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開始參加密集的通告,很少歌手可以在沒有新作品,又非宣傳期的當兒引起如此大的轟動,而瑞安的一切從來不是這種普通的演藝圈定律所能預期。
他上節目侃侃而談未來的計劃,並且昭告大眾,已組成音樂工作室,未來將走向制作人的角色。
至于節目主持人笑問是否會因此不再發片、退居幕後時,他僅神秘地笑笑,沒有回答。
可是也因此,電視台及所屬唱片公司收到如雪片般飛來的信件和傳真,極力反對他退居幕後的聲浪簡直浩大得嚇人。
他仍保留著,不做任何回答。
「你到底怎麼想的?」憶婕歪著頭,一邊欣賞他吃消夜的狼吞虎咽模樣,一邊看著電視上重播的娛樂新聞。
瑞安埋著頭,心滿意足地吃著憶婕為他準備的什錦面。「你知道他們有多狠,今天一連趕十二個通告,居然沒人注意到我一餐都沒吃。」
憶婕心疼地望著他。「真的喔!懊可憐,要不要再吃一碗,這也給你。」她把自己面前的碗也推到他面前。
瑞安揚起迷人的笑,在她臉頰飛快一吻,毫不客氣地把她那一碗拿走,繼續埋頭苦干。
憶婕心里甜孜孜的。瑞安這一陣子每天趕完通告,不論多晚,都會來她的小屋,兩人聊聊天、吃吃消夜,有時候,他根本累得往沙發上一躺就睡著了……
她在放假之前,正式向總編請辭,答應到韓君祺的公司上班,一方面算是報恩,一方面也是因為那邊的工作比較有挑戰性。果然,她才去沒幾天,工作就接踵而至,一下子,她覺得自己「有用」很多。
她覺得自己的能力愈提升,就愈配得上瑞安。
日子怎麼會如此幸福?
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為什麼嘆氣?」瑞安已喂飽五髒廟,舒服地把憶婕抱進懷里,像只貓似的用臉頰磨蹭著她。
憶婕偎近他溫暖的胸懷。「我覺得好幸福,好像不是真的。」
「傻瓜,我還覺得幸福來得太晚。」說完,尋到她的唇,熱烈地吻上。
憶婕不由自主地勾住他的脖子,加深與他的纏綿。
敗久之後,兩人才喘息地分開,仍不舍地交頸相依。
「今天來,有很「驚險」嗎?」憶婕的幸福中,隱著的就是這樣的不安。每天,要擔心他會不會被跟蹤?會不會被發現來這里?她知道這些消息對他來說都不好。
瑞安慵懶地打著呵欠。「隨隨便便就甩開了。不過,即使甩不開又如何?我又不介意讓大家知道。」
憶婕心一窒,無法掩飾一種滄桑歷盡綁的甜酸感。可是現實又讓她無能為力,只要瑞安一天是鎂光燈的焦點,就不可能給她想要的那種平凡的幸福。
她不善于微笑以對他的所有行程,以及為了宣傳的逢場作戲。即使他保證都是假的,但知道是一回事,看到畫面又是另一回事,她實在無法承受。
「時筱詩她……很認真地把你當成是她的男朋友。」報紙上每次有瑞安,就一定有她。她「宣稱」了好幾次,假的都好像說成真的。更何況,她有些擔心地想著,瑞安的魅力所向披靡,怎麼會有人不動心?
