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丁宅內一群小蘿卜頭在庭院的一角高高興興地玩著辦家家酒。
有個漂亮的小女孩被許多小男孩包圍著,猶如眾星拱月般,大家都爭著當她的新郎,偏偏有人不感興趣,隔了一小段距離冷眼旁觀著,腿上還擺了一本標著注音的名人傳記故事書。
這個小女孩即為丁氏夫婦捧在手掌心呵護備至的獨生女——丁綠竹。
小男孩是丁宅里某個佣人的兒子,長相平凡,一點也不出色,只要待在一旁不出聲,誰都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
但丁綠竹瞧見他了。
她知道他的名字叫宮尹。
大家都很喜歡她,爭著當她的新郎,獨獨他沒有!
對于他與眾不同的行徑讓她十分不悅,她伸出手越過其它人直指著宮尹,「我要他當新郎。」
「宮尹?」
「為什麼是他?」
「他長得又不帥,為什麼可以當新郎?」
「而且,我媽咪叫我不要跟佣人的兒子一起玩。」雖然他也弄不太懂原因,反正照著做就是了。
丁綠竹的指定引起諸多不滿,抗議聲四起。
被指定的宮尹似乎有些應付不來這急轉直下的劇情,臉微微一紅,結結巴巴地道︰「我……我不……不玩。」
他壓根兒沒想到自己會被點名。
沒有料到他會拒絕,她先是一愕,隨即不高興地質問︰「你為什麼不要玩?是因為我不夠漂亮,所以你不要當我的新郎嗎?」
「不……不是的……」她很漂亮,笑起來像天使一樣。
「那來玩呀!」她打斷他的話。
「我……我要……念書。」他拿起腿上的名人傳記故事書,婉拒了她的提議。
丁綠竹憤怒地排開眾人,直走到宮尹面前,一把搶過他手上的名人傳記故事書撕成兩半,「現在可以陪我玩了。」
爆尹錯愕地瞪著無辜被撕成兩半的名人傳記故事書,「你……你為……為什麼撕破我……的書?」
她理直氣壯地道︰「誰叫你不陪我玩!」她無法忍受在他眼中區區一本書竟然會比她還重要。
「你……書是借來的耶!」書變成這樣叫他怎麼還嘛!
她手叉著腰,「我可以叫我爹地買很多本給你,只要你陪我玩。」粉雕玉琢的娃兒即使是驕縱蠻橫也可愛得讓人不忍責難。
他仍舊拒絕,「已經有那麼多人陪你玩了,多我一個少我一個並沒有影響。」而且其它人顯然並不歡迎他。
「我就是要你陪我玩。」她不接受拒絕。
爆尹彎身撿起被撕成兩半的名人傳記故事書,說話的語氣不卑不亢,「對不起,我不想玩。」
他清楚地明白兩人之間的差距,她是丁家的千金小姐,而他只是僕人之子。
「你……」丁綠竹惱怒極了,撿起腳邊的石頭就朝他扔了過去。
「砰!」
他閃避不及,那石頭就硬生生地砸上了他左邊的額頭,發出一道響亮的踫撞聲,刺眼的鮮血也應聲淌了下來。
「啊!」
「流血了……」
「媽媽——」
突如其來的狀況立即引起一陣混亂,尖叫、嚇壞了的哭聲此起彼落,而下綠竹則是傻了眼。
一瞬間,宮尹的半邊臉立即染滿了血,讓人觸目驚心。
反倒是傷患本身景為冷靜,臨危不亂,他不疾不徐地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接住傷口止血。
聞聲趕來的大人們也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
不就是小阿子玩辦家家酒嗎?怎麼會玩出血流滿面的這一幕來?他們到底在玩些什麼啊?
