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時間,存艾給他寫的信快到了,這幾天,他的心情特別好,偶爾在不知不覺間還哼起歌,就像現在。
他不知道息在哼什麼曲調,就是感到幸福愉快,存艾說對了,粉紅色信封代表愛情,他光想到那個粉紅色,整顆心就會跟著飛揚。
存艾離開台灣十九個月,加上最近即將收到的,他會有十九個粉紅色信封,等到湊足九十九個,他們的愛情就會亙古永恆。很有趣吧,生在2012、地球將要毀滅的人類,居然會要求「亙古永恆」,他和她到底憑恃著什麼,敢要求亙古永恆?
「你在高興什麼?笑成那樣,很礙眼耶,你不知道我的官司打輸了嗎?」
突如其來一句話,讓默恩愣了愣,回頭一看,是穿著一身藍色窄裙套裝的周璃葳,她端著空杯子,半靠在門邊,神情有幾分疲憊。
「如果太累,就休幾天假吧,把處理不完的案子,移到我桌上。」
「你是想幫我的忙,還是想遠遠贏我一大段?」
周璃葳錯了,盡避默恩去當兵、出社會的時候比她晚,但他成名的時間卻比她早得多,那時他接下一個沒有人敢踫的案子,小蝦米對上大鯨魚,所有人都不看好他,沒想到他硬是把那個當了好幾任立法委員的大老給拉下台,這讓他名噪一時,墊定下成功基礎。
之後,他開立事務所,挖角她跳槽,她二話不說同意了,因為……因為他對她而言,仍然是一個未完成的夢想。
這點存艾沒說錯,女人都是天生的兩性專家。
「丟掉你的女強人心態吧,我是老板耶,要是能多壓榨員工替自己賺錢,我會不做?我是可憐你快不行了,去休幾天假,替自己找個新男友吧,要是你把自己弄垮,我可找不到另一個像你這種好手來幫我。」
「說來說去你還是為自己,我以為你那麼好心,連我的感情生活一並關心進去。」她擠了擠鼻子,女強人的嬌俏只在他面前現形。
「你沒說錯,我的確比較關心自己的利益。」
「壞老板。」周璃葳瞪他一眼。「借過啦,你的員工需要大量咖啡因來替你爭取利益。」
「沒問題,讓給你。」說著,他端咖啡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一面走、一面想,他打算把手邊的事情盡快處理完畢,今天早點下班好了,說不定存艾的信已經寄到。
打開電腦、叫出檔案,他迅速把公事處理妥當,然後習慣性地,在下班之前,他打開信箱,看看有沒有重要的信需要回。
新信「艾艾」?是存艾嗎?她不是堅持手寫信比較有感覺?怎麼想到用電腦打字?
點進信件里,果然是他的存艾。
扮,你快樂嗎?我很快樂。
猜猜,我這站去了哪里?我去美西,走在大峽谷的天空步道時,我想,天吶,我終于知道,「壯觀」這個詞代表著什麼意義,在大自然里,人類的力量顯得多麼渺小啊。眼見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我實在無法抑制滿心激動。
天空步道在2007年開幕,听說當初會建天空步道,是由一個華裔企業家,他想要「由上而下看煙火」的概念得來的。
在大峽谷附近,我去了一家印地安餐廳吃烤雞,那味道……呃,我真想念台灣的餐廳,哥,學校附近那間加湯加面不加錢,酸菜讓你吃到爽的牛肉面店,還有沒有在開?哦,中國人的智慧在飲食上面,表達得淋灕盡致。
扮,你是不是覺得奇怪,為什麼我沒寄手寫信,卻用電腦發e-mail。
那是因為,我收到你的禮物啦,知不知道為了這部電腦,我勤練打字,練到我的手快抽筋,UnelePeter嘲笑我是山頂洞人,因為現在根本找不到不會打字的年輕人。
對了,你送我的禮物,每個我都超喜歡的,現在小恩恩和小艾艾就躺在我床頭櫃上,每天陪我睡覺,我常抱著小恩恩說話,就像在對你說話那樣,而施華洛世奇的項鏈就掛在我的脖子上,媽媽說很漂亮。(小弟想跟我要去送給他的女朋友,哇哩咧,沒骨氣的家伙,自己不會賺錢,竟肖想拿老姐的東西去巴結女朋友。)至于綠色的小禮服,我要等到很特別、很特別的日子才穿上。
扮,你老說我笨,其實哥才是笨到不行咧。
我一直懷疑,為什麼左莉莉突然不再欺負我了?原來是你在背後搞小動作,不過……這個小動作很好,我喜歡,它讓俗辣存艾在後來幾年,沒有被她繼續荼毒。
可是,你知道她為什麼不反抗你,傻乎乎地讓你拉著走嗎?那是因為她煞到你了,對你一見鐘情啊。
之後,她常問我,你真的是我哥嗎?怎麼一個長得那麼帥,一個長得很欠扁,你說,這種問題,會不會問到我很無奈?