她感到很不是滋味,心仿佛被蟲咬嚙著。
瑞安輕咬著她的耳垂,不甚在意。時筱詩和他的「約定」,他會遵守到她離台,到時,他會全盤解釋給憶婕听,並且給她一個更大的驚喜,告訴她他從此不再站在幕前,而是真正做他喜歡的作曲、編曲。他考慮得很清楚了。
這陣子,他冷眼看經紀人為他一頭熱地到處搶通告,想再為他搶下最高的新聞曝光率,增加跨行的機會,以賺進更多的金錢。
逼海蒂似乎從來沒有滿足過,如果告訴她,他不再和她續約,準備自立門戶,她恐怕會發瘋。
但又如何?她已經得到超過她應得的報酬,他對她也算仁至義盡了,現在就等筱詩離台……
「你別疑神疑鬼了,我現在在這里,人在這里,心,也在這里……」瑞安的聲音轉為微弱,大手交纏在她的腰上。白天的行程讓他累極,卻奇異地在她小小的身體里,得到平靜。
夜,長長地展開。憶婕溫柔地看著在她胸前不動的黑色頭顱,淺淺地嘆一口氣,一切如影隨形的淡淡憂慮,就先擱置吧!
事情發生得太快,憶婕一點防備都沒有,震驚的情緒一波波涌來。
首先是某雜志不知為何,竟然如此神通廣大,以V8拍攝到瑞安夜宿她家的畫面,甚至連天還沒亮的清晨,她送瑞安出門的一個送別吻,都清晰可見。
雜志用聳動的標題,寫著瑞安移情別戀,舍棄美得過火的時裝名模,貪腥留戀清粥小菜!雜志內容里居然還出現關于她的不堪介紹,強調她的手段厲害、功夫一流,竟能以中等之姿周旋于名流之間。甚至還登出了照片,是那天在韓君祺的宴會中,自己陪著他招待客人的側拍照。
薇嬰從同業中拿到雜志時,驚得像火車頭般直奔到憶婕家,大叫大嚷的讓她快崩潰了。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會以如此不堪的方式被昭告于世人,頓感手足無措,又不能出去大聲疾呼報導的不實。現在,她該怎麼辦?瑞安怎麼辦?瑞安會不會生氣?她怎麼出門去上班?怎麼去面對她的朋友?
天呀!誰來幫幫她?
她趕緊撥電話給瑞安,听到他的聲音後,她都快哭了。
「瑞安……」
「小憶?你別緊張,我現在還有另外一件事要處理……」
聲音很小,而且嘈雜。
「瑞安,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憶婕六神無主。
瑞安的聲音似乎急躁起來。「小憶,我現在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回去再說好嗎?」
說完,沒有等憶婕的回答,就掛斷電話。
憶婕如墜冰窖,全身血液都冷了。
「他怎麼說?小婕?」薇嬰大吼,發現她的不對勁。
「我不知道……」
薇嬰慌了,突然靈光一閃。「我打電話給韓先生,問他該怎麼辦……」
「不要!」憶婕大喊,她不能讓事情變得更復雜。
「那該怎麼辦?」薇嬰踱著圈圈。「這怎麼辦,你又不好出門,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看看電視好了……」
打開電視,轉至新聞台,意外看到混亂的SNG畫面,標題打著「愛人移情別戀,名模割腕自殺」!
「我的天,是時筱詩!」薇嬰驚呼,回頭看見憶婕更形蒼白的臉色。
鏡頭中的媒體搶翻天,隱約可以看到時筱詩蒼白卻仍驚人的美貌,她正痛苦地申吟,露出的一只左手被簡易包扎,白色紗布上還有令人沭目驚心的血跡,身邊充斥著插管、急速移動的醫護人員,以及媒體搶新聞的咒罵。
現場記者用著煽動性的語言報導今晨發現時筱詩在飯店自殺,床邊是某家雜志社的最新出爐作品……
鏡頭一轉,憶婕看見瑞安,他一臉陰郁,拒絕回答任何媒體的問題,甚至不耐煩地推開攝影記者,隨著醫護人員進入急救室,隔絕所有媒體記者。
「關掉電視!」憶婕失控地大吼。
薇嬰嚇了一跳,立即關掉電源。
「小婕,怎麼一回事?」
憶婕以手掩面。「我也希望有人告訴我呀!」
薇嬰不忍,將她已頹倒的瘦小身軀納入懷中。「別擔心,我在這里陪你。」
憶婕痛苦得每根神經都緊繃。「瑞安、瑞安……」
怎麼會這樣?她不是要得到幸福了?
