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金陵城的官道上,馬車與行人絡繹不絕,苗舞月打扮成乞丐的模樣,一張臉弄得髒髒的,手上拿著根竹竿邊走邊玩。
正午時分,路人不約而同找個陰涼的地方休息、用午膳,苗舞月看到一處樹蔭下沒人,立刻跑過去坐下來。
嗯,這個位置挺不錯的,前後都有人,這樣她就不必擔心大家都走了,只剩下她一個人。
其實苗舞月不是怕一個人,她只是怕無聊,雖然這群人她一個也不認識,不過一路上看著他們,听他們談些無聊的話,正好可以知道一些金陵城里的事。
把手上的竹竿放到一邊,她從包袱里拿出一顆冷饅頭啃著,陡地,一陣不客氣的喝斥聲打斷她的悠閑。
「喂,小乞丐,起來。」
小乞丐?叫她嗎?怎這麼沒禮貌?苗舞月不理會,徑自咬了一口饅頭。
「小乞丐,妳是聾子嗎?」
苗舞月慢慢將嘴里的饅頭吞下肚後,才抬起頭看著面前的年輕女子。
「妳是在跟我說話?」嗯,人是長得挺漂亮的,拿著劍也挺帥氣的,就是個性差了點。
「不然這里還有別人嗎?」年輕女子高高在上地道。
「我不認識妳。」
「我也不必認識妳,讓開。」她一臉高傲地命令。
「為什麼?」
「這個位置我要坐,妳去別的地方。」
「這棵樹是妳種的?」苗舞月很客氣地問道。
「不是。」
「那這塊地是妳的?」
「不是。」
「還是這兒有寫妳的名字嗎?」苗舞月眼楮瞄了瞄四周。
「也沒有。」持劍的年輕女子一臉不耐。
「既然答案都是否定,那為什麼要我讓開?」是她先來的耶。
「妳--」
「還是妳認為妳穿的衣服比較好,我穿的衣服比較破爛,妳人長得比較漂亮,出門有手下跟著,行為舉止就可以囂張跋扈嗎?」苗舞月一臉害怕的問道,可是說出口的話卻是氣死人不償命。
「妳……」年輕女子一時語塞。
「雖然我只是個貧窮的小人物,可是我既沒偷也沒搶,也沒有跟別人爭什麼,只是坐在這里吃饅頭,這樣妳也要找我麻煩嗎?」苗舞月個子嬌小,加上一副瑟縮的模樣,當下引來一旁眾人的同情。
女子瞪她一眼,「我只是要妳讓開,哪有找妳麻煩?」
「哇!妳好凶。」苗舞月嚇得跳起身。
「妳……」年輕女子深吸口氣。「我再問一次,妳走不走開?」不善的眼神明白表示,她已經沒有耐心了。
「啊,好可怕、好可怕,打人了,母夜叉打人了!」苗舞月抓著竹竿,邊跑邊大聲嚷嚷。
「妳敢說我是母夜叉?!」年輕女子差點氣炸了,想也不想就提著劍追在她身後。
這下苗舞月叫得更大聲了。
「殺人了,救命啊!」
她邊跑邊躲,只注意後面的情況,以至于當她發現前面有匹馬時已經來不及轉向,只能眼睜睜看著馬朝她沖來。
「啊!」她低叫著蹲,馬的嘶叫聲同時在她身前響起。
馬背上的騎士控制住馬後立即躍下,將她扶了起來。
「姑娘,妳沒事吧?」
懊清爽干淨的氣息,苗舞月抬起頭,這才發現一雙結實的臂膀扶著她,並在她站穩後立即放開。
「妳還想往哪里跑--」
一听到她的聲音,苗舞月直覺閃到眼前人的身後,一手緊揪住他的衣袖。
「白大哥。」手持利劍的年輕女子微愕後,隨即收起凶惡的表情,有禮的喚道。
「呂姑娘。」白亦軒朝她頷首為禮,然後望向身後,「妳還好嗎?」
「不好。」苗舞月苦著張小臉,更加揪緊他的衣袖。「我好怕。」
「很抱歉我的馬嚇到妳了。」
「你認識她?」苗舞月指指前頭那個直瞪著她的女人。
「她是呂珊珊,是金陵城里有名的俠女。」他回道,一面打量著她,看看她有沒有什麼地方受傷。
不過,為什麼他覺得對她有種熟悉感?
