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虞希一離開劇團,就馬不停蹄來到靳韋家,老早忘了她八百年前受到的難與五百年前許下的誓言。
此時她的心里只有一個想法︰不知道他的病嚴不嚴重?
門一開,她就嚇了一跳,靳韋的臉色簡直只能用灰敗來形容。
「怎麼病得這麼嚴重?前幾天不好好的。」
靳韋接收到虞希關心的言語,卻因腦中燒得熱熱的,沒有心思回答她。
「進來吧!」他腳步蹣跚的走進去,感覺似乎已經頭重腳輕了,虞希一愣,也跟著進去了。
靳韋全身無力,口中低咒仍不停,現在正應該為公演的事緊鑼密鼓,居然還有空生病,想到此,又咒罵一連串的粗話。
虞希知道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于是用非常輕快的聲音安慰他。
「你別擔心,劇團有小葉撐著,而且現在還停留在順詞的階段,不要緊,我們都應付得過來。」
靳韋抬起酸澀的眼皮,銳利而灼熱的望著她,仿佛要望進她的內心。
虞希一時間手足無措,靳韋很少用這種眼光看著她,是不是發燒得太厲害,熱氣無處發泄,連她都要被傳染了。
「嗯……你一定都沒吃飯對不對?」虞希連忙晃晃手上的提袋。「我剛剛去超級市場買了菜,我做給你吃。」
說著,走向廚房,口中還絮絮說道︰「生病的人一定要多補充營養才會好,我來熬稀飯好了,比較容易入口。」
廚房餐具一應俱全,就是太干淨了,單身漢的廚房就是這樣一塵不染,甚至根本就當作禁地。
她一邊找鍋子,一邊轉身,不意撞上的一堵牆。抬眼一看,靳韋剛稜有型的臉龐此刻正復雜地瞪著她。
「啊……怎麼不先休息,我弄好再叫你。」只要遇到他,虞希就覺得全身的細胞一起亢奮躁動,完全靜不下來。
靳韋張著水沙啞異常的粗嗄聲,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沒有溫度。「虞希,走吧,我不是你能承受的對象。」
虞希清明的眸光閃著不解。「為什麼?」
她不了解的是為什麼大家都認為靳韋不是一個好對象,連他自己都這麼說!
靳韋苦惱地耙著長發,狂然迅速地將虞希拉進懷中,因高熱而如火的唇強悍封印在她的唇上,因用力過猛而撞痛女敕生生的唇瓣,齒牙撞擊的聲音霎時在她耳里迸散。
在她還會意不過來這狂風暴雨的襲擊時,靳韋已收住飽勢,不給她喘息的空間,兜頭澆下冷水。
「男人跟女人不同,男人即使不愛一個女人,依舊可以跟她發生關系,上床,你要試試看嗎?」
虞希刷白了粉臉,她不相信靳韋會說這樣的話!
「你走吧,別嘗試我的極限。」
說完,自顧自的離開廚房,將整個重量扔在床上,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虞希無法遏抑心中的難過,兩行清淚順著兩腮滑向胸前。她不住地用手擦去眼淚,命令自己不能哽咽出聲,克制奪門而出的沖動,她堅持把稀飯熬好,生病的人一定要補充營養……
當一切就緒後,她把稀飯端上桌,然後對著床上熟睡的靳韋說道︰「你把稀飯喝了吧,這樣病早點好,就可以回團工作。我先走了,再見。」
說完,落寞的走向門口,直到靳韋看不見的視線範圍外,放聲的哭出所有的委屈。
此時的靳韋痛擊身下的枕頭,備感懊惱地揉著眉心,一連串的低咒又從口里流泄而出。
俞虞希在回家的這一段路上,已經努力使情緒平復,拚命要自己想一些快樂的事情來揚升自己的難過心情。結果不想還沒事,一想就記起今天和屈衡淵要去看剛上映的爆笑電影,這下糟糕了,她看看手表,已經九點多鐘,當安約的是五點半。
她頹然放棄去電影院的念頭,屈衡淵不可能等她那麼久,只好回家打個電話道歉了。
在踏進庭院前,她被人猛然抓住,在大叫救命前,發現是屈衡淵,正用陰郁的表情瞪著她。
「對不起。」
她知道自己理虧,吶吶地聲音輕如細蚊。
「你欠我一個解釋。」屈衡淵平穩的聲音充滿山雨欲來的冷靜。
俞虞希聰明的知道此時不該扯上靳韋,只得再一次道歉。
屈衡淵將她的舉動視為滿不在乎的挑釁,今天他本該為明天的春裝發表會彩排做最後的檢查,扔著一堆新裝設計的最後巡視,就為了想見見她,看看的輕松的電影,听她無憂詼諧和笑話,結果竟是如此不堪,焦急了好幾個小時的怒氣終于爆發。
「你知道我等了多久?三個半小時以內在戲院和你家之間奔走,你知不知道我會有多擔心?」他惡聲咆哮。
俞虞希今天已經受夠委屈了,不被他這麼一吼,脾氣也上來了。「都說對不起了,你還要怎樣!」
「你到底有沒有心?我為什麼都感受不到你的心意呢?」屈衡淵緊緊抓住她的手臂,挫敗地喊著。為什麼他都覺得自己是一頭熱,而俞虞希絲毫沒有給他任何踏實的感覺,這個女人是不是上帝派來折磨他的?