夜里,憶婕拒絕薇嬰繼續留下來,讓前來送餐的子強帶回,走前,兩人還是擔心她。
憶婕打起精神。「我沒事,只是很累,讓我休息一下。」
送走他們,憶婕痛苦得打著自己的頭,時筱詩那個痛得令人心碎的表情在她腦海里,一直像跑馬燈般不停地運轉。
她的幸福竟要建立在她的痛苦上……她不甘心!為什麼她要用這種決絕的方法昭告世人她的愛意?難道公眾人物就有這種令人同情的權利?
她只是個平凡人,不想要經歷這種陣仗,雜志和時筱詩的事件一結合,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將會變成眾矢之的。想要和瑞安生活在陽光下,變得好困難……
原來,世間上有很多人即使相愛,也沒辦法結合,因為無法置身于別人的眼光外,至少她不行。也許,她和瑞安終究無法繼續在一起……
瑞安一進房門,發現沒有任何的燈光。他走進臥室,看到的就是憶婕蜷曲地將自己裹緊,小小的身子孤單地靠在床頭。
「小憶……」
瑞安心慌的上前,緊緊地環抱住她,卻發現她全身冰冷的嚇人。
「小憶,你的身體不舒服嗎?」他緊張地抬起她的頭,抵住她的前額,卻發現她眼中的空洞。
憶婕淒淒地看著他。「我是不是該放開你,祝你和她幸福?」
「不!你不是這樣想的!」瑞安雙眼布滿血絲,他今天處理太多事情,精神已緊繃到了極點。
他抱緊她。「不要把我推開,好不容易確定了彼此的心意,走了這麼長的一段路,你休想中途放棄!」
「別再說了!」她一直是兩人之中用情最深的那一個,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痛嗎?
只是,若兩人的愛情是建立在第三者的痛苦,甚至生命上,她根本沒法安心。想到她和瑞安若在一起,另一雙染血的手就會無助地向她伸來……
「你真能否定嗎?」瑞安不放棄地低吼,早已凌亂的發散在頰旁。
憶婕不忍再看,但瑞安卻固定著她的臉,要她直視他的眸。「小憶,看著我,你真的要把我推給別人?即使知道我只愛你?」
不要,我不要你和別人在一起!
但她的回答卻是違心之論。「她需要你。」
瑞安一臉陰霾。「難道你就不需要我?」
我要你,要到心都痛了,這些年來一直沒有改變過……
但她卻說︰「我……可以自己過得很好!」
「所以你要把我讓給別人?」
瑞安,對不起。我愛你!多想不管任何人,只要和你在一起……
可是她推開他的手,轉開臉,說著︰「你應該去陪她。」
「小憶!」瑞安的聲音充滿痛苦和挫折。「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她緩緩閉上眼,又睜開。「我知道,而且再認真不過了。」
瑞安驀然狂吼一聲,排山倒海的怒氣讓他幾乎無法抑制。他可以向她解釋一切,可是她怎麼可以一遇到事情,就把自己往外推?
她嚇得往床邊縮,強撐著身子,心亂如麻。
瑞安憤怒又受傷地說︰「你有沒有替我想過,我要的人是誰?是時筱詩嗎?你要我擁抱她,對她露出溫柔的微笑,在夜幕低垂時抱她上床,纏綿的愛她一整夜……」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憶婕痛苦地捂住耳朵,強力壓抑心中冒出的酸澀與嫉妒。
你知道自己有多殘忍?