「俠女也會隨便欺負人嗎?」
「欺負人?」他微挑一眉。
「白大哥,你別听這個乞丐胡說,她狡猾無比,你小心被她騙了!」呂珊珊又瞪了她一眼,但轉向他時,表情立刻轉成和善。
「才沒有,我本來坐在樹下吃饅頭,是妳硬要趕我走,好霸佔那棵樹,我才沒有惹妳。」苗舞月連忙道。
「妳亂講!」呂珊珊上前想揪她出來,但苗舞月整個人縮到他身後。
「你看,她要打人了!」她低叫道。
「呂姑娘,我想這只是場誤會,她不是有意惹妳的。」白亦軒擋著呂珊珊,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想讓身後的小泵娘受到任何傷害。
「她根本是故意的!」她每一句話都像在挑釁,要說她膽小,呂珊珊才不相信。
「得饒人處且饒人。」
呂珊珊看了看她,又望向他。
「好吧,看在白大哥的面子上,我就不與她計較,不過回金陵城後,你……唔……」話還沒說完,一陣異香飄遇,呂珊珊突然發不出聲音。
「呂姑娘,妳怎麼了?」白亦軒警覺地看著四周,見毫無異樣,他轉頭看見苗舞月偷笑的表情。
「姑娘!」他沉聲喚道。
苗舞月無辜地眨眨眼。
「是妳做的嗎?」
「做什麼?」她還是一臉的無辜。
「明人不做暗事,如果這是妳做的,請妳解開。」
「為什麼我要?」她抬頭看著他,雙手放在身後。
「呂姑娘並沒有真的傷害到妳,妳又何必這麼做?」
「是她無緣無故找我麻煩,又拿劍追殺我,我為什麼不能小小報復一下?」她皺皺小鼻子,微噘起嘴,「再說,如果我讓她重新說話,誰能保證她不會惱羞成怒的追殺我?」
「我可以保證呂姑娘不會找妳麻煩。」
「你?」苗舞月斜睨著他,「你和她是什麼關系,為什麼替她求情?」
「只是相識一場。」
「只是認識,你就這麼幫她?」
「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原本只是件無傷大雅的事,何必互相爭執,弄得兩人結怨?」做人該以和為貴。
她歪著頭想了想,「你跟她真的沒什麼其它關系?」
「沒有。」他一臉坦蕩蕩。
「好吧,那我替她解。不過,你要保護我不被她欺負,還要帶我去金陵城。」她提出要求。
「好。」他點點頭。
苗舞月走到呂珊珊面前,將一顆藥丸丟進她嘴里,藥丸入口即化,呂珊珊只覺喉頭一陣清涼。
「妳這麼臭乞--」呂珊珊開口就罵人。
「小心哦,如果妳再亂罵人,就永遠別想再說話!」苗舞月笑咪咪地警告她惹到她的下場。
呂珊珊連忙後退幾步,氣憤的叫道︰「有膽妳就報上名來。」
「妳說報上名就報上名,那我算什麼?」苗舞月朝她扮個鬼臉,然後轉身回到白亦軒面前,「好了,她可以說話了,你要帶我去金陵城。」
「嗯。」他將馬牽過來,把她抱到馬背上。
「別想走……」呂珊珊上前想攔住她,白亦軒卻擋在她面前。
「呂姑娘,少一事吧。告辭。」說完,他躍坐上馬,提醒坐在身前的她,「坐穩了,駕!」
韁繩一振,馬兒立即撒蹄向前跑,經過呂珊珊身邊時,苗舞月還得意洋洋地對她扮了個鬼臉。
呂珊珊氣得差點追上去拿劍砍人。
可惡,那個小乞丐最好求神拜佛不要再被她遇見,否則她一定要好好教訓她一頓!
苗舞月從來沒有坐過馬,好一會兒才適應下馬兒奔跑時的律動,稍稍放開緊抓著他衣襟的手。
「原來騎馬是這種感覺啊。」驚訝過去後,她開始有心情說笑了。
「妳沒騎過馬?」白亦軒驚訝地低首看著她,「剛剛為什麼不說?」
「說了你就不會讓我騎了呀,可是我好想坐在馬背上,體驗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她很老實地回答,然後一臉興致勃勃的說︰「再快一點好不好?」
「不行。」他想也不想就拒絕。
「噢。」她一臉失望。
「妳沒有騎過馬,速度太快會有危險。」看她那副模樣,好象他多欺負她似的,讓他覺得有必要解釋。
她點點頭,心里的失望稍減了些。「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如果她沒看錯,剛剛那個母夜叉對他很傾倒呢!
「白亦軒。」
白亦軒?她一呆。
這麼巧?!
「你是……白亦軒?」她仔細打量他,眼里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
記憶中那張年輕的臉,跟現在這張成熟沉穩的臉比較起來,相似處很多,可是所展現出來的氣質卻天差地別。
以前的他,正直有余,卻不善于掩飾情緒;現在的他,既沉穩又內斂,喜怒不輕易形于色。
「是。」白亦軒奇怪地看著她震驚的反應。
「你……」她欲言又止。
「怎麼了?」她的表情好奇怪。
「沒什麼。」她悶悶地道。
不只她沒認出他,看他的表情,他也一樣沒有認出她是誰。
他該不會把她忘了吧?
