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柳!埃棠!」觀娣扶著門框左右張望著叫喚侍女。
說也奇怪,用了晚膳之後,銀柳和海棠兩個侍女匆匆將碗盤收拾完畢,之後就再也沒見到人影了。
臂娣一個人孤單地坐在屋內,傻等著弗靈武回來。
夜太靜,靜得讓她感到惶恐和孤寂,她起身拿出自己最熟悉的繡活,想打發等待的這段時間。
今夜烏雲遮月,屋里燈火不夠明亮,看不清繡布上的描圖,她想找銀柳和海棠再拿一只燭台來,偏偏這兩個侍女不知溜到哪兒去了。
「銀柳!埃棠!」
整個院落遍尋不著她們的蹤影,這麼晚了,她又不敢走出院落找人,只好回房繼續呆坐,等弗靈武回來了。
就在她整理繡線時,一陣陰冷的怪風驀地卷來,吹得窗欞喀喀響,她起身想把門關緊,卻看見院中有股怪異的風在回旋卷蕩著。
臂娣正感到奇怪時,倏地听見屋檐上傳來刺耳尖怪的聲音,她疑惑地抬頭看去,猝然看見一個頭生雙角、兩眼閃著綠光的怪物,像風似地跳過屋檐,朝院中飛撲而下。
她驚駭地閃身到了門後,在門縫中懼怖地盯著那個通身青綠色,像生滿青苔山石的可怕怪物。
「毗沙門天!毗沙門天!」
那怪物站在院中,形貌像極了地獄圖中的夜叉,身長有一丈高,張著血盆大口,每一開口,他口中就會噴出一股股青色的火焰。
臂娣嚇得臉色慘白,渾身像浸入蝕骨的寒冰中無法動彈。
突然有一團耀目的光影朝那夜叉撲襲過去,夜叉栽倒在地,巨大的身形忽然漸漸縮小,小到了差不多一個五歲孩童那麼大。
「我說過多少次了,要你們別以原來的面目嚇人,為什麼不听?」
哎靈武俊容冷煞,快步走進院中,瞠目怒視著已經縮小成孩童一般矮小的夜叉。
「毗沙門天,我听到有關于寶幡的消息,急忙趕來想告訴你,所以一時心急才會忘了隱身。」那夜叉不好意思地猛敲自己的頭。
本來大受驚嚇的觀娣這時不禁傻了眼,剛剛那個看起來巨大嚇人的恐怖夜叉,現在倒像極了一個做錯事拚命求饒的孩子。
「每一回把我妻子嚇病的都是你,你要是再把我的妻子嚇壞了,看我饒不饒你!」弗靈武咬牙低吟,把夜叉拎起來狠狠搖蔽。
「是,記住了、記住了!」夜叉嘿嘿陪笑著。
听見細碎的腳步聲,他們同時轉過頭,看見觀娣慢慢從屋內走出來。
哎靈武手一松,夜叉立刻摔跌在地上,他將身體擋在觀娣和夜叉之間,小心翼翼地觀察她蒼白的臉色。
「觀娣?」他擔心她會不會受到過度的驚嚇?
臂娣從沒看過弗靈武臉上出現如此憂慮惶恐的神色,她知道他一定以為自己也和他以前的妻子一樣被恐怖的夜叉嚇壞了。
「我沒事,你不必擔心。」她扯出一個笑容,反過來安慰他。
臂娣沒有驚叫、大哭的平靜反應,令弗靈武有些錯愕,他不禁懷疑她是不是沒看見或是根本看不見夜叉?