你知不知道這些話撕扯著我的心……
瑞安把她重新納進懷里,緊到沒有一絲空隙,緊到想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讓她知道自己的每一分思緒、每一次呼吸,不要再猜、不要再懷疑、不要再爭執了……
他的唇尋到她的,纏綿地翻攪她的舌,憶婕推拒的手慢慢地變了初衷,改而環上他的肩。她的身體渴望他,而且,可能會渴望一輩子……
「我只要你!小憶,別把我推開……」瑞安的聲音有著脆弱,他不能想像沒有她的日子。
「我不想,真的不想……」心的痛與酸讓她沒有辦法呼吸,她的身體躁熱不安,每個細胞都在呼喚瑞安。她想愛他,想要他的再沒有比這時更熾烈了。
他是她的,在好不容易等待了四年之後……
仿佛知道她的想法,瑞安嘶喊道︰「我愛你,小憶!」
「我也愛你。」她急切的氣息吹拂著他的眼、他的鼻。
她眼神迷亂地望著他,彌漫他的雙眼,兩人劇烈的心跳聲緊緊抵住對方的,仿佛急切地想要獻給對方。
瑞安熾熱的手指饑渴地撫過她每一寸發燙的肌膚,他們倆瘋狂地月兌去對方的衣物,赤果地倒在床上。
瑞安的唇隨著修長的指,恣意地咬嚙她每一寸細致的雪膚。
憶婕也狂熱地任雙手膜拜他完美的身軀。每踫觸一次,她就發現自己愈陷愈深,無法自拔。
瑞安,沒有你,我該怎麼辨?
她在心里吶喊,氤氳迷蒙的眸子里有欲滴的晶淚。
仿佛要安撫她的不安,他的唇進行更激烈的撩撥,直至最幽深的禁地。
她嬌吟出聲,甩掉一切思緒,只讓心里充斥著他!
「說要我……」
別讓我覺得你總是想推開我。
「我要你、我要你……」
我想要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憶婕震懾在翻情覆雨欲海中,多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沒有結束,沒有空虛。
只是……
再激烈、再完美的結合,仍令她有一種隨時得被迫叫停的陰影。
她在心里放聲大哭,無法自已。好不容易和瑞安走到這里,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接近幸福……
可是,她怎麼覺得幸福愈來愈遠,抓也抓不住?
新聞的炒作愈來愈熱烈,沒有緊要的國家大事,于是八卦理所當然地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憶婕度日如年,卻仍得度著日。
雖然瑞安執意將時筱詩的事件解釋為宣傳,但並沒有讓她釋懷,因為隨著她度過危險期,直至轉入普通病房,她都看見瑞安的身影。
瑞安一派冷然的態度,讓媒體益發同情時筱詩。
他什麼也不說,不承認時筱詩的自殺是為了他,也不承認女朋友另有其人。
一貫的緘默,讓他的神態更形冷漠了,連媒體都有些毛骨悚然,不再認為他是那個少女殺手的偶像瑞安。
明明叫自己別看電視,但卻忍不住,明明知道一切報導都是設計過的對白,但仍受到撩撥。
她忽然發現到,只要瑞安一日不離開演藝圈,這種事就會一直一直出現,而她,則無法承受。
刻意的,她不再看電視,斷絕與瑞安有關的消息。
那天,瑞安說要把這件事情處理完,會有幾天不能出現,于是,她也刻意地不回家,在韓君祺的公司里埋首于最新的秋冬服裝發表會企劃。
拚命地把自己埋在工作中,想隔絕這一切,讓自己好好想一想。
甚至,她開始不接瑞安的電話……雖然一天也難得有一通,但她刻意地錯過,刻意忽視信箱中他叫她回電的留言……
她終于承認,自己猶然信心不足,無法淡然看待瑞安與別人的一切,她自私地得出結論──要是瑞安不離開這個圈子,他們只好忍痛分手……
但,真忍得了嗎?
