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老板,下個月的月初和月底,你有船到海外嗎?」茶樓里,澄淺正與船家商議著出貨的事宜。
她鎮定著心神,努力不讓對面拚命打量自己的女人所影響。
她不喜歡女人看自己的眼神,更不知道她與蕭老板是何關系,不過若非為了顧全禮貌,她真的很想破口大罵。
「有,不過價錢要比平日多個三成。」蕭老板對眼前的美人兒一笑,笑里別具深意。
「三成?!」澄淺不由地咋舌,「怎麼會這麼貴?」
「那是當然了,運到海外可不比短程的航線,尉姑娘沒做過海外生意,自是不明白。
「蕭老板,我們都合作這麼久了,你能否降個價?」若是運費這麼這麼高,那麼這批出貨的陶瓷器便不能為制窯廠帶來太多利潤。
「尉姑娘,我已經算妳很便宜了!」蕭老板似乎沒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澄淺望著他,可以看出他的堅持,而這令她所有的雄心壯志幾乎應聲破裂。
這是仇寘回府後窯廠最大椿的生意,她本想藉此讓他見識一下自己談生意的高超手腕,讓他明白她是怎麼為仇府賺錢的
然,她就這樣壯志未酬身先死,被蕭老板的一句話給逼入絕境。
「我底下也有一大堆佣僕要養,尉姑娘多少也讓我賺一點吧?」蕭老板朝身邊的中年婦女暗示的瞟了一眼,視線才又回到已陷入郁悶狀態的澄淺身上。
「這位是尉姑娘是吧?」靜坐在一旁,終于發聲的女人,一開口就沖著澄淺而來。
「蕭老板,這位是」澄淺向船老板詢問。
「妳就喊我張大娘吧。」張大娘徑自介紹著自己,「我今天是和蕭老板來跟妳提親的。」
「向我提親?」澄淺有听沒有懂,「這是怎麼回事?」
被授予伋言樣的張媒婆仍是一臉的職業笑容,「前陣子听說仇太爺有意要為妳找門親事,不是嗎?」
「那件事已經結束了,我不嫁人!」知道他們的真正意圖,澄淺語氣開始不悅了。
「尉姑娘拒絕的原因是上門提親的那些男人皆另有所圖是吧?因為他們都想和仇將軍攀關系,所以才委屈娶妳不過人家蕭老板可不一樣,他可是真心誠意想要娶妳,不是因為仇將軍的名位!」張媒婆盡職的說著委托人的好話。
這樣當著姑娘家面前提可是頭一遭呢。據聞仇將軍總有辦法挑剔求親者的缺點,蕭老板怕自己在年齡這一關就被刷了下來,是以請她幫忙私底下說親事。
「他有夫人了,你們有沒有搞錯?」澄淺臉上一陣陰霾。
他們就清高到哪兒去,別人圖名,而他則要她仍完整無瑕的身子,說穿了,全是一丘之貉!
不過言會兒,她只要走到大街上說一聲,三年前沒有發生的事,就在前天晚上發生了,是不是所有的男人又會開始紛紛走避。
誰會要她這雙仇寘穿過的破鞋!
「當妾也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啊!而且妳若能和蕭老板成為一家人,以後船資不是更好談嗎?這樣也算是為仇府那個第二個娘家做點事吧?」
張媒婆不懂這女孩兒心里在想什麼,怎會有人寧願待在給自己招來流言的男人身邊,也不肯趕快找個好人家嫁了。
「澄淺,現在江南就只有蕭家的船走海外運輸,妳應該知道吧?」蕭老板也插了話進來,勢在必得的已喊起她的閨名。
「你──」澄淺憤怒的正想回話,身後一個聲音幫上了她的忙。
「我想憑我神策軍大將軍向地方官說上一句話,又或請皇上作個主,讓你的船家無法經營,蕭老板說成不成?」
「仇將軍?」仇寘冷峻的容一落入蕭老板和張媒婆的臉,兩人不約而同的站了起身。
「蕭老板連我的未婚妻也敢覬覦,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仇寘揚起唇,口出令人心顫的威脅。
「仇寘,你來干什麼?」呆愣的澄淺,好不容易抓回了靈魂,氣怒的疑他的現身。
仇寘一手壓在她的縴肩上,以不容置駁的口吻說道︰「坐下,讓我來解決。」
「仇將軍,你大概誤會了,我只是和尉小姐在談生意,怎敢有非分之想」蕭老板一見苗頭不對,改弦易轍的換了套說詞。
難道坊間的傳言是真的?仇寘不讓尉澄淺嫁人真的是因為他要留著她當侍妾?可是未婚妻這三個字又該怎麼說?
