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忙了一天的響晴才沾到枕頭就累得沉沉睡去,可是大大、小小兩只過動兒才睡醒、吃飽,阿豐不敢待在房里太久,只好一手一個,把他們抱出房間,打開門,發現藍天斜倚在牆邊。
他暗地慶幸,幸好自己沒在里面待太久。
阿豐不知道,當藍天發現他把向晴安排在自己的舊房間時,就沒了脾氣,他確定阿豐謹守份際,至于下午那場,純屬多疑。
「向晴睡了,你兒子興奮過頭,除非用球棒在他們頭上敲幾下,不然,依據經驗,他們還要再鬧上兩個鐘頭。」阿豐解釋。
「孩子交給我。」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正常人都該累了,燦燦、魅影和屠夫早就熟睡了,而他在看見妻子、兒子後,怎麼也睡不著。
阿豐沒異議,把大大小小交到他手上,轉身進房,抱出一堆嬰兒服品跟在他背後下樓,東西一擺,揮兩下手,他回自己房間。久違了,他可愛的床鋪。
藍天把孩子放在沙發上,他不會照顧小阿,有點手足無措,他像在展售玩具似的,把每樣玩具輪流拿起來,在他們面前晃幾下。
大大賞臉,揮舞手腳表現出興趣,小小卻皺起一張臉,滿面通紅,不到三秒,他張開嘴巴開始哭號。
藍天慌了,照著阿豐之前的指示,按部就班一步一步慢慢做。
一、扶起嬰兒柔軟的頸部,再抱起來;二、一面走、一面身體上下抖動、繞圈圈,嘴里念念有詞;三、搞定。
他不知道要念什麼給兒子听,只好背最不花大腦的九九乘法表。
可是他忙著治理小小的淚水,卻把大大晾在沙發上,大大的忍耐力了不起五分鐘,五分鐘一到,他張開嘴巴、不甘寂寞,跟著大哭。
手上這個才從大哭轉為小哭,沙發上那個的大哭聲和手上這個相應和,瞬間,大哭小哭落玉盤,鬧得藍天一個頭兩個大,他一下子搖搖這個、一下子拍拍那個。
可惜,兩個都想被「一心一意」對待的小子不領情,鬧騰起來,比交響樂的影響力更嚇人。
「男子漢大丈夫不準哭。」他目露凶光,企圖用嚇人的氣勢震懾小小。
表才理他,小小的小哭轉為大哭,擺明他看不起男子漢或大丈夫。
「不許哭,你是哥哥,要給弟弟做榜樣。」他的惡臉對上大大。
榮譽?那是兩個月大的嬰兒最不需要的東西,目前他們的品格和野獸差不多。
「你們閉嘴,媽媽很累,不要吵醒她。」耍狠沒用,他改為動之以情。
如果懂得體貼,他們的名字就不是大大小小,而是大天才、小天才。
「求求你們不要哭,我去冰箱找派給你們吃。」接在動之以情後面,他使用對待下等人的方式——賄賂。
靠在樓梯上的鬼火忍不住了,嘆氣,走到伙伴身邊。
「如果你給他們吃派,我保證事情會發展得比安撫兩個嬰兒更麻煩,第一,你得開車送他們到醫院看急診,病因是急性腸胃炎;第二,社福人員會找上門來,因為,會給兩個月的嬰兒吃派的成年人,不是智障就是刻意謀殺。」
表火彎,抱起大大,動作和阿豐教的如出一轍。
扶起脖子、抱小阿,身體上上下下抖(不是中風);繞著沙發轉圈圈(不是精神躁郁癥);嘴里念念有詞(不是自閉癥)。
不過鬼火有文化多了,他背的是唐詩,雖然不是多高明的詩,但比九九乘法表好得多。果然,方法奏效,大大、小小的哭聲停下。
「每天晚上,向晴都要這樣搖,他們才會睡?」藍天一面轉圈圈一面問。
「對,搖兩個鐘頭。現在很好了,他們能夠一覺到天明,上個月,他們晚上要起床兩三次。」鬼火一樣沒停下腳步,「止哭」是最辛苦的階段,過了這關,後面的比較好辦。
難怪在向晴身上看不見初產婦的豐腴,再多的肉也禁不起兩個家伙的折騰。
「養小阿很難。」藍天喘氣,孩子比想像中難纏,突然間,他對組籃球隊失去雄心壯志。
「生小阿更難,你不知道肚子里裝兩只動物多辛苦,向晴整天躺在床上,怕早產孩子的心肺功能會不好。她不能說太多話,因為講話會讓她很喘。她連下床都是件大工程,吃太多會吐,吃太少你兒子抗議,血糖會迅速降低……最後那幾個月,連我們旁邊的人都如履薄冰。」
「謝謝。」
「我不是在邀功,我要你想想該怎麼對待向晴,她受的苦比你所能理解的更多。」
「我知道。」
「很好。」
表火從阿豐抱來的東西里面挑出兩件小被子,折疊好鋪在沙發上,再把兩尊彌勒佛擺好,蓋被毯、拿繪本,打開,坐在孩子對面,把翻開的書頁對著小阿,一頁一頁翻、一頁一頁念。
