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標準時間十一點正,微風吹開了窗簾,讓窗外的陽光灑進,一圈圈的金光點點落在床上那張粉女敕的嬌顏上。
床上人兒感受到刺眼的光線,輕吟出聲,不耐地翻了個身,蓋在曼抄身軀上的薄毯就這麼滑到地板上,露出了大半春光。
不敵陽光刺眼,那一對惺忪睡眼不情願地睜開,半夢半醒地瞄著牆角一堆殘骸,很眼熟,看起來有點像她昨天才新買的鬧鐘……
「我的天!」床上的人兒驚叫一聲,立即彈跳起來,俐落的身手與前一刻慵懶如貓咪的嬌態判若兩人,穿衣、洗臉、刷牙、梳頭,盡在粗魯的動作中完成。
梳妝台鏡子里,映照出她嬌滴滴的臉蛋,七分醒的大眼楮顧盼迷人,總是閃著迷糊又可愛的光芒,誰會相信依然白泡泡、幼咪咪的她,已經二十九歲了。
「要死了!快趕不及婚禮啦!」汪采湘抓了皮包,便往門口沖出去,立刻攔了一部計程車。「碧晶飯店,謝謝。」
她從皮包里翻出隨身鏡子,從來就不喜歡化妝,所以粉餅或眼影之類的就免了,補了個亮粉色的口紅,便大功告成了。
今日是文俊扮哥結婚的大喜之日,要是錯過了,老爸老媽不把她罵死才怪,文俊扮哥也會抱怨。
她和大自己五歲的文俊扮哥自幼便是感情很好的鄰居,爸媽就她這麼個女兒,自然也將文俊扮哥當成自己的兒子般疼愛,今日他的婚禮等于是兩家的大事,爸媽昨兒個便北上投宿在飯店,知道她有賴床的習慣,所以也勸她一塊住,但她寧願睡在自己的小窩,比較舒適。
新娘子是文俊扮哥大學時期的學妹,她見過一次,眉清目秀、文文靜靜的,配文俊扮哥剛好。
計程車駛入市區後便緩慢下來,台北市很少有不塞車的時候,尤其是周休二日,她觀察了下路況,再瞄瞄手表,飯店就在兩個紅綠燈之後,但時間也迫在眉睫,所以她決定實行備用方案,直接請司機停到路邊,付了錢後便下車。
所謂備用方案便是——沖!
她對自己的腳力很有信心,賴床賴久了,跑步的速度也會變快,這是多年來訓煉的成果,即使穿著高跟鞋亦不受影響。
一路沖到了飯店,正好趕上婚禮,她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儀容,撥順凌亂的秀發以湮滅睡太晚而火速沖來的證據。布置華麗的喜宴上,兩位新人才剛剛就定位,她也是,不著痕跡地在老媽旁邊坐下。
汪母白了女兒一眼,低斥道︰「又睡過頭了?」
「才不,是打扮花了點時間,媽,您今天真美耶!」她甜甜地笑道,意圖粉飾太平地轉移老媽的注意力,最好的方式就是贊美她。
「油嘴。」沒有女人不喜歡別人贊美她年輕美麗的,汪母雖表面上叨念她,心下還是很高興,忍不住向女兒炫耀自己昨天去百貨公司瞎拼的戰利品。「瞧我這首飾和身上的行頭,都是去世紀百貨公司買的,逛了一整天哩,回去可以向張太太、李嫂子她們炫耀,肯定讓她們羨慕死我了!」
母親口中的世紀百貨公司,是上個月才開幕、位于大台北信義商圈中心的商場大樓,外觀獨特的建築及創新前衛的內部設計,曾引起電視媒體爭相報導;除此之外,它最受到矚目的就是引進三百多種國內業者未曾代理的服飾精品,專家預測,世紀百貨公司大膽的創舉將帶領起東亞一股流行風。
開幕當天萬頭攢動、盛況空前,而汪采湘因為一來沒有趕流行的興趣,二來討厭人擠人,所以在家里睡大頭覺。
「爸呢?」
「幫王伯伯他們當總招待,不知忙到哪兒去,喔有了,在對面。」
汪采湘尋到爸爸的身影,朝他揮了下手,便和媽媽兩人一塊在位子上靜靜觀禮。
台上的主婚人向賓客介紹兩位新人的家世背景,以及如何認識、結緣到決定廝守終生的過程,台下的人則頻頻打量這對璧人。
文俊扮哥身著一襲白色西裝,里頭配上暗紅色的襯衫,形成強烈的對比,將斯文爾雅的氣度及修長的身材襯托得更為出色。采湘觀察到婚禮上有不少年輕女子對新郎露出欣賞的目光,同時惋惜又少了一個單身好男人,她了解那感覺,一如六年前自己的心境。
文俊扮哥曾是她少女時期築夢的白馬王子,也是她成年後傾慕的對象,但現在……
望著禮壇上儒雅斯文、渾身氣度不凡的他,汪釆湘心中竟沒有可惜跟遺憾,只有祝福。
王母看著從小巴女兒一起長大的文俊,不禁嘆了口氣。「條件這麼好的對象,你怎麼會放過?可惜哪!」