「是嗎?」
蕭老板被他似要噬人的眼神瞧得十指頻頻顫栗,「是啊,我我正打算打個折扣給她呢!」
「打折倒是不必,仇家不是沒錢,不過你若是堅持,就當仇某恭敬不如從命了。」仇寘堵得他沒有回絕的機會。
拗了他一些錢,算是調戲澄淺的代價,已經輕饒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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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老板與張媒婆各自抱頭離開後,澄淺的情緒立即引爆。
「你來干什麼?」
「我好心替妳解危,妳不感激我不打緊,怎還用這種語氣同我說話?」
「誰要你幫忙,我明明可以自己處理!」看到他,澄淺所有隱忍的脾氣如一顆大石,從山頂霍然滾落,愈滾愈急,愈滾愈猛!
「怎麼處理?任由那個男人在言語上輕薄妳嗎?」如果她的生意都是在忍受男人的非禮下達成的,那麼以後他不會再讓她管理窯廠的事了!
「這種事我已經游刃有余了!」澄淺氣得仰頭喝茶,以為可以藉此平緩一下高升的火氣,沒想到茶水的溫度更助長了她的憤怒。
「我不需要你用仇將軍的名號來威脅別人和我合作,我一個人可以搞定的事情,你干嘛插手!」
「妳以為我能坐視自己的未婚妻讓別人用婬欲的目光打量嗎?」仇寘剽悍地驅趕她淌現出來的拒絕。
游刃有余,她將自己形容得挺厲害的嘛,但他可一點也不高興。
這件事,她只能听他的,他容不下她有任何意見與駁斥!
罷才的事告訴他,不趕快讓她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室,是揮不走那些纏人的蒼蠅。
提起了這兩天教澄淺氣得茶不思飯不想的話題,她端起一副排斥他的模樣,「我不和說話不算話的男人打交道!」
「我何時說話不算話了?」
「你說不會將那件事宣揚出去的!」關于那一夜,澄淺知道吃了藥的自己,肯定就像個蕩婦而為此,她一有空就詛咒他、唾棄他、鄙視他!
現在整座府郵,不知怎麼搞的,大家像是得到某個人的應允,也不向她這個當事人之一求證,竟紛紛大傳特傳她與仇寘已行夫妻之實,拜堂之日指日可待
雖然沒人拿不屑、鄙夷的眼光瞧她,但些女丫鬟向她問禮時的曖昧模樣,真切的在摧殘著她的神經,讓她直想將仇寘大剁二百零八塊,再壓成碎肉喂狗!
「哪件事?」仇寘明知故問,眸光飽滿戲謔之色。
前夜她就像個成熟的子掉入他的懷中,就在她的床上,他滿足了她的需要,也成全了自己饑渴的。
她讓他明了,自己愛上的原來不只是她清純的一面,還有她潛藏的狂野。
「少在我面前裝蒜!」嗅吸到他身上獨特的氣味,澄淺心一亂,忙著屏息。
「喔,妳是說前晚的歡愛啊!妳一說,我彷佛又想起妳是如何在我身下申吟,如何渴望我的「東西」,妳的肌膚好似還散發著我們歡愛的紅暈,緋色一片,嘖,真美哪」
仇寘順勢幫忙自己不安于室的手一探她小臉上的細柔。
「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些yinhui的字眼,還有,拿開你的髒手!」澄淺不理會心頭涌起的騷動感,仍很驕傲自己在胡思亂想中還能保持冷靜,明白只要她不讓自己看他的眼晴,就很安全了。
「唉呀呀,小淺,妳真的又誤會我了,我可從未跟妳保證過不說喔!拔況這種事情怎麼保證呢?藥是我要李恕去買的,而妳是第一次,隔天幫妳整理床鋪的丫鬟會看到落紅,就算我不,這兩個人的嘴不牢靠,消息就這麼流出去,妳怎能怪我!」
「杏兒答應過我不會說的!」澄淺臊澀至極,又羞又怒的,臉紅得像關公!
