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氣象預報宣告了今天的壞天氣,仍不能稍稍減弱俞虞希高昂的情緒,等了兩個禮拜,終于到她期待的這一天。
「要跟靳韋約會呢!」早上起床,她興奮地大喊出來。
雖然是自己邀他去看戲,但是一想到能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單獨相處,她的心就不斷不斷的飛揚……
本來學校今天有課,但她根本無心去上,只好撒個小毖向學校告病假,雖然心里很過意不去,但是想到靳韋,一切都值得。
她挑了一個早上的衣服,直到床上堆得有如小山丘,仍然找不到滿意的打扮,女人的衣櫃總少一件衣服,此刻終于被她深刻體會。
最後她選了一套簡單利落的套裝,單色系的搭配凸顯她高挑的身材。靳韋不喜歡繁復的裝扮,他認為簡單就很美,這句話被虞希奉為圭臬,時時當成生活最高的準則。
她蹦蹦跳跳下了樓。「蘇莉,今天吃什麼?」
蘇莉四十來歲,是她的娘親嫁過來時一齊過門的廚師,原因是她的外公外婆知道娘親挑食,只習慣吃蘇莉料理的三餐,真令人絕倒。
「沒大沒小的,要叫蘇阿姨。」俞夫人在餐桌上輕責她。
「夫人,沒的事,叫蘇阿姨太拐扭了,我讓小姐叫的。」蘇莉用大嗓門回答,完全不以為意。
「今天嘗嘗我的港式小點心,絕不比你愛吃的‘易牙居’差!」
俞虞希丟個叉燒酥入口,故做一臉的陶醉。
「果然好滋味,蘇莉出品,全家有信心。」
她一席話,惹得餐桌一陣笑意。
俞夫人瞥見虞希的打扮,興致勃勃問道︰「要出門?」
「對!」俞虞希回答得很高興。
「去約會?」問得很小心。
「沒錯。」回答的人很驕傲。
俞夫人臉上泛出喜悅的笑靨。「跟衡淵嘍!」
俞虞希另一口馬蹄糕當場噎在喉嚨,藉著咳嗽,含糊帶過去。
俞夫人沉醉在自以為是的答案里,愈講愈興奮。「真是太好了,衡淵這孩子長得好、氣質好、工作好,雖然听說花了一點,但是看得出來他真的喜歡你哩!有這樣的女婿,稍稍彌被你爹沒有兒子的遺憾。」講完,還以似感傷又安慰地嘆了一口滿足的氣。
現在還不是解釋的時侯,不能對他們說出靳韋的事,俞虞希在心中感嘆,更何況靳韋也不是自己的男朋友。于是只能在餐桌上對娘親陪著笑臉。
想到屈衡淵,她的情緒不禁低了幾分,兩個禮拜沒聯絡了,不知道他好不好?也許他已經忘了自己這一號人物,畢竟她實在不算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
「你們約點啊?」俞夫人在滔滔不絕中,又仍下問題。
俞虞希心虛的回答。「六點半。」
俞夫人漾著詭異的笑容。「看你平常一副不搭理人的樣子,想不到六點半的約會現在都穿好衣服準備出門了,女兒呀!這樣會不會表現得太急了一點?」
「娘!」虞希紅著臉,不再理會母親的曖昧言語,跑著離開餐桌,準備出門。
「我要先去買書給學生做參考,才不是你想的那樣。」一邊穿鞋,一邊還在辯解。
俞夫人也跟著出來,露出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說︰「是是是,娘了解,非常了解。」被虞希叫久了,她對娘這個稱呼也月兌口而出。
「不跟你說了,再見!」
不再逗弄女兒,俞夫人扔下放心的叮嚀。
「好好玩,不必急著回來!」
今天出門太興奮,一直到下起毛毛雨,俞虞希才想起忘記帶傘,難得準一次的氣象預報來得真不是時侯。
她拉起身上的長大衣,藉以抵擋寒風夾帶陰雨刺骨,才六點,她已經迫不及待地站在「實驗劇場」門口,口袋中的票兀自溫熱。
由于買了一些參考書後,就信步走來國家劇院,所以也沒有吃晚餐,反正不餓,這是俞虞希的想法。
