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人,也真是太巧了。」老王爺雖然被雁雁說服了,但眼神中仍帶著些許懷疑。
「是誰莫名其妙弄來這張畫像的?是嫌咱們王府里事情還不夠多嗎?」雁雁瞪著前廳外頭鬼鬼祟祟的僕役。
外頭的僕役躡手躡腳地溜了個干淨。
「王爺,您瞧瞧,華姬都被您給嚇傻了,快些放她回去歇息吧。這幾日我看她身子挺虛弱的,可別又鬧出病來了。」雁雁轉過身來,挽住南靜王的手臂,努力在解救華姬。
豹姬臉上掛著微笑,但手心里卻捏出了汗。
「華姬,你先回去歇著吧。」老王爺淡淡地說道。「至于這個懸賞告示,我會派人到官衙探問清楚,如果你是無辜的,我會還你一個清白,如果不是……我也會好好盤問你。」
雁雁深深吸口氣,她知道老王爺並沒有完全相信她為華姬開月兌的話,她朝華姬投去忐忑不安的一瞥。
豹姬意識到自己大難臨頭了,她恍恍然地走出前廳,回到房里,無力地倚在臥榻上,在沈澱紛亂的思緒後,她開始思索著,為何那張懸賞告示會出現?
崔圓圓、崔圓圓、崔、圓圓……
她驀然睜開眼楮。
難道是那蘭做的?
圓圓的名字,她只告訴過他一個外人,而崔這個姓,是那日為了敷衍他而隨口掰的。
豹姬不敢相信,那蘭為了找她,竟然用了懸賞告示的方法!
她緩緩坐直身子,仰起頭又哭又笑起來。
沒想到那蘭會動用到官衙的力量來找她,難道他是官府里的人嗎?
她怎麼就這麼倒霉,遇上了他那麼難纏的男人?
為什麼不肯放過她就算了?為什麼非要找她不可?
她不過是想要在南靜王府里開始一個新的生活罷了,為什麼這一點小小的願望都無法如願?
那些貼滿京城的懸賞告示,祈叔和陶媽也一定看到了,他們肯定氣壞了,而且一定會想辦法帶她離開這里,回到「朱雀堂」的。
淚水從她的眼角滑過臉龐,她的眼中掠過一絲絕望,她知道她小小的希望已經死了,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她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慢慢站起身想收拾屬于自己的東西,但放眼望去,竟沒有什麼東西是她必須帶走的,她苦澀地笑了笑,又回到臥榻前坐下,怔然望著床頂發呆。
暗暗躲在房門旁的婉兒,看到華姬一個人淒然落淚,她知道原因一定與那張懸賞告示有關。
當她看見那張告示上的畫像時,她就知道,畫像上那個叫「崔圓圓」的人正是華姬!
深夜,華姬對著一盞燭台發著呆,靜靜望著燭淚無聲地淌落下來。
她在等著,等著祁叔和陶媽來把她帶走。
她知道他們今夜一定會來。
一陣涼風如絲般溜溜地吹過,將燭火吹得明滅不定。
窗格上傳來「喀」地一聲響,她的眼角余光瞥見一道黑影閃過,忽然一陣勁風吹來,燭火倏地熄滅,她知道是祈叔和陶媽來了。
她站起身,在暗夜中看見一個高大的黑影站在她的房中,她心下疑惑,祈叔的身量並沒有那麼高大呀!
擺影慢慢朝她走近,在黑暗中,她看見一雙炯炯發亮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
不對,這人不是祈叔!
她駭然抽口氣,心中掠過一陣驚慌。
在她就要張口大嚷時,那黑衣人倏然竄到她身前,大掌緊緊捂住她的口!
「終于找到你了。」
听見黑衣人的聲音,華姬震愕得目瞪口呆。
「那蘭……」
無邊無際的夜,遠處是綿延不絕的樹林。
那蘭雙手橫抱著華姬,帶著她在黑夜中疾奔,輕巧地躍過一個又一個屋脊。
「你要帶我去哪里?」
豹姬揪緊他胸前的衣襟,在風中驚慌地大喊。
那蘭低眸看她一眼,沉默以對。
前方一棵高樹擋路,他提氣,足尖輕點,飛身上了樹梢,再輕輕躍下,落地後繼續疾奔。
他的輕功好得令華姬吃驚至極,她這才發現他根本不是尋常的普通男人,這般身手只怕連武功最好的崔叔都遜色太多。
想到崔叔,華姬的背脊不禁一寒。
她突然間從南靜王府里消失,要是祈叔和陶媽誤以為她逃跑了,她該怎麼辦?
