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呀!懊死!」「來不及阻擋!快跟上!」兩個驚惶焦慮的侍衛,急忙忙地跳上馬,追趕著從眼前沖出的雪藍色身影。
一個縴細的身軀,低著身子緊靠著白駒如箭矢般疾馳而過。
狂風掠過蘭心的耳畔,夾帶著微刺之感,但她仍然沒有放慢胯下馬兒的速度,反而加速向前狂奔。
斃若透過疾馳的速度,可以讓她忘卻一切的事。
必到京里兩個多月,但她的心情仍未完全從女乃女乃過世的傷痛中回復。
半年前,一直居住在杭州的女乃女乃派人帶了口信,要他們南下一趟,她和爹爹立即動身,卻沒想到南下後才知道女乃女乃生病了,且病情頗為嚴重,連大夫也束手無策。
爹爹雖心焦,卻無法一直放下朝廷的事務不管,長時間停留在杭州,于是她義不容辭的留下。
看到一向意氣風發的女乃女乃,惟淬虛弱地臥榻于床前,她盡心盡力的討女乃女乃歡心,用最好的藥引,然而幾個月後,女乃女乃終究敵不過死神的召喚仙逝了。
女乃女乃向來疼她,不僅因為她是蘭家唯一的孫女,更因為兩人的性子相合,所以當女乃女乃選擇杭州養老時,她每年總要到杭州一、二趟去陪伴她老人家,談談宮里各種的新鮮事,可萬萬沒想到今年女乃女乃人卻走了……爹爹公務向來忙碌繁瑣,鮮少陪著她,如今女乃女乃走了,她感到好無助。
辦完女乃女乃的後事,她完全失了神。
爹爹的關心她知道,朋友的體貼她明了,只是她的心像是失落了什麼似的,所以兩個月來,她幾乎都留在王府里,鮮少踏出一步。
直到這個月,她過十七歲生日,爹為了讓她從女乃女乃去世的陰影中走出,送她一匹雪白、漂亮的良駒--「光影」,才引起她的興致。
由于這匹馬不好駕馭,她花費了一個月的時間才馴服它,如今連馴馬師都確定她可以駕馭它,所以今天才迫不及待地騎著光影奔出。
除了發泄自己連月來的愁緒外,也想試試光影的實力。
扁影果然是匹名駒,一瞬間,它已沖到森林里,把後頭緊追不舍的侍衛們遠遠的甩在後頭。
蘭心回頭望著後面的侍衛的小擺影,她已可以想像到他們驚慌的面孔,汗流浹背的低咒模樣,誰教光影的速度那麼快,快到王府里沒有半匹馬能追上它的腳程。
一想到他們苦哈哈的表情,蘭心清麗的嬌顏上,逸出一抹笑靨,清脆如銀鈴聲的淺笑也一並而出。
輕吁了一口氣,這時,她才覺得自己的心解月兌了。
這陣子真是苦了爹了,忙于國政的同時,還要責心的讓她開心、走出傷痛。
這幾天,她想清楚了,她已能坦然地面對女乃女乃已離她遠去的事實。
女乃女乃一向樂觀,一定不希望自己整日愁眉苦臉,沉溺于傷痛之中。
想開了,心胸也舒坦了起來。
半晌,她放緩光影的速度,讓它稍歇一下,也讓侍衛能跟上她。她看到前方一棵大樹,決定在那兒歇腳,順便等他們來到。
拉起緞繩,她任由光影優閑地踱步至樹蔭下,微風徐徐,靜謐的氣氛,讓人心曠神怡。
正準備下馬好好休息時,光影突然嘶叫一聲,猛然一躍,蘭心驚呼一聲,整個人差點被甩下馬背。
「怎麼回事?」當她暫時穩住身子,發現胯下的馬匹依然驚惶不已,她一面努力地穩住扁影,一面偷空往前一瞥。
驀地,她也倒倒抽一口氣!「老天!是蛇」看著那滑溜又邪惡的大蛇一眼,她整個人嚇出冷汗,她從小天不怕地不怕,但就是怕蛇,尤其是這種看起來又大又丑惡的蛇。
大蛇露出虎視眈眈的目光,突然身子猛然向前吐出它火紅的細舌,在蘭心尖叫的同時,光影也被大蛇嚇到,驚惶不已地抬起前腳並狂奔了起來。
蘭心根本沒有心理準備,拉著韁繩的手被它狂猛的動作震得發疼,差點連繩子都松手了,她努力地想安撫胯下的光影,卻徒勞無功。
