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司沛恩在黑暗的世界,擁抱著絕望。
對幸福絕望,對生活絕望,對未來絕望……
車禍那晚的書面,總是一再地在深夜時分出現在她的腦海里,一幕、一幕,又一幕。
頭痛侵襲著司沛恩,悲傷的情緒像頭巨大的怪獸,嘮咬著司沛恩脆弱的心;孤寂的感受則像永遠洗不掉的黑色油墨般,包圍著司沛恩。
于是,對車禍肇事者的恨意,在巨大的悲傷與孤寂感的滋養下,漸漸壯大,焚燒著司沛恩的每一根神經,毀滅了她原有的理智。
痛與恨緊緊擴住她的每個細胞,尤其當她閉上雙眼,這種刺痛的恨意更加猖獗,于是,這股很意在每個深夜里極盡所能地折磨著她。
每到黑夜,司沛恩只能睜著眼楮流淚,並且被迫去感受那些她無力承受的痛。因此,她不得不怨恨起那個帶給她這一切苦痛的肇事者。
她恨江雪梅,她更恨這股恨意使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變得不像以往的她了。
其實,在她的內心深處,她好想忘記這一切,她渴望能夠得到救贖,能夠恢復往日的平靜生活,可又覺得這麼做會對不起死去的瀛泰。
就這樣,她每晚都陷入恨與不恨的掙扎中,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誰來救救我……」
☆☆☆
渴望得到救贖的司沛恩,再次造訪了江承顯的診所,答應接受他的諮商。
在填完一大曼心理問卷的表格後,司沛恩好奇地環顧四周。這里沒有刺鼻的藥味,也沒有青冷慘白的日光燈,她覺得這里很像一個溫暖舒適的家。等待測驗結果的忐忑心情,因為讓人心安的環境而漸漸平緩。
「根據測驗結果,顯示你有憂郁癥的傾向。」
江承顯宣告她的測驗結果。
司沛恩神情木然,內心卻涌起一股排拒感。
憂郁癥?怎麼可能!
從小到大,什麼苦她沒嘗過,不也都堅強地撐過來了嗎?
她只是因為瀛泰的摔死,一時不能接受罷了。
她是太傷心了,絕對不是什麼憂郁癥病奔,絕對不是!
「你可能不太能接受,不過,從你的問卷里顯示,你嚴重失眠,對事物失去感覺,甚至還有自殺的傾向。」
江承顛說出的每一項癥狀,都令司沛恩姣好臉龐上的血色一點一滴地褪去。想到自己近來月兌序的生活與深沈的悲痛心情,還有那股莫名的尋死念頭,她愕然,不得不接受自己的確具備了「憂郁傾向」的事實。
備受折磨的單薄身子微顫,更顯瘦弱,令人看了于心不忍。
江承顯試著用最愉悅的口吻,充滿希望地說︰「不過你不用擔心,你這是突發性的,只要願意接受治療,就可以痊愈。」
江承顯來到司沛恩面前,像在拍公益廣告片一樣,對著她說︰「我們一起努力,向憂郁說再見!」
司沛恩明顯感受到了來自江承顯的樂觀,望著眼前這位亟欲帶她走入陽光中的男子,司沛恩接受了。
她向往這種陽光般的心情與生活,她想釋放自己遭受禁紹的心。
于是,她接受了自己的憂郁傾向,也願意接受他的治療。
☆☆☆
又是一個輾轉難眠的夜。
自從接受治療後,司沛恩大大減少涉足PUB的次數。
白天尚有工作來轉移她的情緒,可一到深夜,那股深沈的悲慟,依然緊抓著她不放。
司沛恩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身體極度疲累,但腦子里卻亂烘烘的。
「沛恩,我舍不得讓你受委屈,我一定合努力給你幸福的。」