他什麼也沒告訴她,隔天一早放她一個人狼狽的躺在床上,單獨面對丫鬟的尖叫聲。
天知道她是花了多久的時間去安撫杏兒的震驚,又是怎麼尷尬的讓她扶著渾身酸痛的自己,下床洗去雙腿間干涸的血漬。
她真的忘了她是怎麼回答杏兒一連串的問題了,為什麼會流血,會不會很痛她問了很多,唯獨沒問那個男人是誰,令她更是羞慚的想一頭撞死算了,因為她明了杏兒知道了,且很確定就是那個男人!
「那就是李恕嘍!」仇寘毫無愧色,聲音簡直是理直氣壯。
當然就是李恕做的好事,而且正是出于他的授意。
他要他先去跟們有意無意的放話,之後自然就會有人幫他完成任務。男僕是引,女婢則是風勢,他們會將話題炒得火熱。男人和女人一樣,對于他人的是非,聊得總是比較開心、盡興。
而這次他們要怎麼形容澄淺都無妨,他就是要有流言,要她最後成為他的妻。
「真是物以類聚,壞男人總要綁在一塊兒!」澄淺氣憤地磨著牙,「我很納悶,皇怎會重用你們這種男人!」
多的是女人心甘情願的賴在他身邊,為什麼他就是如此千方百計想得到自己?
是為征服?還是
若是她表現得像三年前一樣溫馴,是否他又將覺得無趣而掉頭走人?
愛為何就不能分割,為何無法平均,她能否將自己對他的盈盈愛意,舍了一半出來,當是他對自己的喜歡?
愛一個人三年了,她能再等另一個三年嗎?等了,會不會三十年後,她仍是孑然一身?
她已經好累好累了,無法再用堅強的形象,以及粗硬的脾氣來偽裝自己了!
但事情似乎又回到了源頭,風雨又起,再度掀起這陣浪潮後的果將會是如何?
「我會這麼做也是妳逼我的,既然文明的作風無法吸引妳的興趣,我只能訴諸野蠻的方式。」他絕對不會為此道歉,或是表現得很抱歉的樣子,而她最好也別冀望他會這麼做。
「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不會嫁給你!」
她眼中的挑釁和話語就像火花般,輕易地使干燥的火種燃燒起來,「我們又恢復敵對狀態了。」
仇寘厭倦了她總是在一片靜默之後,隨即涌現的疏離。
「我無法和你敵對,我沒有籌碼!」澄淺說得婉轉,眼波卻含有控訴。
「是嗎?妳早就等不及宣戰了!」沒有籌碼嗎?她手中握的那個是什麼,那可是他的心啊!
仇寘被她的頑固給氣炸了,「到底要我怎麼說、怎麼保證,妳才能突破心房放心的嫁給我,妳明明是愛我的!」
靈動的女人難道就如此難纏又難伺候嗎?他何曾如此低聲下氣了?
「那是以前!」澄淺也回吼,不管茶樓內投射過來的目光。
他怎麼能對她如此凶蠻,她給了他她的全部,是他不要,是他踐踏了她的尊嚴,怎能聲聲埋怨她的遠離?
她不想嫁他嗎?她想,她該死的想,但她怕啊!
「妳就不能忘掉那段過去嗎?」
「對不起,我忘不掉,我永遠都忘不掉」澄淺憂傷的搖著頭,淚珠接連的掉落,「我忘不了夢里娘責難的眼神,忘不了全嘉興鎮鄉親的恥笑,你不是我,你當然可以逍遙,說得輕松」
「就只會說我的不是,妳怎麼不想想妳當時就沒錯嗎?眨著一對水靈靈的大眼,閃著無辜的神采,是妳引誘我犯罪的!」,氣火攻心,仇寘的話就這麼口無遮攔的逸出。
卑落,兩人都震愕住了。
「是,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淪為讓人指點,招來那些蜚短流長,都是我的咎由自己!」這才是他的真心話吧,他本來就不是真心想負責。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該死的話,再看到她淒絕的面容,仇寘的心扭轉成團,「小淺,妳听我說」
「仇將軍,你真的不必為了證明自己並非花心大少、不負責任的男人而勉強娶我。憑你的身份,一個眼神丟過去,還有哪個人敢碎嘴?不用再為了那件事想補償我而施舍你的憐愛,我是個很容易當真的女人把你的吻保留給別的女人吧,不要再來糾纏我,那麼我會很感激你的!