俞虞希被屈衡淵搖得五髒都要易位,晚餐沒吃使得她想吐都沒有食物,煩躁使得反胃的感覺愈來愈濃,她急急掙月兌他,怕下一步自己就要不支倒地。
屈衡淵被她的掙月兌惹惱了,怒氣使他更用力的揪著她,拚命要從她口中得到一個交代,這是前所未有的經驗,他居然失去對女伴優雅的態度,整個行為象是吃醋的丈夫,要求妻子必須給他安全感。
「你到底去哪了?」
俞虞希沒有力氣跟他爭辯,今天的打擊夠大了。她輕描淡寫地說︰「靳韋生病了,我去看他,順便為他做做晚餐。」
「靳韋?你去找他而忘記我們的約會?」
「他生病了。」虞希試圖強調自己的重點。
但顯然屈衡淵的重點並不在這。「又是為了靳韋,你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仍處心積慮想跟他在一起?」
虞希很難對他解釋自己的心態,靳韋是她的一個夢,一個理想,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的通。而今天太累了,她也不想解釋,于是倔強的不發一語。
屈衡淵放開了虞希,他也覺得好累。
時間在兩人的靜默中流逝,他們看著對方,卻看不清彼此的心思。
也許他該冷靜一下,思考該不該繼續下去。
如果只是了一頭熱,不是很悲哀嗎?
虞希覺得他的眼光復雜難懂,今天發生太多事,讓她舌忝傷休息一下,別在這個時侯審判她好不好?
所以她選擇避他的目光。
屈衡淵重重喘息一聲,絕然的掉頭而去。
「衡淵……」
屈衡淵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
俞虞希覺得該說些什麼,可是眼淚的速度更快,淚眼婆娑中,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于是,屈衡淵仍是離去了,沒有看見她泛流的深深愧意。
早晨七點三十分,冷颼颼的寒風從窗戶口灌進,要享受半山腰安靜的居所,就要領受別人低上幾度的氣侯。
無眠了整夜,在虞希的眼下印上黑黑的標記,以前她都認為會失眠的人一定是太無聊了,杞人憂天才會睡不著,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染上這種時髦病,恨不得吞幾顆安眠藥讓自己安眠。
昨兒夜里,靳韋與屈衡淵的影子在心中交叉出現,她居然分不出想誰想得比較多,把自己逼到這種可笑的地步,她感到很無力。
想到昨夜屈衡淵的神情,她就無法平靜心潮,昨天心情不好,態度連帶很差,是她的不對。心意一定,她馬上跳開暖暖的被窩,即知即行,現在就去找屈衡淵,在排戲前好好向他誠心的道歉。
失去他這個朋友,日子多寂寞!
