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郡王攬眉瞪視著跪在眼前的蓮官和?馨,尤其看到他們衣衫不整,身上還捆著重重繩索,被綿恆押到他面前跪下來時,他心中就已經有了數。雖然已有預感蓮官和?馨之間可能發生了見不得人的丑事,但?馨畢竟是他的兒媳,看見她的臉被打得瘀青紅腫、傷痕累累,也不免感到于心不忍。「怎麼回事?誰把?馨打成這個樣子?!」他瞪著綿恆怒叱。「阿瑪,是我打的。」綿恆坐在下首,眼神冰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蓮官和?馨。「蓮官和?馨兩個人在香雪塢里偷情,被我當場抓奸在床,現在我把人帶到阿瑪面前,請阿瑪處置。」「把他們綁到王爺面前治罪!」
?馨像被重重一擊,渾身劇烈顫抖著,面如死灰。
慶郡王臉色鐵青地看看?馨,又看看蓮官。
?馨的臉浮腫虛弱,蒼白得嚇人,眼楮黯淡無神,一看就是驚嚇過度;而蓮官的神情看起來倒是十分冷靜,只是黝黑的雙瞳中跳動著幾簇怒焰,彷佛在伺機爆發;再轉頭看綿恆,臉上?是掛著落井下石般的無情冷笑。
如此看來,他已了然于心。
倘若綿恆對妻子尚有一絲一毫的情分,便不會到他面前來揭穿妻子的丑行,如今綿恆就是擺明了不要這個妻子,所以要讓蓮官和?馨來個玉石俱焚。
可惜,那只是綿恆一?情願的想法,對慶郡王來說,他?有另一層顧慮。
?馨是戶部右侍郎觀保的女兒,兩家交情甚深,在朝堂上的關系也密不可分,就算發生了?馨與人偷情的丑事,他怎麼說也得顧全觀保的面子,私下處理解?此事。
「?馨,你有話要說嗎?」
雖然慶郡王對這個兒媳已有厭惡之感,但他知道此時不是發作的時候。
?馨渾身顫抖,半個身子癱軟著,臉色蒼白得彷佛隨時會暈厥過去,根本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她有什麼話可說的?!」綿恆冷笑。「這個賤人夜半里偷偷?入香雪塢,跟蓮官翻雲覆雨,被我當場逮個罪證確鑿——」
「你住嘴,我現在沒問你!」慶郡王沉聲打斷他。
綿恆楞住,一臉茫然之色。
「?馨,你好好地告訴阿瑪,蓮官是如何勾引你的?」慶郡王輕聲問。
?馨睜著惶然的眸子,心虛得說不出話。
「蓮官如何引誘你,你只管說,阿瑪信得過你。」
慶郡王如此偏袒的問話,讓蓮官愈听愈不對勁。
他看到慶郡王那雙冷漠的眼如無底的深潭般,藏著人性的自私,倏然間,他完全明白了。
慶郡王府為了要保全?馨,所以要把偷情的罪名全安到他身上去!
?馨是被他勾引、被他引誘的。
蓮官不禁怒火狂燒。
「?馨,你是戶部右侍郎的女兒,一向知書達禮,怎會做出勾引優伶這種下賤的事,對嗎?只要你說,是蓮官勾引你,阿瑪就相信你。」
慶郡王望定她,明白地給她指一條活路。
蓮官怒不可遏,因為?馨是戶部右侍郎的女兒,身分高貴,所以不可能做出勾引優伶的事?!
這種下賤的事情當然只有下九流的優伶戲子做得出來!
他幼年行乞時,都不曾受到如此的羞辱和踐踏,連一點讓他自辯的機會都不給。
蓮官恨得咬牙切齒,握拳抓爪,但因自幼受盡折磨、飽經歷練,他明白眼前的險境對他極?不利。
此際,他需不動聲色,因為他知道自己多一句辯解,就會多給自己增添一分危險。
「阿瑪,我……」
?馨蒼白的臉茫然失神,她惶惶然的,不知該怎麼辦,因為明明不是蓮官的勾引,她根本說不出口啊!
