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唱片行的工作,琴樺暄再接再厲,從網路上寄了履歷表,在一0四人力銀行通知她有適合的面試前,她臨時找了兩個兼職打工好貼補生活費。
白天,她在超市打工,清點貨物,登記數量,工作內容很死板,與她原先喜愛的唱片行工作相差甚多。
晚上,她則去夜店當臨時雇約侍者,有時跑外場,有時洗碗,工時短,但時薪高。
一排的瓶瓶罐罐陳列在架子上,放著各種醬油和調味料,她一邊清點數量,登記需要補充的牌子或快過期的產品,一旁的阿梅則費盡口舌地說服她。
「妳何必這麼辛苦,去當司英理的經理人不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不要。」
「為什麼不要?」
「我喜歡的是音樂,要找也要找唱片行的工作,當模特兒的經紀人又不是我的專長,也不是我的興趣。」
「妳可以學啊,妳反應快,記性好,悟性高,而且這可是天上掉下來難得的大好機會,人家是大紅特紅的名模耶,換成是我,一定馬上答應,我真不明白,妳為什麼放掉這麼好的工作和機會,寧願屈就在這里當女店員呢?」阿梅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琴樺暄聳聳肩。「理由很簡單啊,因為我不想去依賴男人嘛。」
「耶?什麼意思?」
「阿司是名模,可想而知,想做他經紀人的肯定搶破頭,他卻選擇完全沒經驗的我,不是看我可憐就是想幫助我,我又不是傻瓜,這人情太重了,與其做他的經紀人,還不如欠他錢,因為人情難還,但還錢卻很容易。」
阿梅曉得樺暄本來就討厭依賴男人,尤其是長相太帥的男人,但是有些事當事人看不出來,旁觀者可就清楚得很,她和小周瞧著樺暄和阿司之間的互動,發覺阿司對樺暄真是好得不得了。
阿司是名模,長得帥,脾氣好,可說是鑽石打造的單身漢,有這樣的朋友在身旁,只維持「純友誼」似乎太暴殄天物了吧。
「樺暄,妳有沒有想過和阿司成為男女朋友?」
琴樺暄听了,一點也不驚訝阿梅會有這種想法,自從阿梅和小周交往後,也曉得她有一個大明星朋友,難免會朝這方面去假想。
「不可能,我絕不交帥男朋友。」
「我知道,可是……阿司和妳以前遇到的帥哥不一樣,他老實,對妳又好,凡事讓妳,妳都不會心動嗎?」老實說,是女人都無法抵抗他的魅力,連她這個旁覲者都很心動,就不明白樺暄的腦細胞是什麼材質。
「我早就立誓,只嫁丑男,而且阿司再好也沒用,我可不想一天到晚擔心自己的老公被別的女人勾引,與其如此,倒不如一開始就死心。」
她表面說得如此瀟灑,其實心底有股難以言喻的哀傷,阿司的魅力她不是不明白,但就因為他太優秀、太完美了,所以她才更怕,更要隨時小心謹慎,莫讓心兒失陷了。
堅強只是她的偽裝,在她內心深處,卻脆弱地害怕被辜負,為了保護脆弱的心,她必須防衛起來,不想把真心賠進去。因為倘若得不到同樣專情的回報,她會好傷心好傷心,倒不如一開始就設限,她和阿司只能做朋友,絕下跨過那條線。
阿梅若有所悟,深思地望著樺暄,探測地問︰「妳……該不會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吧?」
「什麼啊?」樺暄眼底藏不住心虛,故意裝傻。
別人不了解她,阿梅可了解得很,樺暄之所以對帥哥那麼感冒,其實真正的原因出在那位曾經追求過她的有錢人家少爺身上。
「妳還在乎李明豪的事對不對?」
一听到這名字,樺暄立即冷下臉。「別提那個人,我早忘了他。」
忘了才怪!雖然樺暄口口聲聲說,自己不喜歡帥哥,就是不想步母親的後塵,其實真正原因是,她自己也曾是受害者,那個叫李明豪的是某家傳播公司的小開,長得帥、幽默風趣、家世好、有錢、在傳播界可說小有名氣,具備了各方面的好條件。
他曾經極力追求樺暄,當時阿梅以為樺暄會和他交往,不過這段感情尚未開花結果就夭折了,原因是李明豪用情不專,同時和三個女人交往,樺暄知道後立刻和他斷絕來往,但李明豪不死心,纏了樺暄三個月,最後以慘不忍睹收場,因為樺暄狠狠修理了他一頓,這事差點鬧到打官司,因為樺暄修理那男人的方式,是直接讓對方差點不能傳宗接代,最後是因為對方家人考慮到名譽問題,不想把事情鬧大傳了出去,這件事才告一段落。
「李明豪對不起妳,不代表別人也一樣,妳一直不肯接受阿司的好意,是不是怕愛上他?」
「別扯了,我跟他只是好朋友啦!誰會愛上他呀。」話雖然這麼說,但她不自在的表情有著掩不住的心虛。
「既然是好朋友,那麼接受他的幫忙又有什麼關系?妳都不怕跟他借錢了,何必還在乎欠他人情?」
欠錢沒關系,卻死都不欠人情,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明明就是怕愛上人家,所以才編一堆有的沒的理由,真是騙鬼哩!
