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宓兒。」
江震武一身帥氣的打扮,臉上掛著魅力十足的微笑,輕松自若地跟她打招呼,而她,正處在驚嚇中,尚未還魂。
「我找舒兒。」說著,他就要進房,而她終于回神,第一個反射動作,便是擋住他的路。
「你應該明天才來的。」
他故作詫異。「你怎麼知道?」
憊好她反應不算慢。「舒兒說的,她跟你約的是明天。」
「我經過附近,順道上來看她。」
他往右邊繞,她也往右邊擋,他再往左邊走,她也回到左邊,總之,就是不讓他進門,還盡量把門關小點,免得被他發現房里有男人,雖然,對她而言是「女人。」
「舒兒不在。」她回答道。
他訝異地問︰「這麼晚了,她去哪?」
「她……」安宓兒兩顆眼珠子很快地轉了一圈,腦漿硬是榨出一個謊言。「很不巧,她今天去我那里陪我媽。」
「那你呢?」
「我……今天住這里。」
「你是說,你住舒兒這里,而舒兒去住你那里?」
「……是的。」她知道听起來很怪,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處在驚嚇之際,又要腦筋急轉彎,她只能想出這個回答,而且背上還在冒冷汗。
「好吧,那我就不打擾了。」
心中慶幸總算得救了,就像坐雲霄飛車那般,從高處回到了平地。與他道別後,關上門的同時,她望向站在門後,正用指責眼神睨她的Sammy。
她明白Sammy想說什麼,不待他警告,就先反駁。「沒問題啦,看。不是邊關了。」
「你要一直扮兩種角色到何時?他總有一天會覺得奇怪,當安宓兒出現時,安舒兒一定不在,安舒兒出現時,安宓兒一定有事。」
「不會。」她自信滿滿地道︰「再過不久他就回日本了,我只要再撐一個月就好,我可以等頭發留長後,再去日本找他。」
「你總要卸妝吧!不可能一輩子都化妝騙他,還有名字怎麼辦?他遲早會發現你們是同一個人,就算沒發現,只要你用假名的一天,你們就不可能有結果,難道要等到結婚典禮時才給他看身分證?」
Sammy完全說中她一直害怕卻始終逃避的問題癥結,當謊言越滾越大,她就越來越恐懼,也越說不出實話。
這些問題她不是沒想到,但是等到想到時,已深陷其中。
「說不定……我們不會交往太久。」
「拜托∼∼」Sammy被她可笑的回答搞得受不了。「我認識的那個冷靜又聰明的安宓兒跑哪去了,一談起戀愛,居然變笨了,還自欺欺人。」
「有嗎?」她憂慮的神情充滿了不安和沒把握,她迷惘了。
「有!」他毫不拐彎抹角地給她正確答案。
安宓兒望了他好一會兒,冷靜下來仔細思考,才挫敗地承認,並無助地搗著臉。「天呀……我該怎麼辦?不行!」她拾起頭。
「宓兒。」
「我絕不告訴他實話,起碼我還了解他的脾氣,倘若告訴他實話,他鐵定氣瘋了。」
她的判斷是正確的,只失算一件事,便是江震武早就氣瘋了,而且正在用他的方式泄憤。
褲子口袋里的手機鈴聲響起,安宓兒拿出來看了下,來電顯示出江震武的號碼,于是她示意Sammy別說話,自個兒往房里走,找個隱密的地方听愛人的電話。
她按下接听鍵,聲音也即時轉換成安舒兒專有的溫柔細語。
「喂,阿武——」她柔情密意地說,徹底變成了戀愛中的小女人。
「是呀,我今晚住我姐這兒陪我媽——」听著話筒那兒傳來的溫柔低語,她的人也輕飄飄的飛上雲端。
「嗯,我當然也想你!」輕聲細語里蘊含著無限依戀。
「沒關系,我還不想睡,我非常願意陪你聊天……」她嘴邊浮起笑容,仿佛剛嘗了一口幸福的滋味,甜蜜在心頭。
「什麼?」她突然呆住,以為自己听錯了。
卑筒那頭,很樂意一字一字地溫柔重復最後一句話。
「我就在樓下,等你下來——嘟!」話筒切斷,安宓兒整張臉也黑了。
她從夢幻的雲端,重重摔回現實。
這真是一場噩夢!