「你沒看見奇怪的人嗎?」他定定注視著她的雙眼。
「看見了。」她點頭。
「為什麼不怕?」她鎮靜得令他覺得反常。
「突然看到時的確根害怕,不過他變小了就沒那麼可怕了。」其實她曾在千里鏡中看過差不多形象的夜叉在深夜前來找弗靈武,要受的驚嚇早就受過了。只是,在千里鏡中看見的夜叉又遠又小,可怕的程度沒有那麼強烈,因此剛才她突然間乍見巨大的夜叉形貌,才會飽受驚嚇,不過很快就能鎮定下來了。
哎靈武怔愕地呆視著她,他並不認為觀娣的膽量大到足以看見恐怖夜叉還能如此冷靜的程度,這種反應在他眼中看起來,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她不只一次看見過這樣的景象,所以雖受驚嚇卻能很快回復過來。
但是,在今夜以前,她為何有機會看見夜叉?
「你的膽量果然大得驚人。」他若有所思地審析著她臉上的表情。
臂娣好奇地躲在弗靈武身後偷看那夜叉,完全沒注意到弗靈武銳利的眼神。
那夜叉頭壓得低低的,似乎也怕再嚇到觀娣。
「你听到什麼消息?」弗靈武神色冷冽地轉向夜叉問。
「我听說寶幡被藏在地府。」夜叉一張口就吐出陣陣青焰。
「藏在地府何處?」他微微蹙眉,寶幡藏在地府是很有可能,因為地府濃濁陰穢之氣的確會掩蓋寶幡的祥光。
「我不知藏在何處,一有消息再來回稟。」
「好,你走吧。」
夜叉轉身疾跳上屋檐,倏地不見。
哎靈武低眸靜靜瞅著觀娣。
臂娣心虛地縮了縮肩。那眼神犀利得像透測到什麼,他……知道了什麼嗎?
「你從前看過夜叉嗎?」
臂娣的心重重一震。難道他知道她偷窺他的事了?
「我……我……」
「正常人突然看見夜叉現身沒有不嚇壞的,你為什麼不害怕?為什麼不逃?為什麼沒有驚駭地問我那是什麼束西?」他若有所思地盯住她的不安和恐慌。
「因……因為……」他沒有說破,她就絕對不能自己先承認偷窺這件事。「因為小時候,我曾經見過百鬼夜奔,什麼模樣奇詭恐怖的鬼怪都看過,所以……看到那夜叉時雖然也覺得可怕,不過……還能鎮定就是了。」
「你見過百鬼夜奔?」他驚愕地挑眉。
「嗯。」她真佩服自己的機智,還能想到用見過百鬼夜奔這個理由來解釋。
哎靈武唇邊浮起似有若無的詫異笑容。
「那年你幾歲?」他傾身好奇地看著她。
「三歲。」她輕輕回答。
「是嗎?那年我才剛出生。」他意味深長地竊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比我大三歲。」
臂娣深吸一口氣。完了,被他知道她的年紀!他會不會嫌她太老了?會不會後悔娶個姊姊級的妻子進門?
哎靈武深深凝睇著她臉上苦惱沮喪的神情,那模樣楚楚動人、揪人心扉。
「你看得見百鬼夜奔,還有誰比你更適合當我的妻子?」他微微一笑,打橫抱起她進屋。
臂娣第一次被男人這樣抱起,驚羞地偷瞄著弗靈武的側臉,感覺到他強而有力的雙臂擁有著令她傾倒的力量。
「夜叉剛剛喊著一個名字,那名字在我看見百鬼夜奔時也曾經听到過。」她偎在他懷里輕聲說。
「看見百鬼夜奔時,你听見了什麼?」他把她放上床,好奇地笑問。
「毗沙門要降世了。」直到她長大,都還時常和母親談起那夜奇異的景象,所以這句話她一直記得很清楚。
「喔?」他點頭微笑,手指摩挲著她嬌女敕的粉頰。
「剛剛我也听見夜叉喊了好幾聲「毗沙門」,那是什麼意思?」她痴痴望著他深邃的瞳眸,心魂仿佛被吸了進去。
「听過多聞天王嗎?」他逐漸低頭貼近她的臉龐。
「听過,廟里頭有四大天王尊相,只是我從沒有弄清楚過誰是誰。」
哎靈武沉沉低笑著。「毗沙門是多聞天王的名字。」
「那……與你有何關系?」她不解。
「如果我說……我是鬼王毗沙門天王的凡身,你信嗎?」他溫柔低沉地靠在她耳邊輕喃,靜看她呆楞且驚愕的神色。
這是他第一次將自己與眾不同的身分告訴別人,因為他能感覺到觀娣與他之間似乎有種極微妙的連系,打從他一出生就開始。只是不知道觀娣能否接受他的與眾不同?
