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
一輛白色的廂型車停在街角的花店門前,車門打開後,一個窈窕柔美的身影款款走出,少婦美麗的容顏恍如初春第一朵綻放的花兒,嬌艷而迷人,微啟的芳唇漾著動人的微笑。
為她開車門的是她的丈夫棠威,深情款款的目光正游走在妻子美麗的臉龐上,直到嬰兒的聲音暫時中止了兩人的深情凝望,一同低下頭來看望懷中五個月大的寶貝女兒,寶貝女兒的眼楮也骨碌碌地盯著他倆。
「棠威!蓓蓓!終于等到你們了!」
棠威的好友項靖榮夫婦在花店門口喊著,並偕同八歲大的兒子朝他們走來。一年不見了,項靖榮夫婦和弟弟、弟媳四人約好在這間花店見面,為剛從美國回來的棠威和蓓蓓慶祝結婚周年紀念日。
八歲男孩英俊的小臉上有著小霸王的酷傲與頑固,年紀雖小,性格卻出奇沉穩,比一般同年的小阿更具魄力,是力皇集團董事長項靖榮引以為傲的獨生子,只不過在見到蓓姨後,小男孩向來不服輸的臉龐多了兩抹羞紅。
「浩天?長這麼大了,還記得蓓姨嗎?」美麗少婦對小男孩漾出春光般的笑容,才一年不見,這孩子變成健壯的小帥哥了。
項靖榮的妻子笑道︰「這孩子听說可以見到妳,吵著要來呢!」
「真的?」
小男孩大大地點頭,依然不改酷樣,一臉正經地宣布︰「我長大了,蓓姨可以嫁給我了。」
大人們一呆,不一會兒全笑了出來,小男孩被嘲笑,更不服氣地說︰「蓓姨答應過我的!」
林蓓蓓十分訝異,沒想到一年前說等小捌天長大就嫁他的戲言,八歲的孩子竟然到現在還記得,瞧著小男孩那倔強堅定的表情,內心不免訝異。
項母數落頑固的兒子。「蓓姨嫁人啦,輪不到你這小色鬼。」
小男孩一听,立刻沉下臉,眼眶紅潤,什麼話都不說。眾人未料到一句玩笑話竟惹得小男孩倔性大發,徑自生起悶氣來了。
「哎呀,你這什麼臉,蓓姨特地從美國回來哪,別任性!」項母也板起臉來斥責兒子。
小男孩抗議。「蓓姨騙人!」
項靖榮對兒子厲聲指責。「浩天,不準對蓓姨不禮貌!」
小男孩黑濃的眉毛皺成一直線,一手抓著蓓姨的衣角,那認真頑固的模樣令大人看了又氣又好笑。
為了安撫小捌天,蓓姨蹲來,柔美的嗓音有著溫暖人心的力量。
「這樣好了,小雪兒代替蓓姨嫁給浩天好不好?」
小男孩盯著蓓姨懷中的小娃兒,眉毛依然維持一條線,童言無忌地搖頭。「我不要娶猴子。」
這話讓他的老爸老媽哭笑不得,恨不得把兒子抓起來痛打一頓。
棠威也蹲下來,摟著妻子的肩膀一起哄著小男孩。「她以後長大會跟蓓姨一樣漂亮喔,真的不要?」
小男孩畢竟才八歲,很容易哄,一听到這句話立刻動搖。
「真的嗎?」
「是真的,她會比蓓姨還漂亮,嫁給你作伴好不好?」林蓓蓓春暖花開的笑容,輕易說服了小男孩。
小捌天轉怒為喜,並一本正經地點頭。「好!我要娶她!不可以跟我搶喔!」
項母逗了兒子一句。「是你的了,沒人敢跟你搶,小霸王!」
小捌天像是得到寶貝玩具,一直盯著小女圭女圭看,還伸手模模她的臉,滿是新鮮的表情,有了新歡,一下子就把舊愛給忘了。
「記住喔,她是雪兒,是你的新娘。」
「雪兒——雪兒——」小捌天不停地念著娃兒的名字,那滿足的神情逗笑了所有大人,一門婚事就這麼訂了。
今日是棠威和林蓓蓓的結婚周年紀念日,棠威特地挑了這家花店,要買妻子最喜歡的繡球花。
項靖榮道︰「我弟弟和弟媳應該也快來了,我們先在外面等一會兒,雪兒就交給我們看顧吧,讓你們兩人單獨去花店浪漫一下。」
林蓓蓓羞紅著臉點頭,將女兒交給了他們,靠入丈夫的懷中,正要朝花店走去時,小捌天硬是擠入他倆中間。