汪采湘低聲提醒︰「小聲點,會被人听到的。」
「如果可以挽回這個局面,媽願意更大聲點。」
母親的話讓她哭笑不得。是呀,任何人知道她曾經拒絕這麼好條件的男人,必然會指責她不知滿足,甚至還會罵她頭殼壞掉了。
她相信文俊扮哥絕對會是個好丈夫,如此英俊、溫柔體貼、前途光明,並且成熟穩重,幾乎快絕種的好男人,舉凡正常的女人都不會放過。但是她放棄了,婉拒了他的示愛,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即使目送他牽著其它女人的手,一樣心如止水。
也許,就是這種心如止水的感覺令她猛然覺醒,與文俊扮哥相處多年,他的目光不會使她心慌意亂,他的眼神不曾在她心湖里掀起驚濤駭浪,不像那個人……看她的眼神熱情似火,視線無時無刻不鎖住她,即使背對著,也恍若感覺得到兩道火在燒灼著背部,顯示他是如此渴望地想要她。
扁是想,身子便不由自主地發熱,覺得呼吸困難、魂不守舍,內心嘗到的甜美滋味,是文俊扮哥不曾讓她感受到的。
是貪嗎?或許吧,她貪著一份刻骨銘心的愛戀,所以才會到現在二十九歲了,芳心依然不曾屬于過誰。
當然,目前也有幾個條件不錯的男人在追求她,但就是少了一種感覺。
遍禮儀式結束,便是喜宴的開始,眾賓客直接入席,山珍海味大坑阡頤一番,動作太慢可就太對不起送出去的禮金。
老爸老媽難得從南部上來一趟,嘮叨是免不了的,二十九歲連個男朋友都沒有,被念到耳朵長繭也認了,不過話題一扯上「相親」,她便敬謝不敏了。
她知道爸媽就她這麼一個寶貝女兒,當左鄰右舍的兒子、女兒都結婚有小阿了,爸媽難免心中感到遺憾,現在連文俊扮哥都娶老婆了,他們更是迫不及待要把女兒推銷出去。但她都這麼大了,爸媽仍改不了為她決定事情的壞習慣,她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只能扒了幾口飯後,便以探望新郎新娘為借口,匆匆溜去找文俊扮哥。
新娘房在飯店十二樓,儀式結束後,按照慣例,新娘會回房換上第一套宴客禮服,去探望一下應該沒關系吧?
站在電梯前,她逕自沉思著,沒注意到一個偉岸挺拔的身影跟著她。歷經歲月的洗練,那人更加沉著內斂了,極力克制著擁她入懷的沖動,只是靜靜地注視她,灼目不移。
是敏感嗎?她察覺到一絲熟悉的氣息,但沒來得及求證是否自己多心,電梯門開了,一群人擁入,她被擠進角落。
隨著數字往上攀升,人們進進出出,最後電梯里只剩她,以及另一名陌生男子。
靶覺到對方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但她不以為意,這是常有的事,長相亮眼的她,在外頭時偶爾就會接收到男人投來好感的眼光。
她故意不看對方,但仍有些沉不住氣,電梯門一開就立刻跨出步伐,卻意外發現他也跟著出來。
是嗎?光天化日之下,也太大膽了吧!如果他敢踫她一根寒毛就死定了!才這麼想著,對方真的將手搭在她的肩上,她立刻反手一扳,但意外地,對方的力量大到足以反制她,所以下一秒,她立即轉過身補上一拳。
拳頭打在厚實的掌心上,起不了任何作用,對方甚至還聰明地順著她的力道往後一縮,化解了她的攻勢,同時將她的拳頭包在寬大的掌心里,兩人的距離因此而拉近。
在看清對方後,她呆住了,比較貼切的說法是——傻眼。
那內斂沉穩的俊容,既熟悉,卻也陌生,當年血氣方剛的高中生已不復見,在她眼前的是卓爾不凡的成熟男子。
「你一點也沒變,還是一樣凶悍。」聲音也不同了,嗓音低沉有力,充滿男人的磁性。
嚴封成無限眷戀地審視她的瞼,將每個表情的細微變化盡收眼底,仿佛要補回六年來的萬般牽念,眼中的深情毫下避諱。
「是你?」她終于回神,難掩心中的激動,並訝異地發現,六年了,見到他,她竟然還有當初悸動的感覺,並再次被他不凡的儀表所震撼。
「沒錯,是我。」他的手沒放開,像是理所當然地握著。天知道光是踫觸到這白皙玉手,便足已教他熱血澎湃了。
汪采湘不自在地抽回,並且下意識地退後一步。小手熱熱的,尚留有他的溫度,那成熟男人的氣息,令她不自主地心慌意亂。歲月將他的臉部輪廓刻劃得更加堅毅卓絕,六年的時光可以讓一個人改變這麼多嗎?
