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高級房車里,柯以晴手心冒著冷汗,離開會場時,她便看見左聿追了出來,她逃難似地按下電梯,快步奔離飯店,頭也不回地便鑽進車里。
她不明白為何要害怕與他面對面,因為他的出現太出乎她的意料,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為什麼他可以攀爬到金融界的上層,成為聞名全球的英國Victor集團的重要高層?
不,不管他的身份如何,那都不關她的事,這麼多年後她不該還會被他所影響。柯以晴抿著唇瓣,搖搖螓首。
這一晚她卻失眠了,強埋在記憶深處,八年前與左聿相處的點點滴滴,像幻燈片一幕幕跳上腦海,混亂播放著。
她懊惱地在床上翻來覆去,跟他的甜蜜情感全在最後他頹廢無情的傷害下,蕩然無存,剩下的,僅是痛楚悔恨的負面情緒。
兩天後,她竟然在另一場商業派對上又撞見他。
左聿仍積極地想接近她,與她攀談,但她只當他是個商場重要的人物,不刻意回避,禮貌回應,卻拒談任何財經外的話題。
她美麗的容顏掛著淺淺的笑意,但那抹笑卻讓左聿感覺好澀、好虛偽。
「以晴,你恨我吧?你可以罵我。」攏著眉心,他黑眸幽幽地望著她。
她始終戴著一張面具應付他,令他內心非常難受,他寧願她對他表達真實的情緒,即使是憤怒、怨懟,都比這種幾近陌生的應酬好。
「左總經理說笑了,我怎麼可能恨你,巴結示好都來不及了,在場的金融大老誰不希望被你欽點為與英國Victor集團合作的對象。」柯以晴一手端著酒杯,美唇噙著一抹笑意,聲音輕柔委婉卻不帶半分情感。
今晚再度相遇,她已經沒有兩天前與他初重逢時的震撼驚惶,她可以更冷靜冷然地面對他。
「包括你?」黑眸半眯,視線落在她美麗性感的唇瓣。他記得她唇瓣的柔軟與蜜澤,但此刻的她嘗起來是否冰涼、冷硬?
「不是我,而是盛天金控。」感受到他視線的熱度,她卻裝作漠然。
她內心確實是恨他的,只是她不願表露任何感情波動,無論正面或負面,她只當他是商場利益的對象。
「是嗎?盛天金控確實是Victor集團考慮合作的對象之一,不過富亞集團也有很大的勝算。」左聿故意順她的話道。
「八年前的盛天能跟富亞並駕齊驅,如今確實敵不上跨國集團的富亞,不過我認為Victor集團考慮的不單是資金流量,否則應該會找日本或香港財團。」柯以晴也理性冷靜地分析。
「不管八年前或八年後,盛天在我心中仍是屹立不搖、無可取代的地位。」左聿暗喻道。
听出他的暗喻,她的表情只是更加冷漠,對他的話語深惡痛絕。在狠狠傷過她,消失八年之後,竟然還能大言不慚的說出對她的心未曾改變。
「既然如此,左總經理是否選定盛天為合作對象?」她仍選擇在商言商的冷靜態度。
「我仍在積極評估,是否可以私下跟你談談盛天的營運方向?」他提出邀請。
「左總經理提出時間,只要在盛天金控的會議室,我竭誠歡迎。」她點明絕不可能跟他獨處。
「如果,我提議商業飯局,想無拘束的談公事?」左聿強調。
「除了公開場跋的商界交流,我從不參加應酬,只能跟左總經理說聲抱歉了。」她微微一笑禮貌拒絕,卻教左聿逐漸失了耐性,很想不顧旁人直接拽起她的手將她拉離,跟她好好談談解釋一番。
懊不容易等侯了八年,他終于可以跟她站立在同一世界,他知道自己曾虧欠辜負她許多,所以他會用未來的人生愛她、補償她。