「你信嗎?」他有些莫名的緊張。
「信。」觀娣眼神迷惘但堅定地看著他。「只要你說的我都信。」
哎靈武愣看了她好一會兒,不敢相信自己能听見這樣毫無保留的回答。
「為什麼你會肯信?」他早已經習慣被否定了。
「因為是你說的。」她笑得既單純又無邪。
哎靈武無法置信地看著她堅定的雙眸。她憑什麼如此相信他?他所說的話,一般人只會覺得荒謬不可信,但她卻為何願全盤接受?
「我說什麼你都願意相信?是什麼原因跟理由讓你如此信任我?」他沙啞地貼近她的頰畔低吟。
臂娣將燥熱的臉微微偏開,羞于說出真正的原因和理由。
「你根本還不夠認識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誰!」他把她偏開的臉扳回來。
臂娣無力地搖搖頭。她躲在千里鏡後遠遠看著他十二年,認識他夠久了,當然知道他是誰。
「為什麼毫無防備地信任我?」他盯住她的雙眸。
「因為你是我的丈夫,因為我很喜歡你、很喜歡你……」她被逼急了,情不自禁地月兌口而出。
一句情感的告白令弗靈武怔愣了一瞬,隨即激切地擁吻住她。
「喜歡我的女人太多了,但不怕我的你卻是唯一一個。」他深深地、熾熱地吮吻她的唇,饑渴地汲取她唇中的溫潤與氣息。
哎靈武的吻不像昨夜那樣溫柔纏綿,沒有游戲般的挑逗和調情,也沒有享樂般的優閑與從容,而是狂浪的、霸道的、侵略的,觀娣在他唇舌火熱的吮弄了神智渙散,幾乎被他撤下的熾吻燒融,焚成灰燼。
「不管你是不是還有其它身分……」她嬌弱喘息著。「是弗靈武也好,是毗沙門天王也罷……在我眼中的……永遠就只是弗靈武這個人而已。」
哎靈武怔然抬起頭,心口因為她的呢喃卷起了激狂的波濤,他的唇再一次覆蓋住她的,舌尖帶著放肆的探向深處。
她昏眩地攀住他的頸際,感覺到他的手急切地扯開她的衣衫,長指勾住她肚兜上的系繩,輕輕一拉,肚兜輕輕松松便讓他月兌去。
「觀娣,我沒見過比你更特別的女人。」他嚙咬著她雪白的頸項,雙手迅速剝開自己身上的層層衣襟。
「不要——」觀娣顫栗地弓起背,無助地低喊。
「別怕,我不看你的背,我真的不看。」他柔聲安撫,手掌慢慢滑過那一片粗糙的疤痕,暗暗驚訝那片傷疤竟然有她的背部一半大。
哎靈武咬緊牙關,呼息變得沉重,他強迫自己壓下痛楚的憐惜。
「別怕,把身子放松一點兒。」他愛憐地吻著她暈紅的臉頰。
他低下頭,雙唇如蝶翼般輕柔地刷過她的額頭、眉心、鼻尖,最後落在豐潤的紅唇上,無限溫柔地佔據她。
臂娣水盈盈的眼中充滿了驚詫和迷眩,感覺到堅實的硬挺緩慢地推進她的體內。
她驚喘地弓起身,痛楚的申吟全被弗靈武的唇舌吞噬。
綿密的快感如潮水般淹沒了他們。
重重紗帳中人影熾烈糾纏、翻雪覆雨,交織著激喘與歡愛的氣息。
輾轉醒來,觀娣發現弗靈武並不在身邊,不知又到哪里去了?
