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間寬大而昏暗的房間里,室內的空氣不怎麼流動著,反而給人窒悶的感覺,那是因為房間的主人嫌陽光刺眼,所以用厚重的窗簾將陽光給遮住了。
看得出這是一座曾經輝煌過的宅子,如今華麗不再,前院久未修剪的叢生雜草,讓宅子顯得清冷而淒涼。就和它的主人——爵家俳行老二的爵楮一樣,年近六十的歲數,無以抗拒的衰老加上長年的妒恨,少了金錢去撐起的容貌特別顯得面目可憎。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爵晴發出低啞粗糙的嗓音。
「進來。」
門打開了,來人是爵家老六爵益,在進來的同時也稍微帶進了外頭的寒氣。十二月的寒冬,刺骨的冷令人極為不舒服,尤其是對上了年紀的人而言。
「大姊,怎麼不開暖氣?好冷啊!」
他的身子只用單薄的夾克緊裹住,猥瑣地晃了過來,兩手不時地揉搓著,曾經豐盈的雙頰已凹陷,身子也滑瘦不少,看得出來日子並不寬裕。
「你以為我不想開,暖氣早壞了。」爵晴為他斟了杯熱茶祛祛寒。
「難得大姊找我,是不是有什麼賺頭啊?」
爵晴冷笑了下。「你的直覺還是挺靈的嘛!」
「在我們兄弟姊妹中,大姊的點子最多,也比較關照我,哪像其他人,說翻臉就翻臉,就拿三哥來說吧,上個月去他那兒調頭寸,也沒借多少,不過十來萬而巳,說什麼也不肯給,還叫僕人打發我走,實在太侮辱人啊!」他氣憤地拍桌子,
卻又立即哀叫連連,凍僵的手不經痛呀!
「過去你也是風光一時的堂堂董事,而我呢,還列為十大女強人之一呢!被韓斂那一派人拉下來後,日于便一天不如一天。他把我們趕到地方的小鮑司,去坐那沒有實權的職位,分明是要我們提早退休,自生自滅呀!」
自從他們在尊爵集團失勢後,沒了呼風喚雨的權勢,原本依附他們的人幾乎全部轉陣,改投誠在韓斂的勢力下。以前他們當家時,仗著是爵家的人在企業里貪了不少好處,每逢過節都有人拿著錢財排隊獻給他們。
突然失勢後,不但失去了撈錢的機會,加上他們投資失敗,又無法改變原本奢侈的生活,只好坐吃山空,能典當的骨董、珠寶全拿去當了,終于落到現在連自己都喂不飽的窘境。
「想當年咱們過得多風光,巴結咱們的人多到排到巷口還排不完咧!」
「可不是,那時每人一見了我都爵董、爵董地叫著,年頭請安一次,年中少說招待個國外五星級飯店,年尾又來孝敬,真是風光極了,可看看咱們現在,高處不勝寒哪!」爵益搖頭嘆息著。
「全是韓斂那卑鄙小子的錯,把咱們逼到這種落魄的田地。」
「唉,我連明天的日子都不敢想了,又能拿他如何。」
「那小子以為立了遺囑,我們就不敢妄動,哼!把我逼急了照樣設計他。」
這番話似乎暗喻了什麼計謀,爵益小心盯著大姊布滿血絲的怒眸,猜測地問道︰「大姊,你叫我來,該不會是想對他采取什麼行動吧?」
她壓下滿月復的怒火,啜了口茶潤潤乾澀的喉嚨之後,才緩緩開口。「我知道你向地下錢莊借了一千萬,最近被逼得走投無路了,是吧?」
爵益面帶愧色。「想不到連你也知道了。」
「哼,甭怪其他人避著你,向地下錢莊借錢,你的膽子也夠大了。」
他搔著頭苦笑著。「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借都借了。」
「想不想翻身?」
這話讓他的招子瞬間亮了起來。「你有什麼計劃?」
「尊爵集團本來就是屬于我們兄弟姊妹的,我至少要拿回屬于我的那一份,這事我想了很久,非逼韓斂將財產還來不可。」
「他已經不是當年的少年了,那時候都動不了他,現在他勢力坐大了,怎麼逼他?」
「叫你來自然是有辦法。」
「什麼辦法?」
