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周末,康家的客廳一早即興起了一場騷動,看起來像是一場「批斗大會」。
「阿恕,媽問你昨晚到哪兒過夜,听見沒?」康容忍安坐沙發,咧著嘴,一副幸災樂禍,隔岸觀火的問。
「老二,你不要給我默不作聲喔,別以為我會讓你躲過這個問題!」黃昭芬雙手叉腰,杵在單人沙發旁,氣呼呼說道。
「老婆,控制一點,你的火氣太旺了,小心身體,咱們可都有些年紀了!」康皓比較冷靜,早巳認清事實的殘酷。
若讓兒子氣得賠了性命,可是得不償失的一件蠢事,反正兒孫自有兒孫福,為他們操煩的好意關心,反而還會招來人家的埋怨,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說實話,他盡量做到能避則避。
「要我忍!?不可能!」憤怒的眼神同時射向老二與老三,「一個兒子花心已經夠丟臉了,現在又添一個家恥,你要我怎麼在社區立足?」
康容忍突然听見矛頭無端地指向自己,立時舉手抗議,「媽,說的好好的,你干嘛又將事情扯到我頭上?」
拜托,老二徹夜不歸,干他屁事?他是無辜惹了一身腥。
「還狡辯!」黃昭芬氣得恨不得扭斷他的脖子,「都是你,阿恕才會變成這樣!」驚覺手刃親生兒子的不該,連忙又在心里大念阿彌陀佛。
「冤枉啊,大人……」康容忍只能呼喊求饒。
迸時道理明明是講︰為人兄長得做好榜樣給胞弟學習……可他不是啊!他的排行最小,一切作為只須對自己負責,是二哥自個兒想學他的,該怪誰呀?
敝誰都好,怪他就是不對。
「康寬恕,你給我說清楚,你昨晚跑到哪里鬼混了?」黃昭芬咄咄逼人的質問,不留喘息的空間。
「媽,你的嗓門可以小一點,左右鄰居都听見了。」康寬恕終于開口了,再不出聲,他擔心耳膜會有炸破之虞。
逼昭芬脾氣猛地再提,咆哮的大嗓門威脅著要將天花板給掀了,「大丈夫敢做敢當,你最好給我勇于負起責任。」
「從頭到尾我都沒說不負責任。」康寬恕睞了一眼不將事情搞清楚即將炮口擦干淨、大肆掃射的母親,覺得無奈又好笑。
見那一副事不關己的閑淡態度,黃昭芬五官一擰,氣得跺腳,「你要怎麼向允兒交代?我真的遲早被你們三兄弟氣死!」
拜狠地落坐沙發,她身旁坐著的即是保持緘默的康家老大——康德行。
「媽,我應該還好吧?」康德行蹙眉,不願趟入渾水。
「你若不想挨罵,幫我約束自己的弟弟啊!」仍是硬將他給拖下水。「大家都成年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和爸就不要操心太多了!」
「要我怎麼不操心?這會兒整個社區都知道阿恕巴人家允兒交往,可他卻擺明戲弄人家的感情……」
「媽,我並沒有戲弄誰的感情,我對允兒是認真的。」
「那你還跑去和別的女人亂來,居然玩到樂不思蜀,連家都不回了!」
老天!康寬恕驚訝她在瞬間編導故事的能力,「我沒有。」
「我等了你一整晚,你沒回來,從晚上出去就沒回來!」黃昭芬認真地提醒他自己掌握的事實,借以警告他識相的就別說謊。
狀況持續失控,康容忍忍痛拋出白毛巾,求饒了,「老二,我求求你,快招出你昨晚在哪里過夜,好不?」老媽制造的噪音,令他的太陽穴頻頻抽痛。
罵人罵得正在興頭上,不打算停止,針對二兒子,再度開嗓︰「現在的狀況你到底了不了解?人家會說我們康家始亂終棄,你會壞了允兒的好名聲!當初我好心撮合你們,希冀的是她當咱家的媳婦,可不是幫你找一個談個短期戀愛的女人!」
康寬恕舉手喊停,「我知道。」允兒當康家的二媳婦,不光是她的期望,也是他的計劃的最終目的。
「你知道還這樣!」黃昭芬氣急敗壞地握拳大叫。
「老二,快將事情解決吧,我的耳朵迫切尋求一個解月兌!」康家老三一表態,老大立即點頭,康家的一家之主更是忙不迭的附議。
「你們到底讓不讓我說?」
所有人一起閉上了嘴巴,視線一致盯住康寬恕。
「昨天晚上我沒離開真愛社區太遠,我在附近的旅館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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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館?」康皓頭一個不懂。
「好好的家不住,你錢多啊?」秉持當省則省臂念的家庭主婦,通常最先考慮到的是花費問題。
「老二,你叫外送的女人?」看過也听過太多類似事件的康容忍,笑得好不猥褻,眼眸對他眨了眨。
康寬恕的回應卻是瞪他一記,「我和允兒在一起。」
第一枚炸彈投擲康家客廳,幾乎炸糊所有人的思考能力。
「允兒?!」黃昭芬的聲音不知怎地突然拔尖,彈跳起來,下一瞬已躍至他身前,動作快得令人目不轉楮。
「那個沒神經的宋允兒?!」康容忍更意外,驚詫及同情的表情漾在眸光里。
宋允兒,是不是哪里搞錯了?