你不知道左莉莉有多喜歡你,她要我送情書給你,我嘴里答應幫她送,可是心里才不想幫呢,我把她的情書看完就丟進垃圾桶,一封兩封三封,她很有耐心哦,寫了五封信才問我,為什麼你不給她回信?我才支支吾吾對她說,你已經有女朋友了。
她一氣之下,說要去把那個女的砍了,那天下課,她硬把我拖到你們學校門口堵人。
那次你剛好和周璃葳一起走出來,看著你們說說笑笑,都走到校門口了,還舍不得揮手說拜拜,她心里不是滋味,我也一樣。
綁來,我們找了家冰店坐下來,說周璃葳的壞話,罵了半個多小時候才發現,罵再多也沒用,她就是長得很讓人自漸形穢啊,如果只是胸大無腦、臉美心丑也就罷了,偏偏她不但美,還是你們學校法律系的才女。
那天和左莉莉分手之後,她再也沒有提過你。
原來就算是小太妹,踫上愛情也會變得柔情似水。
其實那次,我有壞心眼,我心想,如果左莉莉去把周璃葳痛揍一頓、恐嚇個幾聲,說不定,周璃葳就是不敢肆無忌憚地接近你,到時,我再在你身上貼滿我的標記,眾美女們就會了解,呂默恩是儲存艾的私人收藏,請遠觀、別褻玩。
唉,認真算算,自從上大學之後,我就像依附在你身上的寄生蟲,靠著你給的養份過活,我用你的錢,奢侈無度地使用你無限制提供的愛情,你難道一點都不覺煩膩嗎?難道從沒有想過把我丟掉?
也許,偶爾你要試著替自己著想,也許偶爾試著把我擺在一旁,為自己快樂、為自己幸福,你覺得呢?
你大可以放心哦,就算被你晾在一邊,我也可以過得很自在,因為我有愛我的媽媽和UnclePeter,還有個欠扁的同母異父小弟弟,和不同父母卻要叫哥哥的大男生,說真的,哥哥很疼我哦,像真正的哥哥疼愛妹妹那樣。
扮,我認真的,我要你快樂,為自己的快樂而快樂,我不要你因為我快樂而快樂著。
妹存艾
把信存檔、列印、收進包包里。
默恩滿足地笑著。他的存艾很厲害,才幾天就會打信,他應該替她高興,早先時候,他逼她學打字,她是打死都不肯,還說什麼是中華文化的擁護者,絕不能讓優美的文字被堅硬的電腦壓迫。
可惜,他好不容易才喜歡上粉紅色信封的說,好吧,下班後繞到書局,買幾個小女生最愛用的粉紅色信封。
對了,再去那家加面加湯不加價的牛肉面店,吃到飽。
這年暑假,存艾從大學畢業,她還真的很不會念書,四年大學被她念成五專,在最後一刻險險過關。
下午兩點,她要去一間百貨公司面試櫥窗設計,默恩中午就從辦公室里離開,帶午餐到她家里。
存艾嘴里咬著壽司,手里拿一塊,轉身塞進他的嘴里,他打開嘴巴,咬幾口,說︰「你乖一點,不要亂動。」
他在幫她梳發髻。
他有一雙很能干的手,打字又快又正確,修理家具,可以媲美木工,他還會幫她梳頭發、幫她寫履歷表、幫她整理作品集,連做菜都做得比她棒,有這種一百分男人,女人怎能不安心當寄生蟲?
