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後,項浩天接儂儂一塊回到她的住處,進了房,儂儂立刻克盡主人的待客之道,為堂哥拿拖鞋,請他入座,切了一盤水果,倒了三亞冰茶,端放在堂哥面前的茶幾上,儼然一個家庭的女主人。
「堂哥,請用。」
「謝謝。」項浩逃だ著水果盤里的西瓜,拿一塊起來吃,很甜。
雖然只是普通的西瓜,但經過儂儂的巧手,把每塊西瓜都雕上花樣,看起來就是特別好吃的樣子,他從來不會去注意水果的長相,也不在乎它的味道,這還是他第一次仔細研究西瓜哩!
「我不知道你還有這點小手藝。」家中廚房里的雜事都有專門的佣人做,所以他從來沒吃過妹妹們切的水果。
「這是我自己從書上看來的,覺得好玩就學起來。」
項浩逃謁起冰茶來喝,味道很清爽,甜而不膩。
「這是什麼飲料?」他問。
「菊花茶,可以降火氣,好喝嗎?」她期待地問。
他點頭證揚道︰「很順口,哪買的?」
「超級市場有賣,我買了一包回來,將菊花洗過後炖煮一遞,加冰糖調味,冰到冰箱里就行了。」
項浩天一邊喝,一邊環視房里的擺設,房間雖然小,但整理得很舒適干淨。
「這些日子你就住這里?」他早就知道儂儂的新住所,但倒是第一次進來參觀。
「嗯,我白天上班,晚上就回到這里,看看書、做做手工,有空就拖地、掃地和煮飯,樣樣自己來喔!」
「這就是你要的獨立生活?」
「我……我知道家人也許不能諒解我的想法,但我真的很想試試一個人生活,不要倚賴別人,凡事靠自己,但我也明白,如果我提出這個要求,大家不會答應的,所以才擅自離開,這麼做也許很任性……堂哥,你不會怪我吧?」自從見到堂哥之後,她便一直擔心自己的任性會遭到堂哥的斥責,心中七上八下的,如果被堂哥責備,她會很難過的。
愧疚爬滿她憂慮的容顏,令項浩逃詔容,他雖然外表嚴肅冷酷,但心中是很疼儂儂的,儂儂從來不違逆長輩,個性也十分柔順乖巧,會做出離家的舉動,確實令全家人訝異,包括他。
其實真要責備,一開始就責備她了,不會等到現在。
「你擅自離家,的確該罵,不過堂哥也不是不講道理,告訴我,這段日子,帶給你哪些收獲?」
一談到這個,儂儂整個人變得神采奕奕,眼楮亮了起來。
「這塊桌巾是我自己編的喔!還有窗簾,是我收集了好多舊衣服做成拼布掛上去的。這張小椅子,是我從人家不要的舊家具堆里撿回來的,稍微整理一下就很漂亮,不用錢的。還有這鍋子,是我領第一份薪水時買的,還打八折——」此刻的她,就像個急于現寶的小女孩,難掩興奮的神情,將自己的豐功偉業一一告訴堂哥。
原本以為儂儂離家,只是單純的受不了相親的壓力,現在看來不是這麼回事。
他這做堂哥的,似乎一直忽略了堂妹的想法,從未真正了解過儂儂的內心世界,光是見她堂堂尊貴的千金之軀,卻肯用那一雙從未做過粗重工作的手為生活打拚,建立一個自己的王國,他內心就感動不已。她臉上展現的光彩,是他這十幾年來從未見過的。
她並非沒主見,只是受到壓抑而未表現出來,听她談著生活上的種種體驗及工作心得,項浩天逐漸了解到,儂儂正在改變。
其實今天從她上司那兒听到了對她的評價,他就已經對她的才華及不曾被發掘的工作能力感到意外,項浩天不由得深思,長期以來在家里嚴格的管教之下,是否抹殺了她太多的潛能?