「反正我就是不要當他的經紀人嘛!」
「妳不考慮他看看?也許他是個適合妳的好男人。」
「才不要!」
「真的不可能?」
「百分之百。」
「不會動搖?」
「屹立不搖。」
「不後悔?」
「真交了我才會後悔。」
「妳別太鐵齒喔。」
「妳才別太無聊呢,別談這個啦,啊,十二點了耶,走,請妳吃飯。」
「妳不是才剛向阿司借錢?」
「借他的錢請人吃飯才爽。」
「……可憐的阿司,真被妳吃定了。」
「哈哈哈!那是他的命!」
是啊,這是命,一開始就注定她和他只能當朋友,這樣才不會又重蹈覆轍,也不想象母親那樣,老是被帥男人傷害。
她決定了,就這樣吧,當朋友就好……
「原來如此……」
在听了小周從阿梅那兒打听來的報告後,司英理終于明白為何他的無敵電波失效,老是踢到鐵板了。
他回想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那個被踢的男人原來就是她的前任男友,傷她如此之深,難怪她討厭帥男人,所以說,不是他魅力不夠,而是佳人的心結未解,還有,他給的壓力不夠。
「看來,太過溫柔也是一項缺點。」
小周瞧著老板意味深長的淺笑,明白老板又在算計著某件事。
這世上少有人可以在算計人時,還能散發出連天使也自嘆不如的光華,若非他跟著老板多年了,也不會想到,當老板笑得越傾倒眾生時,心思越深沈。
在追求的過程中遇到挫折,一般正常男人都嘛會顯現傷腦筋的表情,老板卻一反常態,越听越開心。
有時候他真不明白老板的心態,那位琴小姐被老板看上,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根據阿梅的形容,琴小姐的意志非常堅定,看來她是真的打定主意不嫁帥哥哩。」當他說這話時,始終偷瞄老板的表情。
「就是這樣才好。」
懊?好在哪?老板不會是把人家當玩具玩吧?說到玩具,他想到一個人。「對了司先生,夏總裁和他的未婚妻回國了。」
「喔?是嗎?」司英理不甚在意地應了聲,整個人依然沈浸在思緒中,嘴角上的笑意給人一種邪氣的感覺。
如果小周沒記錯的話,從前司先生最愛逗的人,便是夏天集團的總裁夏儒紳了,只要逮到機會,老板就會去找夏總裁,專挑別人不敢惹的事去惹他,看來老板真的完全改變「目標」了。
身為他的助理,小碧有職責提醒老板一下。「司先生,我看那琴小姐和其他女明星不同,不是隨便玩玩就可以,所以--」
「玩?」厲眸掃向小周。「誰說我對她是玩的?」
小周嚇了一跳,忙低下頭。「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司先生只是把她跟以前那些女人一樣看待。」終年微笑不打烊的人,突然不笑了,還真讓人滴出一缸冷汗哪,真希望別人也可以見到,就明白他助理難為了。
「我對她當然是認真的。」
「抱歉,是我誤會司先生了。」
司英理又咧開那溫煦如朝陽,暖和若春意的招牌笑容。「因為……她真的很好玩。」
耶?那、那還不是一樣?天哪,他真是搞糊涂了,這種愛人的方式,天底下大概也只有老板一人了,自個兒還是別多事好,免得哪天老板也用這種愛心對待他,那他可吃不完兜著走!