「我怕你餓啊。」她鼓著嘴巴說。
「等你去面試時,我再吃,你趕快吃完,等一下我幫你畫唇膏。」
他很厲害,她連口河詡畫不好,他只不過靠一本化妝書,就可以把她打扮成美女,連她身上穿的淺藍色洋裝,都是他幫她挑的,有他在,她顯得很愚鈍。
「你要陪我去面試?」
「對,面試結束,我帶你去慶祝。」
他請了一下午假,說是陪她,倒不如說自己不放心,他怕這個小笨蛋中途出差錯,出差錯也就罷了,頂多拿不到工作,但要是被欺負呢?這是經常出現在小菜鳥身上的事情。
「你怎麼知道我會被錄取?」她嘻笑問。
「我對你有信心。」他想也不想就回答。
「是你對自己整理出來的作品集有信心吧。」她給他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就是有本事整理得像大師作品,他是萬能的無敵英雄。
「別忘記,作品都是你的,對自己有點信心。」他只不過是略加整理。
「如果還是不錄取呢?」
「吃飽沒?」他沒直接回答。
存艾點頭,他抽出一張濕紙巾,把她的嘴唇擦干淨,開始替她畫口紅。「如果對方不懂得賞識人才,那就到我那里上班。」
「哥,我又不是流浪狗,你已經認養我四年了耶,我總該學著獨立吧。」
其實,媽媽和UnclePeter每個月都有寄生活費給她,是哥喜歡她用他的錢,因此帶她上大賣場、帶她買衣買鞋買食物,帶她出去玩,她的食衣住行,他蠻橫地一手包辦。
唉她養成習慣,習慣依附在他身上,習慣向他要求吃穿,她只差沒搬到他家里住了。
「弄好了。」
他收拾桌上的東西,存艾一把搶過來,再把便當塞到手上。「你先吃,這些我來就好。」
她快手快腳把桌面整理干淨,其實,她還算能干,是他老愛說她笨,然後搶先一步,把所有的事情預先幫她安排好,他寵人的手段很高招。
他把壽司塞進嘴里,若有所思地說︰「你不是流浪狗,但是養你會讓我很快樂。何況我那里真的缺人手,如果你肯過來幫忙,我會很高興,反正肥水不落外人田。」事務所正在草創階段,他需要幫忙。
「不好啦,你不是已經聘周璃葳到你事務所里上班?」
「她是個很好的律師,可以替我跑許多案子。」
「我知道啊,我也知道她搶不走你的心,可是那麼優秀的女生在你身邊晃來晃去會引發我的危機意識,萬一我不小心抓狂起來,你怎麼辦?干脆眼不見為淨比較好。」
「胡扯,她有男朋友了。」
「你算算,從頭到尾她交過幾個男朋友,那些男人來來去去,只有你一直在她身邊耶。」她湊近他,口氣很曖昧。
「我們是很好的工作搭檔。」
「搭檔是你的認知,說不定她心里想的是近水樓台先得月。」
「別胡扯,對我而言,她只是個很好用的員工。」
「對呀,所以我同意你用她啊。」
他搖頭,沒好氣地拉拉她的耳朵。「我聘誰為我工作,還要你的同意嗎?」
她笑開,笑得張揚得意。「是不需要啊,但是……我確定,你會在乎我的感受。」
沒轍了,是他反她慣得無法無天、驕傲透頂,能怪誰。
「你干麼那麼在乎璃葳?」
「這是天性,就像野生動物一感覺到有天敵靠近,就會豎起全身寒毛,預備應戰。」最重要的一點是,他身邊所有女人中,周璃葳的條件最優,不挑選她當假想敵,挑誰呢?何況,她的第六感真的很靈。
「還天敵咧。」
他笑著推了下她的腦袋,她順勢倒進他懷里,笑說︰「其實理智上,我比誰都清楚,哥愛我,誰都不能取代我的存在,只是情感上……我還不太能夠無視。」
「你啊,要學著信任我。」
「嗯。」
「好了,走吧,時間不早。」
他拉起她的手,她拿起作品集和小包包跟在他身後,好像從很早以前,她就習慣跟在他身後,一步一步跟,一天一天隨,跟著他的腳步,安安心心等他在前面為她披荊斬棘,好讓她順利踩出每一步。
她真擔心,他把她養得這麼好,要是哪日,她失去他,日子要怎麼過?