「小尹,你怎麼受傷了!」看到兒子受傷的俞燕青驚惶失措的喊道。
由于俞燕青的丈夫早逝,為了扶養兒子宮尹長大成人,她使到丁家來幫佣,亦和兒子一起住在丁宅。
「宮嫂,別著急,我先送小尹到醫院去。」先回過神來的丁家主人——丁慶城俐落地召來座車。
「我也……」俞燕青的眼眶泛紅,淚水就要決堤。
「媽,我只是去看醫生,一會兒就回來,你在家里等我們好了。」宮尹懂事地安慰母親。
于是丁慶城抱起宮尹上了車直奔醫院。
「小尹,傷口痛不痛?」在車上,丁慶城關切地詢問。
不可否認的,血淋淋的畫面讓人膽戰心驚,但是,宮尹的沉穩卻更讓他打從心底贊賞起來。
爆尹據實回答,「已經痛得沒感覺了。」
丁慶城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你怎麼受傷的?」
「我……我……」他不如該怎麼說。
一道怯怯的童音陡地從一旁響起,「是我用石頭砸傷他的額頭的。」她向來敢做敢當。
「綠竹!」丁慶城這時才發現女兒不知何時也上了車。「是你用石頭砸傷小尹的額頭?為什麼?」
「誰叫……誰叫他不陪我玩!」說到最後,殘存的一絲愧疚遠颶而去,她的語氣轉為氣憤。
不陪她玩?就這樣?「玩什麼?」丁慶城的心中微微一動,似有所悟。
「我們本來在玩辦家家酒,我當新娘,可是,宮尹他不肯當新郎,我很生氣,所以才用石頭丟他。」她氣呼呼地噘著小嘴。
就因為小尹不肯當新郎,她便用石頭丟他?
看著女兒倔強蠻橫的模樣,他才開始察覺自己和妻子都太寵愛她了,以至于讓她養成如此蠻橫的個性。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為了女兒好,他和妻子得改一改態度,好好地教育她,而不是一味地溺愛。
「綠竹……」
司機的出聲打斷了丁慶城要說的話,「先生,醫院到了。」
丁慶城立即抱著宮尹下了車,快步地走進醫院,經由護土的指引轉進急診室內。
丁綠竹則一路尾隨著。
然而從額頭被砸傷到抵達醫院做完縫合手術,直到回到丁宅,宮尹都沒和她說話。
***
爆尹躺在床上休息,不經意自眼角發現房門被拉開一道細縫,一抹小小的身影正從門縫中偷窺。
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小姐,進來吧。」他撐起身體坐著,臉色有些蒼白。
門外的丁綠竹磨蹭了好一會兒才推門而人。
他擺了擺手,「請坐。」
丁綠竹雖然驕縱蠻橫,心地卻不壞,她並不是故意用石頭砸傷宮尹的。
雖然如此,但她在床邊的椅子上落坐後卻高傲的開口,「都是你不好!要是你答應陪我玩,我就不會用石頭丟你了。」
「這樣是不對的,你……」宮尹發現她根本沒把他的話听進去,「那我是不是也應該在你的額頭上砸出一個一樣的傷口?」
她不自覺地模了模額頭,那一定痛死了!「不要!」
「為什麼不要?」他望著她。
「那很痛的。」她瞄了瞄他纏繞著繃帶的額頭。
「既然你也知道很痛,為什麼還要用石頭砸人?」他又問。
「我……」她終于愧疚地低下頭。「我不是故意的。」
爆尹一臉認真的勸道︰「下次不可以再這麼做了,知道嗎?」
「嗯。」丁綠竹點點頭。
這一年宮尹六歲,丁綠竹五歲。
***
「小尹,你要多多照顧綠竹哦。」
就因為丁慶城這句話,在學校內,宮尹只要一有空閑時間就會去找丁綠竹,份外注意她的情形。
就讀小學的孩子最為別扭,對于男女關系劃分得最清楚,經常都是男生一國,女生一國,各自為政,互不相干,就連牽手跳個土風舞也得隔著一枝筆或一把尺,彷佛對方有傳染病似地。