「快把我放下來!」
豹姬大喊,風聲幾乎割裂她的聲音。
笨蛋啊,現在放下來是想摔死嗎?那蘭在心底暗咒,只是他現在正氣凝丹田,沒辦法對她罵出口。
「你會害了我的,快點放我回去!」
她幾乎要急哭了,開始捶他的胸膛。
那蘭不理她,仍一路疾奔,奔進了樹林里,旋即飛身上樹,如飛鷹般在樹梢飛快縱躍,最後在一棵高聳入雲的大樹上停下,抱著她坐在粗壯的枝干上。
月光流瀉在枝葉間,她伏在他的胸前不敢亂動,耳旁是沙沙的風吹枝葉聲和他急促的呼息聲。
「你終于停了,我還以為你都不累的。」
她悄悄俯身望下去,這棵大樹至少有幾丈高,光看一眼就讓她感到頭昏目眩、心驚膽跳。
「我是人耶,怎麼可能不累。」他微微喘氣,視線專注在她絕艷的臉蛋上放肆地游走。
「為什麼跑到這種地方來?」
她坐在他的大腿上,雙手緊抓住他的衣襟,這種高度只會讓她的腳心一陣陣發麻。
「你很會下迷藥,不過你會武功嗎?」他的目光沒有一刻離開她。
「會一點。」
其實她只會基本防身的武功而已,「朱雀堂」的師父傳授她們武功一向不傳「攻」,只傳「守」。
「那很好,我們在這里你就沒辦法跑了,我也不用擔心你會亂下迷藥,因為就算你又把我迷倒,你也跑不掉。」
他背靠在枝干上,得意地一笑。
「我看錯你了,我以為你是不煩人的男人,沒想到你不但煩人還惡劣得很,居然到處張貼我的畫像,還說我是女竊賊!」華姬又怒又怨地瞪著他。
「你明明就是女竊賊,我說的是實話,滿口謊話的是你。」那蘭的眼底閃過一道冷光。
「我……我有我的苦衷……」她躲開他冰冷如鷹的視線。
「有什麼苦衷?我洗耳恭听。」
他聳聳肩,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我不能對你說。」她低聲細語。
「你覺得我大老遠把你帶到這里來,是想再听你說這些廢話的嗎?你最好把一切老實說清楚,否則我絕不會放你離開這里,我有的是時間跟你耗!」他咬牙低吼。
這陣子他該死的什麼事都做不了,該死的整天老想著她,該死的想起她的謊言就莫名火大起來!
「你……居然這麼凶……」
她瞠大雙眸,不能置信地看著他。
他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很溫柔體貼的,醇厚的嗓音說起話來也很動听迷人,她都不知道他強勢起來竟然這麼可怕。
「激怒我的人是你,所以,不要再想騙我了。你真正的名字並不叫崔圓圓,你叫華姬,而且是南靜王府的少夫人。我不明白的是,少夫人為什麼找上我?」
當他知道她是南靜王府的少夫人時,他的驚愕簡直難以形容,甚至懷疑她找上他是不是因為她已知道小王爺是被他給殺死的?
「你貼的懸賞告示果然有效,這麼快就有人向你密報了。」華姬苦笑。
「而且密告你的人還是你的貼身婢女,夠令你驚訝吧?」那蘭邪邪一笑。
「婉兒?!」她震驚得瞪大雙眼。
「看來你在南靜王府里沒有好好收買人心。」他挑眉冷笑。
豹姬不敢相信婉兒竟然會到官衙密告她,她曾經以為婉兒是可以信任的,沒想到婉兒竟然背叛了她的信任!
「我問你,你怎麼會找上我?」
那蘭現在只想知道她對小王爺的死知道了多少?她有可能是為了替丈夫報仇而來接近他的嗎?