在車上,他給她一塊喉糖,提醒她,應征時該注意的小技巧,她認真听著,她明白,只要有關于她的事,哥比她自己更在意緊張。
發現默恩額頭上的汗水,她噙起一抹淡淡笑意,從包包里拿出面紙,替他拭去汗水,她說︰「哥,你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哪一句?」
「如果我沒錄取,可以到你的事務所上班?」
「當然算數。」
「那你就不必這麼緊張了呀。」
握住她擦汗的手,他輕淺一笑。傻丫頭,他才不是擔心她錄取不了,他擔心的是她對自己失去信心,擔心她的驕傲受傷。
百貨公司到了,他替她拉拉衣服,捏捏她的臉頰,仔細叮嚀,「我先去停車,面試結束就打手機給我,我會去接你,記住,隨時隨地注意笑容。」
「知道啦。」這些話,她已經听了八百遍。
「不管結果怎樣,晚上我都會帶你去吃大餐。」
「好。」
「還有……在我眼里,你永遠是最好的,不懂得錄用你的話,是那個上司沒眼光。」
「嗯,我知道。」下車前,她撲到他身上,緊緊一抱。「哥,你是我很用力、很用力追來的,我永遠都不要把你放開。」
「對,永遠都不要把我放開。」他重申她的話。
這天,他們都還太年輕,年輕得不知道永遠是多麼長久的事情,而再篤定的口吻,都篤定不了愛情的堅韌。
默恩還是提早回到家里。雖然他已經收到存艾的來信。
洗過澡,泡一杯咖啡,他走到後院,拔下一串鮮紅蓮霧,洗淨切片、灑上甘草粉,連同咖啡,一起端到書房里。蓮霧也是存艾喜歡的水果,自家的,沒農藥,甜度不及市場賣的,但存艾就是喜歡。
走到書桌前,打開電腦,電腦在跑的時候,他抬眼,看見自己釘在軟木塞上的兩張紙條,那是存艾的願望,拔下紙條,他再次細看。
我希望二十五歲之前可以嫁給哥,生兩個小表,在後院種下芭樂和荔枝。
我希望可以跟哥一起環游全世界。
一起……是他們最衷心的願望,他們希望所有的事都可以一起做,一起工作、一起玩樂、一起說話,他們常想像兩個人的生命是交纏成索的麻繩,一起又一起,每個環節都是「一起」。
只可惜,世事難如人所願。
打開文件夾,開新檔,他要給存艾回信。
妹,我快樂,因為你很快樂。
我想了很久,想著怎麼樣才能為自己而快樂,從公司想回家里。一面吃飯也一面想,洗澡時想、泡咖啡時想、采蓮霧時想,打開電腦這刻,我還是想著,卻始終想不出,我該怎麼為自己快樂。
打贏官司時,我很快樂,因為我知道自己的名聲更好。可以接到更多案子、賺更多錢,知道那些錢可以讓你從南極玩到北極圈。
整理房子時我很快樂,因為我知道有一天,你會回到我身旁,住在我給你裝潢的公主房,笑眯眯地把兩條腿擱在高高的床上晃。
看到一支好片子時,我很快樂,因為我可以馬上把它買下來,想像著你窩在我胸口看電影時的快樂模樣。
每件快樂的事情,總有你來做Eeding,我的快樂早已和你緊密掛勾,沒有你,對不起,我無法為自己快樂。
原來那個太妹叫做左莉莉,好幾次我在學校門口踫到她,我不知道她是來找我的,還以為只是不小心踫到,每次見到她,我都沒給她好臉色,板著一張臉,恐嚇她,讓她牢牢記住我的恐嚇。
至于,你說周璃葳讓你自慚形穢,看到這句話,我忍不住搖頭,又想罵你笨蛋傻瓜、腦殘加智缺,你不知道你在我心目中是最美好的嗎?