「叫你說你就說啊!」
慶郡王的催促聲堅冷如鋒刀,冷酷而森嚴。
「我說了,蓮官會……會怎麼樣……」她焦慮且關心地問。
如此明顯的關懷,慶郡王豈會看不出?馨對蓮官的情意?也難怪綿恆會如此氣急敗壞,一心要整治他們兩個人了。
「你只管放心,你還是可以好好地當你的少女乃女乃。」慶郡王慢條斯理,一字一頓地說道。「至于蓮官,阿瑪會把他轟出王府,不會讓他有機會再勾引你。」
頒出王府?
蓮官震愕地望向他,好像掉入了冰窖中。
一旦被轟出王府,就等于宣判他在戲台上叱?風雲的時代結束了!
以後不可能有戲班敢再留他,他將面對的是淪落潦倒,人人唾棄的處境!
「蓮官,你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只是在王公貴族的堂會里露臉未免可惜。伶人的青春壽命短暫,在最發光、最輝煌時就要攀上巔峰,將此生的地位站穩,綻放萬丈光華。如能在青史留名,那寫下的一頁傳奇可以流傳一百年、兩百年,或者更久遠、更久遠,這絕對是你可以做得到的。」
他忽然想起雅圖格格對他說的話。
原以為慶郡王府是他更上一層樓的希望,但這個希望眼見是要破滅了,非但如此,他整整苦熬了八年才成就的名氣和地位,也將在一夕間灰飛?滅。
「阿瑪,我和蓮官什麼都沒做,我們是清白的……」
?馨並不想害他,低聲怯怯地解釋。
「你還敢狡辯?!」綿恆勃然大怒。「月兌光了衣服躺在他的床上,會什麼事都沒做?!阿瑪想給你一條活路,你別不知好歹還想保他!」
?馨滿臉驚惶。「我說的是真的,阿瑪……」
「阿瑪,只把蓮官轟出王府便宜了他,要打斷他的雙腿才能消得了我心頭之恨!」綿恆狠狠地怒喊。
斑,蓮官敢讓他踫釘子,他就會教他好看!
蓮官就像身陷絕境的困獸,莫名地飽受屈辱,甚至因此就要失去所有的一切。
他被徹徹底底地激怒了,再也捺不住揭穿綿恆丑行的沖動。
「你不相信自己妻子的清白,正因為你自己就是個骯髒污穢的人!」他狠睇著綿恆。
既然這對父子一心要整治他,讓他沒有容身之地,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慶郡王府拖下來一起陪葬!
「這里輪不到你這個下九流的優伶開口說話,你連求饒都不配!」
綿恆大聲叱喝,仗勢身分比蓮官高,想來壓他住口。
蓮官憤怒至極,有如一個即將全盤輸盡的賭徒,押下最後的身家性命孤注一擲,無論如何也要砍下對方一只手、一只?!
「我一個下九流的優伶不配開口?那麼慶郡王府身分尊貴的大阿哥玩弄一個少年伶童就不覺得骯髒嗎?!」
蓮官彷佛听見自己的心在狂跳,愈是憤怒,他的語氣愈是輕柔。
「你的妻子?何生不出孩子,那是因為你從來不踫她,你只對少年伶童感興趣。堂堂慶郡王府的大阿哥,偏偏就愛我們這種下賤的人,你自己難道不就是個骯髒污穢的人嗎?!」
綿恆如遭雷殛地僵在原地,雙目圓瞠,震愕至極。
「什麼?你說什麼?什麼少年伶童?!」慶郡王一臉的不敢置信。
「堂堂慶郡王府的大阿哥,非禮我們「四喜班」里的少年優伶。不過,他大可以在這里高喊他的清白,王爺也大可以相信他,畢竟你們這里是尊貴的慶郡王府嘛,我們下九流優伶說的話自不必采信了,不是嗎?」
蓮官越說,越是斗志昂揚。