示意爵益把耳朵靠近,爵晴低聲說著她的計劃,隨著內容的表露,他倆臉上的笑意也更陰邪了。
#########
對芷薇而言,這真是一場噩夢呀!矮斂一天到晚纏著她,一下子不是帶她去陽明山看夜景,便是拐她去南台灣游墾丁。
這會兒,他又帶她飛了香港一趟,說是要帶她去聆听世紀小提琴音樂會。
他很自然地牽著她的手,一開始她是不習慣的,久了後,想拒絕也沒用,便任由他牽著。
「音樂會好听嗎?」
「普通。」她冷哼。
就為了一場音樂會帶她飛來這里,他也真夠瘋狂了。但是話說回來,她並不討厭,其實適才的弦樂之聲仍回蕩在耳邊,帶給她心靈的震撼和感動。音樂可以陶冶身心,她領受到了。
扒著氣,十五度的低溫下,雖然戴著手套,仍然感覺得到指尖的僵凍。每到冬天,她的手腳便容易冰冷,藉著呵氣希望可以緩和僵冷的感覺。
矮斂抓過她的手,逕自為她月兌下手套檢視。
「戴著手套還是那麼冰,這也難怪,你是冷血動物嘛!」
「才不是!」她皺眉。
將她的右手包在掌心里、放進口袋。「這樣比較暖了吧?」
她低頭不語,沒有掙扎,明白如果是他想做的,拒絕也沒用,而且他總是堅持要她接受他給予的溫柔。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考,他與她是什麼樣的關系?監護人與被監護者嗎?韓斂又是怎麼看待她的?是籠中鳥?妹妹?還是……還是另有其他意思?
他們在尖沙咀的海港旁散步著,順道欣賞全香港最具代表的夜景,這兒集結了不少觀光客及香港人流連于此。
因為看到了不少情侶擁吻的鏡頭,芷薇臉紅得低下頭。看人親熱,害羞的卻是自己。然而,她卻心生羨慕,羨慕那些人臉上的幸福神情。談戀愛這麼快樂嗎?她不禁自問著。
由于沉思太過,沒察覺韓斂正凝望著她,待她回神,才赫然發現他的鼻息與她相近咫尺,溫熱的掌心拂上她的臉頰,直教她的心撲通地大跳著,他該不會……
「你頭發上有東西。」韓斂為她拿下一根鴿子的羽毛,一放手便隨海風飄往天空。
她偷偷吁了口氣,暗罵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麼,竟還以為剛才韓斂要對她……哎,她是不是太緊張了?真是的。
矮斂當然是故意的,對于一個冰山小美人,在追上她之前的調情是很重要的,不管她怎麼拒絕排斥,先讓她習慣再說,最後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拐騙來談情說愛,自然而然就順理成章成為戀人啦!
「第一次出國,有什麼感想呀?」他心情愉悅地與她閑聊著。
「普通。」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不是有解放的舒暢感?」
「還好。」
「偶爾出來見見世面也不錯,是吧?」
「或許。」
「來這兒談戀愛的情侶很多呢,羨不羨慕呀?」
「無趣。」
扒呵呵,對于她的故意冷淡及惜言如金的酷樣,韓斂依然笑臉故我。
「你的鼻毛跑出來了。」
「啊?真的嗎?怎麼會?」她趕忙拿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檢查,不一會兒便斜睨著他抗議。「你干麼騙我?」
「試看看能讓你說幾個字呀!我算算,一二三——七個字耶,呵呵。」
芷薇橫眉豎眼地瞪他。又是那得逞的笑容,好可惡!她辯駁道︰「明明是六個字,怎麼會是七個?」
「你啊了一聲。」
「那也算?」
「當然。」
「你真是無聊。」
「過獎。」
「我又不是在夸你。」她沒好氣。
「明白。」
這會兒換成他只說兩個字了,她發現了這點,覺得不服氣也不甘心,好!既然他想玩就來玩!