叮、咚--叮、咚--叮、咚--
難得的休假,本以為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卻被奪命連環門鈴聲給吵得不得安寧,琴樺暄火大地從床上跳起來,瞪著兩只熊貓眼,打算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家伙敢擾人清夢,對方最好有充分的理由,否則她一定要讓對方好看。
氣呼呼地朝客廳大步走去,才一握上門把,就怒聲罵道︰「按什麼按!我耳朵又沒聾,叫魂啊!」
豈知,打開門,見到的人是司英理。
「早安。」那張熟悉的笑容,在清晨的陽光里閃耀動人,不因她的謾罵或怒瞪而有絲毫的影響,一太早就來閃瞎她的眼。
「是你?這位大明星,你很閑嗎?居然有空一大早來按我家的門鈴!」
「不是我按的。」他從容的語調,就跟他從容不迫的笑容一樣,那般愜意悠閑。
「不是你?那你倒說說是誰呢?」難不成大白天的撞鬼啊!
「是她。」司英理不疾不徐地指著旁邊。
經由他一指,琴樺暄這才注意到他旁邊還拉了個人,納悶地伸出脖子瞧了一眼,立刻驚叫︰「媽--」
在門邊,她的母親坐在地上,背靠著牆睡覺,听到有人叫她一聲媽,惺忪的雙眼勉強睜開,見著了女兒,才咧開了笑容。
「嗨∼∼女兒∼∼」
「天哪!媽,妳怎麼弄成這副德行?妳喝酒!」當她彎去拉母親時,聞到嗆鼻的濃濃酒味,這個女人竟給她喝得醉醺醺,丑態畢露地倒在地上。
「女兒啊∼∼媽好命苦∼∼」
琴樺暄翻了個大白眼,母親專屬個人特色的哭調仔又來了,不用問,肯定又是為那花心男人傷心,這種戲碼老早演了不下幾千次。
「妳這什麼樣子,丟臉死了,快進來!」她費力地拉著母親,偏偏這女人每次喝了酒,就給她使小阿性子。
「讓我來。」司英理要她等在一旁,沒給她拒絕的機會,臂力一摟,輕易將喝醉的女人給抱起,往房里走去。
琴樺暄沒多想,一顆心全懸在母親身上,忙跟了上去,指示他將母親放在床上,然後請他先去客廳坐著,自己則把房門關起來,為母親寬衣解服,一邊要幫她換上干淨的衣服,一邊要哄著她安靜下來。
報了不少時間,好不容易才讓母親安分地躺著,確定睡著了後,她才走出房間,心里懷著一堆疑問。
她看向司英理,直截了當地問︰「為什麼你會和我母親在一起?」
「我是在路上遇見她,她喝醉了酒擋住路,我只好停下,而她就跑來上了我的車。」
「她為何上你的車?」
「因為她把我的車當計程車,還給了我這里的地址,我才知道原來她要找妳,所以就把她送來了。」
沈默,彌漫在兩人之間約有三分鐘之久。
「怎麼有這麼離譜的事?」
「是呀,妳要不要問問妳母親。」
沈默,再度彌漫于詭異的氣氛里。
她一臉嚴肅,他則微笑從容,直到房門突然被打開,里頭的哭調仔劃破了客廳的沈默。
「女兒啊∼∼媽的頭好痛喔∼∼」
琴樺暄立刻站起來走向母親。「誰叫妳起床的,給我回床上躺好。」
「我頭痛∼∼」
「我去買阿斯匹靈,妳給我乖乖回床上,要是敢睡在地上,我就不管妳,讓妳隔天腰酸背痛到死!」
「好嘛∼∼」隨著哀怨的聲音,門乖乖地關上,琴樺暄再回頭看向他時,臉上有了歉意和感激之色,語氣也柔和不少。
「謝謝你,阿司,我真不知該如何感激你,換了別人,一定把我媽丟出車外,或是帶到警察局,絕不會好心送她來,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就因為她是妳母親,我當然要管,傻瓜。」他模模她的頭,這個動作,無意中展現出他的成熟,及有擔當的一面。
琴樺暄心頭一震,一股熱意上升。她一直認為長得好看的男人沒什麼良心,這個想法自從遇上阿司後便動搖了,以往她還可以抗拒他的溫柔,但今天是怎麼回事?突然覺得他身上散發著一種無形的魄力和沈穩。
今天的他,一如往常斯文爾雅,但好像多了種……氣概?