慶郡王氣得雙手發顫,猛然在茶幾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這是真的嗎?綿恆?!」
「阿瑪,不是真的,當然不是真的!那是蓮官有心要報復我才胡說的!」綿恆驚惶大嚷。
「?馨,你說!」慶郡王凶狠地盯著她。「綿恆從來不踫你,是真的嗎?」
?馨緊抿著嘴唇,不敢吭氣。
當妻子的人沒有?丈夫辯白時,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慶郡王轉向蓮官,緊緊盯住他的臉,眼神比寒冰更陰郁可怕。
「你不但勾引大少女乃女乃,還污蔑大阿哥,王府的聲譽豈容你如此踐踏詆毀?!」
慶郡王驀然起身走到一只紅木櫃前,打開來,取出一條黑黝黝的短鞭。
綿恆一看到那條短鞭,本能地後退一步,臉色驚恐發白,而跪在蓮官身旁的?馨也渾身顫抖得像片落葉。
蓮官看到那條準備用來對他動刑的短鞭,更加狂怒了。
「王爺以為在這里打死了我,王府里的丑事就沒有人知道了嗎?外表看起來華麗尊貴的慶郡王府,里頭盡是些見不得人的骯髒丑事,你再如何試圖掩蓋,也蓋不住沖天臭氣!」
「我打爛你這張嘴!」
由于憤怒,慶郡王的臉歪曲得可怕,他額上的青筋在不住地跳動著,一步步朝蓮官走過去。
蓮官從小就被打慣了,一條短鞭根本嚇不了他。
「怕我把王府的丑事公諸于世,所以要殺我滅口嗎?」他縱聲大笑。「王爺想必都是這樣教育王府的阿哥們,難怪四阿哥綿怡年紀才多大,就懂得闖了禍要殺人滅口了,真所謂是青出于藍啊!」
「綿怡殺了誰?!」
慶郡王驚呆,渾身一陣發冷,雙手劇烈抖動著。
「王府里僕役奴婢少說也有上百人,四阿哥逼死了一個小小的鈴兒,又有誰會在乎?」蓮官冷笑道。
「你閉嘴!」
慶郡王的臉色又青又白,形同鬼魅,無法承受血污狼藉的瘡疤被殘酷地揭開來,他暴怒地瞪著眼,揚起手中的短鞭朝蓮官臉上揮過去。
蓮官本能地轉臉避開,鞭子掃過他的左頰,他痛得狠狠吸氣,屏住氣息。
第二鞭再抽下來時,打在他的頸側,他的耳朵轟轟亂響,感覺有血濺在他的臉上,帶著淡淡的腥甜氣味。
「阿瑪——」
當第三鞭抽下來時,他听見凌亂的?步聲倉皇地奔進來,然後听見雅圖焦急的大喊聲。
「別打了,阿瑪——」
雅圖在蓮官身前跪下,用自己的身子去護他。
「你這是干什麼?」慶郡王怒喝。「滾一邊去!」
「阿瑪,您先別動怒,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有話慢慢說好嗎?」
雅圖試著冷靜,但顫抖的聲音還是泄漏了她的心情。
「還說什麼?!他跟你的嫂子有染,你還護他!」
綿恆輕蔑地?道,但一瞥見阿瑪的怒容,又立刻怯懦地縮了回去。
「跟嫂子有染?這怎麼可能的事?!」
隨後奔進來的辰蘭一听見綿恆的指控,不相信地喊道。
「怎麼不可能?」綿恆備受冤屈地大嚷。「我在香雪塢親手逮到他們兩個的,你們的嫂子就睡在蓮官的床上,千真萬確,怎麼不可能?!」
雅圖深吸一口氣,回眸看了蓮官一眼,見他全身被繩索捆住,左側頸邊還有臉頰上被抽了兩道殷紅的血痕,他的雙眸鄙夷地冷瞪著綿恆,透出一股恨意,她悄悄轉眸望向失魂恍神的?馨,不需多加盤問,就已經猜得出事實真相了。
「這當中必定有什麼誤會,大哥,不要冤枉了人。」
她當然會選擇相信蓮官,那是因為自己也是迷戀著他的女人,她怎會看不出事實是怎麼回事!