她蹦蹦跳跳的逛到台北,煩惱在她心里向來不能留太久,日子沒有所謂的愁雲慘霧,因為她相信,只要過得簡單,一切煩惱愁思都是雲煙罷了。
坐落于中山北路的「SEKKI」辦公大樓不象一般高樓大廈般矗立著,它的設計獨具品味,在都市從林里別樹一幟。
這還是第一次來找屈衡淵,她的心里覺得很新鮮,還以為設計師再怎麼偉大也不過一個工作室就全部打發,「SEKKI」再怎麼有名也只是位于台灣的分公司,結果想不到它部門清楚,各據一層,從設計到服裝完成全部人工嚴謹,「MadeinTaiwan」也代表品質保證。
她先不急著找屈衡淵,反倒在一樓逛起來了,展示空間里的衣服不多,但是套套都象藝術品般,讓人可以由各個角度欣賞。
她一眼可以認出屈衡淵的設計,因為線條銳利與剪裁利落是他的招牌。時時突出的新意又不落俗套,譬如用多重色彩的重疊混合,或觸感的突出的材質展現出人意表的另類思考。
頭一次,她覺得屈衡淵很可以為自己的成就驕傲,一個成功的天之驕子。
經過接待處美麗女郎的說明,她才知道今天是衡淵的春裝發表彩排,她心里升起好大一股感動,這麼忙的時刻,昨夜他還抽空要陪她看電影、吃飯,罪惡感大把大把的升起,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幼稚與他的貼心。
「屈老師在二樓東側伸展台,您可以上階梯到上層包廂欣賞,但是不要影響彩排的進行。」接待女郎不但賞心悅目,而且服務親切。
「我不會打擾他們,只在廳口欣賞,他們有休息時間吧?」
「有的。需要我帶路嗎?」
俞虞希連忙搖手。「我自己可以上去。」又不是貴賓要人,怎麼好意思讓人帶路。
她走上螺旋式樓梯,這才發現剛剛小姐要帶路的美意,因為空間太大,區隔的空間並未標明處用處,憑著往東方走的概念,她才轉進所謂的伸展空間,拾附再走上包廂。
音樂、走秀持續進行著,她看到幾個熟面孔,Sharon、CoCo、雅特……還有那個超級名模楊舜舜。
她敢肯定楊舜舜身上的那件禮服一定是屈衡淵得意的設計,天藍星鑽色系與簡單的剪裁釋放含蓄的魅力,她實在好喜歡!不過,她自嘲的一笑,如果自己要穿,胸圍得改小幾寸,長度也得折上兩折才行。
她在設計精巧的伸展空間里居高臨下大飽眼神,又不致影響台上行動,說實在挺愜意的。
然後音樂停了,她看見屈衡淵走出來,高大俊雅的身影,不比穿戴華服的模特兒遜色,他分別對幾個女孩說話,距離有點遠,捕捉不到正確的聲浪,終于,他們休息了。
她準備下樓找屈衡淵,卻象腳底生根般停下腳步,因為她看到楊舜舜對著屈衡淵說著什麼,可能是衣服的問題,于是他認真的凝視,而後單腳跪地,在她腰際上做記號,這時楊舜舜居然雙手攀上屈衡淵的脖子,順勢撫模他的發。
俞虞希緊蹙娥眉,好大膽的女人,旁邊的模特兒甚至還在原地!
包可惡的是屈衡淵的舉動,他抬眼對她露出迷人的微笑,吻上禮服外半露的酥胸。
「咻……」虞希倒抽一口涼氣。
當下,楊舜舜的手伸進他的發,將他的頭拉起,表演起熱辣辣的親吻。
旁邊的模特和似乎習以為常,甚至沒有人象虞希看得這麼專心。
虞希不自覺將手指放入口中咬著,以免自己看得激動而尖叫出聲。震撼她的不僅僅是眼前的活色生香,更是自己的情緒,她居然強烈得感到嫉妒!
真的嚇到自己了,她居然嫉妒,曾經在幾個星期前的婚宴上,她就知道那兩人關系非淺,但並沒有任何感覺。
可是現在,她居然嫉妒到心都痛了。
難道她愛上了屈衡淵?
這個想法猛然撞擊她的心髒,臉色也刷地一片死白。
從什麼時侯開始的?
是昨天他心痛的表情嗎?還是看戲時那個醉人的吻?喝醉那時溫暖的依靠嗎?還是早在第一眼看見了的時侯?
第一次她正視自己的內心,從來她都不認為自己配得上屈衡淵,所以一直把他歸類在朋友的角色以粉飾太平,以為這樣就能讓自己對他無感,卻終于在今天這種機會,感受到自己深刻的愛意。
原來,她已經愛他了!
這個認知把她打入冷窖。
台上的兩人終于停止吻,有說有笑的走向後台,模樣是標準的俊男美女,職業是相得益彰的首席設計師與超級模特兒,恐怕沒有比他們更相契合的搭配了。
沒來由,虞希一陣自卑,對于屈衡淵,她一向覺得他的條件太好,自己配不上他,也不想去配,而今一旦意識到自己的愛意,那就只能沉淪在痛苦中了。
她一向很滿足自己的一切,對自己的能力與本質也自得其樂,樂觀一向是她生命的圭臬,如今為了屈衡淵,她整個懷疑,深深挫敗。
面對自己全新的認知,她沒法坦然去對他,連叫住他的勇敢也缺乏了。
虞希呆呆地下樓,在接待處留了張短箋,又呆愣地走出「SEKKI」大樓。
在旋轉門前撞到人,她甚至沒向對方道歉。
「那不是虞希嗎?」Andy拎著銅鑼燒,猛然想到。
「虞希!虞希!」
對方充耳不聞。
「怪了,怎麼魂不守舍的。」
Andy自言片語,直接走樓上伸展台。
大伙都在後台休息,他對著正在沖咖啡的女詢問道︰「Sharon,剛剛虞希是來找你的嗎?」她們最要好,應該是她沒錯了。
Sharon搖頭,一臉不知所以然的樣子。
「你說看到誰?」冷不防冒出一個聲音。
「喝!」Andy嚇一跳,何時屈老師站在他的身後?