藍天發現他不必看,就能逐字念出,佩服神色不禁浮上。
表火莞爾,「這沒什麼,如果你一個晚上听向晴念五十次的話,再笨的人也背得起來。」
說著,他把書交到藍天手上,再叮嚀一次,「聲音不要太大,語調不可以太高,盡量保持輕松愉快……如果你想要他們早點睡的話。」
表火走了,扔下拿著繪本發呆的藍天,樓梯上傳來他最後的提醒——
「你要他們二度放聲大哭的話,就繼續裝木頭吧。」
哭……不,絕對不行。打個寒顫,藍天困難地開始了人生第一個床邊故事。
向晴醒來,發現阿豐和大大、小小都不在房間,加上外套,她往樓下走,才下幾階樓梯,就听見藍天說故事的聲音。
她靠在扶手欄桿上,微微笑著。
這麼粗獷的男人,居然有這麼溫柔的嗓音,他還沒學會背對書本念故事,一個好好的故事被他念得坑坑疤疤,可是他念過一次又一次,連不好招惹的小小也被他的聲音安撫,看來他是個很適合當爸爸的男人呢。
向晴看著他,他一面念故事、一面輪流輕拍兩個兒子,眼底滿滿的溫柔和疼愛,看得她的心也暖了。
說不上對他的感覺、她不喜歡粗魯的男人,可是他粗魯的外表下,卻有一顆善解的心,她莫名其妙地想躲開他,又莫名其妙地想接近他,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卻矛盾地同時在她心中發生。
他的出現像涓涓細流,將春天一點一滴帶到她心中,她想,或許自己可以和他當朋友。
輕巧下樓,倒了杯溫開水走到他身邊,她把水遞給他。「潤潤喉。」她說。
「謝謝。」
「他們還不睡嗎?」
「嗯,快一個小時了,精神還很好。」
「我們家木頭說他們是過動兒。」她坐到沙發上,把小小抱到懷里,親匿地用額頭頂著他的額頭,笑問︰「你們把爸爸搞得受不了、逃跑了,對不對?」
藍天仰頭把水喝掉,坐到她身邊,也把大大抱起來,才獨處不久,他就知道這兩個是痛恨厚此薄彼的小家伙。
「對不起,他們爸爸對小阿不太有耐心。」
阿豐?他只對可以和他上床的女人有耐心。藍天輕嗤。
「他們讓你吃很多苦嗎?」
「還好啊,他們很乖。」她拍拍小小的,天底下的媽媽總是在看見孩子的笑臉時,便忘記自己吃過哪些苦頭。
「生孩子很累,對不?」說話同時,他心疼。
「才不會,我還要再生三個。」她笑著說。
「為什麼?」
「我們家木頭想帶小阿組籃球隊。」
原來她都記得啊,記得木頭愛吃派、記得木頭要組籃球隊,她對木頭的心思沒改變半分,偏偏、就是不記得眼前這個男人才是她的真木頭。
帶上苦澀笑顏,他說︰「我再念故事給他們听,好不好?」
「好。」向晴抱著小小,靠他更近些。
筆事開始了,故事里面有十四只小老鼠,他們要搬新家,在森林尋尋覓覓還踫上黃鼠狼,好不容易找到一棵大樹,一個溫暖的窩巢。
在他低沉溫柔的聲音間,大大慢慢閉上眼楮,小小棒吸緩了,大大小小的母親頭一歪,靠在真木頭的肩膀上。
一個爸爸、一個媽媽、一個哥哥、一個弟弟,一個美麗而溫馨的家庭。
痹乖是從一而終的好男性,它對壞壞的巴結沒有因為時光流逝而改變,有好吃的,壞壞先吃,洗澡,讓壞壞先來,每次做錯事,它也搶在前面替壞壞頂罪,它蠢、它笨、它個頭大,但它是最負責任的好好先生。
藍天帶著八寸大的隻果派走到屋外,乖乖看見他,撲上來,他問︰「你是記得我,還是記得我手里的派?」
說著,他分一片給乖乖,它二話不說,叼了就走。
「沒看過那麼愛吃甜食的狗,早晚會得糖尿病。」語畢,他才發覺這句話很熟悉,想了想,莞樂。
他走近狗屋,剝一塊給壞壞,可是它不理藍天,只肯吃乖乖叼回去的那塊。
「擔心我下毒?有毒的話,你吃的那塊一樣有問題。」藍天揶揄。
鋇壞當然不會回他話,別開頭,它只吃老公帶回家的。
鋇壞在氣他嗎?氣他把向晴弄得那麼痛苦?有可能,它一向比乖乖更聰明、更懂人性。
「壞壞不是故意不理你,它是懷孕了,脾氣有點大。」向晴從屋里走出來,手上抱著飼料。
藍天想也不想就接手過去,替它們把碗裝滿。
「小狽一胎可以生好幾只,不知道壞壞肚子里有幾只小狽狗?」
她蹲在藍天身邊,說不上為什麼,這個動作、這個角度,她對藍天的側臉感到無比熟悉。
她見過他嗎?在很久很久以前?
