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陰似箭,歲月如梭,轉眼間,時間已過了三年。
中正機場的入境大廳里,守著大批的媒體記者,個個引頸期盼地望著入境大廳的入口,焦急的臉上盡是一片興奮難耐,他們有的手持長鏡頭相機,有的拿麥克風,有的扛著攝影機,攝取鏡頭的最好位置老早人滿為患,為的就是等待來自法國的貴客。
懊不容易盼呀盼的,總算盼到了人影。
當一行法國人出現在入境大廳時,鎂光燈立刻此起彼落地閃爍著,捕捉最搶眼的鏡頭。而這些法國人當中,有兩名美麗的東方女子,其中一位留著俏麗短發的女子低著頭,顯然是被刻意保護在中間,她臉上的墨鏡雖然遮住了大部分的面貌,依然可從精致的五官中窺見其姣好的長相。
「迪歐納先生,請問您這次到台灣,是否為了貴公司征選便告女主角一事而來?」一名記者用英文搶著訪問。
藍眼金發的迪歐納,是法國龐德集團的行銷經理,龐德是法國數一數二的大企業,名號享譽國際,旗下有許多跨國產業,其中最有名的即是手機及化妝品兩大產業。
這次迪歐納是代表法國總公司來台灣開拓手機市場,龐德手機尚未上市,卻早已引起各方媒體關注,尤其龐德集團之前已放出風聲,要征選亞洲市場的手機代言女主角,更是在演藝界引起一陣不小的興奮與騷動,也因此記者才會抓住柄會,直接切入問題重點。
擁有西方人高大英挺身材的迪歐納,碧海藍眼閃著生意人的銳利光芒,神秘的笑意浮上嘴角,老練的以英文回答記者的詢問。
「是的。」
此話一出,記者們更是爭先恐後地丟出問題。
「您打算公開面試嗎?」
「您想用東方人,還是西方人?」
「女主角的條件是什麼?冶艷?清純?還是可愛型?」
「預計何時征選,采用歌星還是影星?」
「听說多家經紀公司試圖跟您接洽,是真的嗎?」
眾記者你推我、我推你,拚命把麥克風和錄音機推到迪歐納的面前,只求他給個勁爆的獨家新聞。
迪歐納僅僅回了一句。「你們很快會知道。」
在黑人保鑣的護衛下,一行人上了車,包括那兩位東方女子,戴墨鏡的那位始終沒說話。
直到車子駛離機場,短發女子才摘下墨鏡,露出精雕細琢的瓜子臉蛋,慧黠美眸閃著靈光,凝望車窗外久違的家鄉風景,一朵一朵的白雲,像極了軟綿綿的棉花糖,飄過窗外的藍天。
冬末初春的時節,天氣晴朗得令人心曠神怡,正午的陽光正發揮它的熱情,讓人深切感受到台灣這塊寶島的氣候,什麼叫做四季如春。
「終于回來了。」溫雲妮感慨地輕嘆,再踏上這塊土地,心境全然不同,恍如隔世。
「等會兒到了飯店,妳就好好地休息一下,把時差調過來,如果睡不著,要我陪妳去逛逛也行。」程書婷笑道。
迪歐納喬了個舒服的坐姿,大手搭住女友書婷的肩膀,用法語問她們在說什麼,程書婷回他嬌艷一笑,以流利的法文跟他溝通。迪歐納是她的男友,在法國兼職當模特兒的她因為工作關系跟迪歐納相識,進而相戀,開放的兩人,也不管有沒有雲妮這個第三者在,便舌吻了起來。
溫雲妮老早見怪不怪了,數落道︰「與其陪我,還是陪妳的迪歐納吧,我自己一個人去逛,才不想當你們的電燈泡呢!」
「哎呀,嫉妒啊,那就快找個伴呀,看是選歐菲斯還是喬治,這兩人條件都好得很哪!」程書婷說的是目前正殷勤追求好友的兩位法國人,歐菲斯是大學教授,喬治則是舞蹈教室的老板,一文一舞,各有特色。