「你剛剛說看到誰?」屈衡淵耐著性子重復一次。「屈老師,是虞希啊,我剛剛看她走出——」
憊沒說完,屈衡淵已經轉身沖出去。
「——大門。」Andy的嘴巴都還沒合攏,奇怪,怎麼跑那麼快?
屈衡淵心急地跑出門口,眼前繁忙的道路上早已沒有虞希的身影。他直覺虞希應該是來找他的,是為昨天的事吧,但為何不叫他呢?
佇立在街邊半晌後,他才懊惱地走回大樓。
「屈老師,有您的留言。」美麗女郎將虞希留下的短箋交給屈衡淵。
「謝謝。」屈衡淵接過短箋,對美麗的女郎報以迷人的微笑,足以讓她們心跳加速一整天。
短箋上只簡單寫著︰衡淵︰昨天的事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唉!我不知道怎麼說才好,總之真的很抱歉。虞希「搞什麼,語無倫次。」握著手中的紙條,屈衡淵的英俊的臉上透著疑惑,他有時實在搞不懂虞布的想法。
「無象劇團」年度公演的演員都聚集在靳韋家的頂樓,新劇已進入實際走位的階段,大家全神貫注的專注自己的角色,唯恐要求完美的導演靳韋將火爆脾氣掃到自己。
有一個人例外,自從彩排那天以後,虞布一直無法專心,即使在排戲的當中,她的思緒都會飄走,腦海充斥著對感情的惶惑,她一向以為自己生活簡單,不會惹許多塵埃,想不到人算終究不如天算。
她曾經仔細分析自己,對衡淵是從一開始先將他列為不可能的對象,所以才能篤定的對他無動于衷。心里單純的只是戀慕靳韋,深到不可自拔,每次見到他,除了心跳加速,還是心跳加速。
直到發現愛上衡淵,這無疑是丟給自己一個難題,到底誰才是她真心愛慕,可以廝守一生的人?
Sharon說雖然可以同時愛很多人,但是內心絕對會做最後的抉擇。她最後的選擇是什麼?
憊記得一次提到靳韋,衡淵卻說︰「你只是崇拜他,象小女孩迷戀偶象。」
虞希根本馬上否認。「錯,我愛上他,不只是迷戀和崇拜。」
這次的對話一直纏繞著她,她搖搖頭,搖得發都要散了,就想把這個念頭給搖掉。
「虞希,你在搞什麼鬼?這麼僵硬,打石膏了是不是!」靳韋的咆哮聲驚醒了虞希。
全部演員對虞希投以同情的眼光。
「對不起,對不起!」虞希難得被靳韋大聲咆哮,激動之中淚光已經在眼眶流轉。
靳韋見狀重重地耙過披散在肩上的黑發,懊惱地發現,一種蘊釀許久的情感幾乎都要沖破自制的防線,泛濫而出。
「好了,今天到此為止,虞希留下來。」他簡單地下了命令,煩躁的語氣使大伙迅速閃人。
虞希留在頂樓料峭的冷風中,淚水控制不住的滑落,難道愛情的迷惑令人軟弱如斯?
「虞希乖,別哭。」一雙有力的手掌將她擁進懷中。
虞希驚訝的無以復加,她沒想過有朝一日居然能停留在這個胸膛中,愕然使她停下淚水,怔怔地死盯著眼前他黑色的襯衫。
「唉!」自制力終于向感情投降,壓抑許久的感覺汩汩流出。他知道這個女孩愛他很久,而他也不想再否認自己呼之欲出的感情。
「這個角色是女子對情潮的詠嘆,你那麼僵硬,可一點也看不出歡愉,更別說能說服得了誰。」
這個角色的確讓她困擾,愛情的歡愉對她來說總隔了一層。即使她努力集中精神想著對靳韋的熱愛,依舊空虛得象少了什麼,她好希望沖破這層迷霧,看清楚事情的真相。
于是,她抬起迷?的眸子與靳韋四目交接,卻驚覺靳韋眼中深沉的色彩,迸散出窒人的吸引力,幾乎奪取她呼吸的頻率。逼她不敢再面對,于是她急急地瞥開視線,強抑下加倍的心跳。
虞希全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無助,多令人心疼;也因此,靳韋挫敗地放棄最後一絲掙扎,他撫著虞希柔順的發絲,喑啞的嗓音吐出一句炸昏虞希所有思考余地的話語。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