只是這兩天他完全無法與她單獨聯絡,他有她的聯絡電話卻不是由她本人接听,即使打手機給她,也全被秘書先行過濾,他知道是她刻意的回避。
他只能在大型的宴會上見到她,卻連談兩句私人話語都被拒絕,她冷凜的面具,毫無情感的笑容,讓他完全不知如何打破那道她深築已久的冰牆。
「以晴,至少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解釋幾句話好嗎?」他帶著懇求的語氣低聲道。
「Lisa。」柯以晴叫喚在不遠處的秘書,後者向她走近幾步。
「左總經理如有約訪,麻煩安排第一時間,不可怠慢。」她以公事的口吻交代。
「是。」Lisa頷首。
左聿再度黯下眸色。
「美麗的柯副總,關于百榮的放款,盛天考慮得如何?」一位挺著啤酒肚,微醺的中年男人手持酒杯走向她。
「陳董,貴公司已經超貸了,我也解釋過,除非您能提供七成的擔保品,而且把往來銀行集中在盛天,我們可以給您多一成的融資貸款。」她笑意盈盈地回道。
「美麗性感的柯副總,要我把往來銀行全搬到盛天,會得罪許多老友,打個商量,五成擔保品,一半可以嗎?」
「那只能說盛天與百榮無緣了。」她微笑拒絕。
「王董,關于那塊土地開發案,盛天評估過了,下周二會給您回覆。」柯以晴對走近身邊的另一位客戶表示。
她跟許多商界人士輪流寒暄,刻意將左聿撇在一旁。
而左聿則被另一群想跟Victor集團交流的人士所包圍。
晚上十點半,宴會接近尾聲,柯以晴先行離場。
「柯副總。」見她離開,有個男人追了出來,是今晚頻頻對她示好的某大企業第二代。
「交給你處理。」她對身後的秘書交代,直接步往電梯。
面對商場以外的事她一概冷淡拒絕,偏偏這個男人沒約到她似乎心有不甘,鍥而不舍直追問她的空檔時間。
電梯門開啟,柯以晴踏入瞬間闔上的密閉空間,突然有道人影籠罩在她眼前。
她抬眸一愣,左聿雙眸炙熱地瞅著她,向前傾身與她僅有幾公分距離。
她清楚嗅聞到他身上男性的成熟氣味,甚至可以感受他呼出的氣息落在她的頸間。
內心一顫,即使再次見面的兩次機會里,他們也不曾靠得這麼近。
她想後退拉開距離,背部卻已經貼著電梯牆面。
左聿雙手抵著牆面再往前傾身幾寸,他高挺的鼻尖幾乎要與她的秀鼻相觸。
柯以晴美眸圓瞠直視著他深幽的眸,她想閃避或者推開他無禮的靠近,卻又強逼自己冷靜地面對他。
「以晴……」他輕柔地喚她,柯以晴卻只是一瞬不瞬地怒瞪著他。
「你現在的表情真實多了。」凝視她怨怒的眼眸,他卻輕揚唇角。
「左總經理請自重。」柯以晴收斂怒眸,冷然的注視他。
「以晴,我好想你,時時刻刻都想著你。」低沉的嗓音溫柔輕語,他隱忍著覆上她櫻唇的沖動。
他的話卻教柯以晴更心生惱意,伸手探向背後的電梯按鈕,奇怪電梯似乎毫無下樓的跡象。
「現在的空間是完全靜止的。」看出她的疑惑,他勾唇一笑解釋。
「你在電梯里動手腳?」她蹙起眉心,非常意外他的舉動。
「因為你不肯給我任何時間。」他不僅將兩人困在電梯里,更將她困在他的雙臂之下。
「你究竟想做什麼?」他此刻的行徑未免太強硬。
「我想吻你,想抱你,想再度擁有你。」他開門見山地道。
忿忿地使力推開他,她甚至想狠狠甩他一記耳光。
「現在馬上讓我離開,否則我會對你提出告訴。」她口氣冷冷的警告。