時間慢慢流逝,等到驚覺三三兩兩的觀眾走進「實驗劇場」,她才發現已經七點了,距離約定時間早超過了,而戲將在七點半開演。
「會不會是塞車耽擱了?」俞虞希呵著冷氣,自言自語道。
想跑去打電話,又怕靳韋來了看不到她,只好從東邊踱到西邊,又從西邊踱東邊,慌張的心情全泄漏在腳步的沉重里。
「等一下!」俞虞希對準關門的工作人員大喊。
整齊制服的小姐愣了一下。
俞虞希用懇求的聲音。「可不可以再等我十分鐘,我的朋友就快來了。」
小姐面有難色。「演出時間禁止走動,所以一定要關門了。」
「拜托拜托,我一定會很小心走,不會打擾到別人。」
「……好吧。」
小姐勉為其難地站在門口,陪著神色慌張的俞虞希等待。
而靳韋終究是沒來。
「小姐,那你要不要進來?」服務小姐在十分鐘後,決定要關門了。
俞虞希一臉沮喪,仍綻出一朵笑容。「不用了,麻煩你真不好意思。」
說著,她決定去打電話。
靳韋的電話是答錄機的聲音,這使她又燃起一陣希望,也許靳韋只是遲到而已。她強自振作的為自己打氣,因為,她決定繼續等下去。這一天讓她等待這麼久,她不要功虧一簣,寧願迎接只有些微可能性的機會。
打進屋檐來的雨滴漸漸濡濕她的鞋,陣陣寒意竄上腦門。她故意一跳一跳的取暖,仍抵擋不了冰透的雨水,她也不拭去臉上的雨滴,漸漸的連手指關節都僵硬得無法彎曲。
在考慮要不要放棄的時侯,劇場門又打開了,人群慢慢涌出,當第一個人不小心撞到她時,她才機械式的瞄手表,原來已經十點了……
「小姐,你還在啊!」開演前的的服務小姐這會兒都廳來關門了,不可思議地望望俞虞希。
俞虞希根本沒听到,強烈的失望使她感覺神經全部麻痹,只有雙腳毫無目的的向前走去,冬日典型綿綿細雨,毫不吝惜地打在她身上。
「怎麼可以放我鴿子?」委屈的心情難以釋懷,她伸手攔了輛計程車,決定去找靳韋。
不是為了興師問罪,而是有強烈的想見到他。
在車上,她預習著等一下見到他的對話,要笑得很開朗、不以為意地說︰「原來你忘記啦!不好意思,我應該今早再提醒你的。」或是說︰「沒關系,劇很好看,你沒欣賞到真可惜。」
靳韋的家她來過很多次,有時劇團就在頂樓排戲,他們並不是很有錢的劇團,沒有自己專屬的排戲場地,每次公演就得到處找地方排戲,靳韋那地方的頂樓夠大,做簡單的練習倒是足夠。
乘著排戲之便,她幫靳韋整理過幾次房子,靳韋真是標準的單身漢,常常把房子搞得亂七八糟,又不懂得整理,想到此,俞虞希的心都溫柔了起來。
按了電鈴,俞虞希深吸一口氣,等待靳韋開門,過了一會兒,仍沒有動靜。也許他還沒回來,那她再等一下,反正都等那麼久了……
門霍的打開,俞虞希一顆心都快跳出來,預定的微笑都還沒出現,就被眼前的女人嚇一跳。
「蘭咖姐!」她是「無象劇團」的舞台總監。
女郎揉著睡眼惺忪的眼楮。「虞希,怎麼跑過來,今天沒有要排戲。」
俞虞希看著羅蘭咖,她套著男人的毛衣,還好身材嬌小,僅露出半截大腿。亂發凌亂,顯然剛從床上爬起來。
俞虞希有不祥的預感,小葉他們都說蘭咖跟靳韋關系親密,原來是真的。
她有氣無力的開口道︰「靳韋在嗎?今天他跟我有約。」說完,就自己跨進屋里。
「在是在,可是……」羅蘭咖還沒說守,俞虞希已經看到了。靳韋舒適的趴躺在大床上,被子僅僅遮住下半身,露出他黝黑結實的果弱,床下衣服凌亂,顯而易見在此發生的翻雲覆雨。
俞虞希紅了臉,覺得自己象是撞見壞事般的難堪。
反而是羅蘭咖大方得很。她跳上床,親昵的搖著靳韋。
靶覺到被打擾,靳韋翻將將羅蘭咖壓在身底,熱唇尋找到她的,恣意來回舌忝吮,披散的長發垂在羅蘭咖身上。
俞虞希感到一陣暈眩,死命抓住門把,藉以支撐搖搖欲墜的身體。此刻,她多希望自己不在那兒!