斑中時期的你,真的對自己很缺乏自信哦,我想,這是台灣教育帶給莘莘學子的禍害,幸好上大學之後,你好多了,看來我逼你考上一流大學是正確的選擇。
你的來信是我在辦公室里收到的,下班後,我特地繞到學校附近那間加湯加面不加錢的牛肉面店吃面,老板還是和多年前一樣充滿活力,圓圓的大肚子一樣收在背心里面,多走幾步路,肚皮就會晃動跳舞。
等你回來吧,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去吃面,加湯加面,再把酸菜倒上大半碗,享受那個酸酸辣辣的口感。
我很高興你喜歡我寄過去的禮物,那是你寫在紙條里的願望,打開玻璃罐後,我決定要一一替你完成,現在我的牆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其中一張寫著,希望可以跟我一起環游全世界。
貶的,有一天,我將帶你一起去,只要我賺夠錢。
你曾經問過我,要賺多少錢才算夠,我算了算,加上通貨膨脹和貨幣貶值的話,假設我們可以活到八十歲,每個月、每個人,生活費需要八萬元乘以十二個月乘以兩個人再乘以五十年,就要九個六百萬,假如我們在生命的後面二十年得了老年慢性病,每個月需要醫藥費十萬加上請看護四萬,十四萬乘以兩個人乘以十二個月乘以二十年,等于六千七百二十萬,再加上環游世界需要三千萬來算,這三筆加一加,要一億九千三百二十萬。
所以,等我存到一億九個三百二十萬,我就和你一起環游全世界,如何?
設下目標後,我會卯足力氣往前沖,相信我,不會太久的。
敗高興,我送的電腦你用上了,很高興你打字的速度越來越快,很高興你喜歡我的禮物,但是,你有話想說的話,敲敲鍵盤發信給我吧,不要光是抱著小恩恩講,這樣我會吃味的。
P.S︰我喜歡養你、熱愛養你,養你讓我的積極賺錢師出有名,所以,盡量當我的寄生蟲吧,我很樂意。
扮默恩
寫完信,默恩又看了看那兩張紙條,念過十遍,再把它們釘回牆上。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會的,他會完成她所有的願望。
叭下最後一口咖啡,他走到後院,後院很寬,除了三棵代表他們三兄弟的生命樹之外,他還在樹下擺一組舒適的躺椅,那是為存艾準備的。
幾年前,父母親決定搬家而他決定留下時,他就把這個屋子弄成存艾喜歡的樣子,那時候,他想著,存艾將成為這里的女主人,在他忙碌工作的下午,她可以泡一杯咖啡,在樹下天馬行空。放縱自己的腦袋。
貶的,總有一天存艾會回來,只要他們的心境成功轉換,她就會回到他身邊。
難得的假日,默恩放縱自己睡到自然醒,看看手表,快十二點了。
起床,刷牙洗臉,他走到樓下,竟然發現存艾沒過來。奇怪,這種時候,她通常會窩在他的沙發里,看他為她準備的影片,可是……今天沒有,發生什麼事嗎?