「想好要取什麼名字了?」
他偏過頭,沖著她笑。他不愛笑的,對很多人來說,他的形象是冷酷嚴肅,還有一點凶悍,但在她面前,那些火熱的夏季,那些從她身上飄散的溫暖,融化了寒冽北極。
「公的呢,就大乖、二乖、三乖……一直排下去,母的,就大壞、二壞、三壞……」
她取名字向來漫不經心,就像兒子,大的叫大大、小的叫小小,鬼火說這種名字會害他們上學被同伴笑。
「生那麼多只的話,院子要夠大,才能讓它們自由活動。」
他開始構思,要怎樣改建狗屋,要不然,依壞壞的脾氣,到最後被趕出門夜宿的一定是乖乖,乖乖是新好男人的代表作。
「不怕,我們在墾丁的家院子很大,還有一望無際的沙灘可以讓它們訓練體能。」
向晴坐在草地上。這里的院子很小,可憐乖乖壞壞沒地方可跑,難怪再多的甜食也拯救不了它們的憂郁。
嘆氣,她的臉貼在膝蓋上,偏著頭,仰望天空。這里的天不夠藍,這里的空氣沒有海水的咸味,她想家……
「你想回家嗎?」藍天看出她的渴望。
「當然想。」
「為什麼不回去?」
「木頭在忙,他沒時間帶我們回家。」她問好幾次了,木頭總是支吾其詞,她于是知道木頭有困難,而她從來就不愛為難他們家的木頭。
「想不想自己回去?」
「自己回去?」她皺眉。
「對,帶著大大、小小巴乖乖、壞壞回家。」
離家十個月,他的思念缽滿盆溢,他想念火熱的夏季、想念晨起的朝曦、想念白色的海沙、想念他們的菜圃,不知道番茄有沒有長了滿地?
「不行的。」她臉上有著和他一樣的思念,可是……她緩緩搖頭。
「為什麼不行?」
「我不能開車,木頭會擔心。」
連這個也記得,她還真是把他每句話都奉為圭臬了。
「我送你去。」
「真的嗎?那……我去問問……」話到這里,她又遲疑。「不行的。」
「為什麼不行?」
「我不能離開木頭。」她嘟起嘴,再多的思念也比不上木頭不在身邊。
「為什麼不行?」藍天沒注意到自己的口氣里有濃濃的醋意。
突然,燦燦的話跳進他心里︰要是她永遠想不起來,你打算讓阿豐當一輩子的假老公?
向晴會永遠都想不起來嗎?小小、大大要一直認阿豐當爸爸嗎?
但催眠太苦,他不考慮;過度刺激,他擔心向晴受傷,更不考試;等待對向晴而言最安全的做法,卻是對他最不利的選擇,然後他寧願自己不利,也不肯向晴危險。
可是……一天天過去,向晴真的愛上阿豐怎麼辦,他能夠無私退讓?
如果阿豐對向晴也產生感覺,他們假戲真做,他真能無所謂?
