境的傷害。
為什麼不能少在乎一些?一些些就好,至少她可以不必到了這個時候,還莫名其妙地在乎他的感受,老天爺啊,到底誰能救救可憐的她?
亮亮走到床邊坐下,將手機往後一丟,狠下心來打算不給梁俊文只字片語,消極地宣泄對他的賭氣。
斑,急死你、氣死你!一想到粱俊文如果知道全世界的人都收到她的簡訊,唯獨他沒有的肘候,臉上浮現的氣急敗壞,她就忍不住揚起嘴角,小小的報復快感壞壞地涌出心頭。
報復?是報復嗎?憑她余淳亮在他心里的地位,足以釀成被報復的情緒嗎?
亮亮頹然地倒向大床,悲觀地想著恐怕還沒釀成報復的情緒,倒先激起他想掐死自己的憤怒吧,下意識地模模自己的脖子,很沒志氣地考慮著是不是應該再傳個簡訊。
她從沒違背過梁俊文的意思,就算是再不爽,只要遇上他掃來的淡淡視線,任何不滿的情緒最多只化為幾句低聲咕噥。既然他要的是听她的聲音,那麼簡訊肯定不合格,寄不寄好像也沒那麼重要了。
如此想來,亮亮隨即放棄再傳簡訊的念頭,反正他找不到自己,就算有天大的火氣也拿她沒有辦法不是嗎?
最重要的,說不定有胡蝶在他身邊「安慰」著,梁俊文根本不會有多余的心思關照她。
啊!受不了了!亮亮大叫一聲,舉起雙手在面前左右揮舞,可苧論她如何用力晃動,那張該死的冷淡表情依舊鮮明得讓人咬牙切齒。
從落地窗窗簾的縫隙看去,天空是一片墨色。下床拉開窗簾,幾顆不明顯的星星寂寥地掛在天際。亮亮告訴自己,既然天色已晚,就是該睡覺的時間,不要再胡思亂想。接著,她不管自己才剛睡了二天一夜,重新躲回被窩里,再次強迫催眠自己,在心里數著一只羊、二只羊、三只羊……
八百八十八只羊、八百八十九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