「就是啊,大哥。」辰蘭在一旁幫腔,一邊忙碌地解著蓮官身上的繩索。「你是親手逮到人沒錯,但到底是誰爬上誰的床又不知道,到底是誰把誰嚇了個半死的,你得讓他們自個兒說清楚,總不得都讓你一個人說完吧!」
綿恆火大地把正在替蓮官解繩索的辰蘭拉開。
「好啊,你們兩個,都幫蓮官說話來了,這怎麼回事?府里的女人心都向著他,還怎麼得了啊?到底誰才是自己人?!」
綿恆怒極,反倒怪笑起來。
「也不能因為自己人就護短,是非不分吧?」雅圖冷冷地頂回去。
雅圖的話戳中了慶郡王的心思,頓時惱羞成怒。
「你們兩個都給我回房去,這兒沒你們什麼事,我今天非把蓮官的腿打斷不可!」
「阿瑪!」雅圖愕然驚望著父親扭曲的怒容,忽然間頓悟明白了。「原來不管真相如何,阿瑪和大哥原就有意對大嫂輕輕放下,把所有的罪名都讓蓮官來扛,您就是要這?做的,對嗎?」
「阿瑪,您怎麼能這樣?!」辰蘭不可思議地喊出聲。
「為什麼不能這樣?!」慶郡王重喝。「咱們王府的大少女乃女乃偷溜上蓮官的床,這種丟人現眼的事要是傳揚了出去,咱們慶郡王府的臉面要往哪兒擱?綿恆他還要做人嗎?」
「阿瑪,就算要顧及王府和大哥的面子,能不能不要對蓮官和「四喜班」下手太重?他們是無辜的呀!」雅圖努力替蓮官挽回劣勢。
「無辜?!」慶郡王冷哼。「你可知道蓮官知道咱們王府多少事?居然連綿恆、綿怡都有把柄被他握住,此人不但不能留在王府里,打殘了他丟到城外去喂狗都算便宜了他!」
綿恆和綿怡的把柄?
雅圖駭然地轉頭看蓮官一眼,看他眼中充滿了憤怒和敵意,她的心就泛起了一陣顫栗。
「大哥和綿怡要是行得正、坐得端,還怕什麼把柄被人握住?阿瑪,您要懲治的人應該是大哥跟綿怡才對呀!」辰蘭氣得大嚷。
看自己的親妹妹如此維護別的男人,綿恆簡直要氣炸了。
「蓮官真是可怕的妖孽,是想把咱們王府的女人一個個收伏,一個個弄上床去嗎?辰蘭跟雅圖這麼賣力幫蓮官說話,該不會已經被他上過了吧?!」
「大哥!」
辰蘭和雅圖不可思議地驚瞪著他臉上歹毒的淺笑。
慶郡王被綿恆的話刺激到,見自己的兒女因為蓮官而互相指責,行徑失常、荒腔走板,禁不住別冒三丈。
「真的是妖孽,我就不信打不死這妖孽!」
他一把抓起蓮官身前的雅圖,用力推開來,短鞭重重狠狠地朝蓮官身上一陣亂抽。
短鞭又怒又急地抽打著蓮官,被辰蘭松解了一半的繩索慢慢滑落在地,皮鞭更直接抽打在他身上,打裂了他的衣衫。
蓮官彷佛听見皮肉綻裂的聲音,他眼前全是金星,四肢百骸都不屬于自己了。
他大口喘息,暈眩得好像天地都在打轉。
「阿瑪,您這樣會把他打死的!」
雅圖驚慌地撲過去拉扯阻擋,混亂中也被短鞭掃到了身子。
「我就是要把他打死了,誰能奈我何?!」
慶郡王紅了眼,腦中只想著要絕了他這個後患。
「阿瑪,求您放了他阿瑪——」辰蘭慌亂地狂嚷著。
?馨驚嚇得縮到了牆角,而綿恆則冷笑地看著這場懊戲。
蓮官自幼學戲練功,被師父打得皮開肉綻是家常便飯,所以他對于挨打的承受力很?,要是換了一般人,被短鞭如雨點般毒辣地抽打,很可能早就暈死過去了,但他?還能咬牙??。
一滴溫熱的鮮血濺到了雅圖臉上,她伸手一模,染血的指尖在打顫著,她驚恐地望向蓮官,只見他身上鞭痕累累,雪白的衣衫被血染紅了一大片,細如雨絲般的血滴濺灑在地上,她的心狠狠地抽痛著,渾身抖得幾乎站不住。
「阿瑪,求您別再打了——」雅圖抱著父親的雙腿跪倒,什麼也不顧地哭求著。「您若把他打死了,我就出家?尼!」
「你胡說八道什麼?!」慶郡王揮掌打了她一耳光。
「我說真的您若把他打死了,我就出家?尼,這個家我永遠不會再管,我也不再認您這個阿瑪!」
雅圖從未如此失控過,她幾乎不相信自己會如此瘋狂,但這些話真真實實地從她口里喊了出來,她管不住自己。
慶郡王驚愕地看著雅圖,眼前這個人簡直陌生得不像他的女兒。
綿恆和辰蘭也都被雅圖的哭喊嚇住,他們眼中的雅圖從小到大一向理智冷靜,從來沒見過她為了什麼事情而落淚。更沒有見過她像此刻這樣瘋狂?喊的樣子,每個人都被她失控的反應嚇傻了。
「雅圖……」慶郡王手中的短鞭軟軟地垂下地,雅圖的哭喊聲終于讓他冷靜了下來
「阿瑪,放了他!」雅圖臉色蒼白,全身發抖得很厲害。「不要再?難他了,放他走,阿瑪。否則,我發誓說到做到。」
慶郡王不敢相信蓮官竟然會讓雅圖徹底變了一個人,他驚覺雅圖對蓮官的感情太不尋常,甚至已經是一種願意不顧一切以身相殉的感情。他怎麼能讓這種可怕的事情發生?!