安宓兒必須用最快的速度趕回自己的住處,可悲慘的是,因為時間已晚,她根本聯絡不到三位時尚專家,也無法變裝,而且這次她連找借口的機會都沒有,因為江震武的手機打不通,但他就等在她家樓下,她勢必得回去一趟,卻又不能以安宓兒的打扮回去。
她一邊急急如律令地火速趕回,一邊要急中生智地想辦法瞞天過海,這實在是一件高難度的任務,而且一定要有人幫她才行,逼不得已,她向老媽求救。
首先,她先叫老媽下樓把江震武請到房里等待,這樣她才進得了大門,然後趁老媽藉由其它事轉移江震武注意力時,她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溜到浴室里。
她發揮電影「不可能的任務」的精神,一邊和母親打暗號,一邊用爬的,千辛萬苦兼心驚膽跳地爬到浴室前,小心翼翼地溜進浴室,幸好老媽夠聰明,電視開得大聲,說話也大聲,讓她可以安全地躲進浴室,假裝自己一直在洗澡。
接下來,才是最緊張的時刻。
「嗨,阿武。」
原本坐在客廳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和美莉姨聊天的江震武,回頭看見她時,整個人呆住了。
在他眼前的女人穿著睡衣,頭上纏著像阿拉怕人的頭巾,臉上則涂滿了綠泥,只露出兩個眼楮及一個嘴巴,對他打招呼。
「不好意思,我習慣洗完澡敷臉,沒嚇到你吧?」她嬌滴滴地說,就像任何一個愛美的女性那般,用毛巾包住短發,用泥巴面膜遮住沒化妝的素顏,如此完美的變裝,連她自己都認不出來了,當然可以瞞過他。
江震武盯著她,幾乎要被她逗得發笑了,但他忍了下來。就某方面來說,她真的很「努力」,看到她的反應和創意,從另一個角度思考,他不得不佩服她的隨機應變。
算算從他打電話給她,一直到她出現,時間不超過半小時,她必然是火速趕回來的,還一路爬到浴室去,他看到了,只是假裝沒發現罷了,心下不知偷笑了多少回。
能想出包頭巾、敷面膜這一招,算她厲害,不過佩服歸佩服,可不表示他原諒她了。
「我只是想看看你而已,早點休息吧!」他站起身,準備告辭了。
「咦?你要走了?」她疑惑,沒想到兩人才講沒兩句,他就要離開了,還以為接下來會很難熬呢!
他深深地看著她,伸手輕觸她的下巴,指月復緩慢而溫柔地摩挲著她的肌膚,但隨即想到她的欺騙,眸底的溫煦一閃而逝,收回手。
「晚了,好好休息吧!」他低語,向她和美莉姨道晚安後,便大步走向門口。
直到大門關上,確定人真的走了,安宓兒如獲大赦一般,立刻癱軟在沙發上。
「呼……好險。」
安美莉將門上鎖後,轉過身,插腰地瞪著女兒。「遭到報應了吧,這種驚險的事,你想維持多久?」
「沒問題啦!」她咕噥,口氣卻不是那麼有把握,到現在心髒還在劇烈地跳著,回想適才多麼驚險,趁老媽的碎碎念如連環炮發射前,她趕緊躲回浴室,將臉上的泥巴面膜洗掉。
這樣下去沒問題嗎?她不知道,但很快的,隔天她就得到了答案,不僅有問題,而且問題可大了!