她贊嘆地欣賞雲妮這幾年出落得越來越美麗的外表,肥胖不見了,窈窕的身段包裹在巴黎時尚春裝下,顯得格外嫵媚動人。陽光穿透朵朵白雲後,化為和煦的金光灑落在那白女敕的容顏上,襯托出東方女子特有的精致粉女敕;絲緞般的長發也給照得閃閃發亮;一對水眸恍若詩人歌誦的一江春水,更增添了東方女子的神秘浪漫氣質。
雖然已三十三歲,但雲妮得逃誒厚的輪廓,在細心的保養下,看起來就是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
不能說她是絕世美女,但獨特的味道絕對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難怪要讓法國男人趨之若鶩了。
「我才不要呢,一個人多自由,沒心情,我心如止水。」她輕哼,就連說話的儀態也多了分嫵媚,這都要歸功于兩年的模特兒專業訓練,改變了她的氣質,增添了女人味兒。
程書婷頑皮地逗她一句。「是對「他」心如止水,還是心如泣血?」
「臭書婷。」
瞧好友嘟起子鄔羞嗔的模樣,程書婷忍不住噗哧笑出。好友對任何男人的確是心如止水,但只要一提起某人,心如止水就破功了,也只有這時候,可以見到那成熟的容顏上顯現出孩子氣的可愛。
「我又沒說是誰,妳就那麼激動,這叫不打自招。」
「才沒有呢!」她忙避開眼,貝齒微咬著下唇,分明此地無銀三百雨。
程書婷又長吁了一聲,搖搖頭。「就知道妳還沒忘記他,咱們這麼麻吉的姊妹了,我會不了解妳?盡避外表變得如何風情萬種、性格灑月兌,骨子里還是改變不了妳那沒藥醫的專情。」
「胡說,我才不會去想一個移情別戀的男人呢!」
「是嗎?不知是誰一听到龐德企業要將事業擴展到台灣,便立刻答應接下廣告,連價碼都沒談呢!」
被猜中心事,雲妮雙頰染上一朵紅雲,卻還死鴨子嘴硬。「我只是要讓他知道,沒有他我過得更好而已。」
程書婷壞壞補充一句。「是呀,而且變美了。」
「妳們到底在談什麼?雲朵,妳的臉怎麼那麼紅?」迪歐納問。
雲妮的名字因為有個「雲」字,所以在翻成法文時,便以「雲朵」作為法國名字,迪歐納都這麼喚她。
「我們在談雲朵那位英俊無情的前夫,迪歐納,你可要叫廣告公司把雲朵拍漂亮點喔,讓她前夫驚為天人,後悔莫及當年為什麼家花不疼,去沾野花。」程書婷用法文撒嬌道,細滑的兩手攀上男友比東方男人更為寬闊的肩膀,舒服地偎入他的胸膛。
迪歐納愛戀地摟著她,並轉頭對雲妮笑道︰「雲朵妳放心,這次的廣告企劃案跟妳的故事很搭,一定可以將妳特有的韻味拍出來。」
雲妮一听,恍然大悟地看向書婷,改口用法文說︰「喔,我懂了,我還奇怪為什麼妳自己不接下這個手機廣告,硬要我代替,原來是跟迪歐納串通好設計我。」
「我是好心呀,趁這個機會讓化腐朽為神奇的溫雲妮重現在台灣觀眾面前,當年那些在背後嘲笑妳、欺負妳的壞女人看見妳變美了,一定會找個地洞趕快把自己埋起來,免得遇到妳來不及羞愧地躲開。而且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喔,迪歐納也認為妳很適合,所以才用妳當廣告女主角,至于我呢,則正好偷個閑,賴在他身邊好好放個假,是不是呀,迪歐納?」
迪歐納回她深情一吻,才講幾句,法式舌吻又搬上舞台,熱戀的兩人愛得如火如荼。
溫雲妮臉紅地避開。書婷原本就個性豪爽,交了個法籍男友,兩人一踫上,無異是干柴遇上烈火,經常在她面前完全不避諱地展現熱情。她雖沒書婷那般開放,但其實心下是羨慕的,書婷敢愛敢恨,如果自己也像她那樣灑月兌就好了,偏偏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始終無法接受其它男人的追求。