瀛泰生平第一次領到薪水時,對她的承諾不停地回蕩在耳邊,仿佛在提醒著她,她曾經離幸福有多麼近。
想到這里,沛恩淒然苦笑。
這世上唯一會給她幸福的瀛泰,只因議員掌上明珠的任性,賠上了一條命。
在她就要獲得幸福的時候。
司沛恩甩甩頭,干脆起身,她吃力地撐起因為長期失眠與厭食而疲累不堪的身體,不經意瞥見床頭上那張與瀛泰的幸福合照。
相片中的他們,笑容燦爛動人,幸福與甜蜜洋溢。
司沛恩伸手撫著相片,掌心握著的是往日的幸福甜蜜,心里感受到的卻是影中人逝去的孤寂無依。
「瀛泰……」即使把相片緊緊壓在胸口,也擋不了強烈的失落感。
「你怎麼舍得留我一個人孤單過日子呢?你那麼疼我,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對不對?」
她對著空氣大喊,然而,一切靜寂,什麼回應也沒有。
她環顧四廚,瞥見神案上的遺照,怔然,而後淚流滿面。
她哭了好久,好久……
「不能再想了……」司沛恩難過地甩甩頭。
撐著虛軟的身子,沛恩扶著牆來到客廳,急切的眼神不停地來回搜尋著。
然後,她找到了她要的東西了——
桌上靜靜躺著的是白天江承顱開給她的「抗憂郁劑」,以及前天買回來的威士忌。
傲不猶豫地,司沛恩選擇了酒精。
她必須錯由酒來麻醉自己,沖淡瀛泰在她心里的影子,也唯有如此,她才能暫時忘卻失去親人的痛苦。
斟酒滿杯,沛恩一飲而盡,再倒一杯,然後,又一杯。直到酒瓶已空。直到視線模糊、兩腿發軟,再也站不穩地癱軟在沙發上。
斃惚之中,沛恩恍若听見尖銳刺耳的煞車聲,以及車子猛烈撞擊的巨響——
「沛恩,小心!」
司沛恩的腦中響起當日瀛泰驚慌失措的大喊。
一陣天旋地轉,一聲巨響。
砰——
眯起醉眼,沛恩仿佛看見駕駛座上的瀛泰,正無力地抬頭望向自己。
彪身是血的瀛泰只在乎她的安危。
「你……你沒事……就……」
諸沒說完,瀛泰就吐了好大一口鮮血,然後便陷入昏迷。
「怎麼會這樣?」沛恩慌亂不已,驚駭莫名。
沛恩依稀看見瀛泰溫熱的血液像泉水般不停地涌出,畫面是那樣的怵目驚心。
「不要啊!瀛泰,你醒醒啊!」沛恩急得失聲大喊。
迸張失措的深刻感覺,及血泊之中驚駭不已的情緒牢牢地牽制著司沛恩的每條神經。
「瀛泰——瀛泰——」司沛恩不停哭喊瀛泰的名。
叭醉酒的沛恩,雖然拋開了失去瀛泰的痛苦,但取而代之的可怕影像,卻如同失序的電影片段,強烈地灌注在沛恩充滿酒意的腦海。
酒精的效力,把沛恩從痛苦的深淵帶入驚恐懼怕的車禍現場。
半醉半醒之際,驚懼的司沛恩伸手在半空中胡亂揮舞,想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沒抓到。
哀傷大到無法承受,她痛哭失聲,情緒失控地將自己的頭用力向前撞擊——
沒有預期中的疼痛,她撞進了一個柔軟而溫暖的懷抱里。
「沛恩!沛恩!你醒醒!」適時到訪的秦巧捉住她的肩膀大力搖蔽。
自從事故發生後,秦巧擔心司沛恩的狀況,因此總會三不五時地繞過來看看,還特別跟地拿了備份鑰匙,以便能隨時進出。此刻她很慶幸今天來了這一趟,要不然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你這是在干什麼?把自己折磨成這樣!」
「巧巧,讓我死!我好痛苦!」
「你這個樣子,叫瀛泰怎麼走得安心?」
「瀛泰……他死了——」听見熟悉的名,沛恩頓了一下,而後放聲哭喊。