「光影,沒事了!冷靜點!」但它依舊狂奔不已。
扁影失控了!這個訊息進入她腦海。
在狂奔之中,她的手再也承受不住扁影巨大的力道,韁繩月兌手而出。
「好痛!」手心傳來火辣的剌痛,蘭心終于忍不住地尖叫起來。
「我說最後一次,手給我!」男子暴吼,她再這麼頑固下去,她就死定了。
蘭心听出他的不耐和暴怒,考慮到自己的體力一分一秒的耗弱下去,心一橫,咬著牙,嘗試地伸出一只手。
「呀--」蘭心一個不穩又撞回馬上。
男子低吼。
「再來!」蘭心都快哭出來了,但他堅定剛毅的聲音像一顆定心丸似地傳入她耳中,她決定放手一搏。
試了幾回,男子調整身下馬匹的速度,眼看她快撐不下去了,只好冒險驅馬更靠近她,當她手一伸時,乘機一扯。
蘭心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扯,小手幾乎快被扯斷了,且更慘的是身子又撞上一個銅牆鐵壁,讓她不禁吃痛的哀叫。
總算!男子輕吐一口氣。
算她命大!否則不免一死。
他放慢速度,並安撫胯下的黑駒因陡然多一個重量而產生的反抗。
「噢!痛死人了……」蘭心呢喃著。
她頭痛、手痛、全身都痛,尤其最後撞到的那個跟石板一樣硬的東西,真是要把她全身的骨頭撞散了。
她甩甩腦子,想把那些昏眩感甩掉。
良久,她才感到自己的頭沒那麼不舒服了。
焙緩地睜開眼,這時她才發現她人是在馬匹上,且有一個溫熱的氣息緊緊地靠著她。
蘭心輕踫著自己的身體,雖有些酸痛,但她竟沒死!憊被人安全地置在馬上,而身後那雙強健的手臂像鐵臂一樣的摟緊她,讓她感到莫名的踏實和安心。
一想起先前的恐懼、不安和驚嚇,讓她再也承受不住地閉起眼軟癱在他的懷中。
男子看著懷中的人兒面容慘白,小小的身子顫抖地倚著自己,心中竟感到一抹奇異的感觸。
瞬時,男人眉心一皺。
他一向不愛搭理閑事,對女人更是冷情,沒想到卻對一個小女娃有這種奇怪的反應,的確夠古怪了!他以為自己真的是名副其實的「冷情」呢!可笑!看到她飽受驚嚇的特殊情況下,男子勉強主動開口。
「你還好吧?」幸好她不是個動不動就放聲大哭的女人,否則她早被他丟下馬去了。
本想借著馬蹬下馬,卻因心緒熱烘烘,右腳踩了個空,整個人更是往前一僕,她急呼了一聲。
「小心!」冷情顧不得男女之別抱住了她柔軟的軀體。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蘭心慌忙的道歉,一張小臉盡是羞紅不已。
老天!她怎麼笨手笨腳的,竟在他的眼前跌倒了。
「小心點。」
她身上陣陣清新的馨香,傳入他的鼻中,眼中閃過復雜的光芒。
「謝謝……」她吸哺地回嘴,腦子後知後覺地發現兩人的身子正緊貼的熨合著,她倒抽一口氣,撤回小手,立即倒退一步。
結果,她放得太快,一個重心不穩,眼見整個人要往後倒,他眼快地伸手一勾,不過這次已保持兩人的距離。
待她站穩後,冷情淡淡地道︰「抱歉,是我逾矩了。」
「不……不是!是我的錯……」火辣的熱氣沖上她清麗的臉上,簡直是羞得不得了。
今生頭一回被男子抱著,且還一連兩次。
頭一回,他為了救她,那就算了,第二回,雖說是她不小心跌下馬才撞入他的懷中,但怎麼看就像是她主動投懷送抱似的,丟死人了!冷情沒漏掉她頰上染了一片的嫣紅。
「不是你的錯,坐下來休息一下吧!」蘭心的小臉早已低得不能再低,輕允了聲。
才一坐下,柳眉突然一皺,秀麗的小臉微沁出汗,嘴唇泛白。