「你先坐著,我去樓下買阿斯匹靈。」她轉過臉,因為意識到自己的臉頰有些臊熱,她將一份報紙遞給他看,自己則匆匆拿了錢包出門去。
待她離開後,沒多久,臥房被悄然無聲地打開,琴母像個小偷似地走出來,適才的醉態不復見,說話的語氣、神情完全是清醒的樣子。
「你真的要追我女兒?」
「是。」
「真的要介紹一個有錢又帥又听話又專情又肯養我的男人給我?」
「對。」
「沒騙我?」
「沒。」
「你發誓。」
「我發誓,若有違此約,我的事業從此一蹶不振。」司英理淺笑道,輕松感性的語調,彷佛不是在發誓,而是在細說甜言蜜語。
琴母听了心花怒放,她從沒想過有這麼好康的歹志找上自己,回想前天晚上在夜店,她與現任男友大吵一架,因為他又背著她和別的女人廝混,置她的顏面于不顧,當時她氣得拿酒瓶砸他,發了瘋似地把所有的酒往那對狗男女身上丟去,等她回神時,已被夜店的人抓住,說要送她到警局,還要她賠償所有損失,她才曉得自己丟出去的全是價格高昂的名貴酒,驚覺自己闖了禍。
罷好這個男人出現,他不但派人幫她賠償了所有損失,還打發了夜店的人,而她也驚訝于他的幫忙,因為以他大明星的身分,竟然肯幫助一個陌生女人。
直到他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她才明白,原來這事跟女兒有關。
一位又帥又有錢的頂尖名模看上自個兒的女兒,她當然求之不得,而且人家大方得很,開出的條件又優渥,她當然樂意配合他演這場戲,何況對方是個帥哥,她實在無法拒絕這麼帥的年輕人,重要的是,她可以藉此報復現任男友,若她真釣到一個條件更好的男人,就是出了這口怨氣。
「好,別忘記你的誓言。」
「不會。」
琴母瞧瞧這俊男人,忍不住用手勾勾他下巴,吃吃美男子的豆腐。「如果我再年輕個二十歲就好了,一定纏著你不放。」
「這是我的榮幸。」
司英理的話將她給逗得笑逐顏開,一掃前晚的陰霾。「你這年輕人不錯,願意安慰我這年華老去的中年女人。」
「伯母風韻猶存,仍然深具成熟女人的魅力。」他笑道。
琴母被他逗得開心極了。「我女兒老是罵我喜歡長相優的男人,等你追上她,她就沒資格再說我貪戀表相了,而女兒若交了一個名氣大又多金的帥哥明星,我這做媽的也很有面子,小子,你可得加把勁哪,我那女兒可是出了名的帥哥絕緣體,光靠長相追她可不行哪。」
「那還得靠伯母多多幫忙。」
「那還用說,你快幫我找到一個具備像你一樣條件的男人,要我怎麼幫都行,不過我看你挺聰明的,不然就不會想到從我這里下手來接近我女兒了。」
「謝謝伯母夸贊。」
「我話可說在前頭哪,若是我沒交到滿意的男人,我可不把女兒交給你,你得先搞定我這未來丈母娘的終身大事,否則我賴定我女兒,到時你可別嫌我礙眼。」難得有一只肥羊來讓她宰,她當然要把握機會,自己釣不到大魚,只好拿女兒當餌。
司英理的笑意太深沈,以至于讓人瞧不出一抹狡獪之光閃掠而過。
「伯母放心,我認識很多適合妳的人選。」
「那就好。」
適合的人選,當然有,若要萬中選一嘛,眼下就有一個,而且是天造地設的適合。
謎樣的笑容,自司英理俊抿的嘴角擴散,魔魅而迷人。
此刻,正在經紀公司忙碌的鄧影,太熱天的無端打了個噴嚏,耳朵還隱隱泛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