她幾乎每天活在驚恐當中,上午,江震武來找安宓兒哈啦,走的時候,告訴她現在要去婚紗店找安舒兒談情說愛,害她火燒地當場丟下正在拍攝的工作,火速變裝,火急趕往婚紗店。
有時候約會到一半,他突然提議打電話給她「姐」,說三人可以一塊去看電影,她只好慌忙找個借口去洗手間,然後拿出安宓兒專用的手機開機,用安宓兒的口吻說自己忙得沒時間,婉拒他的好意,等關了手機後,再神色鎮定地回到他身邊。
彬是當她以安宓兒的身分和他出去時,他突然心血來潮拉著她要去婚紗店找安舒兒,嚇得她十萬火急地打電話找Sammy求救,用各種方法瞞騙他。
類似這樣的事不只一次,每次都驚險得讓她心髒無法負荷,卻又要強作鎮定地假裝沒事。
「天哪,再這樣下去,我遲早會因為神經緊張失調而暴斃。」
安宓兒痛苦地仰躺在工作室的沙發上,整個人呈無力狀態。
「這叫自作孽,不可活。」一旁的Sammy輕哼,他慵懶地落坐沙發上,穿著今年凡賽斯最新推出的秋裝,一頭長發柔順垂肩,俊美中自有一股不凡的貴族氣息。
「別再念我了,我已經受到報應了好嗎,在家里每天被老媽念,我的耳朵都快長繭了,若真的想幫我,就幫我想個好辦法解救我,OK?」
「唯一的辦法,就是跟他說實話。」
安宓兒瞪他一眼。「你想謀殺好友嗎?」
「你很清楚我是認真的。」
「……」
「宓兒。」他加重了語氣。
她氣憤地反駁︰「你敢跟你父母承認你是GAY,對女人沒興趣,只想嫁男人,你敢嗎?如果你敢,我就敢!」
Sammy立刻心虛地避開眼。「那不一樣。」
「拜托,哪不一樣了?告訴你,我承受的心理壓力和恐懼,就跟你現在一樣!你爸媽至少是你的親人,再怎麼樣,你們也不可能切斷關系,但是我和阿武不一樣,一旦揭露事實,他有可能氣到離開我,而且我真正害怕的是,他用鄙視的目光看我,想到這里,我什麼都不敢說了。」
Sammy望著她,沉默良久,也不曉得該說什麼,他的確沒什麼資格說宓兒,自己的問題也是拖了五年多還未解決。
「對曠男怨女彼此對望,不由得同聲嘆氣。
「為什麼愛情這麼難得到?有時候,我也希望自己愛的是女人,但我就是喜歡男人,沒辦法假裝。」
「我才慘呢,好不容易愛上一個男人,我明明是女的,卻還要假扮成氣質美女,有時候我真希望自己是男人。」
Sammy目光一亮。「如果你是男人,我一定喜歡你。」
宓兒突發奇想地建議︰「如果我嫁不出去,干脆嫁你算了,一來我們可以向雙方父母交代,二來你也可以繼續愛你的男人,我也省得再去談那麻煩的戀愛,一輩子和我的老相好‘相機’為伍。」
「哈,這主意不錯。」
「對呀,而且我們這麼熟,又是知己,何必一定要相愛才結婚,婚姻可以有很多種形式,何必非局限于兩情相悅不可?」
Sammy笑道︰「如果我們結婚,也算是兩情相悅,不但能解決彼此的問題,還有個伴,以夫妻的形式當一輩子的朋友,好處很多哩。」
「沒錯沒錯,而且你那麼帥,當我要參加同學會或是其它宴會時,身旁有像你這麼英俊的老公襯托,一定羨煞那些女人,也可以把那些平常批評我嫁不出去的人嚇得啞口無言,哈!」
「同樣的,有你這個老婆在我身邊,我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和男人在一起,而不會被人懷疑我是同性戀。」
兩人越說越高興,越聊越覺得有意思,她和Sammy本來就是無話不談、沒有禁忌的麻吉,兩人甚至心血來潮地靠在一起,假裝親密地演起一場夫妻的戲碼。
安宓兒頑皮地坐在Sammy的腿上,雙手勾上他寬闊的肩膀,學起撒嬌的小女人樣,她雖然平日像個男人婆,但由于身為攝影師,對美的觀察是她的強項,也時常要教模特兒做各種嬌媚的動作,所以學來全不費功夫。
Sammy也假裝自己是個風度翩翩的男子漢,摟著她,做出挑逗的表情,可把宓兒真的逗笑了。
當兩人玩得正起勁時,沒注意到一位現成的觀眾,呆立在門口,用妒火中燒的目光狠瞪他們。
江震武如受雷擊,因為他怎麼都沒想到,會看到這一幅讓他錯愕到無法置信的畫面。