「待會兒去哪里?」換她來發問。
「隨便。」
「香港首富是誰?」
「不知。」
「在企業界打滾了十年,怎麼會不知道呢?」她故意嘲笑著。
「慚愧。」他依然微笑自若。
斑,就不信他能沉得住氣。
「台北現任市長是誰?該不會連這都回答不出來了吧?」
「小馬。」
「啊?听不懂耶?」
「笨蛋。」
真是……可惡!面對眼前那張得意的邪笑,她臉色沉了下來。
「你怎麼可以罵人,這樣算犯規,快道歉!快!」
「寶貝,對不起。」
「啊炳哈,你超過兩個字了——呃?」她驀地收住笑臉,改口抗議。「不準叫我寶貝,都十七歲了還這樣叫人家,肉麻死了!」
「這樣才親切呀!」
「少來,你是故意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存心想看我起雞皮疙瘩,告訴你,這招不管用了。」
「那麼,這招呢?」毫無預警地,韓斂朝她水亮亮的櫻唇啾了下。
她像是中邪似的一動也不動,大約過了三秒,才猛地往後倒退三大步。
「你、你……」
「好久不見了,雞皮兄、疙瘩妹。」他煞有介事地打招呼,還很認真地寒喧一番。
「你偷襲我!」她氣羞了紅顏,不依地斥責。
「這不叫偷襲,是友好的表現。」他厚臉皮地更正。
這是哪門子的友好啊?
「你不可以親我。」
「為什麼?」
「因為、因為……人家是女孩子呀!」
「我知道。」
知道?什麼意思?她一顆心不由自主怦動了下,他這話……可有什麼涵義?
「走吧,我們去吃消夜,」他伸個大懶腰,完全沒有做錯事的自覺,還一副坦然的樣子,好似她的反應太大驚小敝了。
芷薇杵在原地不動,那個kiss對她的影響太大了,而且,臉還沒「退燒」呢!
矮斂回首望向她,朝她伸出手,並用一張慷慨的笑臉說道︰「來呀!」
才剛剛被偷襲,她怎麼可能把手伸給他?這人真是防不勝防呀!她轉過頭不理他。
「好啦,不跟你玩就是了,放心吧,不會再偷襲你了。」呵呵,才怪!
他表現出很誠心的樣子,半信半疑的她往前移動了幾步,看得出腳步仍是非常躊躇的。
他用圍巾勾住她的脖子,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別著涼了,你的鼻子都紅通通的了。」
她仍是警戒著,觀察他一會兒,確定不再有任何偷襲的嫌疑,才稍稍放寬心。但又覺得兩人共圍一條圍巾挺曖昧的,雖然圍巾上殘留他體熱的溫度極為溫暖,可是……唉!應該沒關系吧?因為真的好冷喔,反正這里又沒熟人,偷偷汲取溫暖也無妨吧?算了……
矮斂偷笑著,三不五時對她放電,就不信打不開小妮子的情鎖,偶爾與她調調情,就算是石頭也要點成金,磨磨耐性降低心房,遲早偷走她的心。
之所以帶她出國,就是要制造兩人相處的空間,如果在台灣,就怕給她找理由溜了,反而前功盡棄;來到國外,看她還能往哪逃?瞧,兩人說話的機會多了,感情多麼進步神速啊!
吃了消夜後,他們便回飯店,芷薇的計劃是洗完澡便沾床就睡,無奈那個纏人的韓斂又不死心的拿著象棋來,連哄帶勸地求她玩個幾盤。
原本打算鐵了心絕對不理他,但在韓斂的言語刺激下,她終究也倔強地接受挑戰。
斑!竟敢說她若贏得了兩盤,他便倒立回房不再打擾她?好!她非讓他倒立不可,而且還要用相機拍照存證,印成傳單貼在大街小巷——不,應該賣給各大報當頭條,嘿嘿!