「我也要去!」小捌天大聲說。
項母插腰道︰「臭兒子,你想當電燈泡呀!不準!」
「我要跟蓓姨去!」小捌天賴著蓓姨,不肯松手。
林蓓蓓嬌艷一笑,索性一手勾著無奈的丈夫,一手牽著小捌天,三人一塊兒往花店走去。
沒多久,項靖榮的弟弟和弟媳來了,弟媳手中也抱了一個五個月大的女娃兒,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獨生女,取名儂儂。
在這輕松溫馨的時刻,男人們在談事業,女人們則抱著嬰兒到一旁逗著玩,沒人預料到接下來即將發生的危險,一輛黑色轎車猛地沖來,驚逃詔地的煞車聲將他們四人嚇呆了,四位蒙面大漢突然下車,沖過來將項靖榮弟媳手中的嬰兒給搶走。
女人紛紛尖叫,男人們奮力抵抗,但哪敵得過有備而來的歹徒,對方不僅身形慓悍,手段還很凶狠,對于掙扎者絕不留情,搶到嬰兒後連開兩槍,便立刻上車逃逸無蹤。
「弟弟!弟妹!」項靖榮驚惶地瞪著身染鮮血的弟弟和弟媳,早已失去了冷靜。
「快救……救……」弟媳困難地開口,衣服上的紅漬不斷地擴大,看得教人怵目驚心。
「放心!我會把儂儂救回來!」
項靖榮的妻子淚流滿面,她也受了傷,但不礙事,對老公哭泣道︰「靖榮,儂儂在我手上。」
「什麼?」
「被搶走的是雪兒啊……」
身後突然響起一聲女人的驚呼,他們一同轉頭,是蓓蓓,整束的玫瑰花掉落在地上,她不停地搖頭,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突來的打擊與驚嚇,令她昏倒在丈夫的懷里。
看著滿地的鮮血及悲慟的哭號聲,小捌天呆愣地站在原地,八歲的他分不清滿布地面的紅色是血,還是被風兒吹散的玫瑰花瓣。
但他永遠不會忘記,他的新娘不見了,棠雪兒消失在滿地飄落的紅色花瓣中,這一消失就是十八年……
十八年後——
在半露天的溫室里,空氣中飄著花草燻香,庭園里的瑪格麗特圍繞著以天然石塊砌成的浴池,池分兩邊,一冷一熱,除了微風偶爾拂過花瓣綠葉,房里靜謐得連呼吸都嫌大聲。
池子的另一邊是開放式的房間,木制的深褐色地板上放置著一張軟榻,兩名嬌美如花的女子來回穿梭,象牙白玉般的巧足舉步輕柔,一人負責調制瓷盆中的天然藥草,里頭散發出淡淡的花果香;另一人則用她一雙巧手,將藥草涂在男人的背上按摩推拿。
這是一間私人的SPA按摩室,一個專屬于項浩天的私人禁地,除了他的好友耿紹懷之外,任何人皆不得其門而入。
兩名女子粉頰微紅,含羞的目光痴情地落在男人結實強壯的身子上。
即使已不知看了這胴體多少回、模了這胴體多少次,兩位專業SPA按摩師依然臉紅心跳。他擁有完美迷人的結實體魄,銅褐色的肌膚充滿了野性的爆發力,光是看就教她們唇干舌燥,恨不得自己被他吃了。
原以為近水樓台先得月,但這話在項浩天身上可要改寫了,這男人若不是定力超好,就是對女人沒興趣。
她們說什麼也是SPA界的頂尖按摩師,號稱是最美艷的姊妹花,許多揮金如土的政商名流莫不想高薪聘請她們成為自己的專業按摩師,圖的就是想一親芳澤。
她們沒讓男人踫,為的就是要等待一個夠格的男人來佔有自己,項浩天是力皇集團的接班人,相貌英俊,粗獷豪邁,她們一看就知道他是男人中的男人,跟戰車一樣耐久好用,戰斗力強,子彈無數。
如此精力無窮的男人,絕對需要時常宣泄,問題是幫他按摩一個月了,不論她們如何使出渾身解數,穿得如何性感清涼,他一躺上按摩床便睡得跟死人一樣,眼楮睜都不睜一下。
不睜開眼楮,教她們如何搔首弄姿引誘他呀!