「他死了……就剩下我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說完,沛恩掙開秦巧的手,沖進廚房,拿起水果刀,便要往自己的手腕上割去。
秦巧見狀,哪還顧得了那麼多,她一把搶下水果刀,然後想也不想地,一巴掌便落在沛恩的臉上。
一股熱辣的感覺令沛恩失控的行為暫時停住。
她像木頭人一樣,一動也不動,不哭也不再尋死,貝是一逕的靜默。
秦巧嘆了口氣,扶著沛恩回房躺下。
「沛恩,沛恩……」秦巧不舍地喊著沛恩,卻發現她整個人僅是呆果地躺在那兒,不論怎麼喊地都沒有回應。
「沛恩?你是怎麼了?沛恩?」
「怎麼辦?這麼晚了,要找誰來?」秦巧慌了,沖到客廳,一個人急得團團轉,不知如何是好。不期然地,她望見桌上的藥袋。
「對了,今天中午沛恩說過她正在接受一位心理醫師的治療……」
依著藥袋上的電諸,秦巧找來了江承顯。
沒多久,江承顯就趕到,並讓司沛恩服了鎮靜劑。「沒事了,讓她好好睡一覺,可憐的沛恩。」秦巧一臉不舍。
「多陪陪她,盡量不要讓她一個人落單。還有,記得讓她按時服藥。」
「听說,吃這種藥會有副作用?」秦巧望著手上的抗憂郁藥。
「嗯,所以我們要一起努力,讓她不必靠藥物就能安然入睡,這點是最困難的,不過只要做到了,她就能痊愈。」
秦巧點點頭,對眼前這位長相俊美的心理醫生產生信任感,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這個人會是沛恩的貴人,他也許能改變沛恩的命運。
☆☆☆
自從江承顯分析過沛恩的狀況後,秦巧只要一有空便守在沛恩的身邊,尤其是晚上。
這一天,秦巧店里有人打架,還鬧上了警局,秦巧只得陪著去做筆錄,看樣子得忙到天亮。
不得已,她撥了通電話給江承顯。
「Ok,你放心,我會處理的。」
江承顯掛掉電話後,想了想,又撥了通電話給昔日的軍中好友。「阿侯,是我,承顯。你上回不是說你在宜蘭龜山島做巡航員,有私人管道可以不經申請就進入龜山島嗎?如果我現在想去,可以嗎?」
‘好,沒問題,我現在就準備一下。’個性爽朗的阿侯問也沒問就答應了。
接著,江承顯按下近日來常常撥打的號碼。
「喂。還沒睡?」江承顯自電話那頭傳達溫柔而感性的開壞。
‘嗯。我睡不著。’司沛恩的話里夾著濃重的鼻音。
司沛恩對這深夜的關懷已漸漸熟悉,回話的語氣比從前緩和許多,原先的防備也卸除了不少。
「想不想看星星?」江承顯用著輕松快樂的語調問著,語氣中還略帶神秘。他必須拉她走出痛苦的泥漳。
‘嘎?’司沛恩有些不明白。
她小心翼翼地拭著眼淚。深怕他又要為她擔心。
「帶一件薄外套,二十分鐘後我來接你。」
‘嗯。’
幣上電話,司沛恩開始擔心起來。
這麼晚了江承顯還沒睡,他該不會被自己傳染了失眠的癥狀吧?
司沛恩想想,覺得有些對不起江承顯。前些日子的那些偏執與憤恨,使她喪失了原來的自己,她很清楚,這些日子以來,江承顯為她做了很多事,為的就是希望她能快樂起來,想到這里,司沛恩那顆長期凍結凝固的心,漸漸融化開來。
「我苦,他也跟著我苦。」司沛恩感到內疚。
稗一個人,或者報復一個人,無論如何都會傷害到自己。你何苦拿別人犯的錯來傷害自己、懲罰自己呢?
前些日子江承顯說的諸,此刻輕如雲煙般地繚繞于司沛恩亂烘烘的腦海中,安撫著她的每一根神經。司沛恩決定了,她要努力拋開憤恨的情緒,恢復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