「將軍。」他提醒著。
啊?!她止住了笑,瞪著不敢置信的大眼,想不到自己竟然輸了。
「再來。」
實在大意不得,她提醒自己要專心一點,適才都是自己冥想太過,才會一不留神被他僥幸贏去。
「將軍。」不到五分鐘,他又贏了第二盤。
「不錯嘛,哼哼……」她笑得很不由衷,暗斥自己太看輕他了,下一盤絕對……
「將軍。」
「……」
矮斂玩味地盯著沉默的她好一會兒,模模她的頭,安慰道︰「別難過,勝敗乃兵家常事。」
「如果連輸十盤的是你,我也會很大方地安慰你這句話。」她用威脅的眼神瞪著他,心中有種受騙的感覺。原來他棋藝這麼高,還故意跟她比賽,她根本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嘛!
「不玩了,你厲害,我甘拜下風。」
「生氣了?」
「沒有。」
他做出一個好無辜的臉,淚光閃閃地望著她,「別生我的氣,你生氣我會睡不著的。」
「我說了,沒生氣。」睜眼說瞎話,她的臉色很難瞬間轉回溫和的笑臉,因為實在太不甘心了。
「不然,你笑一個看看。」
「不要,我要睡覺了,請你回房——呀——」她失聲尖叫。這個臭韓斂,竟然搔她癢?噢不!她最怕癢了!
「住手!」她失笑地捶打他,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唉怕他的搔癢攻勢,芷薇在抵擋的同時趕緊抓住他的手,不知不覺中兩人的手指就這麼交纏著。
這人太瘋狂了,竟然搔她癢,搞得她情緒亢奮,不住地喘著氣,連臉頰都因為興奮而緋紅著。
「出來玩就是要盡興,想大叫就大叫,想大笑就大笑,這兒沒人會笑你,偶爾釋放情緒,對身心比較健康喔!」這時的他又恢復了正經的態度,柔柔的低語,溢滿對她的關心,好似他早了解她的一切。
難不成他是故意要她發泄情緒的?芷薇收回被他糾纏的手指,輕撫心口的起伏震動。他令她越來越迷惑了。
先前總認為韓斂是不安好心地逗她,只因為她是被他收養的寵物,從來沒思考過背後的動機。她明白自己個性孤僻,習慣將心事收藏起來,也不輕易表露太多情緒。神父說她這是被父母拋棄的後遺癥,一直很希望開導她走出陰霾。
難道……這是他開導她的方式?一直以來逗她、鬧她,甚至為她安排了許多節目,只為了要她開心?
為什麼?他收養她不就是為了監控她一生嗎?
矮斂仔細觀察她臉部的神情,明白芷薇開始思考了,她的防衛在慢慢瓦解著。
嗯,這是個好現象。
「你為什麼帶我來香港?」她鼓起勇氣開口。
「帶你來散心。」
「為什麼老愛逗我?」
「這樣才能讓你分心,免得老是鑽牛角尖。」
「我的事和你有什麼關系?我是說……你有什麼好在意的?」
「當然在意了,你是我最重視的人。」
她緊抿著唇,別開眼,不敢正視那溫煦的眸子,寧願相信那是謊言。可是為何她的心受到動搖了?
不能受影響,她警告自己,這人的心思太難測,千萬別上他的當。
「你放心,我會守信用的,不會將秘密說出去,你不需要這樣籠絡我。」
「呃?什麼秘密?」他一臉莫名其妙。
芷薇驚愕地瞪著他。不會吧?那件事……他竟然忘記了?!
「有什麼秘密呀?來,告訴我。」他笑笑地慫恿著,很是好奇。
「你問我?是故意的還是真的忘記了?耍玩別人也有點節制,好嗎?你有沒有良心啊!對了,我差點忘了你的良心早被鬼吃了,打從第一次遇見你就注定了我這一生悲慘的命運,現在請你回房,我不玩了,要殺要剮隨便你!」
語畢,被子一蓋,夢周公去也!打死她都不理他了!這個臭魔剎!
矮斂愣了好一會兒,芷薇的這番話說得他一頭霧水。突然沒來由的發脾氣,他是說了什麼激怒她了嗎?看樣子她生的氣不小,可是她氣什麼啊?不解!
為她關上燈、鎖好門,韓斂腦子里仍舊思考著,他和芷薇之間究竟有什麼秘密。如果有,他會記得呀!可以想見這秘密是關鍵所在,嗯……得好好想一想才行。
問題是,到底是什麼秘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