「以晴,當初推開你是不得已的決定,那時的我保護不了你,只能讓你回柯家。」他試圖告知當年分離的原由,但柯以晴完全听不進耳。
「我不是商品,不是你想要就拿,膩了就退貨。」她咬牙切齒。
她曾經不顧一切愛上的男人,卻也是徹底傷害她的人。
「你不是商品,是我的女人。」他果斷宣示。
「左總經理如果不想當盛天的貴客,只會是我的仇人。」她清楚明示,如果雙方沒有合作機會,對她而言,他只是個不願面對的仇人。
她從晚宴包掏出手機想撥打給秘書,意料中收不到訊號,她抬眸再度瞪視他。
「Victor集團跟盛天是有合作的機會,但我關心的不是那些商場利益,我努力進入商界攀爬到高層,只有一個理由──正大光明的接近你。」他跨步上前,再度與她靠得很近很近。
「如果要討論合作細節我奉陪,其他事情一概沒興趣。」她依然冷著一張臉。
「真的沒興趣?」左聿傾身,貼近她的頰畔,聲音溫溫雅雅。
他了解她的真實性格,內心愛恨分明,外表卻是不易起波瀾。
既然恨他,就表示她心里還有他,這個認知比她只當他是個生意場上的合作對象還好。
「人生不會有兩次機會。」柯以晴側過臉避開他的靠近,盡避她外表冷靜自持,但不可否認他過度的靠近讓她不自在,內心有些慌亂。
「會的,不管你承不承認,既然我能再次出現在你面前,我就不會再放手。」左聿一副誓在必得的自信口吻。
他伸手輕捏她的下頷,將她的臉蛋轉向他,熱情的深眸與她的相對。
「難道你想強迫我?」她再度瞠眸瞪視他,神情憎惡,內心卻急遽地顫抖,她並非害怕他想強求于她,而是害怕自己對他產生波動的情緒。
她對他只有恨意,只能有恨意,不該有任何其他的情感。
她以為七情六欲早被她封印了,但為什麼才跟他單獨相處數分鐘,她卻發覺心底深處有東西蠢蠢欲動。
「我不會強迫你,這一次我會更珍惜你。」左聿拇指輕揩她緊抿的唇瓣。他很想溫柔地吻她,卻不是現在,他必須耐心等候她的原諒、她的再度接納。
他拇指輕柔的撫觸,讓柯以晴心顫了下,他深黝的黑眸專注地凝著她,那樣充滿寵溺的神情宛如過去。明明分離八年之久,為什麼此刻重疊的回憶仿佛昨日?
她再度揮開他的手,然後轉身靠著門邊,慌忙地按著電梯緊急鈕。
她不想再跟他獨處,即使一分一秒都不要,她絕不承認對他還有一絲一毫的情感。
敗快地,電梯門開啟了,門外卻是她的秘書Lisa和一名飯店服務員。
「副總,沒事吧?我看你進電梯好一會兒卻沒動靜,所以叫了服務員來查看電梯。」Lisa顯得有些焦急。為上司擋下追求者後,她搭另一部電梯下樓,卻在一樓等候五分多鐘仍不見她下樓,才急忙找人來查看上司搭乘的電梯,幸好看見她平安無事。
「讓兩位受到驚嚇真是非常抱歉,我們會再重新檢查做好維修。」飯店服務員對著兩名貴客彎身致歉。
「沒什麼。」柯以晴走出電梯,沒有多費唇舌揭穿是左聿動的手腳,她只想盡快離開他的視線。
「我們走吧!」她對秘書說道,走往另一部電梯下樓。
左聿也隨後下樓,走出飯店大廳,目送柯以晴搭上高級房車離去,他才坐上自己的專車。
「副總……」車上,Lisa敏感地發覺上司的神情有些不對勁,「剛才是不是受到驚嚇,我們可以對飯店提出理賠要求……」
「真的沒事,只是左總經理如果要排約,你直接安排董事長和他洽談,我不想跟他接觸。」柯以晴淡道,即使是公事,她也不想再跟他見面了。
「呃,是。」Lisa輕應道,雖然疑惑,卻不敢多問,只能猜想,可能是左總經理對上司表示好感才會被她列入拒絕往來戶。