「老三,小心你的措辭,允兒比你還像個正常人。」
「阿恕,你該不會……」這下愕然的人換成了康皓,捧著心髒,大口吸氣。
「老二,你們……」說話的人是康德行,雖說對于整件戀情一直處于懵懂之中,然這個結局無疑太過震撼。
「我會對她負責的。」
第二枚炸彈再投下,大家瞪大了眼楮,極有默契地盯著他。
至此,答案淺顯易懂。
康家的成員,一個個腦袋空白,啞口無言。
同一社區、同一事件的另一位當事人,運氣比起康寬恕懊多了,當她躡手躡腳回到家中,發現家中唱起了空城計!
客廳軟木塞材質的留言板上頭,釘了一則海芩的留言——
小笨蛋,明天我要去參加一場老女人與老男人的聯誼活動,今晚住朋友家,方便明早集合。
你自己保重,希望你不會被盛怒中的獅予給拆解入月復……
看到這里,她先松了一口氣,幸好,有副尖嗓銳音的海芩不在,躲過了她的質問,不禁雙手合十感激觀世音菩薩的保佑。
餅于這一關,還有下一關——
氣再提起,宋允兒邊走邊輕問︰「朋美?」提心吊膽地貼著牆壁走,準備窩回自個兒的房間避難,假裝自己不曾一夜未歸。
沒有聲音回應她。
「朋美?」
憊是沒有回應。
眸心一亮,莫非天助她也?朋美又出勤去了!?
輕悄悄地打開房朋美的房門,沒人!再找廚房與浴室,一樣沒人!
「小芩、朋美,你們都不在嗎?」宋允兒大聲疾呼。
一片靜默——
然後,自昨晚累積而成的緊繃與酸疼,教宋允兒全身一軟,癱在沙發里吐出全數瘀積的氣息,放寬了心。
手指在額頭與左右胸前各點一道,然後十指交叉握緊,「阿門!」
靶謝各路神明幫忙,真的!
☆☆☆
又是一個周末假期,康寬恕早早就約了宋允兒,今天兩人一起到人潮聚集的市區逛逛。
「阿恕,這樣真的沒關系嗎?」手指掙出他的牽握,宋允兒停下腳步,惶然地望著回身的他。
「怎麼了?」
「你不會覺得很奇怪嗎?」她留在原地,沒有向前移動的打算,一張小臉籠罩著極度困擾卻又無法理明的痛苦神色。
「什麼事奇怪了?」康寬恕朝她走了過來,不顧她的執拗,執意牽回她的小手。
這幾天她的態度十分吊詭,照理講,在他們身體結合之後,她的心該要得到肯定,不該還有任何不確定的聲音……除非那個姓林的家伙仍纏著她!?
不可能!
在他天天護送加上時刻電話追蹤的情況下,林智方不會有機會越雷池一步……那她到底在擔心什麼?
「我們還要做這些表面工夫給別人看嗎?」宋允兒低著頭,好難過他不明朗的態度,她真的不曉得他在想什麼,對她又是怎麼洋的情愫。
為此,她好煩、好煩……
每每接到他的電話,園里的女同事總以欣羨加怨妒的眼神瞅著她,說什麼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因為男朋友的在乎全透過言行舉止表現了,然大伙兒的羨慕她听不進去,因為她們不懂他們兩人的情況。
當初提出演戲主意的人是他,而今外在狀況已漸漸穩定,他卻沒有任何退出的動作,反而更加密集熱絡地找她約會……她真的被搞糊涂了。
究竟他愛她不愛,或是根本沒有愛,在她不敢問的情況下,他又不肯表明,她實在很苦惱,每天陷在忐忑之中,無法抽身。
她的心情不曾如此低潮過,自懂事至今。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仍覺得他對她的好,僅是演戲給別人看?她絲毫感受不到特別之處嗎?在約定開始演戲之前,他即展開行動,對她的一切貼心舉動,難道她全忘了?