她愕然起身,忍著渾身酸痛披衣下床,拉開房門來到院中。
夜空上飄動著數片雲朵,半遮掩住皎潔的明月,昏暗的庭院中空無一人,只听見枝葉隨風搖擺的沙沙聲。
哎靈武又去哪兒了?她仰頭凝望蒼穹。
曾經在千里鏡中看過幾次自弗靈武院落沖出燦爛霞光直射天際的奇景,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直覺與弗靈武有關,而現在弗靈武已解開了她的迷惑,讓她知道了他其實是毗沙門天王世上凡身的真相。
說真的,她並不是很清楚弗靈武為何又是毗沙門天王?而毗沙門天王為何在人世要有一個凡身?這因由也許不是她這種凡俗女子能夠明白的,不過,她相信弗靈武定有著守護芸芸眾生的力量。
彬許弗靈武並不需要她去懂得太多人神之間的關系,需要她做的,可能只是靜靜傾听與陪伴。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做不到太偉大的事情,但是靜靜地傾听與陪伴是她絕對可以做得到的。
月亮漸漸隱到雲端後,庭院更顯得幽暗了,觀娣轉身想回屋去,一股腥風突然由後方刮來,令她打了一個寒噤,緊接著,便听見奇詭的沙沙聲從四面八方傳出來,听起來不像是樹葉發出的聲音,倒像是什麼東西在地面上蠕動摩擦著。
臂娣不安地左右張望,詭異的沙沙聲愈來愈近了,她驀地低下頭,赫然看見數條面目猙獰的蛇朝她蜿蜒游來,她駭懼地後退幾步,月亮這時緩緩露出臉,她這才驚見整座院落不知何時已爬滿了數不清的一大群蛇!
頓時,她寒毛豎立,臉色倏地發白,冷汗逐漸滲透發寒的身子,驚懼得腿軟酥麻,幾乎昏厥。
這是怎麼回事?這一大群蛇是從哪里來的?怎麼可能莫名其妙出現這麼大一群蛇來?
蛇群在觀娣腳邊爬過來掃過去,她驚惶得不知所措,牙關咯咯打顫,心中狂喊著︰弗靈武,快來救我!
突然,她腦中靈光一閃,明明蛇群在她腳邊擦過來卷過去,她卻為何沒有冰冷滑膩的感覺?甚至還有幾條蛇張口咬上了她的腿,她卻一點痛楚的感覺也沒有?這是為什麼?
愣然間,她明白了,這些都是幻影,不是真的!
當驚恐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蛇群突然間消失無蹤了。
月光柔和地照在庭院中,微風輕輕吹過,帶著淡淡的花香。
臂娣虛軟地跌坐在地上喘氣,感激剛才發生的那一切都不是真的,欣喜呼吸著這可貴的寧謐。
在她的身後猛然一亮,一陣清靈透心的香氣襲來。
「觀娣,你怎麼會坐在這里?」
臂娣听見熟悉的聲音,回身便撲進熾熱厚實的胸膛內,緊緊抱住讓她感到安全的男性氣息。
哎靈武抱緊懷中嬌小的身軀,發現她的衣衫已被冷汗透濕了。
「發生什麼事了?」他捧高她的臉,神色異常嚴肅。
「我剛剛看到奇怪的東西。」
「什麼東西?」他眼神一冽。
「蛇,好多好多的蛇,屋內里里外外都是蛇。」她環在他腰際的手仍在微微發抖。