兩個女子心下才埋怨著,忽爾發現項浩天睜開了眼楮,深不見底的黑瞳像夜空中的星子般璀璨奪目,正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們。
太過突然,這下子可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女子們感到驚喜與無措,而那致命迷人的眸子居然笑了,更讓她們興奮得只差沒投懷送抱去。
項浩天勾著笑意,目光的落點處卻是按摩師身後門邊那抹俊朗的身影。原來耿紹懷才是令他嘴角上揚的對象。
「你來得正好,我正想找你。」
「喔?那我走了。」耿紹懷揮手拜拜,又轉身往原路走回。
「站住!」
項浩天跳起來,也不管自己正一絲不掛,一百八十七公分的身材宛如希臘雕像似的巨大魁梧,從寬厚的肩膀一直到結實的小腿,每一塊肌肉都是力與美的結合,還有那緊實的臀部、無一絲贅肉的線條,任何女人見了不熱血澎湃才怪。
唯一遮蔽重點的大毛巾當場月兌落,讓一旁驚見雄偉的兩位按摩師瞬間屏住棒吸,饑渴的目光就這麼直直盯著,還猛吞口水。
丙真是……天賦異稟哪……
「你的「槍」露出來了。」耿紹懷很好心地提醒。
「少故意扯開話題,既然來了就別想逃!」
逃?笑話,他是怕旁邊兩只餓虎看到會忍不住沖動,為了保護好哥兒們的貞操才告訴他的。
「你不是在按摩?」
「不按了,我和你今天一定要分出個勝負!」話落,項浩天立刻對兩位按摩師命令︰「今天到此為止,妳們先離開吧!」
兩位女子一點也不想放過「賞鳥」的機會,但又畏于項浩天的威嚴,幾經掙扎才百般不情願地離開,走時哀怨的目光仍不停地朝他射來,偏他竟還渾然不覺。
少了閑雜人等,現在就剩他倆了。
「這一次我一定要殺得你片甲不留!」項浩天語氣森冷地威脅,峻凜的面孔目露凶光,起碼可以把人嚇死好幾次。
雹紹懷斯文的俊臉露出一抹苦笑。「先把你的「槍」收起來吧,它還指著我呢。」
項浩天抄起一條大毛巾圍住下半身,大步走向酒櫃,拿出兩瓶威士忌及兩個大酒杯,接著興致勃勃地搬出一整套特別訂做的象棋。
棋子全由石頭所打造,棋盤也是特地請專門的石雕大師鑿刻在花岡岩制成的桌子上,這樣的象棋全天下獨一無二,項浩天指的分出勝負便是指下棋。
長這麼大,他還沒有遇見過什麼打不倒的敵人,耿紹懷是唯一和他平分秋色的最佳戰友,他最近又研究了新的棋局,急著向耿紹懷挑戰。
雹紹懷目光一亮。「你去哪弄來的?」
「這可是我特地到中國雲南,找當地赫赫有名的石雕師父做成的石棋。」
他倆同是棋痴,對棋子的講究自然高,玉棋、瑪瑙棋、水晶棋都做過了,石棋是最新的玩意兒。
看到石棋,耿紹懷當下也興致勃勃地過來坐下,兩個棋痴立即展開一場斗智的廝殺。
「听說力皇集團這個月又搶走杰門集團好幾位大客戶,快讓杰門生存不下去嘍!」耿紹懷盤腿而坐,一手倚著膝,撐著俊美的臉龐說道。
「你這個杰門集團的少東不要說風涼話,我可是依你的心願。」項浩天先攻,出「馬」打前鋒。
雹紹懷沒有猶豫,將「車」往前移一格。「杰門集團近期內會以齊人之道還治齊人之身,最好預先防範。」
「有杰門集團的少東當內應,我只需蹺個二郎腿下棋便成了。」
世人都知道「力皇」和「杰門」這兩大集團是世仇,宿怨已久,不只在生意場上競爭,什麼商業排名也都要爭,項家和耿家世世代代老死不相往來,祖宗自古有明訓,絕不和對方家族有任何牽扯。但他們絕對想不到,斗到年輕人這一代,項浩天和耿紹懷表面上是敵人,私底下可是好得不得了的朋友,同為二十六歲的兩個年輕人,抱負相投、眼光相投、臭氣更相投。