想到這種可能,她心里就悶悶的。
「姑娘為什麼要到金陵城?」不知道她心里的曲曲折折,他問道。
「我姓苗,叫苗舞月。」姑娘來姑娘去的陌生稱呼,听得她別扭又不舒服,干脆直接報上名。
「苗姑娘。」他隨即改口。
又是姑娘,她听得差點翻白眼。
「我到金陵是想找一個人。」她邊說邊埋怨地瞥他一眼,可惜他根本沒注意到。
「找什麼人?」
「你想知道?」她抬起臉,眼里閃過一抹頑皮。
「如果方便的話,姑娘不妨告訴我,也許我能替妳找到人。」
「我要找的人,是我的未婚夫。」她一本正經地說。
「未婚夫?!」他手中的韁繩陡地一緊,馬兒抗議地嘶鳴一聲,隨即停下腳步。
「呀!」苗舞月緊緊抱住他好穩住自己,她可不想摔下馬呀。
「抱歉。」白亦軒回過神,輕踢馬月復,讓馬漫步向前,然後才低頭看著她問︰「妳沒事吧?」
「沒事。」她撫撫心口。
「妳說……妳有未婚夫?」他小心再問一次。
「嗯。」她點點頭。
「那麼在下唐突了。」他移動身體想翻身下馬。
「你做什麼?」苗舞月連忙拉住他,不解的問道。
「姑娘已有未婚夫,在下該守禮。」他以為她年紀還小,沒想到她已經大到可以嫁人了。
「守禮?」她呆呆地重復,然後差點大笑出聲。「你在說笑嗎?」
「姑娘家的名節是很重要的。」白亦軒一臉嚴肅的說,然後翻身下馬。
「你下馬,那我怎麼辦?」一個人坐在馬上,離地面不算遠,可還是高高的,有點可怕耶。
「放心,「迅風」是匹很有靈性的馬,妳很安全。」他拉著韁繩走在馬兒的身旁。
「我不要,你上來啦。」她身前身後一點依靠都沒有,索性緊抱著馬的頸子,深怕一不小心摔下馬。
迅風被人這麼緊抱著,不禁抗議地甩甩頭,但苗舞月就是不放手,這情景看得白亦軒差點笑出聲。
「迅風,乖。」他安撫著愛馬。
「你快點上來啦!」嗚,他再不上來,她要哭了喔!
「沒那麼可怕的,妳放松一點。」
「我不要,你上來啦!」她眼里閃動著可疑的水光。
「好,我上來。」白亦軒連忙躍身上馬。
他一坐到她身後,她立刻放開馬頸,改而死摟住他。
「不要把我丟下不管……」她語氣似是哽咽。
「我不會……」他直覺回答,等說出了口,他才發現自己答應了什麼。
懊死!他在說什麼?她已經有未婚夫了呀!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盡避懊悔,但話已出口,他無法再收回。
「真的喔,你答應了,不可以反悔。」她抬起頭,眼眶有點紅紅,但並沒有哭。
「我不會。」
「謝謝。」听見他的承諾,苗舞月漾開一抹笑顏。
捆看之下,白亦軒這才發現,她其實很美。
盡避她一身破舊的衣衫,臉上的泥污減了幾分她的容光,可是那雙水汪汪的眼眸靈動百轉,已足夠教人印象深刻。
接下來的路上,苗舞月緊偎著他,在知道她怕的情況下,白亦軒也不好再堅持男女有別的禮教,只好由她去,也因為帶著一個沒有騎過馬的她,讓他多花了一倍的時間才回到金陵城。
金織莊位在金陵城的應天分行,陳總管接到白亦軒入城的消息,算準時間在門口等著。
「軒少爺。」
「陳叔。」白亦軒抱著苗舞月下馬,陳總管立刻迎上前。
「軒少爺,這位是?」
「這位是苗姑娘。陳叔,麻煩你讓人帶她去好好吃一頓,然後送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是,少爺。」陳總管恭敬地回道。
「你要去哪里?」苗舞月問著他。
「我還有事要處理,如果妳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訴陳叔。」
「我可以留下來嗎?」
「妳不是來找未婚夫的嗎?陳叔對金陵城很熟,認識的人也多,他應該可以幫妳找到。」
「他……我自己可以找到他,不用陳叔幫忙,但我想留在這里,可以嗎?」她懇求的眼神差點讓白亦軒點了頭。
「妳先去休息,我會請陳叔幫妳找人。」說完,白亦軒匆匆往內堂走去。
「白亦軒……」她跟了兩步,就被陳總管擋下來。
「苗姑娘,軒少爺還有要事得處理,請妳隨我來。」陳叔的態度很委婉,但語氣卻很堅持。
懊吧,先去休息也好,反正她都到這里了,就不信找不到辦法留下來。
這麼一想,苗舞月乖乖地跟著陳叔走向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