他沒繞到廚房吃早餐,先撥打她的手機。
「存艾,你在哪里?」
「我在百貨公司里。」她的口氣不好。
「那麼早就逛百貨公司?今天是周年慶?」
「不是。」
「你不是說過,不到周年慶,百貨公司里的東西不能買嗎?」這丫頭只搶特價品,其他的……以她的口吻來說,那是富商剝削平民百姓的陰謀。
「可是我實在太生氣了,我非要買雙二十公分高的鞋子不可。」她很用力地踩著步伐,他幾乎可以听見她的腳步聲。
「生氣和高跟鞋有什麼關系?」
「我的組長罵我是豬耶,豬耶,哥,我可不可以告她污蔑小動物?」
他失笑。「你該告的是毀損他人名譽才對,怎麼是告她污蔑小動物。」
「那……兩條通通告。」
「好啊,等你確定不想待在那里工作,我就告她。」
他明白,存艾愛死了這份工作,那是她出社會,他陪她去應征的工作,錄取綁一路待到現在,每次有新的櫥窗布置,她都會拉著他去逛,然後要他幫忙照相為證,這份工作讓她很有成就感。
「組長憑什麼罵我笨?從我進公司到現在,她除了批評我們的設計之外,也沒弄出什麼有創意的想法,做事的還是我們這幾個可憐的屬下。」何況,天底下只有一個人可以罵她笨蛋,那個人叫呂默恩,不是豬頭組長。
「那家伙听起來像尸位素餐。」
「對啊。她罵人的時候口水亂噴,好像噴水池哦,我們又不是鯉魚,干麼一直噴我們。」
「所以你去買高跟鞋,是為了不讓她的口水噴到?」
「不只這個原因,我還要高人一等,讓她對著我的鼻孔說話,要她仰人鼻息,抬頭看我的臉色。」
仰人鼻息?穿高跟鞋還真是個好做法。
「你在哪里,我陪你去買。」
「不必了,我已經買好了,從明天開始,我要她好看。」
「好,就讓她好看,如果她不夠好看,我再把她告得鼻青臉腫。」他寵溺道。
「對,就是這樣。」存艾終于笑了,積了滿肚子的火氣得到釋放。「哥……」
「怎樣?」
「我想去你那里。」
「好啊,我叫好披薩等你。」他還沒說再見,電話那頭那個性急的女人已經匆忙掛掉電話。
一個半小時後,他們吃飽喝足,桌上還擺有一大盤洗好、剝好的蓮霧,甜甜的甘草粉解除了嘴里的油膩,兩個窩在沙發里,存艾一面玩著他的手指頭、一面說︰「哥,你把房子裝潢得好漂亮,可是你一個人住、會不會好無聊?」
案母親搬出去了,大哥二哥在更早之前,為了工作沒住在家里,以前一樓是客廳餐廳,二三四五樓,一層樓一個大房間,三個兄弟各有自己的天地。
現在只剩下他獨居,他把四五樓規劃成客房,加裝了電梯,讓父母兄長回來時暫住,二樓是他的房間,三樓他弄了一個公主房,粉紅的色調,若不是設計師太厲害,很容易變得俗麗不堪,幸好他在設計上砸下大錢。
鮑主房是專門為存艾留的,因為她喜歡粉紅色。
偶爾她在這里混太晚,懶得回家,就留下來過夜,房間衣櫃里有兩排上衣褲子裙子外套和洋裝,全是她的size,就連貼身的內衣內褲衛生棉,他都替她準備了。
「一個人回到家,的確無聊。」他接話。
「要不要叫呂爸爸、呂媽媽回來住?」那麼大的房子,哥一個人住懊可憐哦。
「到鄉下養老是爸媽的願望,他們為我們兄弟忙了一輩子,有權利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他和哥哥們都支持父母親。
「他們還好嗎?」
「很好,新建的花圃已經完工,種下玫瑰花,听說今年就會有收成。」
當花農是爸媽的夢想,年輕時為孩子留在都市里闖蕩,年紀大了,落葉歸根的念頭日盛,直到這兩年才確定成行。
「下次我們去找他們。」
「好,他們很喜歡你,叫我常常帶你去。」
「沒問題。」
卑題斷掉了,她的腳很沒家教地跨在桌面上,身子歪在他胸口,玩夠了他的手指頭,躺下來,由下往上看,玩他剛冒出來的黑色胡須,刺刺癢癢的,她的手指從東玩到西、再從西玩回東邊。
他抓住她的手,提議。
「不然,你要不要搬過來和我住?」
「搬過來?你要包養我嗎?」她笑得滿臉甜。
他橫她一眼。「我以為我早就包養你了。」
「說得也是,要是沒有哥,我怎麼辦才好!」她鼓起腮幫子說。
「沒有什麼怎麼辦,你永遠都有我。」
手臂一使力,他把她抱起,她永遠不必考慮怎麼辦,因為他在,他會替她排除所有疑難。