「耶?阿武?」乍見門口的人影後,發現是江震武,她開心地向他招招手,她現在是安宓兒,理所當然用著好哥兒們的態度對他,完全沒想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江震武真的被惹火了,再也無法按捺住胸口那股蓄積已久的怒火。
「水性楊花……」
「什麼?」她呆愕。
「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他再也忍不住了,這女人不但玩弄他,現在還坐在另一個男人的腿上,原來她不只扮兩個人,還腳踏兩條船,妒火加上醋勁,讓他再也壓抑不住地爆發出來。
安宓兒莫名其妙地被他的怒火懾住,先是呆掉,然後才猛然回神反駁回去。
「你干麼罵人啊!居然罵我水性楊花?」
「你跟我交往,卻背著我勾搭上這個娘娘腔!沒想到你這麼不知檢點!」
她全身一震,直直地瞪著他,解讀他激動的神情及說的話,終于恍然大悟。
「你……」
「喂,等等,別以為我是外國人就听不懂中文,我知道娘娘腔的意思,也許我不像你長得這麼雄壯威武,但絕不是娘娘腔,請別侮辱人。」Sammy不服氣地更正,他是GAY沒錯,但並不喜歡和娘娘腔這個詞扯上關系,而且他自認打扮得很有型,也很有個人風格,追求品味的他,不能接受這種侮辱。
江震武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憤怒警告。
「該死的你!」
Sammy倒抽一口涼氣,以為對方的拳頭就要打來,但下一秒,安宓兒已擋在他面前。
她的目光同他一般危險,燃著熊熊怒火,一手及時鉗制住他的拳頭,與他凌厲的目光對峙。
江震武愣住,沒想到她會為了那個男人與他對上,禁不住怒火更盛,不過在發飆之前,她卻先他開了口。
「你早就知道了?」
他一怔,尚來不及消化她話中的意思,她又接著問。
「你早就知道我是安舒兒了,對不對?」
江震武這時候才想到自己泄了底,因為太生氣了,所以沒多想就大發雷霆,望著她逐漸森冷的面孔,他怒張的氣勢消了不少,隨即不服氣地暗罵自己,是她先對不起他,沒什麼好心虛的,于是挺起胸膛。
「沒錯!我早就知道了!」
她無法置信地瞪他。「所以你故意整我?」
瞧見她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江震武有不妙的預感,但他畢竟是男人,敢做敢當,既然紙包不住別,干脆大家攤開來談個一清二楚,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那又如何?是你先耍我的!」他說得毫不客氣,一副造反有理的口吻。
她終于明白了,這陣子她忙得焦頭爛額,作息大亂,有時候晚上睡覺還會作噩夢,全都是拜他所賜,原來他早知道了,而且瞞著不說,只為了故意整她!
「原來如此啊……」她點點頭,自嘲地笑了。
不該笑的時候居然笑了,讓他禁不住備感威脅,她臉在笑,眼楮卻是瞪著他的。
「你想干麼?」他往後退了一步,這氣氛傳遞了某個熟悉的警訊。
「我想干麼?你說呢?」
他結結巴巴地往後退。「喂——我警告你,別亂來——」
「馬的!我今天不把你扁成豬頭,就不是女人!」
江震武瞠目結舌,驚恐地瞪著面前那個向他飛撲而來的男人婆,他連拒絕跟女人打架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她給撲到地上,二度用腳踐踏。
「你敢踩我!」
「又不是沒踩過!」說完多補上好幾腳,新仇舊恨一起報。
桌子掀了,東西翻了,兩人轟轟烈烈地扭打在一塊,Sammy張口結舌地瞪大眼,不敢相信這兩個人竟然就這麼干起架來,也不曉得這是他們第二次打架,更不曉得當他們打架時,外人最好閃遠點,千萬別勸架,因為——
「喂!快住手呀你們——」他一心急著制止他們,卻被天外飛來一腳給踢開。
這是男人與女人的戰爭,愛得深,怨恨也深。