豹姬努力平復復雜混亂的情緒。
「這個問題我記得回答過你,我找上你,是因為你是個很好的男人。」她深深瞅他一眼。「不過我現在後悔當初找上你了,如果當初不找你,也許現在也不會出這些事了。」她真該找一個平凡一點的蠢蛋才對。
「你是小王爺的過門妻子,你和他根本沒有洞房,而你找上我是想要一個孩子吧?難道你想用我的孩子替你死去的丈夫繼承爵位?」
這是他在知道她是南靜王府少夫人的身分時,反覆猜測推敲的結論。
當他捕捉到她臉上驚愕、慌張,唯獨沒有迷惑的表情時,就知道他已得到了他要的答案。
他居然會跟一個新婚丈夫被自己殺死的新寡婦風流了一場,而且還極有可能已落了種在她的身體里!
他這輩子遇到再詭異的事,都不及這一件來得令他震驚。
「你已經猜對了,這就是我找上你的真正原因。」華姬苦澀地笑了笑。「你為什麼要鍥而不舍地追查到底?為什麼不讓我好好地過日子?」
「為什麼?這話是我要質問你才對!」她臉上委屈的神情逼出了那蘭咄咄逼人的火氣。「你讓我破了戒,你讓我氣到就算掀翻整個京城都要找到你,是你打亂了我的生活!」
「我讓你破了什麼戒?」
她怔怔地,好奇地看他。
那蘭語塞。他把她帶走,最重要的是要盤問他想要的真相,在真相未清楚以前,他不會先自己招認。
「你說你的真名叫圓圓?所以南靜王府的少夫人名字叫崔圓圓?那華姬呢?你到底有多少名字?也許你的身分還沒有這麼簡單。」他的低語听起來醇厚誘人,其中卻隱含著受騙的憤怒。
豹姬抬眸,深深地注視著他,良久良久後,搖了搖頭。
「我真的叫圓圓,從小到大,一直是這個名字,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她轉眸望向黑夜中不知名的遠方,輕輕地說著。
「這是真話嗎?」他不知道該不該再輕易相信她。
「我說了你又不信,那何必問我?」她有些動氣。
「我要知道更多,告訴我,你在成為南靜王府少夫人以前是什麼身分?為什麼學會使用迷藥?」
只要是她的身世,他都想清楚知道。
豹姬為難地咬著下唇,思緒全被他擾亂了。
「很多事我沒辦法對你明說。」她柔柔地,以幾近央求的語氣說︰「我的名字叫圓圓,這就是真正的我,而我把它告訴了你,然後你記住這個名字就夠了,好嗎?其他的就請你別再問了。」
「你覺得我可以這麼容易被打發掉嗎?」他捏住她的下顎,強勢地逼她正視他。「你對我所做的事可不是這麼簡單就可以解決的,我可不會讓我的孩子有機會變成南靜王府的人。」
豹姬怔了怔,忽然空洞地笑起來,喃喃地說道︰「不會了,這種事不會發生了,我不會再回去南靜王府了。」
「什麼意思?」他眯起雙眸。
「都是因為你貼的懸賞告示,是你害我回不去了,是你把我害慘了……」她忍不住哽咽,眼眶中有淚花在打轉。
「你怎能說我害你?明明被害者是我啊!」老天,他最怕女人的眼淚了,只要女人一哭,他就沒轍了。
「你為什麼要那麼多事?如果你不找我就行了,我可以平靜地過完我新的人生。你不是愛逍遙自在的生活嗎?你去過你的日子,我過我的日子,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嗎?你卻偏要找我,還用了那種可怕的手段,你讓我沒辦法再在南靜王府待下去,我真的被你害慘了!」
她傷心地哭喊著,彷佛要把承受的委屈和失望一口氣發泄出來,哭得撕心裂肺。
那蘭被她的突然崩潰大哭嚇得整個人傻住。
「好好……都是我不好,沒事了,別哭了、別哭了……」
那蘭手忙腳亂地將她擁進懷里,輕哄撫慰著。
他知道當女人一哭,就得讓她痛痛快快地哭個夠,任何天大的事情都得先擱到一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