「林媽媽和康媽媽已經不會勉強我了,她們都知道我有男朋友了,所以你可以不用再那麼辛苦的陪我了。」這是違心之論,因為話一說完,她依稀听見心在淌血的聲音。
她想過河拆橋!?康寬恕掄拳,「你知不知道你說這話會讓我十分生氣?」
「我……」宋允兒畏怯地顫了一下,眸光流轉的眼波盛滿驚恐。
她又錯了?千想萬想,想不出個解決的好法子,以為這麼做是他想要的。
其實她也怕,害怕他和自己漸行漸遠,豈知,他對她的好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那些原本令她害羞的肢體接觸,例如摟腰、親吻,更頻繁了,總在很自然的情況下產生,沒有任何的疑滯。
他的行為令她百思不解。
「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握著她的力道不自覺加大,眼前只有憤怒的火光,未見她的痛楚,「旅館那晚的事又算什麼?我不是到處設計女人與我上床的大渾蛋,我不準你這樣誤解我!」
「可是……」他又不愛她,事情既已到一段落,分開變成早晚都得發生的事,她若一直黏著他,最後換米的只會是真正的難堪。
「還是你根本不在乎?」揚高晦暗的眉,看著她的眼瞳令人驚愄。
「我當然在意!我也不是個隨便的女人……」宋允兒自覺受到嚴重污蔑,激動大吼。
那可是她最珍貴的第一次,若不是他,她不給的,不管大家怎麼煽動。
也許當初不該答應的,她太容易受他吸引,根本抗拒不了他的魅力,這段感情注定要失心……只是,她沒想過自己會落得今日狼狽的下場,每天的生活重心變成想他,想著他,她就滿足。
戀愛,原來不只讓人開心、幸福,隱藏在陰影角落的,還有教人難過的心痛。
「那就對了!」康寬恕的口氣變沖了,因為她要不得的觀念,激發了他的氣火。
「對不起……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凶……不要對我吼……好可怕……」畏怯的縮縮肩頸,宋允兒突然感覺自己好委屈。
不好玩!不好玩……她好希望時光回到他們相識之初,那時她的心里沒有裝著這些考量與憂慮,單純享受他的體貼……
喜歡一個人為什麼不能簡單一點?
「以後不許你再這麼說,懂嗎?」放開她的手,改摟她的縴腰,讓她的臉頰輕靠自己的寬肩,偎著他前進。
停戰了,宋允兒覺得自己獲得松綁,呼出一口長氣。她不喜歡和他吵架。
「嗯……」仍舊沒發現,事情根本沒討論出個結果。這當口她是相信他的,相信他會生氣是因為她的心態出了差錯。
「老板,十元雞蛋糕。」騎樓下,兩人的身旁,一位年輕女孩的聲音跳躍空中。
「來,十元熱呼呼的雞蛋糕。」熱情的老板很快遞上剛烤好的點心。「好香喔。」宋允兒抬眼望著身旁的男人,抵抗不了誘惑,立時露出渴盼的眼神。
「要不要吃?」康寬恕一眼即明白她的意圖。她的情緒向來寫在臉上,意念則盛在眼底。
宋允兒用力點頭,唾液開始分泌,「我們也買來吃,好不好?」
「我沒意見。」
拉著他走向攤子前,又問︰「你要吃幾個?」
「你決定就好。」老實說,康家人對甜食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們買多一點,可以嗎?」她求著,「我好久沒吃雞蛋糕了。」
「不用問我,你來決定。」
她當然很久沒吃了,她專情于泡芙不知多久的時間,早早遺忘了其他點心的滋味。
不過值得欣慰的是,她的眼楮終于也能容納其他小點心了,這樣也好,分散她的注意力,免得她熱愛泡芙甚于自己。
「買多一些啊,兩個人一起吃,比較甜蜜喔。」老板看來便是性情中人,看到感情和睦的情侶特別開心。
「老板,我們要買五十元。」受到他的朝氣感染,宋允兒魄力十足,喊了一個數字。