她沒把握,于是像只鴕鳥般,躲在殼里逃避一切。
「叩叩!」
憶婕驚然抬頭,韓君祺的臉出現在眼前。
這幾天,憶婕沒日沒夜地待在公司里進行企劃案,雖說員工這麼賣力的工作,讓他覺得很感動,但他覺得她太過認真了。
「還在忙?我都快睡著了,在老板面前這麼認真,是不是想加薪?」他打趣。
憶婕笑不出來,訥訥地不知如何回答。
上次雜志事件波及韓君祺,讓她覺得很愧疚。她知道他也不喜歡這種消息,並運用影響力要雜志社收回尚未鋪貨及上架的部分,並警告不準再宣揚。他們這種上流社會,影響力可大著,多的是讓這種小刊毀滅的方法。
矮君祺知道她的心情,但他是局外人,不便說什麼,于是轉移話題。「月初要到米蘭總公司,先觀摩秋冬發表會,你跟著去吧。回來後,事情應該都過去了,這是面對風波最好的方法。」
憶婕知道他的好意,也知道若再繼續待在台灣,她必定會愈來愈自閉,甚至不敢出門、不敢接電話……
「謝謝你……」
矮君祺扯扯嘴角。「我快撐不住了,你還要做多久?」
憶婕忙起身。「你先回去呀,我可能還會弄一會兒。」老實說,她根本不想走了。
矮君祺知道她的意圖,無奈地嘆氣。「你留多久,我就留多久,我不放心你一人在辦公室。我進去睡一覺,你想走時叫我,我送你回家。」
「君祺……」憶婕既不好意思又羞愧,他對她為何總是這樣好?
矮君祺擺擺手往辦公室走,不客氣地打著呵欠。「你若是體諒我就早點回去吧!晚安。」
憶婕緩緩坐下。回去不就會遇到瑞安?身邊也不知還有沒有記者……就讓她繼續當鴕鳥吧!
手機的鈴聲不停地響著,在深夜里听來特別清晰。
憶婕死瞪著它,由來電顯示清楚知道是誰打的。
不接!
終于停下後,四周一陣靜默,隨即又瘋狂地響了起來。
憊是不接!
仿佛在比耐力似的,手機的鈴聲不曾斷絕,兩方都固執極了。
最後投降的,反而是局外人。
矮君祺睡眼惺忪地出現在她的辦公桌前。「你的電話呀,怎麼不接?」
憶婕顫巍巍地伸出手,她下了某種決心。「幫我接。」她把手機遞給韓君祺。
矮君祺沒有細想,接過手機,按下接听鍵。「喂」的一聲,猶有睡意。
對方沉默,沒有搭腔。
他又問了一聲,隨即听見寒如冰雪的嗓音。「這不是劉憶婕的電話嗎?」
「是的,不過……啊!」韓君祺大驚,他已听出是瑞安的聲音,隨即發現自己可能已造成了什麼誤會。
「瑞安,你听我說……」
「我要找劉憶婕!」
矮君祺啞口無言,知道此刻自己說什麼好像都不對,于是把電話遞回給憶婕,眼中盡是不贊同的神色。
憶婕心虛地避開他的目光,走到化妝室前,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有勇氣听電話。
她問了一聲。「有事嗎?」
瑞安的聲音極其僵硬。「你在哪里?」
憶婕閉上眼楮,臉不紅、氣不喘地撒謊。「我在朋友家。」
瑞安握著話筒的手緊握,泛白的關節透露出他的憤怒。他心中的怒焰像正要爆發的火山口,熔漿直潑向憶婕。「我找了你幾天,你一直都在「朋友家」?」
「對!」
「原來如此,難怪我在你的公寓找不到人,問薇嬰也不知道你的下落,原來如此!你不覺得該給我一個解釋?」
他的口氣陰惻惻的,讓憶婕有點畏怯,但是仍然鼓起勇氣說道︰「我不想再解釋什麼事情了。」
「你認為在我這兒下了床,隨即再上別人的床這樣的事情也不用再解釋?」
憶婕揪住自己的胸口,痛苦地承受他既鄙夷又銳利的指控,勉強地擠出一個「對」字。
「站在我這邊!」瑞安突來的大吼,讓憶婕差點摔落手中的電話。
她猛然飆出眼淚,撲簌簌地順著頰邊落下。她忽然覺得自己竟然不再是那個體貼善良、一心只為著瑞安的那個女人。她應該這樣做的,而且應該一輩子都這樣無怨無悔,可是她居然沒有!