「靳韋,別鬧了,虞希來找你。」羅蘭咖笑鬧地推開他,用不穩的語調說出。
靳韋停了動作,耙梳一下長發,懶懶看向俞虞希,野態畢露的瞳眸中閃著被打擾的不耐。
「虞希?有事嗎?」
看樣子,他根本忘了跟她有約的事。
俞虞希只好困難的開口說︰「我們今天約好要去看《電話》的。」
「哦……我忘了。」
靳韋努力在記憶中尋找這件事,不是忘了,而是根本沒記住。
他掀被起身,拿起煙來點著。
「啊!」俞虞希不禁掩口驚呼,他……一絲不掛,赤果地站在她面前!
「別嚇壞小女孩了。」羅蘭珈接過靳韋點燃的煙,在一旁訕笑著。
靳韋瞥了她一眼,隨意在地上撈起牛仔褲套上,仍是露著精瘦結實的古銅色上身。
「對不起,我忘了時間,還有別的事嗎?」
靳韋道歉相當輕描淡寫,言語之間仿佛在下逐客令。
俞虞希拚了命的掩飾濃濃的受傷與失望,語調不穩的已經開始顫抖。
「沒有,沒關系,反正不重要……打擾了,對不起……我先走了。再見!」才一關上門,不爭氣的眼淚早流了滿腮,還好沒讓靳韋看到,太丟臉了。
而另一端,靳韋粗魯地搶回羅蘭珈手上的煙,狠狠吸了一口,炯炯的雙眸深思的定在關起的門上。
俞虞希漫無目的地走在馬路上,心痛的感覺一直襲擊著她。
「從雲端跌落在谷底的一天,真富戲劇性。」她自我調侃。
走得好累,她不願再走了,抬眼望了望了四周,她推開門進了身邊業家名為「犁舍」的PUB,不同于一般PUB喧鬧翻天,顧客三三兩兩各擾一隅,還有幾個人在打彈子。
她走向吧台,今天,就用酒精麻痹她的神經吧!
「小姐,小姐你醒醒……」
靶覺就象是另一個世界有人叫她,俞虞希呢喃出聲,好想開口叫人別吵她的安眠。
「小姐,你喝醉了,快醒醒!」酒保是個年輕人,他仍不死心地叫著醉趴吧台的女孩。
俞虞希費力地睜著惺松雙眸,努力糾正酒保的話。「我沒醉,只是很想睡覺……」
酒保覺得好笑,會說自己沒醉的人通常已經醉得差不多了,更何況這位小姐總共喝了七杯不同的酒,混合喝法醉得最快,她知不知道?
「小姐,既然想睡覺就回家去吧。」一個女孩子三更半夜還在外面喝酒,怪危險的,待會可要記得幫她叫車。
俞虞希搖頭晃腦。「也對喔,回家就可以睡了。」起身要走,卻又象在思考什麼停下來。
「不行不行,回家爹娘一定會聞到我全身的酒味,然後一定會打破沙鍋問到底,然後他們就會查出我說謊,然後我就慘嘍……你看我沒醉吧,還會思考呢!」說完,搖蔽的身形不穩,「砰!」一聲又倒回吧台。
「小姐,別……別睡,那要怎麼辦?!」酒保急了,拚命的搖蔽她。
俞虞希勉強撐開千斤重的細眸,小手伸向皮包,辛苦的掏出電話薄,記得她醉昏前的最後一句話是——「找屈衡淵……」???