「雅圖,你要我放他走可以,但是我有條件。」
他緩緩坐下來,將染血的短鞭輕輕擱在桌案上,神情凝重地看著她。
雅圖釋放的情感全化成了激烈的心跳,她深深吸氣,努力調整情緒,慢慢恢復到往常那樣平心靜氣,靜默地看著父親。
案親會開出什麼條件來,她心中早已有數。
在她全然失控之後,她就知道自己將會徹徹底底地失去蓮官。
王府格格愛上優伶,是絕對不可饒恕的,她知道父親會用各種方法阻絕這種事情的發生。
「「四喜班」得離開王府,蓮官得遠遠地離開京城,不許在京城出現。」
慶郡王咬著牙,沉聲說道。
雅圖的心直直落到了谷底。
案親果然要讓蓮官從她生命里消失,讓她不再有機會見到他。
「雅圖,你乖乖地待在家里,阿瑪就讓蓮官活著離開,可以嗎?」
慶郡王放輕了聲音,就像回到平時對兒女和藹的父親一般。
雅圖怔忡地呆站了半晌,心底某處漸漸傳來尖銳的痛楚感。
她望著蓮官,他渾身傷痕累累,凝視她的眼神狂炙得令她窒息。
本來,他是將要破繭而出的彩蝶,?在此時遭遇橫禍,終也化不成蝶了。
而她,?是那雙扼殺他的手……
「阿瑪,我要蓮官活著離開,我要他活著。」
雅圖的聲音靜如止水,也充滿無奈。
她要他活著,活著便有希望,便有翻身的機會。
「雅圖,阿瑪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再?難他。」慶郡王面露不悅之色。文字方塊:「阿瑪,一旦讓我知道您欺騙了我,我發誓,我一定會把這個家徹底掀翻,讓每個人都不好過!」雅圖的誓言懾住了慶郡王,也愕住了在場每一個人,包括蓮官。但是,盡避雅圖竭盡所能地保全他的性命,也無法消?一絲一毫他對慶郡王府的恨意了……★★★★滿月的銀輝下。蓮官一身血污地站在丈青的家門前。屋內沒有燈火,想必師父和師母早早已經睡下了。他不敢敲門,不敢驚醒他們,不敢讓他們看見他此時的模樣。原以為他的人生終于開始順遂,他正在慢慢往上爬,他以為就快要爬至巔峰了,沒想到,有雙猙獰的手自地底伸出來,將他從九霄扯下了無底深淵。他本想奉養師父和師母下半輩子,但如今的他大勢已去,自己尚且無法自顧,又該如何照顧師父和師母?幸好大紅三年來賺得的酬金他都悉數交給了師父和師母,這些錢至少能讓他們過幾年衣食無慮的生活。慶郡王已經下令,天一亮他就得離開京城,要他走得愈遠愈好。雅圖不信任地看著父親。
他飽受羞辱、尊嚴掃地,多年的心血和努力都化做一片雲?,霎時間消散一空。
三年……
他仰頭看著明亮的圓月冷笑。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蓮官,輝煌燦爛的時光就只有短短的三年,他苦苦熬出來的名氣和地位,竟然會在一夕之間莫名地失去。
他不甘心!