如果說,必須在忍氣吞聲和出口怨氣之問做個選擇,江震武選擇前者,因為好男不跟女斗,如果她有什麼閃失,他絕對絕對會後悔。
「你別打!哎喲!敗痛耶!」
「給你死!」
敗好!她又搞砸了,不但和江震武打了一架,還附贈他比上回更多的黑青。
自從那天後,她和江震武再也沒聯絡,兩人處于冷戰期,合作之事雖沒取消,但暫時停擺。
她承認自己太沖動,不像個女人,但想到他整了她那麼久,一時咽不下這口氣,還是本性復發,直接跟他干上。
不過打歸打,她心里明白,江震武實際上是讓著她的,所以她一點瘀青也沒有,到了這地步,他依然很有紳士風度。
「你真的不跟我去日本?」安美莉一邊整理行李,一邊問女兒。
安宓兒站在房間門口,雙手插在口袋,斜靠著門,對老媽搖頭。「我才不去當你和陳大叔的電燈泡呢!」
老媽談戀愛了,對象是陳聰揚,秉持著人生得意須盡倍的想法,當陳大叔一邀,向來作風下拖泥帶水的老媽立刻答應隨他去日本。
看著老媽愉快地整理行囊,她這做女兒的還真羨慕老媽,都五十二歲的女人了,還是那麼樂子談戀愛。
她很想問老媽關子阿武的事,但話到嘴邊,就放棄了。
「如果想我,隨時到日本來找我。」安美莉笑著對女兒道。
「我又不是小阿子,你不在,我終于可以好好清靜一下了。里
「不孝女。」安美莉 了聲。
「我這是孝順,讓你不用掛念我,去談戀愛談個過癮,懂沒!」
「如果你能夠趕快結婚,才是真正孝順我,你和阿武還要冷戰到哪時候?」
她听了,生氣地轉開臉。「我才懶得理他。」
「你欺騙他一次,他擺你一道,誰也不欠誰,別再鬧脾氣了。」
「誰跟他鬧脾氣了。」她反駁。「是他太過分。」
安美莉搖搖頭。「在我看來,你們兩個人的個性一樣,都同樣固執、同樣忸,真是的,明明彼此喜歡對方,卻像小學生一樣吵架,噢不,是打架。」
安宓兒沉默了。她也不願意呀,但當時實在太生氣了,自那天後,她就沒再和他見面,關系就這麼卡著,若他不肯先來道歉,她也拉不下臉,而且,也許他已經不喜歡她了……思及此,她心情蕩到了谷底,這也是為什麼她不願意先去見他的理由,因為她怕知道實情,只好讓事情擱著,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他。
「你應該和阿武好好談一談。」安美莉道,只消一個眼神,她就了解女兒在想什麼。
安宓兒別開眼。「有什麼好談的,架都打了,他現在一定恨死我了。」
「那可未必。」
她回看老媽,發現老媽似乎話中有話。
安美莉沒解釋,只是神秘一笑,她想,還是先不告訴宓兒好了,反正她遲早會曉得。
「不跟我去日本,不如送我到機場如何?」
「反正陳大叔會來接你,我就不送了,祝你有個愉快的日本之行。」
其實,她是怕見到江震武,她不想看到他憤恨的眼神,因為,她心里會很難過,所以寧願選擇逃避。
「你去哪?」
「去拍照。」
她調適心情的最好方法,便是拿著相機到處捕捉美景,現在她很需要這麼做,因為今天江震武就要回日本去了,想到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他,她選擇放自己一個長假,好平息心中的紛擾。
巴老媽告別後,她回房間準備輕便的行李,打算出去遛遛,藉由拍照暫時拋下凡塵俗事,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
安宓兒漫步在繁榮的信義市區,拍攝城市街景,鏡頭到處隨機捕捉畫面,直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鏡頭前,讓她不由得怔住。
江震武就站在她不遠處的前頭,她完全沒料到會踫上他,真是應了冤家路窄這句話,他看起來英挺威風,尤其是在人群里︰永遠那麼出眾,令她胸口不自主地洶涌起伏。
他的表情嚴肅,沒有絲毫笑容,而臉上殘留的黑青還貼著OK繃,提醒她兩人間沒有解決的恩怨。
他是來找她吵架的?