「今晚是否有其他宴會?」柯以晴突然問道。她不想現在回家,不想再因見到左聿而心神不寧的整夜失眠。
「只有寶來的王夫人辦的私人舞會。」Lisa查看行事歷。
「我要去參加,幫我聯絡王夫人。」柯以晴立刻做出決定,今晚想迷醉自己。
「欸?可是那是場悲裝舞會,而且是……」Lisa一陣錯愕,因為上司從不曾參加那種類型的私人宴會。
「我知道,難道你反對?或者想對董事長透露?」柯以晴側望她一眼。雖然跟貼身秘書並沒有深交,但Lisa是個可以信賴的下屬。
「當然不會,副總有絕對的自由。」Lisa微微一笑,絕不會干涉上司的任何私事。
四十分鐘後,車子開往陽明山一棟私人高級別墅,停在富麗堂皇的英式建築物前方。
「你可以先回去了,我要離開時再聯絡司機。」柯以晴交代完,下車走往正前方維多利亞式的雕花大門,門口有兩名穿著白色西裝戴面具的服務生,遞送一副面具給她。
柯以晴戴上金色面具,踩著精致的花磚,走進裝潢華麗的挑高大廳,璀璨的水晶燈高掛,室內卻呈現暈黃蒙蒙的光影。
女人個個打扮艷麗,其中不乏一身珠光寶氣的中年貴婦,人人戴著面具半遮半掩,卻都是上流社會有來頭的名媛、貴夫人。
男人皆身著白色西裝,個個年輕高挑,戴著半張面具的臉龐,隱約可看出俊美的五官。
這場私人的化裝舞會,受邀者只有女性,是專為寂寞的貴夫人所舉辦的,主辦人兼會場的女主人王夫人,因為丈夫過世後繼承了大筆的遺產,她經常會舉辦一些私人宴會,是公開卻也是隱密性質。
在場的男人全是高級牛郎,個個舞藝精湛,學識淵博,能言善道。
在這個絢麗的場所可以盡情跳舞、飲酒,以及跟欣賞的男人交談尋求安慰,參加的女性從不會去探問其他女人的身份,大家也許相識,但在這里全拋開原有身份,只享受無拘束放縱的夜晚。
柯以晴回國後不經意得知這個宴會的訊息,也曾在公開場跋與王夫人接觸過,但她從未想過會有一天親身蒞臨這個場跋。
今晚的她決定拋開一切束縛,讓酒精麻醉自己,不讓自己有任何機會回憶左聿的一切。
她跟幾個男人跳了幾支舞後,癱坐在維多利亞式的金色沙發,神情慵懶地飲酒,對面一名男人跟她閑聊著。
除了商場交際,她從不跟異性閑談,但此刻卻不排斥,這里的男人舉止優雅,應對得宜,談吐風趣幽默,不過度阿諛諂媚,卻能討女人的歡心。
柯以晴手中的酒一杯接著一杯,逐漸感覺微醺,四周男男女女來來去去,跟她交談的男人也換了兩、三個,她卻分辨不出差異,每個男人打扮相同,戴著同款的面具,感覺都長得很相似,甚至讓她聯想到左聿的身影。
她搖搖頭,甩掉他的影像,站起身,卻感覺腳步飄浮,她晃了子險些絆倒。
突地,一只有力的大掌扶住她的腰際,她抬眸看著高姚的男人,美眸半眯。這個男人也像左聿。
她唇瓣揚起一抹笑,內心卻惱著。不是想擺月兌他才來熱鬧買醉嗎?竟然開始把他的影像跟他人混亂重疊。
「醉了嗎?要不要我送你回去?」男人的聲音極富磁性。
「不,我還不想走,扶我上樓。」柯以晴發覺意識已經茫然,她自然地靠著陌生男人的肩膀,喜歡他身上的氣味。
男人摟著她縴細的腰肢,帶著她走往螺旋式大理石樓梯,緩緩步上樓。
別墅二樓有數十間華麗客房,可供人自由休息,可挑選中意的牛郎提供特別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