在法國的這三年,她學會了法文,也適應了新環境、擴展新視野,開始懂得愛惜自己。因為書婷的關系,讓她明白世界上沒有丑女人,只有懶女人,所以她努力鑽研保養之道,開始打扮自己,讓原本臃腫變形的身材逐漸回復苗條的曲線,肌膚在細心呵護下越變越好,發質也不再粗糙干燥。
她雖然年過三十,但東方人的外型天生就比西方人年輕許多,加上保養得當,讓她擁有二十五歲的外貌,搖身一變成為西方人眼中的東方美女。
彬許是幸運之神的眷顧,東方模特兒不多,讓她有機會受到重用,開始了兼職平面模特兒的工作,又由于工作的需要,公司請專人訓練她走台步,進行美姿美儀、舞蹈等課程,並接受更完善的肌膚及美體塑身保養,讓她出落得更加傾國傾城,好比一塊原石,在經過琢磨後成了耀眼的鑽石。
如果現在走在台北街頭遇到以前的鄰居或同學,肯定沒人認得出她,就連她自己也不敢相信三年的努力可以讓外貌改變這麼大,想當年,她可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家庭主婦,還是超級市場特價大拍賣時橫掃千軍的常勝軍,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廣告和平面模特兒,人生的際遇真是奇妙呀!
「雲朵」這個名字,同時也是她擔任模特兒的藝名,心如其名,何時她才能停下腳步,讓心有依靠,而不再隨風飄流呢?
眸光隨著窗外的景物移動,心思卻已飄向天邊去了。
舊地重游,不為其它,而是為了某個人。
溫雲妮戴著一副典雅大方的太陽眼鏡,一襲巴黎時尚裝扮,身著披肩式的紅白相間毛衣,毛衣下襬的流蘇在走動間輕輕擺動,下半身搭配牛仔褲,合身的剪裁讓修長的雙腿一覽無遺,長發如黑瀑般披瀉在肩上,隨著她的肢體擺動閃耀著光輝。
一舉手一投足,已有巨星的架勢和風采,走在曾經生活過的巷子里,立即引起街坊鄰居的注目。
這些人她認得,巷口的陳伯伯依然喜歡午後坐在門口曬曬冬末的暖陽,對面的張太太依然習慣提著菜籃和林太太東家長西家短,隔壁的小逼貓不改牠在屋頂睡午覺的習慣,一切的一切,都和三年前一樣。而那些人看她的目光,除了驚艷之外,沒人認出她就是溫雲妮,全拜高科技的保養品及規律的運動所賜。
一抹得意浮上她嫣紅的唇,她已經變身了,不再是身材發福、穿著俗氣的歐巴桑。
趁人不注意時,她用鑰匙開了門,偷偷溜進了以前的家。
應昊宇白天要上班,所以趁這個時候回來拿東西最方便了,當初走得太匆忙,她只帶了些衣服跟私人證件。
前往法國前,她曾寫信告訴家人她已經和應昊宇離婚,信中未提及離婚原因,只說她找到了住的地方,請他們不用擔心,並請妹妹幫忙找個時間將她的東西搬回家。預料觀念傳統的爸媽必然會勃然大怒、加以阻止,所以她選擇了遠走他鄉。
不過期間她曾偷偷和妹妹連絡,才知道應昊宇一直沒把她的物品送回南部老家,所以她只好偷偷回來拿了。
他跟焦莉雪結婚了吧?這個猜測令她內心的某個地方抽痛了下,很快的,用理智揮去那不該有的依戀。
她跟他已經是過去式,沒有任何關系了,他要娶誰是他家的事。
不過這個想法,在她進入房間後,很快被推翻。
沒變!什麼都沒變,景物依舊,最令她訝異的是牆上那幀結婚照,新郎依舊英俊冷酷,新娘的含羞笑容也依然帶著傻氣,明顯的就是她自己。
「怎麼會……」柔荑輕觸白色泛黃的相框。牆上應該掛著他與焦莉雪的結婚照才對呀!怎麼沒有呢?