他長得更為高大了,下巴可見男人刮干淨後留下的胡渣,一身灰色西裝襯托出他的社會歷練及穩健的風采,一身王者氣度,不再存有當年的戾氣,任何人見了,都會為他的紳士風範動心。
他真的變了,只除了那燙人的眼神,依舊隱藏著令她無措的狂野。兩人一時眼波交纏,無法分離。
汪采湘被他看得心慌意亂,忙將目光移向別處。
「你怎麼會在這里?有朋友在這里結婚嗎?還是……」
「我來找你。」
「喔?」雖然她告訴自己以平常心對待,但听到他的回答後,掩不住心兒怦動,不知道該接什麼話了。
「我們找個地方聊聊好嗎?」雖然他用的是征求同意的語氣,但已付諸行動,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往電梯走去。
「啊?可是我要去找文俊扮哥——」
「他沒空。」
她狐疑地問︰「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早就找過他了。」
「你去找他?為什麼?」
她有問錯嗎?為何他一臉怨懟的表情。
嚴封成將她拉進電梯,確定她跑不掉了,才回答︰「因為我以為他要娶的是你。」
不知怎麼的,她反射性地否認︰「新娘子不是我。」
「我知道,不然他就完蛋了。」話中透露著,若新娘子是她,那麼今天這場遍禮將會以遺憾收場。
那霸氣的口吻表現出他的在意,也道出了他的感情,一如他的作風,從不拐彎抹角,經過了六年,他依然要她,今天他是完完全全沖著她來的。
她不敢相信地瞪著他,難道他是回來履行當年的誓言?如果今天新娘子是她,那麼他來此是要搶人的?
「你……別開玩笑了。」
「我遠渡重洋,吃盡了苦頭,咬緊牙根接受歷練,讓自己成為真正的男人,可不是為了開玩笑。」
天曉得,當他以為魂牽夢縈了六年的佳人要嫁給別人時,內心多麼焦急,再也無法多等一刻,立即沖回台灣阻止,還闖進人家的新娘房,差點要綁架新娘。直到發現新娘不是她,經過一番確認後,才知道自己搞錯了。
他暗暗咒罵。該死的方皓,竟然給他錯誤的訊息,那小子皮在癢了,非扁他一頓不可。
雖然他離開台灣六年,但無時無刻不在注意她的消息。他等這一天等很久了,為了讓自己成為一個配得上她的男人,日子再辛苦也咬緊牙關撐著,忍著相思之苦不來見她,就是為了有一天要抬頭挺胸出現在她面前。
原本是打算等一切安排妥當後再來找她,但得到方皓的消息後,他急忙提早一個月回來。此刻終于見到她,才發現自己真的等太久了。
他提醒自己要慢慢來,紳士地保持距離,別嚇著了她;只是為了以防萬一,一手仍緊握著她的手,深怕她溜了。
汪采湘為他的話驚喜交加,難以平復紊亂的心跳。天哪!他回來了,回來實踐他的諾言了!
她已經無法將他當一個少年看待,也無法再用師生這個理由當借口拒絕他,因為當了一學期的代課老師後,她便轉行到其它公司上班,成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如今他不是學生,自己也不再是老師,而是兩個成年人了,甚至他看起來此自己更老成,並且充滿成熟男性的魅力。
電梯門突然打開,擁進了大批人,將他們擠到角落,兩人突然十分親密地緊貼在一起,他順理成章地摟住她,護在懷里,不讓人群推擠到她。
汪采湘心跳得好快,六年前的時空仿佛與此刻相連,曖昧情愫彌漫在彼此之間。
雖然一時之間很難適應他以一個男人的身分來追求自己,若執意說不心動是騙人的!被困在他的懷抱中,感受到的不只是被呵護的安全感,還有小鹿亂撞的緊張感。
到了一樓,在他有力的牽握下,汪采湘只能被他帶著走。
「你要帶我去哪里?」她問。
「去一個沒人會打擾我們的地方。」俊逸的面孔忽爾露出邪氣一笑。
賓館?
她慌了,兩腳努力踩煞車,並囁嚅地抗議︰「太快了,我們這麼久沒見,你得先讓我適應一下才行,我很保守的,沒辦法做那種事呀!」
「你想到哪去了?說得好象我要把你吃了。」
「你是這種表情啊,去照照鏡子就知道了!」她臉紅氣喘地抗議。這人哪來這麼大的力氣啊,西裝筆挺的外衣下,依然有著野獸般的力量。
「放心,我沒這麼猴急,六年都等了,不差這一、兩天。」
「什麼!」她羞紅著臉瞪他,這還不是一樣。
嚴封成輕點她的鼻尖,語氣極為寵溺。「你真好逗,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
扁是這個小動作,就讓她方寸大亂,他不但變得更加富有男性魅力,還是個調情高手,反而顯得她生澀笨拙,毫無招架之力。
「乖,上車。」溫柔邀請的另一面,卻是不可違逆的命令。
當車門自動上鎖後,汪采湘有種上了賊車的感覺,瞪著他唇邊難測的淺笑,她有預感,這一次,怕是無法逃出他的五指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