她將相機收進袋子里,轉身離開,江震武立即緊隨在後。
「喂!」
她大步向前,沒有回頭。
「喂!我在叫你!」
她停住,深吸一口氣後,才回過頭。
「干麼?」
「你為何看見我掉頭就走!」
當然要走,因為她不想跟他吵架,上回打了一架,夠了。
「你干麼不講話,別忘了,是你先對不起我!」
這家伙果然是來找她吵架的,她居然還對他抱持希望,可惡!
「我們扯平了。」她冷道。
「扯平?別開玩笑了,你的所作所為已經犯下了無法彌補的錯誤,別想就這樣一筆勾消!」
她心口一緊,雙手禁不住緊握成拳,這該死的臭男人,她已經很難過了,他卻不死心地追來興師問罪!
以往若有男人敢這樣當面挑釁她,她是絕不會認輸的,但在他面前,她快支撐不住,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和他說的話,都像一把銳利的刀,狠狠地在她心口砍了好幾下。
咬著牙,她努力讓語氣听起來不帶一絲感情。「不然你想怎樣?」
江震武才要開口,旁邊突然傳來女人的尖叫。
「呀——是江震武耶!」
「耶?真的是江震武!」
「哇∼∼」
發現偶像的身影,叫聲仿佛會傳染似的,很快就聚集了一群女球迷,江震武心想不妙,立刻走上前,拉著她便走。
「我們去別的地方說。」
她沒有掙扎,而是盯著自己的手臂,他大掌的熱度傳到了她心坎里。
眼見偶像要落胞了,女球迷們當然不死心地緊追著,還不斷地在後頭叫出他的小名。
「阿武∼∼」
「阿武等一等嘛∼∼」
女球迷很快圍上來,就是不想讓偶像跑了,面對球迷的死纏爛打,江震武實在很不習慣,而且她們還引來更多看熱鬧的路人。
「對不起,我不習慣跟女孩子離這麼近。」這些女人幾乎個個像豺狼虎豹,有人還大膽地抓他的衣服,不準他走,令他眉頭大皺,只好出聲有禮地制止。
「不公平,她也是女的啊,阿武為何獨獨對她例外?」女孩子們有人指著安宓兒不服氣地抗議。
她的心跳無端地漏了一拍,有嗎?他……對她例外嗎?
一人抗議,其它人跟著起哄。
「不公平!」
「對!不公平!」
「阿武偏心!」
有時球迷瘋起來,真的很可怕!面對這麼多妒火中燒的眼楮,安宓兒也不禁冒冷汗。
突地,一只手臂放在她肩膀上,保護性地摟緊她。
她驚訝地看著肩上那只又厚又大的手掌,再抬頭仰望高大如神祇不可侵犯的江震武,這時的他如銅牆鐵壁一般屹立不搖,讓她也怔住了。
江震武聲如洪鐘地大喝︰「安靜!」
他的命令奏效了,一聲令下,現場突然安靜下來,他的威嚴震住了所有人,同時他還聲明︰「她當然不一樣!」
安宓兒心跳如擂鼓,他……在說什麼呀!這話是什麼意思,為何說她不一樣?難不成……他……
江震武掃視眾人一眼後,才又指著她開口。「你們仔細看,她的穿著打扮哪一點像女人?除了性別是女的外,她外觀根本就是一個男人好不好!」
安宓兒臉色一變,黑了半邊,居然說她不像女人!這個王八蛋……
她的臉皮微微抽筋,牙齒隱隱在磨,她沒有生氣,因為沒什麼好生氣的,不生氣,不生氣,不生氣……才怪!她氣死了!