哎靈武抬眸凝視遠方,眼中閃動著詭譎的火光。
「那些只是幻影,不必害怕。」他將她圈在懷中,用體溫溫暖她微顫的身軀。
「為什麼我會看見那些幻影?」那些幻影真實得讓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因為有人在作怪。」他無奈嘆口氣。
「誰?」她在他懷中仰起頭,疑惑地凝視他森然的面容。
「我會找出來的。」他深深瞅著她,無論如何,他絕不能讓觀娣遭到不是瘋便是死的命運。
自從弗靈武赴職之後,觀娣白天在王府里的生活開始展開了一連串的災難。
「我最討厭你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了!」三少女乃女乃只要一看見她,免不了就要在言語上嘲諷她一頓。
「我容貌生得不好,請三嫂多多包涵。」她能感覺到那種可怕的妒怨,只能選擇逆來順受,避免鬧出讓弗靈武難堪的事情,反正她的自尊早在小時候就已經被踐踏爛了,這局面她可以輕松自如地應付過去。
「誰是你三嫂,三嫂也是你叫的嗎?叫我三少女乃女乃!」
「是,三少女乃女乃。」叫什麼對觀娣來說根本無所謂,她也沒當過主子,腦中對尊貴卑賤沒有特別的感覺。
「別以為弗靈武對你好一些,你就自覺美得要飛上天了!版訴你,只要是女人,他一概來者不拒,別以為你自己有多特別!」三少女乃女乃繼續貶損她。
「嗯,這我明白,弗靈武為人和善,對每一個人都很好,他不會淨挑別人的毛病,是個親切的好人。」她笑盈盈地贊美自己的丈夫。
「唷,你的嘴比三少女乃女乃還厲害吶!」大少女乃女乃嘖嘖有聲地冷笑。
「看來四少女乃女乃比起以前那兩個的修養要好很多喔,到現在爪子還沒伸出來呢!」二少女乃女乃用手絹輕拭著小指上的護套。
「人家伸了,只是你沒看見。」大少女乃女乃哼笑。
「四少女乃女乃,就算你再厲害好了,可也不見得逃得過詛咒的厄運。」三少女乃女乃艷紅的嘴角微揚,用冰冷嘲弄的雙眼看著觀娣。「告訴你,想活命就最好離弗靈武遠一點兒,」
「可我已經嫁給他了,怎麼離他遠一點兒呢?」觀娣不以為意地低眸微笑。「不過還是要多謝幾位嫂嫂的關心,我一定會讓自己好好活下去的。」
三少女乃女乃瞪視著靜靜微笑的觀娣,整張臉氣得發白。大少女乃女乃和二少女乃女乃也被觀娣輕聲細語的回答愕住,又好氣又覺得好笑,見三少女乃女乃氣得話都說不出來,只好在一旁勸她息怒,不要動了胎氣。
這一交手,觀娣似乎佔了上風,不過,幾位嫂嫂在口頭上沒佔到便宜,轉而想到了用另一種方式來欺負觀娣。
這天,觀娣被召到武肅親王側福晉屋里,兩側座炕上都坐滿了女眷,一邊坐著姨娘,另一邊坐著嫂嫂和妹妹們。
「四少女乃女乃在謙王府里管些什麼事呢?」側福晉漠然問道。
避事?什麼意思?她不懂。觀娣有些著慌起來,她並不知道沁芳格格在謙王府里頭到底有沒有管事?