電話持續了十秒鐘的沉默,她很想發言解釋,說她只是累了,只是鬧脾氣……
可是她只是靜靜地沒有講話。
安靜的空氣仿佛是死刑前的漫長等待,她听著他沉重又急促的喘息聲,慢慢變得輕淺,終至完全的靜默……
「你這個自以為是的蠢女人,我看不起你!」
隨後,一點聲響也沒有。
電話掛了,她的手機仍靠著耳邊,呆呆地發愣。
「你不該這樣做的。」韓君祺靠在走廊的牆邊,不以為然地說道。
「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害怕!我有罪惡感!一想到我的幸福是建立在一條生命上,所有的罪惡感就紛紛涌上心頭,心悸的感覺一刻也沒停過。再這樣下去我會發瘋、我會崩潰!」憶婕抱著頭蹲在地上低喊。
矮君祺嘆一口氣,走過來陪她蹲著,他安慰地輕摟她。「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完美的結局,你無法去擔負所有人的喜怒哀樂。」
「可是我不希望是我!」憶婕無聲地流下更多眼淚,她就是無法承受。
矮君祺也無言,個性使然,他無法再勸什麼,但仍說道︰「我去向瑞安解釋,今天純粹是公事才加班這麼晚……」
「不用了。」憶婕擦干眼淚,事情做都做了,他誤不誤會已經不重要,況且,她的本意就是要他誤會……
矮君祺對她的執拗無可奈何,只好起身拍拍她。「算了,東西收一收,我送你回去。」
憶婕起身,無言地回到辦公室。
走了這麼久,這輩子還是注定和瑞安有緣無分,她該認了嗎?
自從那一晚後,情勢就變得很單純,她的公寓沒有瑞安的身影,他的消息只能從報紙上得知。
時筱詩仍在醫院……
瑞安亦天天進出醫院看顧時筱詩……
時筱詩恢復得很快,已經可以進食……
傳聞兩人也許會因為這個事件再度復合……
時筱詩請人代為發言,說她會堅強……
這幾天,憶婕的心酸酸的,反覆思考著這一路走來所經歷的風風雨雨,她忽然覺得自己身體的某一部分被剝奪了,為什麼是她要退出?
胸口有點悶。在這個社會上,也許氣勢會決定命運,時筱詩用自殺的方法表明她的愛意,她的氣勢就強過她,所以,她被迫退出。
自己肯用強悍的態度護衛自己的愛情嗎?如果她敢,在氣勢上就強過時筱詩,也許就不是現在這樣的命運……
可惜她不敢,所以幸福只好拱手讓人。
她對自己苦笑,不是無緣,果真是自己放棄。
在出國的前一天,她徘徊在時筱詩的病房前,想找一個所有人都不在的空檔,探探她的病。她必須親眼確定她無事,如此才能放心地去過自己的生活。
終于,在夜晚時,憶婕確定人群已散去,她躡手躡腳,沒有敲門就走入時筱詩的病房。
不約而同「啊」的一聲,兩人都嚇了一跳。憶婕迎面看見時筱詩的臉,對方也吃驚地瞪著她。
隨即,時筱詩將憶婕拉進病房,鎖上房門。
她吁了一口氣,輕松地對憶婕展開笑顏。「你來看我啦!我還問瑞安什麼時候要把你「偷渡」進來,讓我安一下心呢!」
憶婕愣住了。「你說什麼?」
時筱詩伸懶腰的手停在半空中,美眸驀地瞠大,張口驚呼。「難道瑞安沒告訴你?」
憶婕一頭霧水。「告訴我什麼?」她從那天起就沒再見到瑞安了。
時筱詩的臉上出現一絲愧疚,支支吾吾地,不知該從何說起。
憶婕看她的身體狀況似乎不錯,愈來愈覺得狐疑。