再三的曲解,氣得仇寘只想刺穿她的保衣,要她仔細看清楚他現在的樣子,和三年前不同的樣子。「也許我會,如果妳繼續拒絕我的話。」
三年前,她像一朵乍然得到雨露潤澤而綻開的花朵,迸放出一種任何男人都壓抑不住的蓬勃熱情,一切出乎自然──那人的嚶嚀、顫抖、蠕動,她把自己送給他
也許他趁人之危,但她真的沒錯?
澄淺整個人都凍住了,最後她有些僵地聳了聳肩,「當然,將軍可以隨興去找誰,或是吻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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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僵凝著。
房間的半空彷佛形成了一個個的雷雨雹,一場無形的暴風雨正在下著。
李恕被無形的狂風吹猛打哆嗦,看著這些天鮮少開口的主子,他明知道捋虎的後果,但還是冒險將喉嚨里的聲音送了出來。
「將軍,皇上耳聞江南第一美人花魁──怡君姑娘的芳名,所以重金買下了她的初夜,要送給將軍,慰勞你的辛勞。」
「皇上是嫌我麻煩還不夠多嗎?」仇寘張揚著不耐,一點興趣也沒有的回絕。
「可是怡君姑娘人已經在門外等著了」李恕當然知曉他為何事而心煩,可是將軍的上級是更大的天皇主子,他更不敢不得罪。
「不要勉強人家,送她回去,隨便找個理由搪塞皇上。」仇寘吐出了胸口郁塞的氣,光一個女人,他已經擺不平了,最好不要再來第二個湊熱鬧的!
「怡君姑娘是賣笑不賣身的,她全是因為欣賞將軍才答應的。」
「這是怎麼了,我喜歡的,躲我遠遠我,我見都沒見過的,卻直黏過來?」他誰都不要,獨獨心動于尉澄淺!
女人注意他、愛慕他,那是常態,雖然尚不至于以此沾沾自喜,卻也不能虛偽的說他不喜歡,但澄淺的愛與些女人是不同的,現在雖有她的愛才能讓他感到快樂!
也許她的性子別扭,人又倔氣又執拗,還帶著偏激的思想,但,他還是要她,而且只要她!
李恕為難的說道︰「皇上堅持將軍一定得收下他的心意,否則即是拂逆聖恩,處以滿門抄斬!
「他還真會威脅人!」如果不是皇上仍不曉得他在這兒發生的事,他真會認為他是故意的。
在這個一觸即發的時刻,派個女人來慰勞他,也不知他是何居心?
「將軍?」李恕憊在等待他的決定。
「一定得有人接受皇上的賞賜是吧?」仇寘眸光一閃,「李恕,那個花魁美人我就轉送給你吧!」
「將軍,我不是你,怡君姑娘也明白我只是個統領」這份禮太重了,他承受不起。
「只?」仇寘攢著眉頭,似乎不能體諒他在這當口不願分憂解勞,「我怎麼不知道你何時這麼看輕自己了?」
「將軍,屬下自從讓你質問憑什麼娶尉姑娘的那一天起,就認清了自己有幾兩重了!」李恕這輩子是不會忘記自己因為一個女人,所以身分地位自動矮化了三截的委屈。
「你──」仇寘本想斥責他提醒了自己的尷尬,心底卻突然晃過一道光束,他有了一個好主意。
「如果皇上堅持,那就留下她吧!」
怔愣一晌,李恕變得有些無所適從了,他狐疑的看著將軍的轉變。
「還有問題嗎?」
算了,還是保命要緊,「將軍打算將怡君姑娘安置在哪個房間?」
「不是皇上送我的女人嗎?當然是睡在我的房間!」仇寘此刻的心情是這些日子以來從未有過的愉快與輕松。
「可是尉姑娘」
「關尉姑娘什麼事?」
彷佛听到不應該的輕快語調,李恕倏地抬頭,驚見將軍算計的眼神,他頓時明白了。
他原本想問將軍難道不在意尉姑娘的想法嗎?這會兒是不用了,因為將軍就是在意她的想法方才打算留下怡君姑娘。
「李恕,看來我的心思你現在是愈來愈懂得捉模了!」仇寘一點也不介意在部屬面前心緒太過于透明。
「屬下祝福將軍馬到成功。」
于是,兩人帶點心照不宣的意味,對看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