「難道你們姊妹們在府里頭什麼事兒都不用管的嗎?」坐在一旁的姨娘有人出聲疑問。
臂娣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感覺就像待審的犯人,一畫押就是死刑。
「咱們武肅親王府的女眷可都有事要管的,像大少女乃女乃管著繡房和布房,二少女乃女乃管錢糧,三少女乃女乃管膳房,你既然進了門,自然有事該歸你來管。」側福晉淡漠地說道。
「是,請額娘示下。」觀娣戰戰兢兢地低著頭。
「先前的四少女乃女乃管著藥房,現在理應由你來接管,不過三少女乃女乃此時有孕在身,管膳房太辛苦了些,所以決定讓你跟三少女乃女乃換過來,你來管膳房,讓三少女乃女乃去管藥房,你意下如何?」
「是,全听額娘的吩咐。」觀娣瞥見三少女乃女乃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容,一顆心頓時沉到了冰窖底。
她直覺,這個膳房肯定不好管。
丙然,當她接手管下膳房之後,完全應驗了她的直覺。
臂娣是平民出身,哪里知道王府的膳房食庫會大到令她咋舌的地步,當她翻看王府里上百口人一個月內每一天的配菜菜單時,立刻被花樣繁多、數量驚人的菜單震驚住,剛開始她根本無法弄清楚各房各院的菜單要如何分配?也不知道雞、鴨、豬、牛、羊肉每月該進多少數量?好不容易花上幾天的工夫終于模出一點頭緒時,卻發現有人在處處跟她作對。
膳房里的廚子大概覺得她是又一個命不長的四少女乃女乃,所以不管是掌勺的、配菜的還是打雜的,全沒一個人把她放在眼里。
避不動下人還罷了,最麻煩的是當她列出菜單,向管錢糧的二少女乃女乃那兒請帳購糧時,卻遭到二少女乃女乃無情的百般刁難,銀子怎麼就是請不下來。沒有銀子買食材,眼看各房各院的菜糧就快吃盡了,她每天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焦慮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雖然遭遇到大難題,但是觀娣沒有選擇投到弗靈武懷里哭訴,她知道哭也沒用,因為她不能每一回受到委屈就讓弗靈武替她出頭,這樣只會讓那幾個嫂嫂對她敵意更深,會更想要惡整她,如此下去,只會讓她陷入痛苦的深淵中不斷輪回。
既然那些嫂嫂存心刁難她,故意要她受盡委屈,等著看她卑躬屈膝求饒,那她更不能讓她們稱心如意了,否則她們一旦食髓知味,往後都用這種方式惡整她,總有一天她真的會成為短命的四少女乃女乃了。
事到如今,她唯有放手一搏,才能為自己找到一線生機。
于是,她照樣天天捧著菜單到二少女乃女乃那兒請錢糧,銀子請不下來,她也不再憂慮煩惱了,任著食庫的菜糧一天天減少。
眼看存糧最多撐不過三天,廚子開始慌亂不安了,頻頻追問觀娣沒有食材作菜了該怎麼辦才好?她打定主意不予理會,鎮定地看著廚子殺掉最後一只雞,平靜地看著最後一包白米吃完。
終于,某日王府內各房各院的早點破天荒全送上了白粥和醬菜,引起了軒然大波,武肅親王震怒,把每一房都叫來查問不說,膳房內所有的廚子也全部跪了一地受審。
經過鬧哄哄的盤查之後,武肅親王給了觀娣一個公道,嚴厲懲辦了二少女乃女乃,並立即發放銀兩給觀娣去購糧,事件便就此落幕。
鎊房嫂嫂們雖然心有不甘,卻也只能氣在心里,沒法拿觀娣怎麼樣。經此事件,她們也才看出總是安安靜靜低垂螓首的觀娣,其實並不是怯懦好惹的。
對觀娣另眼相看的還有弗靈武,在這次事件爆發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妻子遭到嫂嫂們的惡意欺侮,而令他驚訝的是,她沒有因此向任何人求援,冷靜地用自己的方式悄悄解決難題。
在吉祥茶館一初次見到觀娣時,他已經覺得她很特別了,而現在,與她多相處一天、多了解她一點,他就會在她身上發現更多特別之處。
這些令他驚喜的「特別」,讓他從對她單純的感興趣,到漸漸為她心生悸動,為她意亂情迷。
統領夜叉羅剎,看盡丑陋惡鬼的他,一直都很喜歡人間的女子,每一個嬌艷如花、婀娜多姿的女子,在他眼中都是賞心悅目的風景,所以他喜歡在精心裝扮的女人堆中廝混,喜歡聞脂粉香,喜歡女人的軟語溫存,不過,也就只是這樣而已。紅塵中的痴情至愛,他還未曾真正感受過。
而現在,當他看著觀娣時,總會心生某種遙遠而奇妙的渴望,情緒也容易失控,更是來得特別強烈。
在她的面前,他變得很像凡人,開始會有害怕的事情,害怕有一天會失去她。
他不能讓任何不幸發生在觀娣身上,竭盡所能也要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