像是豁了出去,時筱詩拉著憶婕坐下,向她深深鞠一個躬。「對不起,這次是我太過分了,自殺雖然是真的,但這是宣傳,我沒有和瑞安商量,就自己制造的新聞。」
憶婕不可置信,她不相信有人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時筱詩一向甜美的臉上出現深沉的落寞。「你應該還記得,當初我的劇組是到台灣來取景的吧?那部片已經送回新加坡完成後制,下個星期就要開始亞洲的宣傳行程,這次自殺,就是為了讓影劇版炒我的第一部戲。因為我在台灣的知名度並不高,所以瑞安才幫我打知名度,之前所有的緋聞都是我們早就商量好的。」
憶婕覺得匪夷所思,也覺得苦澀。「瑞安一定很愛你吧,不然為何這麼幫你?」
時筱詩深深地看著她。「他真的沒告訴你?」
憶婕快被他們搞瘋了,為什麼有這麼多復雜的事?到底還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他該告訴我什麼?」
「他這麼幫我是因為當初在東南亞的市場,是我幫他打開知名度的。」時筱詩站起來,緩緩走向窗前,堆滿花束的窗台有著濃郁的香味。「演藝圈還不就這麼一回事,每天要成名的人這麼多,想要出頭一定得先提高知名度,才有辦法讓人注意到自身的才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過幾天出院後會有記者會,到時我會以柔弱又堅強的女性形象出現,宣布將揮別情傷,認真在工作上發展……而這個形象正是我的新戲角色……」
「太過分了!」憶婕無法理解,也不想理解。為了名利制造新聞雖不是新鮮事,但她不齒這種拿自己生命開玩笑的人。
虧她還有點愧疚地想要來看看她!
虧她還因此就把瑞安推開,不希望瑞安負她!
卑鄙!
她氣沖沖地走向房門,時筱詩的話在身後響起。「這樣看來,瑞安想必也沒告訴你,他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他只深愛你……」
轉動門把的手遲疑一下,她早該知道的,卻因為這個女人……
時筱詩嘆口氣。「我曾經愛過他,不過時間並不長。我可以感覺他不專心,他的心里仿佛有個影子,雖然抓不出一個實體,卻也從未減低對他影響力。原本以為他根本沒有心與女人發展關系,直到我來了台灣,才知道那個影子是你。恐怕,他自己也是回來後才發現的吧!我沒看過他對誰這麼依賴過,那種感覺仿佛所有人都打不進你們之間……」
憶婕痛苦地閉上眼楮。你不就打進了,並且破壞了……
「晚安,祝你早日康復。」
她輕輕闔上門,緩緩走出醫院。心痛的情緒到了極點,反而想狂笑。
她自嘲地喃喃自語。「我真糟糕,說什麼愛?說什麼情?遇到事情卻對他一點信心也沒有,還要別人來為我證明他的愛……」
瑞安狂吼的那句「站在我這邊!」一直敲打她的腦神經,仿佛控訴她的無知與冷酷。
她吃吃笑了起來,夜空中回蕩著她比哭還難听的笑聲……
她該去找瑞安道歉,可是她沒有。
她想,自己終究是差勁的人,真真配不上他。
按著既定行程,她沒有放棄出國。
她和韓君祺以及幾個公司干部,正在機場的出境大廳。
她知道自己該走了,但腳步沒有移動,仿佛在地板上生了根。
「憶婕,要走了。」
「喔……」腳步仍是沒有移動。
矮君祺嘆了一口氣,這個女人為什麼這麼不坦率?