五十元,金額不大,然想到是分量十足的雞蛋糕,他只覺得不可思議。老板開心極子,「好好好,五十元,等一下馬上好喔。」
一會兒後,光是望著那包鼓滿的點心,康寬恕的肚子立刻飽了。
☆☆☆
約會結束,送宋允兒進入家中,康寬恕必到了幾步之遙的自家。
「你們都在?發現兄弟皆坐在客廳,他有些驚訝。
「你帶了什麼回來?」睡到老二返家前一刻的康容忍,正愁沒東西可喂五髒廟,發現他手中提著的塑膠袋,眸光晶亮。
「雞蛋糕。」將東西擱在茶幾上,康寬恕坐了下來。
就算早已明白宋允兒不可能獨自一人啃完二十五個雞蛋糕,但他仍顧全她的面子,讓她任性買了五十元;不過不能暴殄天物的道理他還懂,于是在她喊著撐死了、再也吃不下時,選擇接過袋子,帶了回家。
「雞蛋糕?!」康柞忍太過驚訝,啞了嗓子,「那種小時候吃的東西?」
「我已經好久沒吃了。」康德行笑了笑,順手打開眼前的塑膠袋。「大哥,那是小阿吃的東西。」康容忍看傻了眼,連忙提醒。
康寬恕不理老三,讓他繼續雞貓子鬼叫,看向老大,「你今天沒去公司加班?」
「過幾天得出差,所以今天特別讓腦子與身體自由一下。」只按行程表做事的康德行,向來一板一眼,不論何時,講話硬是有條有理。「老三呢?」不問那個一徑研究雞蛋糕長相、擠出一臉惡心的當事人,他問老大是否知情。
「听說混回家已是凌晨三、四點,睡到你回來前才剛起床。」
「媽不在家嗎?」他相信答案是肯定的,听見他回來卻沒立即出來逼問約會的經過,不難想見她定不在家。
「她和爸出門喝喜酒去了。」
喜酒?不知怎地,康寬恕乍听這兩個充滿喜氣的字眼,覺得它們離自己好近。「老大,你吃不吃?」康容忍突兀地冒出了一句話,拿著雞蛋糕的樣子像是捏著一條蟲,「我說過了喔,這是哄小阿的點心。」康德行陡然變成敬謝不敏的拒絕態度,「不吃了。」
「阿忍,你干嘛這樣,自己不吃,何苦拖著大哥和你一起餓肚子?」康寬恕不能苟同他的行為。
「阿恕,這些雞蛋糕打哪來的?」康德行問道。
「大哥,你問這不是廢話嗎?想想他剛才和誰出去?」康容忍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雞蛋糕當然是宋允兒買的!」
「老三,再勸你一次,對允兒別有太多成見,以後你可得喊她一聲二嫂呢!」康寬恕語氣涼涼的,等著看他屈于弱勢的喪氣模樣。
康容忍愣了一下,而後鼻翼翕張,氣得發抖,「事情成不成還有得等呢!你少一副成功在望的模樣,當心最後欲哭無淚。」
耳背的人都听得出來這是蓄意激怒,為了保護女朋友,他竟舍得這般欺侮自己的弟弟,太冷血了!
「喂,你們兩個該不是打算來場兄弟閱牆的戲碼吧?」康德行不願卷入風波,只好扮演和事佬的角色,「在那之前請先想想被咱們母親轟破頭的下場。」
長年籠罩在這樣的陰影下,僥幸身心健康地活到這把年紀,為了保持安好的精神狀態,兩人選擇休戰。
「要吃雞蛋糕,我寧可抽煙!」深吸一口氣,康容忍點燃香煙,仰著頭,輕吐出幾個溧亮的煙圈,煙圈集結成串,裊裊往上。
「還是煙味吸引人。」康寬恕不服輸,「還是允兒吃剩的雞蛋糕夠味。」說罷,徑自品嘗起來,吃得津津有味。
看著兩名心智年齡突然減至五歲的大男人幼稚地爭吵,康德行實在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啊——」康容忍大叫,「我受不了了!我發誓再也受不了這個童心未泯的家伙,更不承認他是我的二哥!不,根本不是童心未泯,而是徹底受到同化!」
除了香煙的煙圈,加上氣得七竅生煙,在他掉頭走人時,客廳上空彌漫著味道復雜的一片白霧。
至于看戲的康德行,嘴角扯了扯,難得看見為了保有自己不墜身價,而總是優雅氣度的老三,不顧形象吼來吼去的樣子,真是有趣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