「放開啦!」她不客氣地拍開肩膀上的手臂,轉過頭大步離開。
江震武大步跟在她身後。
「喂!」
她往前走,不理他。
「喂!我在叫你听到沒!」
她火大地轉過身,不客氣地吼回去。「你很麻煩知不知道!離我遠一點!」
他呆住,繼而也拉下臉。「你說話很傷人耶,又不是我要她們跟的!」
「才怪!你出門也不稍微變裝一下,嫌自己不夠大牌是不是!」
江震武一股怒火往上竄,這男人婆實在很不可愛,講話一定要這麼帶刺嗎!他特地來找她,起碼她也像個女人一點,真是……男人婆就是男人婆。
他才要大聲反馭,誰知邇來不及開口,突然一個東西飛來,毫無預警地正好打中安宓兒的額頭,她一聲悶哼,當場痛苦地搗著頭。
「不準對阿武無禮!」
「你憑什麼對咱們阿武凶啊!」
「對呀!人家阿武又沒惹你!」
女球迷們如此喧嘩,讓安宓兒更為光火。
「嗦死了,他是你們的偶像,又不是我的!」
江震武愣住,有些惱火地低斥︰「你這女人實在不可愛——」下面的話消失了,仿佛天空打下一道晴雷,劈在他身上,盯著她額上流下的一道血,剎那間,他全身僵住,動也不動。
安宓兒也火了,額頭疼得像火燒,已經很難受了,這家伙還像個大聲公正耳邊吵個不停。
「你煩不——煩……」她呆愕住,只因為被眼前的那張陰森面孔給驚嚇到。
那閻王般鐵青的面孔,讓原本的小麥膚色更為黯沈而威嚴,讓人幾乎產生看到古代包公的錯覺。
她不是沒見過他生氣的樣子,但沒像現在這樣感到膽顫心驚過,她下意識地想退開,卻發現自個兒的手腕被緊緊地拉住。
「是誰丟的!」如雷的大喝,把所有人全嚇了一跳,包括安宓兒。
他惡狠狠地瞪向身後那群女生,渾身爆發的怒火,讓女生們個個噤若寒蟬,全睜著驚恐的大眼,彼此你看我、我看你,沒人肯承認。
「因為她對你凶啊……」有人不服氣道。
「但也不能拿東西K人啊!」
他的厲聲斥責,讓這群女孩子們再度嚇得退卻。
「凶什麼凶嘛∼∼」
「就是嘛∼∼」
女球迷們的騷動和抱怨,讓安宓兒如大夢初醒,她不顧傷口的疼痛和流血,忙拉住正在氣頭上的江震武,她不能讓他繼續向球迷發火,這會傷到他的形象和名譽,她不能讓此事發生。
如她所料,江靂武正準備發飆,在他如野獸大吼前,她趕忙阻止。
「算了啦!」她用力拉回他。
「不行!不能就這樣算了!」
他凶起來還真嚇人,她幾乎拉不住他,這時候哪里還有心情吵架,急著趕快把人拉走。
被心不甘情不願帶走的江震武,滿肚子的火氣無處發,憤然質問她。
「為什麼算了?」
「你是公眾人物,別隨便當街發飆!」
「公眾人物又如何!向你丟東西就是不對!」他的聲音比她還大,而且振振有詞,他是真的氣壞了。
「好痛……」她搗著額,雖然血流得不多,但還真的很疼。
瞧見她深鎖的眉心,他怒火瞬間降溫,神情轉為擔憂。
「還好嗎?」連口氣也放柔了。
「只是小傷,不礙事。」她輕聲道,低著頭,心下詫異他的溫柔,每當他表現關懷的一面時,總會讓她不自覺地怦然心動,不知不覺地臉紅露出小女人的一面。
沒想到,他會為了她發這麼大的脾氣。
一雙大掌突然捧起她的臉,讓她的視線與他相對。
「我看看。」他理所當然地靠近看她的傷。
「不用啦!」她對這突來的動作有些措手不及,稍一動,卻扯疼了傷口,低呼一聲。
「看,誰叫你要動,乖乖的讓我看不就好了。」听似責備,語氣卻是溫柔的,而非平日的粗聲粗氣,令她心兒一陣暖暖的,也難得地安靜下來。
因為這個意外,兩人之間的氣氛轉變了,仿佛又回到她還是安舒兒的時候,他也是這般體貼細心,讓她感到自己正被呵護疼寵著。她不禁在心底偷偷地開心,因為現在的她是安宓兒,不再是安舒兒了,他頭一回對安宓兒展現紳士的柔情。
江震武輕輕撩開她額前的發絲,一看見傷口,他神情更為嚴肅了,雖然只有破皮,但見到她流血,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沉重起來。