「哈。」她笑兩下,說︰「就是這樣壞掉的啦,我什麼事都靠你,腦袋變得越來越笨。你不在我身邊,我連思考都有困難,難怪組長罵我豬的時候,我氣到腦袋冒火,就是找不到話反駁。」
「還生氣嗎?我去替你恐嚇她。」反正這種事,他又不是第一次做。
存艾嘻嘻哈哈笑著,腰一挺,勾住他的脖子用力給他親下去。
「哥,我愛你。」
「我知道。」他點頭,對這點,他和她有著同樣的自信。
「沒有七年之癢的那種愛情。」她是現代人,但她的愛情很傳統,愛上就是一生一世的事情,沒有一年兩年、五年八年就會斷續的問題。
「我知道。」
她在他心底有幾分重,他就在她心底有幾分,而他,再也離不開這個女孩,她是他最值得的等待。
「永遠不會變心的那種愛。」她強調又強調。
「我知道。」
天長地久對他們而言不是承諾,而是自然形成,仿佛盤古開天闢地那天起,他們的愛情就存在,就不會散。
「哥,我很愛當你的寄生蟲。」
「我知道。」他更熱愛被她寄生。
「你知道寄生蟲的命運嗎?」
「什麼命運?」
「宿主活著的時候,寄生蟲才能在你的身體里面活著、繁衍下一代,如果宿主死了,寄生蟲連一秒鐘都不能多活。」
「知道了,我會讓自己活得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知道就好,那……」她眼神一飄,笑得很曖昧。
「那怎樣?」他有了些許防備。
「寄生蟲餓了。」
「你不是才剛吃飽?」
「喂,你不知道嗎?寄生蟲是永遠都吃不飽的。」
她抓起他的手背咬一口,輕輕的小小的一口,不痛、有點癢,然後再咬一口,他由著她去玩,她翻過身,越咬越過份,從他的手腕、手臂、手肘一路向上,當她小小的啃咬停在他的脖子上時,他興起一陣悸動。
她的嘴停在他耳邊,小小的啃咬引得他心癢難耐,她的嘴滑過他耳際、來到他唇邊,他控制不住了,壓住她的後腦勺,把她壓向自己。
熱烈的吻、輾轉來回的吻,他們的唇齒交纏,他們的身心相合。他擁著她、她抱住他,他們成了彼此的浮木,沒有誓言,他們已經決定了共生死。
他們吻得失控,她小小的手伸進他的衣服里面,撫模他精壯的上半身。
猛地,理智跳出來,他抓住她的手,將她推開。再一點點他就沉淪了。
她喘氣、回看他,不能理解他為什麼要喊暫停。
「哥……我要。」
「不行,我們還沒結婚。」他是虔誠的天主教徒,簽過定約,婚前絕對不要性行為。
「誰說一定要結婚才可以炒飯?這是幾十年前的老觀念了。」
「我的愛情很傳統。」所以,他這種人有資格要求天長地久。
「哦哦……」她欲求不滿。「反正我都會嫁給你的啊。」
「那就等你嫁給我再說。」
「噢。」存艾跳下沙發,像熱鍋上的螞蟻般,果著腳在地上走來走去。她就很想咩!下一秒,她拉起他的手說︰「不然,我們現在就去結婚。」她的腦袋被費洛蒙控制了。
「你還小。」
「我二十五歲、不小了。」她哀叫。
「先想清楚,你能自由只有這幾年了,結婚後你就得收拾夢想,為丈夫、為孩子犧牲了。」他不認為她成熟到足以應付一個家庭。
「真的不行嗎?偶爾越線,沒有人會說話的啦。」厚厚厚,哪有男人這麼純潔的啦,女人都主動送上門了,還不試著啃一啃。
默恩不語,皺著眉頭。
其實,他心情一樣起伏不定,他的沖動不會比她的更好擺平,他珍視她,她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寶貝,他會給她最好、最難忘的一夜,他們的第一次,絕對是深謀遠慮,而非一時激情。
「哥,真的非要結婚才能做哦。」
他慎重點頭。
「你完蛋了,我決定了!我決定搬進來,我每天晚上都要誘惑你,直到你失身為止。」她下戰書似地對他說,忿忿轉身,氣鼓鼓地走到大門邊。
他失笑。「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去整理行李,你最好趕快去買鎮定劑,否則,今天晚上你就好看了。」
他看著她怒氣沖沖的背影,忍不住大笑。傻瓜,他是因為愛她啊,他啊,對她還可以有怎麼樣的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