她不想多做無謂的臆測,換不換照片她根本管不著,要管,也該由他的美嬌娘去管,由他的美嬌娘去幫他張羅、做家事、拖地抹桌、洗衣煮飯……
「我的天!」她低呼。
盯著雜亂無章的衣櫥,她呆了,懷疑自己是否開錯了門,再仔細看看,她很確定這是衣櫥,不是倉庫,眼前的景象令她咋舌,亂堆亂放的衣服、亂擺亂扔的內衣襪子,說是衣櫥,反倒像是堆放舊衣的回收桶。
體內某條神經蠢蠢欲動著……
不會吧!她竟然有想整理的沖動,原以為那個家庭主婦的自己已經離開好久了,不可能在自己成為美麗模特兒的時候又跑回來作祟。
不關自己的事,算了,衣服慢點再找吧!她轉身往廚房走去,有一套幸運草茶具組是她的最愛,記得收在廚房的碗櫃里……
「我的媽呀!」她再次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瞪著流理上堆積如山的碗盤,吃剩的泡面、大包小包的垃圾,以及沒倒掉的殘羹菜湯,從那發霉的程度判斷,至少超過一個月以上。
體內某種本性似乎被喚醒……
太夸張了吧!那焦莉雪難道是不諳家事的人嗎?一個家最該保持基本整潔的地方就是廚房,因為廚房關系著全家人的健康,稍一不慎,疾病可能由此衍生,那女人也未免太不盡責了吧,有夠懶的……
咦?她的兩只手在干麼?當她意識到時,驚覺自己的手竟然伸出去要整理。
不行!再次對自己警告,不關自己的事!
茶具還是改天再來拿好了,她趕忙把臉甩開,來個眼不見為「淨」,但好死不死的,轉開的臉正好對上陽台,又讓她的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
「要死了!」她低呼。
洗衣機的蓋子沒蓋上,灰塵跑進去,衣服還洗得干淨嗎?
曬在衣架上的襯衫沒弄平,等干了不跟抹布一樣縐才怪!
毛衣不能用衣架曬好不好!貶變形的!
噢,老天爺!置衣籃里的衣服是積了多久啊?想燻死人嗎?
不會吧?居然把襪子和內褲混在一起放!
她深深地、深深地、深吸了一口氣,冷靜地告訴自己,不、關、她、的、事!
決定了,改天再回來拿東西,多待一分鐘,只會讓她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大步往客廳門走去,撤退!
猛地,她全身僵住,爆凸的眼珠子鎖住那移動的小擺影。
小擺影一會兒溜達東、一會兒溜達西,那悠哉悠哉的舉止,彷佛這里是自己家,甚至還就地休息一會兒,洗洗它油亮亮的臉,打理它英挺挺的胡須,因為名聲響亮,女人見了它通常會尖叫,它不挑食,興趣廣泛,但最討厭拖鞋──
「啪!」
為何討厭拖鞋?因為盡避英名一世,但最後它們通常就死在拖鞋底下,它們姓蟑,單名一個螂,外號「小強」。
當溫雲泥回神時,蟑螂已慘死在她拖鞋底下,打下去的那一剎那,心里有種無以言喻的暢快。
她的眼神變得深沈,目光變得銳利,體內沈睡已久的家事殺手溫雲妮也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