「雖然是小傷,但還是要好好處理,才不會留下疤痕,走。」
他很快在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牽著她的手坐上車,好在離他的住處不遠,車程一下就到了,他現在只想趕快幫她療傷,最重要的是,他想和她獨處。
必到他的住處後,她才突然想到一件事。
「糟了!」
他納悶地看她。「怎麼了?」
「你今天不是要回日本嗎?下午三點的飛機,你再不準備走就來不及了!」
他望著她,幫她處理傷口的動作沒停,讓她更著急了。「你還在蘑菇什麼?快準備呀!」
「不是今天。」
「呃?什麼?」
「我三天後才走。」
她呆住,本來還沒搞清楚狀況,但在瞧見他臉上微現的靦腆後,突然恍然大悟。
她不再催他,眼楮緊緊看著他,芳心竊喜,因為她明白了,他是為她特意多留三天的。
這代表什麼?他不明說,她也猜得到。接下來,她像個乖小阿,安靜地任他為自己輕輕檢視傷口,感受暖和的大掌觸踫著她的肌膚,踫到的地方,都像被火烙了印,微微發熱。
「你傷口上的血污要先用清水清洗,然後上藥。」他低聲道。
「不用這麼麻煩吧!」
「相信我,我常受傷,所以對傷勢處理有些研究。」
「噗!」她忍不住發笑。
他濃眉一擰。「笑什麼?」
「沒什麼。」她假裝什麼都沒發生,江震武可不放過她,眼底閃過一絲頑皮,突然搔起她的癢,嚇得她又叫又笑,就像過去那般,當兩人正濃情蜜意時,他欺負她的幾個項目,搔癢正是其中一個。
「說不說?」他威脅。
「好嘛好嘛!我說啦……我只是突然覺得你說的那句話好熟悉嘛。,」
「這樣好笑?」
「當然,咱們第一次見面時,我扭到,你也是這樣告訴我的,你該不會都用這方法泡妞吧?」
他沒回答,放過她的腋下,拿出紙巾,用礦泉水沾濕,輕輕幫她擦拭血污,以及上頭的灰塵。
「會疼,忍耐一下!」
她眉頭緊擰,但沒叫痛,看得出她在忍耐。
「疼嗎?」
「還可以。」
這次,換他笑了,而她听到他低淺的悶笑,一臉狐疑。
「請問這次輪到你笑什麼?」
他學著她的語氣。「咱們第一次見面,我幫你推拿時,你也是這種表情,明明痛得要死,卻死命地忍耐。」
他看她的眼神,令她心兒一震,那灼熱的目光快燒死她了,四日久久相望,直到她被他瞧得整個人不自在,害羞地垂下眼簾。
江震武為她貼上一小塊繃帶,蓋住傷口後,摟住她的腰。
她抬眼,有些不確定地看著他,想問他們這樣算和好?還是只是朋友而已?他把她當宓兒?還是當舒兒?他延後三天回日本,又是為了什麼?
一大堆的問題如潮水般涌來,但她再沒有詢問的機會,因為江震武直接給了她答案。
烙下的唇,火熱地攫住她的所有低呼,這叫一吻泯恩仇,千言萬語,還不如無聲勝有聲。
不管兩人之間有什麼恩怨,都改變不了一件事︰他們相愛,這才是事實。
兩人再無顧忌,壓抑已久的渴望需要被狠狠地滿足,他們急切地月兌著彼此身上的障礙物,索取對方的熱情,來溫暖寂寞已久的心靈。
不用言語,他們非常明白,不打不相識,越打越恩愛,江震武不但吃了她,她也把他吃得很徹底,兩人從客廳沙發到臥房,一路打得火熱。
「宓兒……」
「嗯……」
「跟我去日本好嗎?」
「我有工作。」
「……」
她感覺到他的失望,低笑地補了一句︰「我的工作就是完成你的寫真集。」
他立刻欣喜地將她摟得更緊,更激情。
「所以……」她努力騰出嘴,低啞地開口︰「直到拍完寫真集為止,我都會去日本出差。」
他以行動徹底展現他有多麼高興,她則快樂地承受他如大海般的深情,就像經過一場洗禮,相信激情過後,她會成為一個真正的小女人。
全書完
編注︰有關安宓兒另一個好友韓千尋的愛情故事,請看橘子說542《對你認栽》。