從這些小地方,便可以知道她每一件事都能做得比任何人都更好,唯一所欠缺的,是更寬廣的天空。
項浩天欣慰地道︰「你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堂哥的贊美,讓她開心地笑了。
「所以你不生我的氣了?」
「怎麼會,我高興都來不及,小女孩長大了,懂得安排自己的生活,是我們沒看清事實,壓抑了你的天分。」
儂儂紅了眼眶,閃亮的淚珠懸在眼角,項浩天一愣,模模她的頭。「傻瓜,哭什麼?我又沒罵你。」
「人……人家高興嘛,因為你第一次這樣贊美我……」
「第一次?是嗎?」
她用力地點頭,並委屈地道︰「因為你老是板著臉,對我又嚴厲,從沒像現在這樣溫柔,每次都好凶喔。」
「呃?會嗎?」
「會!」她用力強調,仿佛沉冤得雪的表情。
她這麼一說,讓身為堂哥的他有些尷尬,沒想到自己對她太嚴厲了,他的愛妻也常抱怨他太過嚴肅,看來好像是真的。
瞧堂哥那尷尬的神情,想道歉卻又不知該說什麼的樣子,讓儂儂忍不住破涕為笑。「沒關系,我寬宏大量不怪你,別放在心上。」
「你這小妮子。」他輕捏儂儂的鼻尖以示薄懲,惹得她吐舌兼頑皮一笑。
接下來,堂兄妹倆有著聊不盡的話題,房間里笑聲不斷,耿紹懷人還沒進來,在門外就听到了。
「兩位聊什麼,這麼高興?」敲著門,他站在門口笑看兩人,走進來跟項浩天打聲招呼後,目光落在她臉上。
儂儂慌亂地避開眼,她不知該如何跟堂哥解釋耿紹懷為何會出現在這里?但同時也覺得奇怪,怎麼他們兩個打招呼的方式就像老朋友,好像很熟的樣子,而且先前他們兩人還一塊出現在公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你們……怎麼會?」她不可思議地輪流瞪著兩人。
項浩天這才想到,儂儂根本不知道他與紹懷的交情,是該好好解釋一下。
「我們是好朋友,這件事還沒什麼人知道,你是我們家第一個知道的。」他將這幾年自己和紹懷在事業上合作的過程大致告訴她,為了不必要的麻煩,他們瞞過了所有人,在別人面前假裝彼此敵視,但私底下,其實兩人常常聯絡,是不折不掃的好兄弟。
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簡直不敢相信,堂哥和耿紹懷竟會是好朋友,也恍然大悟為何他們兩人會一塊出現了,此時,她猛然又意識到一件事——
「難不成堂哥你……早知道我搬來這里住的事?」
「我知道的事可多了。」項浩天露出會心一笑,話中有話,她豈會不懂?
懊害羞啊!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原來自己與耿紹懷的事堂哥早就曉得了,她現在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雖然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之外,但其實她很高興,而高興的原因只有一個。
冷不防地,她與耿紹懷四目相對,發現他也在看她,眼中似乎傳達著同樣的訊息,她羞澀地別開眼,深怕心中的想法給人家看透了。她正為自己與耿紹懷有一絲希望而偷偷高興著,好難為情喔!
項浩天將這情況看在眼里,心下有了底,對他們之間的發展樂見其成。
雹紹懷收回冷靜的目光,建議道︰「兩位,何不移駕到我那里,一邊吃晚餐一邊聊。」
儂儂不敢回答,由項浩天代為爽快地答道︰「也好,今天很難得,我們三人就好好聚一聚吧,晚餐吃什麼?」
「火鍋,材料都買齊了。」
于是三人移駕到耿紹懷住的地方,一起享受火鍋,愉快的氣氛始終沒停過。
儂儂問著家里的情況,堂哥只說要她別擔心,一切有他擔著。她突然又想起雪兒,既然堂哥知道了,那麼是否也無須瞞著雪兒?
「暫時還是別讓雪兒知道你在這里。」項浩天道。
「為什麼?」
「你嫂子不是當龐德女郎的料,她的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要是知道了你的下落,肯定樂過頭,很快就會被其他人發現,若是說溜嘴更糟,所以還是瞞著她比較好。」
儂儂深感惋惜,雪兒一定很擔心她,但既然堂哥反對只好作罷,等日後有機會再跟雪兒道歉了。
「公司的人對你好不好?」突然話題一轉,項浩天問起她的工作狀況,耿紹懷也同時開始嚴肅起來,因為想到她可能在公司受了委屈。
她點頭。「很好呀。」心中奇怪氣氛好像忽然變得有些凝重。
「如果有人欺負你,一定要告訴我。」耿紹懷擔憂地道。
儂儂失笑,不明白他們兩人為何這麼緊張?
「放心,公司的同事都對我很好。」
「沒騙我們?」
她看看堂哥,再瞧瞧紹懷,一臉疑惑地問︰「有什麼不對嗎?」
看樣子儂儂完全不知情,他們沒說出下午在她公司會議上發生的事,只是叮嚀︰「怕你忍著不說,你的毛病就是習慣將心事埋在心里,我們怕你涉世末深,被別人害了都不知道,你確定沒什麼異樣?」項浩天希望她快樂,不希望她在外面受了委屈而瞞著他。
「公司的前輩都對我很好啊!」她想了下,繼續說道︰「不過今天下班前,那幾位前輩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對我猛獻殷勤,比平日客氣好幾百倍,還說什麼大人不記小人過,盡說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話。」
項、耿兩人彼此交換了個眼色。
「懂得後悔道歉,還算識相。」耿紹懷沉穩的語氣中,透著不為人察覺的危險。
「再不識相,就好好回敬他們。」
儂儂听不懂他們兩人的對話,還來不及問,碗里就被他們挾來的菜,堆得像小山一般高,害她吃得好忙,小嘴成功地被堵住了。
之後,三人有說有笑地聊著,儂儂忽然想到一件事,欣喜地道︰「對了,听說印尼咖啡很香,正好公司主管送了我一包印尼買回來的咖啡豆,吃飽飯後,我煮給你們喝。」
「不要!」兩人同時否決,默契好到不可思議。
對于他們激烈的反應,儂儂只是呆呆地瞪著他們。
「我這一個月都不喝咖啡。」項浩天嚴正聲明。
「我也是,千萬別提咖啡這兩個字。」眼下只要一听到咖啡,他到現在還會反胃。
所以他們這陣子打死都不踫咖啡,絕不!