冷情見她的臉色一下紅一下白,便蹲在她的身側問︰「不舒服?」蘭心微擰著眉,看到他關心的眼神,她硬是矢口否認。
「不礙事。」
她不想讓他擔心了,他為她做的事已夠多了。
冷情看著她硬擠出一抹沒事的笑意時,更感到不對勁,往下一看,見她不自覺地撫著腳踝,他探問︰「莫非剛才跌下馬時,傷著了腳嗎?」蘭心一面訝異他的敏銳,一面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我的腳好像……不小心扭傷了。」
「那邊?」「右腳,不過……」蘭心還來不及說完,他已自顧撥起她的衣擺,想察看她的右腳,她驚呼出口。
「哎呀,你不行看啦!」小手急忙地搭上他的大手。
他揚眉望著她。
「不太方便……呃,你知道的,我是個女人而你是……」羞澀的小臉又紅通通了。
平日她雖大方、率性,但還不至于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他又不是個大夫,只是個陌生人而已,若讓旁人知道了那她就完了。
冷情撤回手起身。
「我明了了。」
看她的打扮、她的儀態,也知道她是個大家閨秀,一個清白的姑娘是不能讓夫婿以外的人給踫了。
一抹突來的煩躁感注入他的胸口。
蘭心微仰著頭看著他的背影,隱約地察覺到他的不悅。
雖不知他在氣什麼,但她覺得自己該說些話。
「不過,我仍是非常謝謝你今日的救命之恩。
澳日,我一定會好好謝謝你。」
「不用。」
他冷漠道,注意到不遠處,有兩名慌張的騎士急速地往他們的方向奔馳而來。
蘭心突然不喜歡他這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硬是起身,跳到他的身旁道︰「我是真心誠意地向你道謝的,我……」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沖動,只知道她不愛他這種森冷的面孔。
一陣粗魯的嘶喊聲劃破空氣,也打斷了蘭心未說完的話。
「公主--」「公主!恕屬下來遲!」兩條黑影「咯的」跪下。
「我沒事,你們起來吧」蘭心揮揮手要他們起身。
「公主,他是?」侍衛防衛地詢問,他們怒瞪著公主身旁的陌生男子,尤其公主的頭發和衣服都微亂的狀況下,他們本能地認定這名男子欺負了他們的主子。
蘭心看著侍衛手按著劍柄,眼神怒騰騰地瞪著她身旁的人,她立即明了他們誤會了。
「不準無禮!這位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兩名侍衛不解地對看了一眼,難不成,在剛才他們追不上光影的腳程時,發生事情了。
不會吧!他們臉色發白地想著。
蘭心簡單地對著侍衛解釋後,他們頓時才松了一口氣,其中一名侍衛對著在旁一直不發一語的公子拱手道︰「抱歉,是我們兄弟倆莽撞失禮了,請公子見諒。」
冷情面無表情。
「不礙事。」
「能否請教公子尊姓大名?」侍衛出聲問道,眼前的男子沉穩的氣宇和內斂的談吐,絕非一般人家的少爺,非富即貴。
蘭心听見侍衛的話暗叫一聲,遭糕!人家出手救了她多次,她竟連恩人的姓名都不知,真笨!冷情看著她回答︰「冷王府的冷情。」
頓時,侍衛兩眼一睜嚇住了,冷情?不就是現任的冷王府王爺嗎?兩人連忙行禮。
「屬下失禮了,見過冷王爺。」
蘭心仍未回神,冷王府的冷情?為何她從沒听過冷王府里有個冷情王爺來著!莫非真是她離京太久了?「免禮。」
冷情瞥到蘭心微驚又不解的面容,挑眉問道。