他繼續刺激著她。「要走了,登機證給我。」
「喔……」手上死死捏著登機證,絲毫沒有松開的樣子。
矮君祺笑一笑,他已經看見她後方走來的人。他不在乎有多少人認識他,眼中只有憶婕的身影,向她筆直走來。
位置留給他們兩人吧,他招呼著其他干部,往另一邊走去。
憶婕沒有發現人走了,只知道自己一直顫抖,沒有力氣跨出一步……
「你是一只鴕鳥。」聲音從她背後響起,距離很近很近,但並沒有踫著她。
憶婕奇異地停止顫抖,換成眼淚狂飆,她傻傻地覆述道︰「我是一只鴕鳥。」
「遇到事情就把頭埋在沙里。」他更靠近了,整個人幾乎貼著她,踫觸她熟悉的體溫。
「我承認。」流淚轉為低泣,她抽搐著,不能控制顫抖的身軀。
瑞安嘆一口氣,把她抱進懷里。「我終于了解,你是因為缺乏安全感。」
「對,我也承認。」所以怕一而再、再而三的謠言、緋聞與傳說……
「所以我要給你很多很多的安全感。」
憶婕轉過身,抬起晶亮的眸子,她沒听錯吧?
瑞安魅人的笑容浮在唇邊。「等你回來,會發現我已卸下歌手身份,專心當個制作人。」
她的事,韓君祺早向他做過解釋,若要等她這個自卑又膽小的女人來找他,怕不等到頭發白了?
憶婕又驚又喜,卻又擔憂地看著他。「你別這麼委屈,」其實她知道自己終究會試著接受他是媒體寵兒的事實,會試著少看影劇版那些空穴來風的消息。因為愛,也因為……「我會信任你!」
瑞安揉著她日漸飄逸的發,將她更緊密地貼在自己胸口。「這是我的保證──很多很多的安全感。更何況,我已經厭倦這種一舉一動都得暴露在螢光幕前的生活。回到最初,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
隱婕含笑凝睇,心中的愛滿滿的、滿滿的都快溢出。
「再講下去,是不是你就干脆不出國了?」冷不防,韓君祺的聲音在身邊淡淡地嘲笑。
憶婕羞紅著臉,他的確講中她的心事,她多希望能二十四小時都在瑞安身邊。
瑞安又何嘗不是,卻也知道這趟為的是公事,也是她的「學習之旅」。
忍著不舍,他還是放開她。「去吧,我等你回來。」
憶婕緊緊抓著他的手,然後輕輕地放開,堅定地給他一個笑容。接著,緩緩轉身,走向通關口。這回,她要緊緊把握自己的幸福。
瑞安,等我回來,我會做一個更配得上你的女人!一個不需要很多很多的安全感,也能坦然自在,堅定愛你的小憶!
別離在有形的一門之隔中拉起,而牽系卻在無形中緊擁。這對戀人,終于在多年歲月的見證下,走向互相扶持的坦途。未來,也許還有困難吧,但,誰怕!最苦的時候不都已一路走來,有驚無險了嗎?
「這首歌好好听喔,是誰做的?」路人甲戴著耳機,表情興奮的好像發現新大陸。
「我看看,作曲和編曲都是游瑞安。」路人乙念著CD里的資料。
路人甲叫道︰「咦,游瑞安?是瑞安嗎?」
路人乙也驚訝地附和道︰「那個當年紅透半邊天的瑞安?」
「對呀對呀,他又性感又迷人,可是好像很久沒听到他的名字了。」路人甲一臉陶醉與惋惜。
「好像是被緋聞影響……」路人乙想破腦袋,搜索著陳年舊聞。
「可是听說是因為他想走向幕後……」路人甲反駁他。
「咦,你看!這張專輯是「安藝」工作室發行的,發行人就是游瑞安耶!」
「哇,真的假的?「安藝」這兩年培養了不少新生代創作型偶像歌手,難道真是瑞安的公司?」
兩人拿著一片CD,交頭接耳著,最後,決定放棄看那麼小的文字。
「管他的,只要歌好听,管他是哪個公司!」
「說的也是,別吵了,听歌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