近來杰門集團投資頻頻失利,其實是耿紹懷的計策,耿家老祖宗地下有知,恐怕會從棺材里暴跳出來,大罵他這個不肖子孫。
殊不知,耿紹懷之所以這麼做有其用意,杰門集團內亂紛紛,他身為接班人,對杰門的未來有責任。
「若要重整杰門集團,只有這個方法。」
「倒了也無所謂?」吃下對方一顆棋子,項浩天嬉皮笑臉地問。
「如此才能將霸佔杰門的舊勢力真正驅除,杰門需要新氣象,而舊有的董事會卻阻礙了這股新氣象的產生,我身為第五代繼任者,有責任為杰門的永續經營盡早鋪路,何況杰門根基穩固,不會因為失去一、兩億的大生意而瓦解,將軍抽車。」
項浩天一愣,十分懊惱,低斥一聲。不行!他得專心點。
接下來不管耿紹懷說什麼,他都不理了,蓄勢待發地專心反攻。
雹紹懷揚起壞壞一笑,為了讓項浩天分心,他還有一招。
「談談你吧,我听說閣下失散多年的未婚妻找到了。」話鋒一轉,將話題轉到了項浩天最不想談的問題上。
項浩天黝黑的濃眉擰成了一直線,冷酷的外表依然平靜,只有闇黑的眸中波濤洶涌。在耿紹懷面前,他不需要過分偽裝自己。
「誰告訴你的?」
「今天報上的頭條。」
「該死的記者!」
「我知道你星期天不看報的,所以特來通報一聲。」
「當年我才八歲,而她還是個包著尿布的女乃娃,不過是雙方父母彼此的戲言。」他呿道,完全不當一回事。
雹紹懷俊眉微挑,笑容中有著透徹的了然。他了解浩天,不當一回事才怪,這家伙到現在遲遲不交女朋友,就是因為對棠雪兒的生死仍舊抱著一線希望,卻又不肯承認。
「伯父伯母可不這麼認為。他們與棠家是世交,又是情同手足的好朋友,據我所知,伯父伯母听到有了棠雪兒的消息時十分激動,說一定要將對方接回來,才不辜負傷心病亡的摯友。」
「誰曉得當年的小嬰兒長大後是什麼模樣?」這幾年來不知有多少女人冒充棠雪兒登門行騙,最後身分都一一被識破,並狠狠地被他修理了一頓。
他相信棠雪兒早就死了,當年警方失利,錯過救回肉票的第一時間後,歹徒便沒再聯絡,從此嬰兒音訊全無,而棠家夫妻倆也因為失去獨生女而心碎神傷,終至先後病逝,臨終前托付父親代為查尋。
「如果這次出現的是真的棠雪兒呢?」
「不可能!都十八年了,棠雪兒若活著,不可能到現在才出現,這肯定是個陰謀!」
「報上說伯父伯母這次很有把握對方是棠雪兒本人沒錯,連DNA鑒定都符合,記者一直沒辦法拍到她本人的照片,看樣子伯父伯母將她保護得很嚴密。」
項浩天神色一凜,低沉道︰「我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但我就是不信。」
「說穿了,你是怕她不是真的。」
項浩天身形劇震,耿紹懷是最了解他的人,這句話等于重重插在他心口上,內心深處澎湃的情緒如雲浪翻騰,連自己都很訝異,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棠雪兒如此執著與在乎,他竟愛著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
每次一提到棠雪兒,他便無法冷靜下來,不由得惱羞成怒,拳頭重重打在桌上。
「嗦!下你的棋!」
才罵完,忽見耿紹懷嘴角揚起狡黠一笑,他立刻恍然大悟,但來不及了!
「將軍。」
第N次,他又輸了,不是輸在棋藝不精,也不是輸給耿紹懷,而是輸給了那位令他相思十八年的棠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