「有問題嗎?」她打量著冷情的面孔,突然有股熟捻感,紅唇輕啟。
「冷原王爺是令尊?」冷情眼瞳閃過一絲冰冷。
「沒錯。」
蘭心吐了吐舌頭,連忙福身。
「失禮了,蘭親王府的蘭心,見過冷王爺。」
「不用多禮,坐下吧!」冷情眼中閃過一抹震驚。
他看得出她是出身富貴之家,卻沒想到她竟是宮里權力最大的蘭親王之愛女。
「好。」
蘭心右腳隱隱作痛,的確也沒有辦法支撐太久。
兩名侍衛一听,即刻扶著主子坐下。
「公主受傷了?」「小傷,腳扭了一下。」
蘭心安撫著,以免他們太過自責。
「公主……」侍衛立即內疚地看著她。
蘭心知道那不是他們的疏失,是她任性沖出來且淘氣地甩掉他們,他們此時還能找到她,恐怕已是費了不少心力了。
「不關你們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傷著了,別擔心了。」
她故作淡然地搖擺手,本來就是她不小心才會傷著的。
「但是……」雖是如此,但兩名侍衛仍深感是自己護主不力,才會讓公主受傷了。
拔況公主是千金之軀,任何一點小傷都會引起宮里緊張個半死,傷不得呀。
蘭心插話。
「沒什麼但是,我只是受了小傷,不過……光影卻失去蹤影了……」她略微懊惱道,比起她的腳傷,她更擔心她的愛駒。
雖然光影害她差點摔死,但她仍疼愛它,且它可是爹送她的禮物那!「它不見了!」兩個侍衛更緊張了,公主受了傷不說,連光影都弄丟了,他們的腦袋還要不要呢!每個人都知道光影是蘭親王特地送給公主當生日禮物的,這下怎麼得了。
蘭心提議。
「冷王爺說他已派人幫我找了,不過,至今仍未有消息,我看你們去幫他們的忙好了。」
這樣找回來的機會比較高。
「但是……」兩個侍衛對冷情既是又敬畏又不放心。
鮑主因為有一段時日不在京里,所以不知道冷情王爺的事情,但他們可一清二楚。
冷情王爺是今年京城里最出名的風雲人物之一,身份特殊不說,同時風流艷史更是不少,倘若讓他們善良又嬌美的公主和冷情王爺獨處,不啻是把公主放在一個大色魔的身旁嗎?這怎麼可以呢!太危險了!蘭心看到侍衛臉色怪異地瞥著冷情,不解地指示︰「怎麼還杵在這里!」侍衛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怎麼跟公主解釋,吞吞吐吐的開口。
「我們……呃……」驀地,冷情出聲。
「不用去了,我的人已帶回馬了。」
蘭心和侍衛抬頭一看,果然遠遠地看到三匹馬的人影,她立即展開笑顏。
「太好了!扁影沒事!」侍衛更是松了一口氣,光影沒丟,而他們也不用放公主和冷王爺獨處。
冷情的手下,必恭必敬地把扎馬牽了過來。
「王爺,馬帶回了。」
「交還他們。」
冷情頷首。
蘭心在侍衛的扶持下,看著眼前這個面貌冷峻卻熱心助人的男子。
「冷王爺,今日您的大恩。
蘭心會謹記在心。」
「不必了。」
冷情瞥了她清麗月兌俗的俏臉才道。
「你受了傷,我派個人調輛馬車送你一程。」
他一個手勢,一人立即去調馬車,他帥氣地坐上自己的愛駒交代另一個手下道︰「把公主平安的送回蘭王府。」
「是。」
冷情瞥了蘭心一眼。
「我還有事,不送了。」
蘭心輕輕地點了點頭。
冷情沒有留戀,調轉過馬身輕喝了聲奔馳而去,留下蘭心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遠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