早上,丁家司機開著車子載著丁綠竹和宮尹來上學,他們上同一所小學,只是年級不同,而宮尹總堅持一路陪著丁綠竹,直到看她進了教室,他才轉頭走到自己的班級;下課的時候,只要他沒有事情要做,就會到她的教室外探視,即使只是看一眼也好;放學的時候,他也一定會早早整理好一切,背著書包等候她一起回家。
一開始,丁綠竹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也就沒有反對他的行為,但是,被同班同學取笑數次之後,她開始別扭了起來,討厭他的陰魂不散,更討厭成為同儕的笑柄。
然而即使丁綠竹總是惡聲惡氣地趕他,他卻始終不為所動地堅持到底。
又是放學的時候——「丁綠竹,你的男朋友來了!」有人眼尖的發現了宮尹的身影。
「哦!男生愛女生耶!羞羞臉。」
「將來丁綠竹要嫁給宮尹的!」
「你們不要亂說話好不好?」丁綠竹漲紅了臉,薄薄的臉皮有些掛不住,心里是又急又氣,沖到走廊上對他怒道︰「都是你啦!我不是叫你不要來等我嗎?你又來做什麼?」
爆尹沒有作任何表示。
「我們才沒有亂說呢,你們手牽手一起上學,一起放學,還住在一起呢!」
隨即有人哼起了結婚進行曲,其它人也跟著附和。
丁綠竹氣急敗壞地叫,「我們才沒有手牽手!」
「你以後是宮太太呢!」
「哈哈哈……」
而宮尹冷眼旁觀,壓兒就不把他們的取笑當一回事。
但丁綠竹卻氣得控制不了自己,沖口道︰「他才不是我的男朋友,他媽媽是我家的佣人,沒有地方可以去,所以住在我家,我們才會住一起,一起上下學。我才不會嫁給佣人的孩子。」
在場眾人俱是一愕。
爆尹的眼神黯了一下,隨即又恢復正常,彷佛什麼事也沒有。「是啊,小姐,我們該回去了。」
卑一出口,她就覺得不妥,怎麼也拉不下臉來道歉。
那些話根本不是她的本意,都是……都是因為他們的取笑,她才會口不擇言。
「知道了。」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她意外的溫馴,沒再理會其它同學的取笑,轉身回到教室內收拾東西。
而宮尹則在教室外候著。
不一會兒,丁綠竹便背著書包出來,「走了啦!」
只見宮尹隔了一小段距離跟在丁綠竹身後,像個小保鏢似地。
蚌地,數名看似不良少年的高年級學生竄了出來,有男有女,擋住丁綠竹的去路。
她環視了一眼,沒一個她認識的。「你們想要做什麼?」
「听說你父親是有錢人。」一名像是帶頭的男生拽拽地睥睨著她。
那又不關他們的事。「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難不成有錢也礙著誰了?
「擋點鋃來花花吧。」對方忝不知恥地開口勒索。
「我為什麼要給你們?」她傲然地反詰,絲毫不畏懼對方人多勢眾。
驀地,其中一人伸手推了她一把,「你敢不給試試看。」
「啊!」丁綠竹猝不及地往後跌了去。
爆尹及時上前接住她失去平衡的身體,並且挺身而出將她護衛在身後,「你們究竟想怎麼樣?」
對方一見宮尹介入,立即有個身材較為高大的男孩上前威嚇,「我們找的人是她,和你沒有關系,你最好有多遠閃多遠!」
「勒索是犯法的事,你們難道不知道嗎?」對方人數比他們多,身材也比他們高大,不論從哪一方面來看,他們的勝算都小得可憐,不過,勢單力薄的宮尹卻依然無畏無懼。
「你最好讓開!」高大男孩伸手揪住爆尹的衣襟。
「要是我不要呢?」他答應丁叔叔要好好照顧小姐的。
「那你就是自討苦吃!」高大男孩的拳頭伴隨著話聲揚起,毫不遲疑地朝他的臉招呼過去。
丁綠竹失聲驚呼,「小心!」
爆尹旋即出手反擊。
一場膘戰于焉開始……但俗話說︰「猛虎難敵猴群。」宮尹以一敵多︰就算他再怎麼厲害,終究是寡不敵眾,不一會兒,他身上立即挨了不少個拳頭,逐漸屈居下風。