每天上下班,自己弄三餐,偶爾逛逛街、散散心,這樣平凡的日子對她而言,恐怕是今生最大的奢求了。
罷下了班,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潮川流不息,她在約好的地方等耿紹懷,目光看向每個經過的行人。她喜歡這樣靜靜地觀察著每位路人的表情,然後偶爾望著天空發呆一下。
離家也快兩個月了,原本只希望利用這三個月的暑假時間,完成心中小小的心願,那麼若她嫁了人,或許心中再也了無遺憾。
但她錯了,發現自己愛極了這樣的生活,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不甘越來越多,不安也越來越深,她沒把握是否能再接受從前任人安排的日子。
禁不住深深嘆了口氣,自己是不是太貪心了點?
「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專心?」
她想得太入神了,竟沒發現他的來到,望著高大俊逸的他,心中流露出一股悸動。
如果是他,肯定會給自己一個衷心期盼的人生吧,她相信。
一頭烏絲隨著輕搖的螓首飄逸搖蔽,她回道︰「沒什麼。」
他壞壞一笑。「想我嗎?」
「臭美。」她輕斥,雖然在他還沒來時的確有偷偷想著他,但她街不習慣表露自己的感情。
目光不經意地瞟向街上某對經過的情侶,男人摟著心愛的女人,女人很自然地倚偎著他,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很自然地熱戀、歡笑、享受戀愛的幸福,令她很羨慕。
她眼里透露的心事,早傳達給他了。
在她尚未回神時,他一只手很自然地當街將柔軟的身軀收入臂膀里,如預期的,她仍是一臉的羞澀與不自在。
在她開口說出當街摟抱不成體統的沒情調話時,他先下手為強,低下頭往那小嘴親啄了一口,果然成功地讓她的腦袋瓜當機。
他他他——竟然光天化日之下當眾吻她!他高竿的吻功,常把她逗得暈頭轉向,這一次也不例外。
「不可以!」儂儂搗著嘴,小拳頭不依地往他胸膛輕捶一記。
「不可以什麼?」
「不可以當街……吻人家啦!」
「為什麼?」
她好沒氣地睨了他一眼。「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因為會被人看到。」
「放心,我剛才動作很快,沒人瞧見,不相信?那我再證明一次給你看。」說完邪氣地一笑,又做出「狼吻」的預備動作。
她花容失色地搗住嘴,又笑又躲的,這人真的很愛逗她耶!害她一次又一次地尖叫,一次又一次地違反了自幼所受的嚴格教養,不但淑女的氣質全沒了,還像個野孩子,與他玩起老鷹抓小雞的游戲。
才不過跑了幾步,就被他從身後摟個滿懷。
「抓到了,看你往哪逃!」逮住小羊兒對耿紹懷而言易如反掌,他將她高高舉起,讓她坐在石牆高台上,與他的臉平視,如此一來,她哪兒也去不了。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跑步讓她白皙如雪的肌膚染上健康的紅潤光澤,不服輸地向他抗議︰「你人高腿長,我當然跑不贏。」
「就算你長了翅膀,我也會想辦法追到你。」
「喔?就像你故意接近我,搬到我對面,有事沒事出現在我面前?」她抬高下巴質問,別以為她笨笨的不知道。
「近水樓台先得月,中國老祖宗傳下來的泡姐名言,後代子孫怎能不發揚光大。」
她忍不住噗哧笑出來,又捶了他一記。「你老是愛逗人家!」
他托起她的下巴,粗糙的指月復輕輕摩搓著那細致柔滑的肌膚,將嫣紅的嬌顏看入深邃的眼底。
「我喜歡看你笑,多笑對你身體好,適當的情緒抒發可以減輕壓力。」
「遇上你,我能不笑嗎?不出幾年,我的皺紋一定比老太婆還多,到時看你怎麼負責。」
「那最好,沒人敢娶你,你只好非我不嫁了。」
她燒紅了雙頰。「你臭美!」
幾番打鬧談笑後,耿紹懷將她抱下來,牽著她的手一塊朝停車場走去。
「現在去哪?」她間。
「秘密。」
她雙眼一亮,瞧他笑得好神秘,忍不住追問︰「你又打什麼主意?」
「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听他這麼一說,她更好奇了。「告訴我嘛,不要賣關子。」
「先告訴你就不叫驚喜了,親自看才有意義,你一定會喜歡,走。」
于是,他們上了車,車子由市區往郊外駛去。
他們一發動,在不遠處守候已久的一輛白色小轎車,立即也緊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