這些全是無聊的假設性問題,自信的男人絕對會嗤之以鼻,但看著向晴,他心底的自信篤定消失不見,換上滿滿的焦慮。
她搖頭,沒回答他的問題,卻笑著對他說︰「大大、小小敗喜歡听你說故事,今天晚上,你再說故事給他們听,好不好?」
「好。」這是小事,他從不拒絕她提出來的小事。
「你想不想听我們墾丁老家的事?」向晴笑問。
「想。」
「我們家有龍眼樹,去年夏天結了很多果實,可惜我和木頭在台北,準備生孩子,不然他答應過我,要幫我的忙。」
「幫忙烤龍眼干?」他記得那個掛滿星星的夜晚。
「ㄟ,你怎麼知道?」
他當然知道,但他沒回答。
「你喜歡喝龍眼干茶馬?」
「喜歡。」她做的他都喜歡。
「那就太好了,木頭只愛喝礦泉水,我很擔心寶特瓶的安全性。」
這是她不斷變換茶飲的原因?他還以為她太閑了,或者痛恨中盤商剝削,沒想到,她考量的是他的健康問題。知道了,以後他再也不踫瓶裝水。
「木頭有告訴你,我是怎麼認識他的?」
不等藍天回應,她先一步往下說︰「木頭救了我一命,那次我還亂發飆,其實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好人,我只是被錢逼急了,壓力大到無法負荷,才會對他破口大罵。」
她走到花架邊,拿起灑水器往里面澆水,那里有她種的石竹花,小小的苗冒出頭來,她期待五月時,它們開滿花架。
「我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他救了我的命,還給我錢救弟弟,他對我的家人很好,他像一座高山,任我怎麼靠都不會倒,那時我就想啊,我的命怎麼那麼好,竟會絕處逢生,踫上一個優秀男人。」
「雖然他不愛說話,可是他很體貼,雖然他不浪漫,可是他很溫柔,雖然他有時候看起來很凶,可是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氣好的不像話……這麼棒的男人誰不愛他,我當然愛他,一天愛一點,一份愛一些,那些愛情,積啊餅的,就堆積出一個永世不悔。」
「我本來打算,就這樣過一輩子了,守著他,愛著他,等我們的籃球隊一天天長大,等他們羽翼豐滿飛出我們的世界,我們就手牽手,每天在那條長長的海岸線散步,听听潮聲,看看浪花,偶爾彎下腰,掬起一把海沙,讓它們在我們指縫間緩緩滑泄。」
「到那個時候,我要跟他約定下輩子、下下輩子、再下下下輩子,我都要當他的新娘,就算沒辦法穿白紗,我也心甘情願。」
所以她愛他,比他知道的更甚。
這些話,她從沒對他說過,但怎麼能怪她,他也從來沒有告訴她,他愛她,比愛自己更多。
就是這份愛,讓他心急則亂,讓他做法粗糙,更是因為這份愛,讓她受的傷害比他預估的多更多。
對不起!他有滿肚子抱歉,如果有辦法,他願意用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用無數的輪回、光陰與疼愛,細細彌補、。
「可是……」她想起什麼似的,突然冒出一句。
「可是什麼?」藍天問。
可是木頭不愛她了?不對,沒的事。
可是他們的下輩子、下下輩子被打斷了?哪有啊,木頭不就在里面,配著大大、小小玩?
那到底可是什麼呢?向晴皺眉,記不得了……她一直知道自己忘記了某些重要事情,但如果那些對她和木頭只見無關緊要,她不介意的。
然而這時候,她竟然覺得自己沒說出口的「可是」,變得很重要。
可是什麼呢?她用力敲著自己的頭。
「怎麼了?」藍天下意識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自虐。
她低頭看著他的手,突然,觸電似的甩開他。「好痛。」
「我把你弄痛了?」該死!他懊惱地抓起她的手查看。
沒有紅痕,沒有淤血啊……怎麼會那麼痛?她輕輕撫過自己的手腕。是誰弄痛她?