屈衡淵在兩個禮拜里無故發了好幾次脾氣,更無故延遲春裝發表會,他沒交出任何一張年度秋裝的設計圖,而不在公司的時間,他就待在打擊練習場庇棒,直到筋疲力盡才回家。任何熟知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紓解壓力的辦法,只是大家都不知道,這次是為了什麼事這樣折磨自己?
而屈衡淵也以為用了這個方式早把俞虞希那個女人拋在腦後,至少這兩個禮拜愈來愈少想到她,那女子已模糊到快要忘記了。
直到今晚接到陌生人的電話,要他去接喝醉酒的俞虞希,他才知道那個女人早深植腦海,忘不掉了。
「這位小姐只說要找您,就醉倒了。」酒保解釋。
屈衡淵望著俞虞希熟睡的側臉,安靜而甜美,顯出比實際年紀更小的稚氣,黛眉因憂郁而深鎖著,不知遇到什麼挫折,令人想替她承擔。屈衡淵眉頭亦隨著她鎖緊。
他沉郁地問酒保。「她喝多少酒?醉成這樣!」
「混喝了七杯,不過她的酒品真好,不哭也不鬧。」
不發一言,屈衡淵溫柔地抱起俞虞希,向店外走去。
入夜刺骨的寒風將俞虞希的感覺神經吹醒大半,她感覺有人移動她,于是她的雙手順勢環上對方的頸項,舒服的偎進溫暖的胸膛中。一直到對方試圖拉開她的手,想把她放下來,她抗議的想出聲,星眸微張,看到了屈衡淵。
「啊,你怎麼在這里?」腦子被酒精佔據大半,她還沒能思考,只能疑惑地自言自語。「咦,我又為什麼在你車里?」
屈衡淵轉頭問她。「是你找我來的,為什麼喝酒?」
俞虞希懊惱極了,今晚的一切又自動回到腦海,喝了那麼多酒什麼都忘了,只有心痛記得非常牢。她挫敗得也不管是什麼場跋,放聲大哭,在劇院外挨餓吹風好幾個小時,靳韋與羅蘭珈的私情,被下逐客令的委屈,不敢落魄地回家……情緒在哭聲中全面崩潰。
她只記得有一雙手拉她入懷,溫柔地拍撫她,听不清的嗓音發出沉穩的言語,仿佛有熨平委屈的力量,讓她不自覺收起哭聲,僅余啜泣。
哭到她自己都覺得累了,不知不覺沉入睡眠的長河。
俞虞希睜開眼楮,在自己房中,覺得安心的又閉上眼楮。剛剛還作夢,夢見自己在酒吧喝酒……
等一下!俞虞希猛然從床上彈起,這下完全清醒。「我怎麼回來的?」
太陽高高掛在天上,是冬日中難得的暖陽,宣告新的一天開始,那昨天呢?她完全沒印象怎麼回家,只記得似乎在別人懷里哭泣,天!她嘴巴張得大大的,那個別人好象是屈衡淵!
到底怎麼回事?她戰戰兢兢地下樓,等待一頓質疑與教訓。想不到俞夫人見到她,劈頭就一句︰「睡到十一點,還真好睡呀!」
揶揄的成分多,責怪的樣子少,要靜觀其變。
「昨天,我喝醉了……」
俞夫人用好象很了解的口氣說︰「衡淵已經道歉過了,你別怪他。」
俞虞希一頭霧水。「他道什麼歉?」
「你醉糊涂啦?衡淵說他慫恿你跟他比賽酒量,結果把你灌醉了,覺得很不好意思。」
「嗄……」
俞夫人還自顧說著。「你看這孩子真不錯,不會說看你醉了就佔你便宜,不過話說回來,這孩子也太正直了,怎麼不曉得利用機會……」
「娘,你愈說愈離譜了。」俞虞希揉揉太陽穴,哪有人這麼巴不得希望自己的女兒被怎樣。
「好,不說不說,你們年輕人自己喜歡就好。」說完,便搖進廚房找蘇莉研究菜單去。
這個屈衡淵!俞虞希的心頭出現片刻的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