月光銀輝下,是他孤單的影子,這麼大的京城都沒有他容身之地,他被所有的人遺棄了。
走在空寂的街上,經過了初次登台的集秀園時,他怔然仁立,耳旁隱約還听得見轟然的叫好聲。
應該屬于他的掌聲,如今都失去了。
「蓮官——」
听到這聲輕柔的呼喚,他以為是幻覺,回眸轉身,嬌小的身影正浸婬在月光之下,淒然凝望著他。
一見到她,他心中的惱恨猛地燒起,夾雜看失意絕望,憤恨地瞪視著她。
「雅圖格格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干?」
他的語氣異常溫柔,但壓抑在胸腔里的怒火?隨時都會爆發。
雅圖清楚看見他眼中的怒恨和敵意,她的心撕扯般地疼痛。
「我想……在你離開以前見你一面……」
「你放心,我還不會死,我也一定會照你的吩咐,活得好好的。」
他睥睨著她,眼神鋒利冰冷。
雅圖慢慢朝他走近,看見他眸中受創的痛苦,她就心痛難忍。
「此時說得再多,也無法彌補我對你的愧歉……」她的淚在眼中打轉。「我帶些東西給你,希望多少能幫你一點忙。」
蓮官這時才看見她懷中抱著一個包袱,他冷笑出聲。
「我現在會一無所有,不也是多虧了你的幫忙?你以為用這個包袱就能換回昨日的我嗎?!」他冷言冷語地嘲諷著。
雅圖咬著顫抖的嘴唇,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知道此時此刻的蓮官負傷慘重,他的前景孤絕,失去所有的一切,他的痛恨她完全能?了解,而害慘他的人都是自己的家人,他對她失去信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如果當初她不堅持養下「四喜班」,這些事也就不會發生了。
「蓮官,我現在只能盡其所能地幫你。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對你真的、真的很愧歉。」
蓮官的臉色冷如霜雪,並沒有被她的話語打動。
「你來。」她輕瞟四周一眼,忽然抓住他的手,將他拉到集秀園旁的小巷里,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袱。「這里有一袋珠寶首飾,都是價值不菲的,你若變賣掉,我盤算過了,少說也不會低于五千兩。這五千兩應該足?你去做些營生了,你一定要收好。」
蓮官低眸看著那些珠寶首飾,有好幾件金絲釵環,一串渾圓碩大的珍珠,有幾件瓖金翡翠的手環和耳環,其中一顆鴿蛋般大小的翠綠玉戒,他曾看雅圖格格戴過。
他仔細看她的發髻,任何一件釵飾都沒有,難道這些都是她自己的首飾?
她把她自己的首飾全給了他!
「我還給你帶了傷藥,都是極好的金創膏,你一定要用,若不用藥,五毒攻心,你的身子會落下病謗的。另外,我還給你帶了衣裳……」
蓮官一掌揮開她懷中的包袱,怒恨地掐住她縴細的頸項,把她用力壓在牆面和他的胸膛之間。
「你以為這些東西就可以彌補我失去的一切了嗎?!」
他不知道自己?何如此狂怒,他痛恨慶郡王府,他不要她對他那麼好,他下定?心有一天會再回來,他要報仇,他不要她的善意攻陷他的心!
「我知道不能……我只是想做些彌補……」她駭然抽息。
「身體受再重的傷都可以慢慢愈合,但自尊被羞辱踐踏的傷口是一輩子都愈合不了的,你知不知道?!」
他瞠目怒視著她,被鞭打的羞辱、走投無路的憤恨,全在這一刻爆發。
「你……你想殺我嗎?」
她感覺到頸上的大掌微微在收緊,她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我殺你做什麼?殺了你我還能活命嗎?我還想好好活著。」
他貼近她頰畔,咬牙低吟。
「那你……你想怎麼樣……」她深深凝視他的雙眸。「如果你痛打我一頓可以泄恨,會比較好受一點,那你就打我吧。」
蓮官怔住,錯愕于她眼中那般專注執著的眼神。她仰望著他,像仰望著天上璀璨的明月亮星,沒有一絲驚懼,只有戀慕和傾心。
這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他想看見的。
他再也不要慶郡王府里任何一個人對他的好,他的人生已被慶郡王府踐踏得血肉模糊了,這樣的好只會讓仇恨慶郡王府的他感到惡心欲嘔!