「你們這樣以多欺少不公平!」丁綠竹從沒和人打過架,也不知道該怎麼打架,但是看著宮尹身上掛彩的地方逐漸增多,情急之下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一鼓作氣地沖上前去想助他一青之力,臉頰莫名其妙地挨了一拳,讓她往後跌了去。
「唔。」頰上傳來的劇痛讓她掉下淚來。
「打架了!」
「這邊有人打群架,趕快去告訴老師。」
校園里這一角的混亂終于引起注意。
也許是心虛,也許是害怕被處罰,一听聞有人要去通報老師,對方一群人立即撤退,只留下滿身傷痕的宮尹和丁綠竹。
「你要不要緊?」她急忙趨上前將他扶起。
他的臉上有多處擦傷和抓傷,嘴唇也淌血腫了起來,更甭提在衣服遮蔽下的身體有多慘了,「還……還好,小姐,你的臉?」一抬眼,他才發現她粉女敕的臉頰也腫了一邊。
「只是被打了一拳。他們真是太可惡了,簡直就是無賴嘛!」她擦掉眼淚,語氣轉為愧疚,「我剛剛那樣子說你,你不氣我嗎?為什麼還要救我?」
他的確是佣人的兒子,她並沒有說錯。
爆尹淡然地道︰「你說的都是實話。」
聞言,她更覺得過意不去,「對不起,我剛剛只是氣急了他們的胡說八道,才會口無遮攔,我……我沒有其它意思。」
「我明白。」他探手模了漠她臉上的紅腫。「還痛不痛?」他答應丁叔叔要好好保護小姐的,卻沒有做到。
她搖了搖頭,比起他身上掛的彩,她臉上的傷只是小兒科。
久候不到丁綠竹和宮尹的丁家司機轉進校園里來找人,當看見兩人狼狽的模樣時,不禁焦急地問︰「小姐,小尹,你們怎麼了?」
「永叔,剛剛有一群壞學生攔住我,要跟我勒索,是宮尹救了我。」丁綠竹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說了一遍。
「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小姐。」宮尹一臉愧疚。
她駁斥他的說法,「不是你的錯,你一個人當然打不過他們那麼多人。」
雖然宮尹長得很平凡,卻很勇敢,年紀小小就散發一股男子漢的氣概,一副誓死保護她的模樣,在這一刻,她童稚的心起了波動,如小鹿亂撞。
永叔牽起他們兩人的手朝校門口走去,不自覺地搖頭,「我先帶你們到醫院去,再通知先生來處理這件事。」
現下的教育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竟然連小學生也會勒索同學?將來還怎麼得了啊!到了醫院,由于丁綠竹的臉頰只是輕微腫了起來,沒有破皮流血,所以只弄了個冰袋冰敷消腫。
而宮尹的臉上、身上倒是有多處傷痕需要上藥包扎。
醫生帶笑地瞅了緊跟在傷者身旁的漂亮小女生一眼,「小妹妹,你可以到外面的椅子上坐著等,一會兒就好了。」
丁綠竹搖搖頭,迎視醫生的目光,「我要在這里陪他,不行嗎?」
醫生笑呵呵地回答,「行,當然行啦!」看他們的樣子十足是可愛的青梅竹馬,讓人忍不住想逗弄他們一下。「這麼擔心你的男朋友啊!放心啦,他不會有事的,不過,打架可是不好的行為喔。」
她漲紅了臉,「他……他才不是我的男朋友呢!」
「不是嗎?」醫生玩性大起。「不然,你為什麼這麼擔心他啊?」
「我……我……那是因為他是為了保護我才受傷的。」紅著雙頰的丁綠竹更是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那……你喜歡他嘍?」
她紅著臉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