向晴抬起頭,眼眶轉紅,不知道是哪里冒出來的委屈,酸了她的鼻翼。吞下哽咽,她說︰「我不知道……不知道是誰把我弄痛。」
藍天想起來了,他知道誰在那里制造過傷痕。大大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卻不敢施上半分力氣。
對不起,不要想起來了,就這樣繼續快樂下去,以前的事通通讓它過去,他重新帶給她幸福、重新向她求婚,對,就這樣,通通從頭來過。
向晴望著握住自己的大手,有幾分發傻。
她知道不恰當,她是人妻,不可以意婬丈夫的好友,可是,她不想他放……
「媽,我很好,大大、小小也很好,你不必擔心……會啦,有空,我們一定會回去,木頭最喜歡你做的菜了……嗯,叫向宇加油哦,他要是順利考上大學,我一定會負責他的學費……」
向晴講電話的時候,藍天在旁邊,拿著一本電腦雜志在閱讀。她沒有覺得不對勁,也沒有被窺覷隱私的困擾,好像她打電話的時候,他本來就應該坐在那里听,又好像,他待在那里,她說的每句話才能更振振有詞。
今天不知道是什麼日子,家里的人全都不見了,連大大、小小也別一群叔叔阿姨給帶出去。
木頭是趁她在烤餅干的時候溜出去的,居然沒邀老婆同行,實在很過分,但她沒有太多的不舒服,反而覺得偌大空間全變成她一個人的,很自由。
她不是討厭和大家一起住哦,大家都對她很照顧,就是她下意識討厭的燦燦,經過一個星期的相處,她也發現是自己太主觀。
拔況木頭說過,他們都是他的家人,家人住在一起本來就是理所當然,只是、只是……她也說不清只是什麼,大概她希望有更大的私人空間吧。
門鈴響起,她對著電話說︰「媽,有人來了,我出去看看……好,媽再見。」
她跳下沙發,走到門外,不久從宅急便先生手里捧回一個紙箱。
打開紙箱,里面有一個精致的盒子,很大,胡桃木做的,盒面還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玫瑰花,打開銅扣,一套昂貴的手工婚紗在里面。
「好美……是給我的嗎?」她伸手輕觸過禮服柔滑的緞面,和勾繡出的繁復花紋。
藍天放下雜志,欣賞著她眼底的感動,心砰然不已。
向晴不敢確定地把紙箱上面的收件人讀過三次,才敢相信。
一定是木頭送給她的!甜甜的笑容在她臉上溢出光彩。他記得她從沒穿過新娘婚紗……
「喜歡嗎?」藍天問。
「好喜歡。」
「要不要去試試看?」
「可是……」她看看門外,有一點不好意思。
「他們不會那麼早回來的,你去試試,我想,穿在你身上一定很好看。」藍天鼓吹她。
「那……我只試一下下……」
「好。」
她捧起禮服婚紗往樓上跑,他等了好久,但沒失去耐心,他知道,她肯定要在鏡子前面轉來轉去,每次,她做了新衣服都會這樣子,她是個很愛漂亮的女生。
終于,向晴下樓了。
她長長的頭發在腦後盤成髻,高貴的蕾絲頭紗從她身後披泄而下,長長地拖曳在台階上,這間禮服端莊而不暴露,船形領上繡滿淡粉紅色的玫瑰,腰後系著緞面蝴蝶結,長長的緞帶隨著她的滑步搖動。
藍天眼楮都看直了。他的老婆這麼美麗啊,美得扯動人心。
「我……我看起來還好嗎?」她的表情里有三分靦腆,五分嬌怯。
「再不會有人比你更好了。」
他走上前,扶著她走下來,她的長手套上方和船形領繡著同款玫瑰,小小的玫瑰,淡淡的粉紅,映在她白皙的臂膀上,更顯嬌女敕。
「禮服好美哦,美得我舍不得離開鏡子。」
不對,禮服美,新娘更美……
「我應該拍照留念的,對不對?」向晴笑著問藍天。她同他說話,越說越順,好像從來她都是這樣對他說話的,一點點撒嬌、一點點頤指氣使、一點點的理直氣壯。
「對,在海邊。」
「你想的和我一樣。」她真開心。
「乖乖和壞壞要跟在旁邊。」藍天又說。
「嗯,我有想到,最好它們跑過去,撩起我的白紗。」她更興奮了,因為他們「英雄所見略同」。
「你的手上可以拿一把海芋,沒有包裝過的。」
「嗯,拿雛菊也不錯……」
他們越討論越高興,在情緒沸騰的時候,向晴甚至忘記他「只是朋友」,抓起他的手,把頭靠到他寬寬的肩膀上。
這樣算是很好的發展吧?繼續進步下去,他就能從「木頭」身邊搶走向晴,如果這是最不會傷害到向晴,而且可以讓兩家人在一起的方式,他不介意當大大、小小的「養父」。
但他的如意算盤在家人回來時,被推翻。
阿豐進門,從來沒對他出現「過度親密」舉動的向晴,居然沖上前去,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獻吻,並且很大方的說了一句,「木頭,我愛你。」
阿豐僵住了,鬼火、阿架、燦燦……的眼珠子差點兒往下掉,而藍天的臉色鐵青,緊握的拳頭暴露出殺人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