「我何必打你想讓我泄恨、讓我好受一點,還有更好的方法。」
他的手探入她的衣擺,鑽進她的肚兜,狠狠揉弄她柔軟的酥胸。
雅圖駭然睜大雙眸,驚訝微張的紅唇迅即被覆上來的唇舌吞噬。懲戒似的吻,揉捏她胸脯的粗暴力道,都讓她痛得縮肩抽氣。
他毫不憐惜地吮嚼她的唇,雙手扯開她的襟扣,一層層地剝開,直到雪白的胴體在他眼前果裎。
「雅圖格格,你的家人毀了我,我也可以毀了你。感謝你當初把我養進王府,讓我苦熬八年才得來的聲名和地位一夜間付諸流水。雅圖格格,這就是我給你的「謝禮」!」
他輕蔑地冷笑,倏地扯開她的衣物,再撕開自己身上的衣服。
雅圖咬住下唇,不敢喘息,望著他凌厲而執著的雙眼,她覺悟到他所謂的「謝禮」指的是什麼了。
「為什麼不反抗?你可以反抗啊!」
這是他的報復,他要看到她哭泣、屈辱、羞憤的表情,而不是現在這樣毫不抵抗也不掙扎的反應。
雅圖怔然凝視著他鞭痕累累,血痕斑斑的胸膛,輕柔地抬起雙臂環住他的頸項,溫文字方塊:「這是你的「謝禮」,我要收得開心才是。」她伸出舌尖,緩緩舌忝吻他頸肩上的鞭痕。蓮官氣惱得扳高她的臉,粗野地侵入她的雙唇狠咬吻噬,讓兩人唇齒間充滿了血腥氣息。她水光盈盈的大眼迷眩而柔順地望著他,更激起了他體內奇異熾烈的欲火。這不是他要的結果,為什麼會這樣?!如月兌?野馬般控制不住,他猛然抬高她過于嬌小的身軀,分開她的腿跨在他的腰上,如月兌閘的野獸般侵入她的體內,狂野地掠奪、沖擊她的生命。天上的明月照著一雙激狂歡愛的人影。靜寂的暗巷中,只有炙熱難耐的喘息……雹耿星河欲曙天,激情過後的兩個人緊抱在一起,蓮官氣息紊亂,雅圖的臉紅得像桃花。他是她的了,而她,也是他的了。雅圖把臉頰輕貼在他的胸膛上,傾听著他又快又急的心跳聲。蓮官驀地松開她的身子,氣惱又悔恨地推開她,隨意從包袱內取出一件衣袍穿上,不再看她一眼。「我……我想……」柔地把身子緊貼在他的肌膚上。
雅圖要說的是「我想跟你走」,但她猶豫了,沒有干脆地說出口。
蓮官轉身就走。
「等一下,這些東西……」她心急地去撿拾地上的包袱。
「我不會拿你任何一件東西,尤其是來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慶郡王府。」
他走得頭也不回,因為已無回頭路,所以走得更堅?。
雅圖心口一陣刺痛,她拿起那個鴿蛋般大的翠玉戒指,奔向蓮官,迅速地塞進他的手中。
「你拿著,也許會有用得著的時候。」
蓮官回眸瞥視她,冷冷一笑。
「好,這枚戒指就當是見證。總有一天我會風風光光地回來,我不會被打倒的,你等著瞧!」
他孤身一人離去。
雅圖目送著他,直到他的背影漸漸走遠,慢慢從她眼中消失。
她痴痴地望著天的盡頭。
彷佛听見了童稚般的小調,縹縹緲緲,似乎自天際傳來,又像來自夢境,在她耳畔空靈回響,輕唱著百年間的故事——
大清皇朝底,民間霸主起。
文字方塊:大觀戲班藝蓋四方,江南織造重現錦?,如意酒坊醺染群眸。鎊界翹楚,一展雄風,擄獲佳人芳心。商事卓絕,綻放風華,享盡繁榮勝景。百年基業,盛極一時,盡入紅妝掌中。峰回路轉,去弊振興,風雲再起即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